顰兒嫣然地退出高臺,只留下一道令人悸動的倩影和無數個飛躍而起的繡球。
等到統計出來時,數量不多不少,竟同樣也是三百四十二個,與蓁蓁相當。
沈傲預計,現在手中還有繡球的看客,最多不會超過百人,這最後持着繡球觀望的傢伙,纔是真正決定花魁人選的人。
從本心上,顰兒一定要贏,就算顰兒不贏,也絕不能讓蓁蓁奪魁,這是沈傲的底線
沈傲可以不要那一萬貫的獎金,卻不能容忍蓁蓁去奪這個勞什子的花魁;小情人做了花魁,或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可是對於沈傲來說,自己虧欠蓁蓁太多,現在蓁蓁更是將一顆心放在他的身上,若是隻將她當作情人,實在太沒良心了。
雖然他和蓁蓁發生關係是出於酒後亂性,可是既然自己對蓁蓁下了承諾,就絕不會負蓁蓁那種溫柔可人的滋味,沈傲只願意一個人獨享,只想給蓁蓁一個更好的未來
讓蓁蓁去做花魁,這是何等兇殘的事,得便宜的只怕唯有蒔花館的東家;若是蓁蓁成了花魁,只怕蒔花館的東家更加不願意放過蓁蓁這棵閃閃發光的搖錢樹了吧
他的女人,不該是一個爲自己身世而默默自卑的女人,也不該是一個爲了別人利益而存在的女人,她該在他的保護之下過得快樂起來
正在所有看客如夢初醒的一刻,十幾個籮筐擺出來,每個籮筐上貼着一張紅條兒,上面書寫着各個紅牌的名兒。
在座之人都知道規矩,這是最後一次投繡球了,有些看客一時還沒有拿定主意,正在思索,手中捏着繡球,徐徐踱步過去,隨即便有人高唱:“蓁蓁姑娘得繡球一枚。”
不多時又喊:“顰兒姑娘得繡球一枚。”
蓁蓁和顰兒,二人仍在相持不下,周恆看得手心也捏出了冷汗,憂心忡忡地道:“顰兒又落後一個繡球了,表哥,快想辦法啊。”
敢情周大少爺把沈傲當作神仙了,真是神仙,還參與個屁花魁大賽,直接點石成金,嬌妻如雲好不好?
一旁的周若若有所思,沉吟道:“這一次蓁蓁小姐只怕勝券在握了。”
這一次,周若的俏臉上並沒有譏諷,柳眉蹙起,道:“顰兒的優勢在於朦朧和短時間製造出來的悽婉之感,一旦這種感覺流逝,當有人回想起蓁蓁時,必然會清醒過來,所以時間越拖,越對顰兒越不利。”
她的分析倒是很契合心理學的理論,人的感動時間並不長,或者說,腦子發熱得快,可是冷靜得也快;尤其是這些持着繡球一直觀望的看客,若是沒有一份冷靜,這繡球早已不知拋給了哪個姑娘,所以,表妹說得沒有錯,若是照這樣下去,顰兒必敗。
沈傲偷偷地嘆息了一聲,微微一笑道:“看來本公子要親自出馬了。”
他把玩着扇柄,陷入思索,隨即囑咐吳三兒一番,跨出耳室。
蓁蓁與顰兒的繡球數量已經變成了三百五十一和三百四十五,很明顯,顰兒已經落於下風,此刻場中的繡球已經不多,不少拿着繡球的看客在籮筐前沉吟不語。
沈傲快步過去,走至籮筐前,笑呵呵地四顧張望,倒是有人認出了他,朝沈傲拱拱手道:“這位莫非就是沈傲沈公子?”
衆人一聽,噢,原來他就是沈傲,皆是好奇地望過來,上下打量,這位沈公子倒還真有那麼點兒才子的氣質,乍看之下玉樹臨風、溫文爾雅,尤其那雙清澈的眸光,有一種錐入囊中的銳氣。
據說沈傲與蓁蓁有染,又爲顰兒姑娘作過詩,這兩大花魁的最大熱門人選,竟都和他產生聯繫,這豔福,真是羨煞旁人了。
沈傲點點頭:“在下正是沈傲,咦,兄臺的繡球爲什麼還沒有拋?”
那人攥着繡球,滿是猶豫之色,道:“不知沈兄有什麼見教?”
沈傲斷然道:“在下建議兄臺投蓁蓁姑娘,呵呵,這蓁蓁姑娘和沈某人……哈哈……,兄臺幫個忙,來日定當重謝。”他搖着扇子,滿是曖昧的樣子。
那人奇道:“沈公子不是還爲顰兒姑娘提過詩嗎?說顰兒姑娘有西施般的美貌,我見尤憐,卻又爲何教我投蓁蓁?”
沈傲哈哈笑道:“這個嘛,兄臺,實不相瞞,顰兒只是在下的紅顏知己,蓁蓁姑娘纔是我的目標,我看到顰兒時,便看到了蓁蓁的影子,是以才寫下那首詩兒,雖說寫的是顰兒,其實心中想的卻是蓁蓁。”
好複雜,才子的花花腸子果然不簡單;這一番話讓人目瞪口呆,瞧着沈傲得瑟的模樣,還真是令人生妒。
那人點點頭道:“好,在下就成全沈公子了。”說着將繡球拋入蓁蓁的框中。
沈傲連忙謝過,站到一邊去,抱手觀看。
只是後來前來投繡球的十幾人,眼見沈傲的模樣,卻都將繡球投給了顰兒,沈傲方纔那一句話,不就是提醒他和蓁蓁有私情嗎?現在想來,還是顰兒更純潔一些,若是花魁讓沈傲這廝給攬了去,這還了得?
沈傲的一番話果然起了極大的作用,顰兒的繡球數卻是扶搖直上,一下子追平,後來更是瞬間多出蓁蓁十幾個之多。
其實沈傲方纔所採用的,只是一種很簡單的心理戰術,在隱隱中,他已成了全民情敵,他說要支持蓁蓁,投繡球之人瞬時產生逆反心理,偏不讓這個專美於前的傢伙如願。
顰兒一舉奪魁已成了定數,沈傲心中帶着奸笑地回到耳室,耳室內,一股淡香傳來,卻是顰兒已經回來了,非但是她,就是蓁蓁也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顰兒的對面。
顰兒還是蒙着輕紗,朝沈傲福身行禮,蓁蓁卻是咬着脣,看着沈傲,眼眶中似有水霧。
以她的聰明,到了現在,哪裡還不知道這顰兒就是沈傲製造出來的花魁,只是方纔沈傲爲了令顰兒奪冠,竟親自跑去明褒暗貶,實在令她傷心極了。
沈傲這樣做,莫不是爲了討好這個顰兒?
蓁蓁心酸極了,淚花點點,看到沈傲的目光過來,連忙將俏臉別過去,只是那淚痕兒卻順着臉頰落下來。
一旁的周若,卻是幸災樂禍的樣子,看沈傲的眼神兒,更是不屑。
沈傲坐下,鎮定自若地道:“蓁蓁怎麼也來了?”
蓁蓁突然鼓起勇氣望着沈傲,道:“你若是不喜歡,奴家這就走。”她的語氣堅決極了,似是在下定某種決心。
沈傲苦笑一聲,對顰兒道:“顰兒,把你的輕紗摘下來。”
顰兒連忙道:“是,公子。”
花影剛落,輕紗輕輕掀開一角,蓁蓁和周若忍不住去看,這一看,卻都是大吃一驚。
這個傳說中有着絕色容顏的女子,那朦朧中令人悸動的美人兒,此刻現出真容,卻讓人大失所望。
顰兒的相貌並不出色,只能用姣好來形容,除了眉眼兒令人生出些許憐愛之心外,再沒有任何出衆之處,那鼻子略顯低了一些,破壞了臉部的美感,嘴脣卻又嫌略厚,那臉龐雖然尖細,可是整體的五官湊在一起,總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瑕疵。
這樣的人,竟是要即將成爲汴京城色藝雙絕的花魁,蓁蓁一時愕然,周若手中搖着的扇子也差點跌落下地。
沈傲呵呵一笑,道:“蓁蓁,你明白了嗎?”
蓁蓁窘紅着臉,道:“奴家不明白。”
沈傲無奈地笑了笑,隨即拉住蓁蓁的小手,只是沈傲感覺到表妹那異樣的眸光自腦後傳來,卻依然很真摯地看着蓁蓁道:“在我心裡,顰兒是一定要做這個花魁的,不只是因爲一萬貫的獎金,更重要的是,絕不能讓蓁蓁奪冠。”
周若冷哼一聲,咬了咬脣,捏着扇子道:“這裡熱得很,我出去轉轉。”
周若儘量使自己裝出一副公子的大度,心裡卻是酸得很,不願意再看這濃情的場面。
吳三兒、顰兒也都是乖巧人,紛紛道:“是啊,是啊,好熱,我們也出去散散心。”
唯有周恆還在看着,瞅瞅沈傲,又瞅瞅蓁蓁,心裡悲憤得想,表哥什麼時候勾搭上蓁蓁了,一朵好花又插在了牛糞上,本公子也是此道中人,爲什麼就沒有姑娘瞧上本公子呢?
吳三兒臨走前忍不住扯了扯不怎麼知趣的周恆的衣角,低聲道:“周少爺,你熱不熱,要不要隨我們出去轉一轉。”
周恆反應過來,噢,敢情大家都走了,留在這裡似乎不太好意思,本少爺最受不得這種場面,連忙說:“熱,熱死本公子了,這就走,這就走”
一干人走了個乾淨,耳室裡瞬時靜謐下來,沈傲與蓁蓁相對,兩對眼眸兒交差在一起。
蓁蓁似是猜出了什麼,卻是故意呢喃道:“沈公子這番道理似乎並不能服人呢,蓁蓁好傷心,眼看着沈公子去爲別人鞍前馬後,要算計的卻是蓁蓁這個弱女子。”
你是弱女子,那我就是武大郎啊
沈傲心裡明白,蓁蓁又在試探自己了,好大的一個坑,不過此刻他卻出奇的認真,很真摯地道出了心裡話:“我不希望我的蓁蓁去做豔絕天下的花魁,更不希望我的蓁蓁去做別人的談資,否則我會吃醋的。”
這也算是沈傲第一次向蓁蓁明明白白地表明心跡了,其實還有一樣東西沈傲沒有說,說來說去,他還在計算他的利益成本,要贖出蓁蓁,按照沈傲的預計,沒有幾萬貫也是想都不能想的事,一旦她奪得花魁,其身價只會倍增,到時候花的可都是冤枉錢啊,沈傲賺點錢不容易,將來要養這麼一個大美人兒,花費也是不小的,從現在開始,就要有開源節流的打算了。
蓁蓁面上飛出一抹緋紅,小巧的粉拳一下子打在了沈傲的胸口上,卻又咬着脣似覺得有些捨不得下重手,低聲道:“蓁蓁不能奪得花魁,還怕沈公子將蓁蓁看輕了呢”
沈傲輕撫着蓁蓁的秀髮,眼中浮現出深深的柔情,認真地道:“在我的心裡,我的蓁蓁永遠都是花魁,至於這汴京城的花魁……”沈傲隨即神情一轉,笑着道:“哈哈……我既能讓顰兒當這花魁,明日就是阿貓阿狗,豈不也可以令它們奪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