到了正午,人大致都來齊了,沈傲特意看了那陳夫人一眼,陳夫人臉色靜謐,端莊大方,倒是看不出什麼異樣;敬德那邊伺候着宮裡的貴人和皇子們落座,沈傲坐在三皇子的邊上,其餘的皇子有的與母妃同坐,有的則是和一些關係要好的人聚在一起。
宮裡的派系複雜,物以類聚,一開始雖有嘈雜,可是很快,所有人都坐好了。
陳夫人由着幾個嬪妃陪坐着,表情淡然。至於其他皇子,則是吵吵嚷嚷的,各自說着話,也有不少人跑來和沈傲湊幾句熱鬧,沈傲只和他們閒扯幾句,便向敬德使了個眼色。
敬德會意,朗聲正色道:“諸位貴人、殿下,太后今日身體不適,就不來陪大家一起吃酒了,太后最喜歡的是新鮮,因此,這次酒宴也是別開生面,來人,上單子。”
衆人略顯得驚奇,等到一個個小內侍過來給大家遞了單子,才知道原來單子裡有各種各樣的菜餚名兒由着大家任意點選,這樣的酒宴許多人也是第一次參加,頓時覺得新奇又有趣,有人道:“這鬼主意多半是沈傲想出來的了。”
衆人都看向沈傲,沈傲尷尬地當作沒有聽見,一旁的三皇子捅了捅他,低聲道:“沈傲,你到底故弄什麼玄虛?”
沈傲低聲道:“殿下作壁上觀就是。”
大家都點了菜餚,菜餚陸續送上來,只是這一頓酒菜吃得有些索然無味,雖有佳餚,可是在座的人都各懷着鬼胎,氣氛並不熱烈。
吃得差不多了,沈傲突然起身離座,道:“諸位慢用,我記起武備學堂那邊還有一些事要辦,先告辭了。”
趙楷無奈地搖搖頭:“吃得好好的,怎麼就走了?”
其餘的皇子有些和沈傲關係不好的,則是譏誚道:“沈大人是我大宋第一忙人,連吃個飯也不安生?”五皇子趙樞冷笑道:“老九這是什麼話,沈大人當然是忙人,人家忙的是軍國大事,和我們這些混吃等死的人當然不同。”
沈傲淡淡一笑,說了句慢用,便踱步出去,敬德從後頭追過來,道:“沈大人,怎麼吃到一半就走?”
沈傲對敬德道:“回去告訴太后,沈某人幸不辱命,其他的事,到時再說,我還有一件事要辦。”說罷,不理會敬德,叫人拉了一匹馬來,從宮裡直接到武備學堂。
武備學堂這邊剛剛用過了午飯,沈傲立即將教官們叫來,厲聲道:“把第一隊的校尉全部叫來,集合!”
韓世忠不敢怠慢,一炷香的功夫,一列校尉已經到了沈傲面前,沈傲翻身上馬,道:“隨我走!”
從武備學堂出來,一隊明火執仗的校尉列隊過去,頓時引起不少猜疑,市井裡頭以爲出了什麼大事,流言紛紛;幾個斥候徑直往宮裡方向打探,過了一會回來回報:“大人,皇子們出宮了。”
沈傲正色道:“我只問五皇子趙樞的消息,他在哪兒?”
“方向往步馬街方向走。”
“先派一隊人去截住他,韓世忠,你帶隊騎馬過去!”
韓世忠頜首點頭,想說什麼,卻看到沈傲面無表情地坐在馬上,咬咬牙道:“遵命!第一分隊騎上馬,隨我來。”
十幾個校尉騎上馬,由韓世忠領着,絕塵而去。
………………趙樞的車駕比尋常的皇子要華麗不少,他的性子本就有幾分張揚,再者在宮中不受寵幸,索性也就無所謂了,平時的用度都是最好的。坐在車廂裡,趙樞一頭霧水,稀奇古怪地赴了宴,正主兒沒有見到,就連那沈傲也中途離了席,不知這背後到底在弄什麼玄虛。
趙樞不安地張開眼,撩開車窗道:“福安。”
隨身伺候的主事福安立即快步到趙樞的車窗前,一邊追着車子一邊道:“殿下有什麼吩咐?”
“打聽清楚了?只是太后要辦的一個家宴?”
“都打聽清楚了,準沒有錯的。”
趙樞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正要鬆一口氣出來,車馬卻是突然地停住了,趙樞道:“是什麼事?”
福安道:“有一隊校尉攔住了殿下的去路。”
“又是校尉?”趙樞惡狠狠地從車廂裡鑽出來,果然看到車駕的正前是一隊騎馬的校尉不聲不響地駐馬而立,日頭正烈,十幾個人端坐在馬上不動,座下的戰馬似有不安,偶爾抖抖鬃毛打個響鼻。
趙樞勃然大怒,怒斥道:“好大的膽子,知道這是誰的車駕嗎?你們是瞎了眼嗎?來人,趕開他們。”
馬伕應命,好歹是王府出來的下人,腰桿子挺得直,得了主人的吩咐,立即拿着鞭子過去:“瞎了狗眼,肅王就在這裡,誰敢攔路?”想用馬鞭去抽開爲首韓世忠的馬,揚起鞭子,韓世忠卻是比他更先動手,揚鞭狠狠甩下,朝車伕的頭上抽了過去。
車伕的臉上立即一道血痕,痛得嗚哇作響,耳邊聽到韓世忠慢吞吞地道:“好大的膽子,天子門生也是你這奴才說打就打的?記着,這一鞭子是要你記住本份。”
趙樞臉色更是難看,大喝道:“叫你們的主子沈傲過來,我要看看,他哪裡來的膽子,敢支使人衝撞我的車駕。”
韓世忠恬然道:“沈大人即刻就到。”
正說着,街尾處一陣喧鬧,沈傲領着一列校尉打馬過來。
“沈傲!”趙樞怒不可遏地用手指向沈傲:“你要造反嗎?本王在這裡,你也敢帶兵來堵?這大宋的天下,還輪不到你姓沈的來說話。”
沈傲落了馬,當沒有聽見他的話似的,將馬繩交給一個親衛手裡,一步步走過來,撇撇嘴道:“敢問兄臺是誰?”
趙樞怒道:“我是肅王趙樞,莫以爲當作無知便可將此事揭過去,我要向父皇稟告,要向宗令府那邊狀告你。”
沈傲淡淡笑道:“你若是肅王,我就是太子了,諸位看看,我大宋朝的皇子個個都是高貴無比,就他這個樣子,像不像是皇子?”
校尉們鬨笑,偶爾有幾個膽大的道:“不像。”
沈傲負着手,已經走到了趙樞面前,冷笑着打量他,一字一句道:“這就是了,狗模狗樣的也敢冒充龍子龍孫!”
趙樞咬牙切齒,大怒道:“狗東……”
後面一個西字還未落下,沈傲手已揚起來,趙樞眼中閃過一絲驚恐,隨即啪的一聲一巴掌將他打翻在地。
趙樞的長隨頓時慌了,福安匆匆過來:“你……你們好大的膽……”
沈傲一腳踩在翻地的趙樞身上,連正眼都不瞧他,慢吞吞地道:“狗東西是不是?這三個字也是你能叫的?你再叫一句來看看。”
趙樞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他哪裡受過這樣的屈辱,憎恨地盯着居高臨下的沈傲,啐地吐出一口含血的痰:“我不殺你,誓不爲人!”
沈傲呵呵一笑,臉上卻只是漠然:“好,我等着!”
說罷,將腳從趙樞身上收回去,下令道:“來人,將這冒充皇子的狗賊拿了,帶回去細細地審問。”
校尉們立即蜂擁上去,將趙樞拖起來,用繩索將他綁了,趙樞的幾個長隨要來攔,這些校尉也絕不是好惹的,一拳過去,便將他們一個個打翻,捂着頭臉肚子嗚呼不絕。
趙樞吼叫道:“瘋了,沈傲,你瘋了,福安……快,快去稟告太子,去宮裡報信,還有宗令府,快!”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已被校尉們拖着越走越遠;福安嚇得面如土色,又不敢過去搶人,站在街上愣了片刻,才意識到真正出了大事,堂堂皇子,竟被人當街如死狗一般地拖走,這……還有沒有王法?
福安謹記着趙樞的吩咐,立即將長隨召集起來:“一個回府去向王妃報信,劉三,你去太子那邊,宗令府那邊我親自去……”
這般大的動靜,又在繁華鬧市裡,這裡已圍了不少人,也有幾個京兆府的差役看了,聽說是武備學堂的沈大人帶了人把肅王打了,這種神仙打架的事,他們也不敢出來主持什麼公道,立即從人羣中縮出去,馬不停蹄地回京兆府稟告。
京兆府的當值判官聽了這個消息,也是嚇了一跳,有宋以來,固然皇子宗親的權勢得到了極大的壓制,可是當街毆打皇子的,那是絕無僅有的;便忍不住地問:“被打的當真是肅王?”
差役答道:“鐵定是的,肅王家裡有個主事叫福安的,也是經常在街面上露臉的人物,當時他也在場,還被校尉打了一拳。”
判官苦笑,道:“立即去請府尹大人來。”
那府尹心急火燎地過來,劈頭就問:“打的是肅王?肅王府上有沒有人來京兆府狀告?”
判官朝府尹行了個禮,道:“大人……這倒沒有。”
府尹鬆了口氣:“沒有就好,沒有就好,若是他們有人來,京兆府這邊少不得要硬着頭皮去向沈楞子要人了,肅王惹不起,可沈楞子我們也惹不起啊,這件事就當作什麼也沒有聽說過,不要插手,若是有人來問,就說京兆府沒有聽到傳報。”
判官頜首點頭:“下官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