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夫人遣出去的小廝拿着對牌,卻沒有請到裘太醫,小半個時辰後駕着車帶了以爲魯大夫回來。
這位魯大夫三十幾歲,生的很瘦,皮膚也很黑,不大好相與的樣子。
“這位是……”齊夫人在廳堂看着魯大夫,她還是第一次見,這回太醫院新添了幾位太醫,許多她只聽說卻沒有見過,小廝就回道,“這是魯大夫,今日在安樂坊當值,裘太醫這會兒正在宮中給太后娘娘配藥,不得空。”
這話說的就很明顯了,太后娘娘沒有得急症,藥也不可能急匆匆的配,就算要配也不會讓一個副院使親自動手。
分明就人不肯來。
所以,就讓和當值的大夫來了。
安樂坊是太醫院在民間辦的醫館,和藥局類似,不同的是,安樂坊是行醫問診,平日會有太醫院的太醫掛職爲百姓看病,醫局統管的是京中藥鋪和醫館事務。
魯大夫雖不是太醫院的人,可也隸屬於太醫院。
“那就有勞魯大夫了。”齊夫人打量了一眼魯大夫,“病人在房裡,去看看吧。”
魯大夫看了眼齊夫人,點頭應是跟着婆子進了臥室,齊夫人就坐在廳堂裡喝茶,隔着一道牆是三夫人哭的撕心裂肺的聲音,她不耐的皺了皺眉,問旁邊的媽媽,道:“方纔崔三爺去請靜安縣主了?”
“是!”媽媽回道,“是,沒兩天前五姑太太請了縣主回來給六太太看病,還開了藥,也不知今兒就大出血了,還發了瘋!”
齊夫人就掃了媽媽一眼,凝眉道:“醫術的事不是你能懂的,不要胡說。”
媽媽應是。
齊夫人就神色淡漠的端着茶,慢條斯理的喝着茶。
三夫人坐在牀邊,牀上躺着的是邵氏,頭髮被人用緞帶胡亂了綁了起來,額前的髮絲也用油攏的順順,如此一來,左額上那個猶如兩枚銅錢大小的血口子,就越發的清晰滲人,三夫人拿帕子壓着,不一會兒帕子就被血浸透了,她喊着:“再給我換個帕子來。大夫呢,大夫怎麼還不來。”
齊六爺跪在搖籃前,看着孩子無聲無息的躺在裡面,他顫抖的伸手去探了一下孩子的鼻息。
很微弱,可是確實還有。
他長長的鬆了口氣,就算不喜歡,可總歸是自己的親骨肉,好好的爹孃誰願意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跟前。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婆子喊着,就將魯大夫領了進去,三夫人聽到了也不管對方是誰,喊着道,“你快來看看,這血止不住啊。”
魯太醫往牀邊一站,就看到三夫人壓着的那道傷口,那邊齊六爺也喊着道:“這……這邊還有個孩子。”
“到底先看哪個。”魯大夫滿面的不耐,先坐在了牀前,對三夫人道,“讓一讓。”
三夫人心裡亂糟糟的,管不了他的態度是好是壞,只要能將人救好就行了。
魯大夫嫌惡的皺着眉頭,拿了藥迅速給邵氏上了藥,又從藥箱裡翻了棉紗出來給她包上,道:“不要碰水。”又放了一瓶藥膏,一瓶藥粉,“每天換一次要。”
連號脈都不曾有。
“這……這就好了。”三夫人看着魯大夫,他敷衍的態度太過明顯了,魯大夫就回頭看着她,嘲諷的道,“這位夫人,你要是覺得我不好,大可以換人來醫治。”
三夫人皺眉,不悅的看着他。
他什麼意思,是在暗指她們拋開了裘太醫換了顧若離來嗎?
可大夫不負責任,難不成他們還要耗到死爲止。
“你怎麼說話的。”三夫人頓時大怒,魯大夫就昂着頭道,“夫人,您還別嫌我說話不好聽,這位病人本來惡露將止,爲什麼又會出現血崩,好好的吃藥休養,爲何突然發了瘋……你們難道就不會想想,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你……你什麼意思。”三夫人沒有說話,齊六爺起身驚恐的看着他,魯大夫就道,“所以我讓你們好好想想,裘太醫開的藥你們要是老實本分的吃着,再過五六日惡露徹底止住,病人也出了月子。何來今日母子之難。”
齊六爺心頭巨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三夫人和崔延福對視一眼,後者就怒道:“這位大夫,你說話就說話,不必含沙射影,我們請了靜安縣主來看病,她的醫術在京中人人皆知,她不可能開錯藥,也不可能治錯病。”又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要亂說。”
“呵!”魯大夫就道,“那就恕我不奉陪了,你們另請高明吧。”
哪有人看病看一半就走的,三夫人一把抓住他,喝道:“你既來了就要有始有終,現在我們再去請大夫就來不及了,你把病看完再走。”
魯大夫正要說話,忽然聽到外頭有人喊着道:“裘太醫來了。”
“裘太醫來了。”齊六爺忙跑出去迎,魯大夫也是驚了一驚,快步走到了門口,面色一改方纔的孤傲譏誚,笑着問道,“師父,您怎麼來了。”
裘太醫五十幾歲的樣子,穿着雪青色的直裰,留着長髯,不像大夫倒像個教書的先生。
“方纔不得空。”裘太醫和坐在外頭的齊夫人抱了抱拳,算作了解釋,又掃了眼齊六爺望向魯大夫,“病可瞧過了?”
魯大夫就應着,回道:“剛瞧,把外傷處理了一下。”又道,“您老人家怎麼來了,都是小病,我看一看就好了。”
“什麼小病。”三夫人怒道,“人都快死了,你居然說小病,你還有沒有醫德。”
魯大夫就冷笑一聲,看着三夫人:“就是死了,也是你們折騰的。”一個病換幾個大夫用藥,當他師父什麼人。
“你!”三夫人氣的不行,顧若離是她請來的,而且她的名聲在這裡,醫術不會有問題,就連楊文治和孫道同都要敬她幾分,這人含沙射影的說顧若離醫術不行,實在太過可惡。更何況,人是她請的,豈不是也在說她辦事不靠譜,將自己的弟妹和侄女往死裡害。
說話太過惡毒。
“少說一句。”崔延福拍了拍三夫人示意她少說一句,便朝齊六爺打了顏色,齊六爺就道,“裘太醫,勞煩您快去看看內子還有小女。”
裘太醫淡淡的點了頭走到牀邊扶了邵氏的脈,又查看了一番傷勢,道:“她這是血崩了,我先鍼灸將血止住一些,你們速速將我先前開的藥煎來給她服下。”
齊六爺應是,馬上吩咐丫頭去煎。
“除此之外,還有哪裡有傷?”裘太醫看向齊六爺,齊六爺就尷尬的道,“還有胸口。”
裘太醫當然不會掀開衣服去查傷口,只問道:“傷的可深?”
“用剪刀扎的,出了點血,倒是不深。”齊六爺回了,裘太醫就沒有再問,“先吃藥止血。外傷慢慢養着,上點藥,不礙事。”就掃了眼擺在牀邊的兩瓶藥,頷首道,“就用此二散,足矣。”
齊六爺沒有不應。
“孩子在何處。”裘太醫有條不紊,齊六爺引他去搖籃邊,解開了襁褓,大夫就看到孩子的胸口被劃了幾道血口子,不深,但是右胳膊有些怪異,他摸了摸,道,“脫臼了。”
“是!”齊六爺道,“他也不哭,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還傷着哪裡了。”
裘太醫扶了左脈,擺了擺手,道:“無妨,受了點驚嚇,我開副你讓人少喂一些,先將脫臼的胳膊接上。”
齊六爺應是。
“師父,要不我來吧。”魯大夫在一邊站着,裘太醫也不看他,動作嫺熟的左右摸了摸,手輕輕一動,孩子就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齊六爺手足無措的站着,三夫人跑了過去,“我的兒,怎麼樣了!”
“好了。”裘太醫道,“接骨很疼,他疼的醒了也在常理。讓乳母喂些奶,養一養就無事了。”
齊六爺覺得裘太醫簡直神了,他一來好像一切問題都沒有了:“這……這就沒事了?”
“沒事了,好好養着吧。”說着要走,齊六爺千恩萬謝,三夫人在一邊抱着哄,又看着裘大夫,“她身上的傷不用再看看嗎,還有她的抑鬱症,也不用開個方子嗎。”
裘太醫就看了三夫人一眼,神色未動,但眼中劃過一絲不耐,道:“她這是心病,還需心藥醫,你們多開解一番也就無事了。”
三夫人不懂這些,所以被他的回答堵的無話可說。
“姐,您就少說一句。”齊六爺害怕三夫人得罪了裘太醫,三夫人就怒道,“我不問清楚了,這可是兩條人命。”
齊六爺也不高興,回道:“兩條人命,還不都是因爲你……”他話說了一半,也覺得自己說的有點過分,所以停下來,“總之你別搗亂了。”
好好的換大夫,雖說靜安縣主的口碑很好,可畢竟不是神,也有擅和不擅的地方,保不齊她開錯了藥呢。
現在人都這樣了,他們也不可能追究靜安縣主的責任,只求此事早早了了,他們能一家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三夫人氣的不行:“你說我搗亂。”話落,她將孩子放進搖籃裡,“行,你的事我以後都不管了。”
話落正拉着崔延福要走,崔延福的小廝回來,隔着一道簾子喊道:“三爺,縣主到了。”
房間裡的人一愣,裘太醫眉頭幾不可聞的皺了皺,隨即恢復如常,和衆人道:“既如此,在下告辭。”
“裘太醫。”齊六爺急的不得了,正要說話,就聽到外面顧若離和齊夫人的打招呼聲,隨即簾子一掀,顧若離走了進來。
她望着房間裡的衆人,視線又落在裘大夫的身上,和大家微微點了點頭。
“三叔,三嬸。”顧若離看着三夫人,問道,“舅母傷情如何,人在哪裡。”
她說着,已經看到了躺在牀上人事不知的邵氏,還有她頭上滲着血的棉紗布,不由皺了皺眉。
邵氏的抑鬱症前兩天看着時還算穩定,何以不過三天的功夫,就嚴重成這樣。
顧若離有些不解。
“嬌嬌。”三夫人道,“她一早忽然血崩了,後來就情緒不對,說什麼生不生死不死的,其後就拿剪刀扎自己胸口,被我們攔下來了,她又跑出去將孩子丟了出去,自己也撞了牆。”
顧若離聽的心驚肉跳:“怎麼弄成這樣,我去看看。”怎麼會又血崩,惡露快停了,而且,依邵氏的身體,也不該再次血崩。
裘太醫和魯大夫站在一邊看着她。
顧若離號了脈,眉頭微擰回頭望着齊六爺道:“這兩日,舅母都吃過什麼?”
“沒吃過什麼特別的東西,和以前一樣。她的胃口也不大好,能吃點東西已是千恩萬謝了。”齊六爺語氣有些焦急的樣子,顧若離又道,“藥呢,吃的什麼。”
“你開的一副,裘太醫開的一副都沒有停。”齊六爺回道。
難道是精神受了刺激,所以導致崩漏了?顧若離心頭轉了轉,就道:“兩副藥的藥渣拿來我看看。”
“不……不要了吧。”齊六爺看了眼裘大夫,道,“縣主,裘大夫已經看過了,沒事了,真的,我們也不怪您。”
顧若離的臉就沉了下來,不等她說話,三夫人就上前去打了齊六爺胳膊:“你給我閉嘴。”又道,“還不快去將藥渣拿來。”
齊六爺讓人去取藥渣。
魯大夫就咕噥了一句:“不會治就不要亂開藥,別人還以爲我師父治錯病了呢。”
顧若離朝魯大夫看了一眼皺了眉。
小丫頭將藥渣拿來,顧若離將兩種藥到出來檢查了一邊,三夫人問道:“怎麼樣?”
“這是……”顧若離拿了藥渣出來,捏在手中望着三夫人,“三嬸,大黃爲何在藥裡?”
三夫人一驚,問道:“不……不是你開的?”
“是我開的沒錯。”顧若離回道,“但我開的是黃連阿膠湯,不曾加過大黃。”
三夫人和齊六爺面色大變。
“開錯藥就開錯藥,何以狡辯。”魯大夫冷笑一聲,顧若離也皺着眉,不明白好好的藥裡爲何有這種東西。
齊六爺心裡亂糟糟的,毫無頭緒人也焦躁不已:“此事我會去查,都別說了……別說了……”三夫人就轉頭看着自己的弟弟,“你糊塗了是不是,嬌嬌這是在幫你。”
“什麼幫我。”齊六爺紅了眼眶道,“本來都快好了的!”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可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三夫人大怒,指了指齊六爺,就上前去拉着顧若離“嬌嬌,是三嬸不對,三嬸不該請你來的,我們走。”
顧若離掃了眼齊六爺,又看了一眼裘太醫,指了指邵氏的額頭上的傷口:“她的傷最好再清理一下,免得有破傷風。”
裘太醫沒有說話。
“我們走。要死要活隨他們去了。”三夫人氣的眼淚簌簌的落,拉着顧若離和崔延福當即就出了門,齊六爺想喊,可回頭看看邵氏和女兒到底沒有開口,都是一家人,等事情平復了他再登門去道歉。
齊夫人站在麼口看着顧若離離開,眉梢幾不可聞的挑了挑。
“告辭。”裘太醫帶着魯大夫也要走,魯大夫回頭嘲諷的看了眼齊六爺,冷哼了句,“愚蠢!”便跟着走了。
齊六爺一身的力氣被抽乾了,枯站着。
“你也別垂頭喪氣了,一家子人等着你呢。”齊夫人擰着眉淡淡的道,“孩子讓乳母照看着,你將弟妹看好了,免得她醒來又發了瘋。”
齊六爺點頭應是。
齊夫人掃了一眼死寂沉沉的房間,帶着人出了門。
三夫人拉着顧若離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對崔延福道:“三爺,我們把兩個大的帶回去,留在這裡他們夫妻也沒空照顧,還不知作成樣子。”
“隨你吧。”崔延福道,“此事你做主就好了。”
三夫人就對顧若離道:“嬌嬌等我一下。”說着就吩咐身邊的丫頭去找齊六爺的兩個大女兒。
“嬌嬌,你別介意。”崔延福朝她安撫的笑笑,“生意人只看眼前的利益,不免有些目光短淺,你看在你三嬸和我份上,千萬不要生氣。”
顧若離淡淡點了點頭。
她是有點生氣,但更多的是奇怪,藥裡怎麼會多了這麼大涼的藥,以邵氏的身體狀況,難怪會再次崩漏。
“那味大黃還要讓人去細查。”顧若離說了一半,就看到裘太醫和魯大夫走了出來,裘太醫看着她微微點了點頭擦身而過,顧若離也回了禮,魯大夫則是昂着頭跟着裘太醫徑直出了門。
“嬌嬌你接着說。”崔延福問道,顧若離就接了剛纔的話,“此事有些蹊蹺,最好仔細查一查,以免是有心人揣着什麼心思,害了舅母。”
崔延福點頭記着,顧若離又道:“至於傷口……處理的有些不大妥當,最好能再請方纔兩位大夫回來,仔細清理一下。”
“好,你等我一下。”崔延福說着又進門去交代,和齊夫人擦肩而過,她看着顧若離笑了笑,道,“我家六爺這會兒神都丟了,有些失禮,縣主還請多擔待。”
顧若離笑笑,道:“齊夫人客氣了。”
“那就好。”齊夫人頷首,“既來了,不如去我那邊喝杯茶吧,免得叫你母親知道了,還要說我也沒個長輩樣子。”
顧若離微怔,這位齊夫人是趙勳正經的舅母,若考慮趙勳她確實不該拒絕,可當下她不想和齊家或者趙家的人有任何來往,便笑了笑正要婉拒,那邊三夫人就來了,手裡抱着二姑娘望着齊夫人,道:“大嫂,嬌嬌還有事,是我硬請着她來的,眼下事情了了,我也不好多耽誤她時間,就不去打擾你了。”
齊夫人掃了眼三夫人,和顧若離點了點頭,帶着丫頭婆子走了。
“嬌嬌。”三夫人愧疚的道,“是我不對,你要怪就怪三嬸。”
顧若離嘆了口氣,沒說什麼,和三夫人一起回了建安伯府。
邵氏喝了藥,第三日人便醒來了,只是沒有了力氣,也不說話,齊六爺無論和她說什麼,她都是面無表情的發着呆。
“你就發瘋吧。”齊六爺也沒了耐心,摔了簾子而去,抱着孩子坐在隔壁生悶氣,忽然就聽到隔壁傳來啪的一聲,他驚的就跳了起來,衝了過去,就看到裡頭給邵氏喂藥的丫頭跑了出來,“六爺,太太不好了。”
齊六爺推開丫頭衝進了房裡。
就看到邵氏牙關緊閉,滿臉苦笑,全身抽搐雙腳緊緊崩着,露出奇怪的樣子,他驚了一跳,喊道:“夫人,夫人!”
邵氏無知無覺,一直抽搐着。
齊六爺想去掰開她的嘴,可她緊緊咬着牙關,根本掰不開。
“快,快去請大夫來。”齊六爺也不知什麼情況,催着丫頭,小丫頭嚇的六神無主急着跑了出去。
邵氏抽搐着過了一刻身體就漸漸鬆軟了下來,人如同泄了氣一樣,癱軟着,渾身高熱,接着昏睡了過去。
齊六爺摸了摸她,發現她還有氣,這才渾身冷汗的跌坐在牀邊。
到了夜裡,邵氏再次發作起來,齊六爺手足無措,只得讓人再喂一次藥,邵氏歇下來,天亮時又是一次……等到第二日,又是如此,每個四個時辰左右就是一次,且每一次都要比前一次厲害了許多,體溫也是越來越高,撬不開嘴連藥都喂不進去,更遑論吃東西。
不過一兩日,人已經完全脫了形,如同枯槁。
三夫人此刻正站在方朝陽面前,羞愧不已,絞着帕子不敢說話,方朝陽看着她的樣子就來氣:“……你弟弟那目光短淺的,如何能看到我們嬌嬌的好,如今外面說的那些難聽的話,都是拜他所賜。”
確實是因爲他弟弟,三夫人無話可說。
“若不是因爲你,我早就讓人打過去了,這口氣不出,我覺都睡不着!”她越說越來氣,好端端的請顧若離去,卻讓顧若離被人說三道四指責她開錯了藥……“嬌嬌說錯了嗎,他也不用腦子想想。”
三夫人嘆氣,這幾日她心裡也不好受,簡直是裡外不是人。
“得了。”方朝陽不耐,“你少在我面前裝無辜,這個帳我記在心裡,總有還回去的時候。”
三夫人對方朝陽其實很瞭解,她說還就一定會還,可其實也只是想出口氣,倒不必害怕……她張口正要說話,忽然李媽媽掀了半邊簾子,對方朝陽和三夫人道:“三爺來了,他讓奴婢告訴三夫人一聲,說舅太太不好了,家裡頭已經在準備後事了。”
三夫人聽着腳一軟,也忘了和方朝陽打招呼,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看見崔延福在院子裡,她語無倫次的問道:“三爺,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治好了嗎。”
“我也不大清楚,只聽說沒的救了,讓準備後事。”崔延福只有嘆氣的份,生孩子的這道坎過去,反倒在陰溝裡把命丟了,“你快帶着兩個孩子回去見一面。”
三夫人慌了神,一面讓身邊的丫頭回去抱兩個姑娘,一面讓人準備馬車,崔延福按着她:“我都備好了,你快去吧。”
“三爺。”三夫人眼淚忍不住流下來,“這可怎麼辦。我平日對她再不喜,可也沒有想過她死,她一走三個孩子怎麼辦,這個家可怎麼辦。”
崔延福也很唏噓,扶着三夫人往外走。
一行人回了永城伯府,院子裡亂成了一鍋粥,內院的管事媽媽在主持大局,三夫人管不了那麼多就急匆匆進了臥室,齊六爺坐在牀邊抱着頭哭,三夫人就喝道:“到底怎麼回事,人前幾天不還好好的嗎。”
她說完,就看到魯大夫正在收拾東西,聽到三夫人的話,就冷笑着道:“高熱,就是活下來以後也是個癡癱的。她這症狀,就是外毒侵入,古書言爲破傷風,無藥可救。”
他說的義憤填膺的,好像是別人害的一樣,三夫人走到牀邊看着,就瞧見邵氏瘦的之剩下一堆骨頭埋在了被子裡,腮兩邊似乎緊緊咬合着,攥着勁兒的抽搐着。
她癱坐了紅了眼睛,齊六爺也在一邊哭着。
邵氏又是一陣發作,三夫人都能聽到她牙齒咬的咕咕作響的樣子,身體挺了挺,人就軟了下去。
魯大夫遠遠的看了一眼,道:“死了?”
屋裡屋外頓時嚎哭了起來,齊六爺就埋怨的看着三夫人:“都怪你,一個大夫治的好好的,非要再換一個,不能生就不能生,怎麼也比人沒了強。”
要是不崩漏,又怎麼會發瘋,發瘋也就沒有這些事了。
三夫人趴在邵氏身上大哭,想起什麼來,喊道:“來人,快去將縣主請來。”
顧若離帶着岑琛匆匆往永城伯府趕,剛走到巷子裡,就有個婆子拿着一根粗長的門栓照着她的頭,徑直打了下來,喝道:“還我們太太命來!”
猝不及防之下,顧若離伸手去擋……
趙勳和吳孝之從衙門一起出來,兩人邊走邊說着話,忽然就看到有個小廝匆匆跑了過來,周錚拔刀攔着那人,那人也不敢上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趙將軍,縣主失蹤了,到處都找不到她的人。”
“你說什麼?”趙勳一愣,臉頓時沉了下來,那小廝又道,“縣主失蹤了,和她一起的還有同安堂裡的一個大夫,到處都找不到人。”
趙勳根本不信,吳孝之聽着甚至笑了起來,問道:“那你說說看,縣主如何失蹤的?”
“有人說縣主逃走了,因爲她將永城伯府六太太治死了。”小廝說完眼角就覷着趙勳,趙勳眉頭擰了擰,問道,“所以,她怕擔責,就逃走了?”
小廝點頭應是。
“來人!”周錚一腳揣在小廝身上,指着他道,“將此人綁了!”
小廝求着繞:“小人真的只是來報信的,縣主真的失蹤了。”
趙勳眉頭這才擰了起來,不是他相信顧若離逃走,而是覺得這個小廝居心叵測,不等衆人反應,他翻身上馬徑直去了同安堂,張丙中和幾位大夫正匆匆往外跑,一下子和趙勳撞個對面,他一喜和趙勳道:“趙將軍,快派人去找找縣主,她和岑大夫都不見了。”
“如何不見的?”趙勳問道,張丙中就道,“她和岑大夫被永城伯府的人請去,在路上和岑大夫一起失蹤了,這都一個時辰了也不見人。”又怕趙勳不明白,解釋道,“那邊病情很急,縣主不可能拋開病人去做別的事,只有可能遇到了意外才會如此。”
在看病的事情上,顧若離從來不會隨意。
周錚騎馬追了過來,問道:“爺,屬下去永城伯府問過,似乎那邊的六太太已經不行了。”又道,“會不會真的是永城伯府的人將縣主……”
一時昏了頭,讓顧若離償命,而傷了她?!
趙勳的臉色就難看起來。
建安伯府中,二夫人興奮的聽完小廝的回話,又回頭望着對崔延庭道:“大哥,此時您決不能手軟了!”她想要顧若離死,她死了她倒要看看方朝陽還有什麼可得意的,往後還能靠着誰。
崔延庭不屑的看了眼二夫人,問小廝道:“趙遠山怎麼做的,可帶人去永城伯府了?”以趙遠山的脾氣,必然是橫衝直撞,先將永城伯府的人拿下再說。
在他眼中可沒有什麼外家,什麼孝道。
他不禁想到方朝陽誰都那句話:“……等你坐上了那個位子,再來和我說話。”
趙勳沒有反駁,其野心便昭然若揭。
就等着他惱羞成怒,將事情鬧大……只要有一點苗頭,以趙遠山在朝中結的仇,他相信星火可以燎原。
至於二夫人所求,根本不用多費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