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出不起價吧!”沈童挑釁一笑,他話音未落,那男人身後的兩個家丁,皆是厲光一掃,沈童忽然無端端覺得後背一涼,心底一驚,好可怕的眼神。
他不敢再挑釁這個憑空出現的男人,轉頭看向寒菲櫻,“他們出不起價,我已經贏了,給我包起來吧!”
寒菲櫻冷冷一笑,黑豬嘲笑白豬是豬,完全不知道自己不但是豬,而且還是頭黑豬,沈童在這個男人面前,簡直連頭豬都不如,沒有自知之明,偏偏還在自鳴得意。
她並沒有理會沈童,看向那位氣質出衆的公子,輕笑道:“公子言之有理,我身爲玉滿樓的主人,聽聞公子所言,實在有愧,的確不能用俗物折辱這對絕品,拿酒來!”
嚴掌櫃知道二小姐要幹什麼,親自去取了一罈上好的女兒紅,沈童根本不懂得欣賞真正的玉器,他只是貪婪地想據爲己有而已,這也是對在玉的世界裡浸潤一生的人的侮辱。
雖然此時不是月半中宵,但用夜光杯盛釀女兒紅,也能彰顯夜光杯的絕世風采。
寒菲櫻將女兒紅倒在一對夜光杯裡面,夜光杯原本就質地光潔,一觸欲滴,色澤斑斕,宛如翡翠。
現在倒入美酒,酒色晶瑩澄碧,猶如皓月映射,清澈的玉液透過薄如蟬翼的杯壁熠熠發光,美得驚心動魄,這哪裡是單純的飲酒?分明是欣賞山明水秀波光瀲灩的美景,沈童忍不住道:“妙哉!”
沈童眼底的驚喜落在寒菲櫻眼中,不屑一笑,對於這種只知道豪飲卻絲毫不懂夜光杯美妙的人,實在是對夜光杯最大的褻瀆。
那公子看着此景,脣角微動,只淡淡吐出兩個字,“不錯!”
寒菲櫻見時機差不多了,笑道:“兩位都看中了本店的夜光杯,實在是玉滿樓之幸,只是兩位有所不知,這夜光杯雖然精美絕倫,卻有個小毛病!”
“什麼毛病?”沈童急不可耐地率先問道,夜光杯盛滿了美酒,竟然是這樣流光溢彩,若是在皎潔月下,定然更會美得動人心絃,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據爲己有。
寒菲櫻意味深長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毛病,只是有靈性的東西大多挑主人,它也不例外,若是主人對它的品性瞭如指掌,深知其喜怒哀樂,知其過去未來,它會服服帖帖,反之,若是不解風情的人,強行得到了它,它也會不高興,生氣起來萎靡下去,也不過是個普通杯子而已,不要說價值兩萬兩,就是二十兩也不值,接下來就要看你們誰更懂得它,它更喜歡你們誰做它的主人了!”
那公子脣邊勾起一抹沒有笑意的笑意,“有意思!”
沈童聽着寒菲櫻天馬行空的話,以爲她在故弄玄虛,那實在害怕那男人的強大氣場,又不得不從,看向寒菲櫻,兀自鎮定道:“那要怎麼樣才知道它更願意選擇誰做主人?”
寒菲櫻忽然笑了,笑靨如花,如同一隻妖豔的木芙蓉,衆人只覺眼前瞬間*明媚,繁花似錦。
她優雅地拿起其中一隻夜光杯,微微閉眼,將散發着陣陣幽香的女兒紅喝了一口,臉上浮現那種醉人的笑意,有着淡淡恬淡,又如一隻白色的含笑,“這要看你們誰更用心了!”
沈童當然不信,頭一次聽說買東西還要看誰更用心的?真是天大的笑話。
此時,翡翠卻冷笑道:“沈少爺少見多怪了,不要說是臻品夜光杯,就算是一幅畫,作畫者有沒有用心,反映在畫上,也能看得出來畫有沒有靈氣,用心與不用心,畫出來的畫,尚有天壤之別,更何況夜光杯了?哎,算了,反正說了你也不懂,你家只懂得賣死物,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活物,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你…?”沈童被翡翠一頓搶白,臉色鐵青,卻又發作不得,恨恨地盯着寒菲櫻,她身邊的人,居然個個都不好對付。
寒菲櫻沒有看任何人,一雙清眸凝視着夜光杯,清越的聲音有些飄忽,迷離而又虛幻,彷彿怕驚擾了夜光杯的靈魂一般,“夜光杯之所以栩栩如生,如此動人,究其原因,是因爲它並非死物,不但有厚重的內涵,而且設計者和雕刻者都賦予了它鮮活的靈魂,原本寂靜的生命已經蘊含了靈動的色彩,世間萬物,皆存真知本性,若是遇到懂它的人,它會煥發生命的色彩,若是明珠暗投,遇到不懂它的人,再美麗的花朵也會迅速凋謝!”
沈童瞪大眼睛,寒菲櫻的話語縹緲朦朧,竟然讓他啞口無言,因爲他根本就不懂這些東西,就算認爲寒菲櫻在胡說八道,也不知道該怎樣反駁。
還是那公子,完美的輪廓讓人無法用言語形容,微微昂首,“要怎樣才能知道它更喜歡誰做主人?”
寒菲櫻道:“很簡單,打開門來做生意,來者是客,我不會爲難二位,只要二位誰能說出它的來歷,就是它即將要追隨的主人!”
沈童哪知道夜光杯有什麼來歷?沈家是做綢緞起家的,沈童仗着家底豐厚,財大氣粗,又傍上了寒家這樣的親家,更是整天吃喝玩樂,不學無術,根本就不懂得每一樣臻品背後都蘊含着一個綿長的故事或者傳說。
嚴掌櫃笑道:“如此甚好,如果兩位沒什麼意見,就開始吧。”
沈童豈能沒意見?但此時有意見也只能忍着,咬牙切齒道:“好!”
他飛快地瞥了一眼那位公子,不是他不想多看,而是他不敢多看,那公子雖然看似溫和,但身後那兩個家丁實在太可怕,眼神像隨時都要吃人一樣,強作鎮定道:“你先!”
他就不信,這個男人懂得什麼夜光杯的歷史?不如先發制人,搶佔先機,如果他也說不出來,雖然自己也不知道,那也打了個平手,最後還是一樣要競價。
這尊貴公子,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沈童一眼,他伸手優雅地拿起剩下那隻裝滿了女兒紅的夜光杯,放置脣邊,喝了一口,看向寒菲櫻,脣角輕抿,“好酒!”
這樣氣場十足迷惑衆生的男人,不管幹什麼,都瀟灑至極,眼眸沉穩淡定,強大的氣場讓人根本不敢去催促他,而且,看他的動作,就是一種極美的享受,一時,很難找出什麼詞能足以形容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的魅力。
在衆人矚目下,他脣角不着痕跡地彎了一彎,如數家珍,“酒泉產夜光杯,據東方朔的《海內十洲記》中的《鳳麟洲》記載:“周穆王時,西胡獻昆吾割玉刀及夜光常滿杯。刀長一尺,杯受三升。刀切玉如切泥,杯是白玉之精,光明夜照。說的就是夜光杯!””
“酒泉是什麼?”沈童想不到這男人竟然真的說出了夜光杯的歷史,心底暗驚,他並不知道人家說的是真是假,只是他開始懷疑這男人和寒菲櫻是一夥的,兩人在演雙簧。
那公子又喝了一口女兒紅,讓人移不開視線的俊臉上似乎有了真正的笑意,“西漢時,年輕有爲的驃騎將軍霍去病,奉漢武帝之命,率兵到西北邊疆攻打匈奴。後來大敗匈奴,凱旋歸來,駐紮在風景秀麗的泉邊,進行慶功。”
“皇帝聞知打了勝仗的喜訊,賜御酒一罈,派人千里迢迢送來,犒賞將軍。霍去病認爲打了勝仗,功在全軍將士,御酒不能獨飲,但酒少人多,不足分配,於是傾酒於泉中,與衆將士共飲同享。從此,酒泉之名,流傳千古,遂稱此泉爲酒泉。”
說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看向寒菲櫻,有些挑釁的味道,“怎麼樣? 有結果了嗎?”
寒菲櫻還在揣測他的身份,見他真的如數家珍,也有些意外,她對玉的研究,一向甚爲自信,卻想不到這位如此華貴尊崇的公子,也深諳此道,看了一眼瞠目結舌的沈童,嫣然一笑,“當然,勝負如此明顯,嚴叔,把夜光杯給這位公子包起來!”
沈童臉又成了豬肝色,而且,後面還有更讓他臉黑成鍋底的事。
家丁正準備付錢,寒菲櫻卻突然道:“實不相瞞,這對夜光杯我整整花了三年時間,期間付出我無數心血,又採集衆名家手筆,它對我來說,就如同我心靈相通的摯友一般,今天,它能遇到公子這樣的雅客,實在三生有幸,玉贈有緣人,我願把它贈給公子,還望公子笑納!”
此言一出,沈童倒抽了一口氣,以爲自己聽錯了,什麼?贈給公子?在他這個親戚面前分文必爭,寸步不讓,在一個外人那裡,反而豪爽得一擲萬金?
面對二小姐出人意料的舉動,簡陌倒是平靜,嚴叔也微微震驚,他素來知道二小姐豪爽大方,可這一次,也忍不住吃驚,這可是兩萬兩啊。
不過生意場的事,連他這種老江湖,有時候面對小姐的手段,也由衷地佩服,換了他,可做不出這樣有魄力的事。
那公子聞言,眼底劃過一抹異光,眸光足足在寒菲櫻臉上停留了半晌,忽然笑道:“好,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請!”寒菲櫻雖然是生意人,但骨子裡也有江湖兒女的豪爽,面對如此懂得夜光杯的男人,慷慨相贈,她有這個魄力。
沈童的肺都要氣炸了,這寒菲櫻分明是故意和他過不去,他現在十分確定,這兩人是一夥的,聯合在一起耍他,原本就沒什麼修養的人,此時更是破口大罵,高聲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一唱一合地想幹什麼,你們想把我當猴耍是不是,混蛋…”
話音未落,沈童忽然驚恐地住了嘴,因爲那公子的家丁見他對公子出言不敬,眼神驀然一寒,握緊拳頭就直接朝沈童迎面毫不留情地揍去。
可是,拳頭還沒有落到沈童的臉上,家丁的手腕就被一個面目清俊的男子抓住了,簡陌淡淡道:“這裡是玉滿樓,不是鬧事的地方,要教訓人,到外面去!”
簡陌的聲音很淡,但也有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那家丁似乎有些意外,玉滿樓裡面還有這樣的高手?不由得看向公子,公子冷道:“不得無禮!”
“是!”侍衛立即退下,動作果決至極。
沈童逃過一劫,十分後怕,剛來那迎面而來的一拳若不是被簡陌擋住,他相信,現在自己已經鼻青臉腫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夜光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狼狽至極地逃出了玉滿樓。
翡翠早就看不慣沈童的所作所爲了,不悅道:“阿陌,你攔着幹什麼,就好好教訓他一頓,看他還敢不敢這樣囂張?”
簡陌默然不語,並沒有回答,萬一在玉滿樓裡打起來,定然會驚擾到其他客人,得不償失,一個沈童,什麼時候要教訓都可以,何必現在?
嚴掌櫃已經將夜光杯包好,雙手奉上,公子的侍衛上前一步,一言不發地接過。
那公子臨走之時,回頭看了一眼寒菲櫻,擠出一個璀璨的笑容,“後會有期!”
翡翠看着他們三人離開了玉滿樓,不滿道:“這人怎麼這樣,小姐這麼慷慨大方,兩萬兩相贈,連個謝字都沒有?”
嚴掌櫃敲了翡翠的腦袋,“你這丫頭懂什麼?這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貴,怎麼可能輕易對人說謝?”
“小姐,到手的銀子幹嗎不收啊,我看他們都準備付賬了!”翡翠撇撇嘴,有時候,她真不明白小姐的想法,有的時候斤斤計較,有的時候卻又揮金如土。
寒菲櫻一席話讓翡翠怔立當場,“你以爲他們是真要付賬嗎?他們根本沒帶兩萬兩!”
啊?翡翠張大嘴巴,當時小姐吩咐要把夜光杯包起來的時候,那家丁還那麼自然地要付賬,但她相信小姐沒有看錯。
來買東西,卻不帶銀子,不會是招搖撞騙的騙子吧?
嚴掌櫃意識到了小姐的用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小姐看出了情況,卻並不點破,護住了貴公子的顏面,貴公子心知肚明,以後定然會成爲我們玉滿樓的新主顧,花了兩萬兩,抓住了一個新主顧,這筆生意,不虧!”
寒菲櫻先是點點頭,後又是搖搖頭,“嚴叔說得對,但也不全是,來我們店的客人衆多,可大多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真正懂玉的,又有幾人?我是真欣賞他,就算他們帶了銀子,我也會慷慨相贈!”
“二小姐高明!”嚴掌櫃頻頻頷首。
翡翠卻長圩一口氣,同情地看着小姐,“高明不高明,我不知道,但現在這沈童回去,還不大鬧天宮?小姐,我們這下可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