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爭吵

趙勳低頭漫不經心的吃飯,動作閒適,卻是一副不打算說話、理她的樣子。

顧若離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看着他又問了一遍:“他們說的是真的?你真的不打算追究了嗎?”

趙勳依舊不說話。

“七爺。”顧若離盯着他,趙勳忽然擡頭看着她,目光幽諳的如一汪井水,深不見底,“若不是呢,你是不是還丟了我一人在此,說走就走?”

顧若離一愣,驚訝之聲脫口而出:“啊?什麼意思?”怎麼感覺他在埋怨?

怨她走了?不會吧,她走了難道不正常嗎。

她立刻覺得自己想錯了。

“我只是表達自己的觀點。你不同意,我留在那裡也只會礙事。”顧若離猜測他的意思,有些尷尬的道,“是不是讓你難堪了,我昨晚的話有些……有些激進了。”

她不該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和他起爭執,也不該那樣說他。

不管他做的對不對,他都是大周的鎮國將軍,在軍中他該有的威信甚至高於帝王,她算什麼,不過是一個一名不文的大夫罷了。

若非他退讓,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和評價他的對錯。

趙勳打量着她,冷聲道:“只是覺得自己激進了而已?”

那還有什麼?顧若離不解。

趙勳端着茶,慢慢喝着,餘光卻落在她面上:“你覺得你說完那些話,聽到了我的拒絕,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便就走了。”

她不走,難道還要繼續糾纏嗎?

顧若離怔了怔,覺得他們說的似乎不是一件事。

“我沒有資格要求你隨着我的意思去辦事,我表達了觀點你不認同,我一直留在那裡也沒什麼意思,更何況,秦夫人的事……”她覺得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便道,“總之謝謝你不殺他們,給他們一個重新改過的機會。”

“是你謝我,還是他們。”趙勳並不領情,“爲何謝我。”

顧若離察覺他真的生氣了,是因爲她當着許多人的面和他爭執,所以解釋道:“我謝你,謝你手下留情。”

趙勳看了她一眼忽然站起來,負手往外走。

這就走了?

“七爺。”顧若離喊了一聲,趙勳步子不停徑直走了。

顧若離愕然,這人是在報復他,說走就走?

“縣主。”劉佩書走了過來,顧若離看着他微微頷首,道,“劉大人。”

劉佩服朝顧若離行了大禮,道:“昨晚多虧縣主爭取,才保住我家大人以及我等的性命,若不然營州中屯衛自今日起就徹底消失了。”

“我?”顧若離凝眉道,“劉大人,昨晚我走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劉佩書笑了笑,和顧若離解釋道:“郡主走後,院子裡氣氛極其緊張,我們已經抱着必死的心了,大家僵直着,想動卻又不敢……大概就這麼站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趙將軍忽然讓我們所有人寫認罪書。”

顧若離心頭一跳,就聽劉佩書又道:“趙將軍還說看在縣主您求情的面子上,此番就饒我們一回,讓我們去將賣掉的戰馬找回來,再自小旗以上每人領不等的軍棍,此事就了了。”

“所以,末將來謝縣主,若非縣主求情,以趙將軍的行事手段,我等的性命恐怕就結束在昨晚了。”

趙勳什麼人,他們沒接觸過可也有所耳聞,雖不瞭解但手段卻很清楚。

虎賁營的人若是犯了錯,那懲罰就絕不只是死那麼簡單,聽說有人被截了四肢,掛在軍營中,場面簡直駭人聽聞!

可就是因爲這樣,虎賁營的軍紀是大周所有軍隊都無法相比的。

昨晚一番見識,讓他們認識到趙勳,這個人雖手段狠厲,但卻也不是毫無人情,至少他還能聽得見別人的勸說,在衆目睽睽之下不會因爲覺得丟失了面子,而固執到底。

這樣的人,審時度勢,能進能退,且又有勇有謀!

不怪他能獨創虎賁營,一路走到鎮國將軍的位置。

“趙將軍是這麼說的嗎?”顧若離震驚不已,他是因爲她的勸說,所以才當場改變了主意?

她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感覺很怪。

“是!”劉佩書看着顧若離,道,“趙將軍確實是這麼說的。”

顧若離沒有說話,劉佩書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就解釋道:“縣主醫術高深,又有仁愛之心,我們營州中屯衛所有人都欠您一條命,往後您只要有事便吩咐一聲,我們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他說着,深深一拜:“多謝縣主救命之恩。”

“不用。”顧若離擺手道,“你們該謝的是趙將軍,若他存心想殺你們,便是我再勸都沒有用。這樣的結果,只能說明你們有值得他手下留情的理由,往後你們只要證明他這個決定是值得的,營州中屯衛只會越來越好。”

劉佩書微怔,昨晚他就聽到了顧若離的那一番話,便知道這個小姑娘看似嬌嬌弱弱的,但卻很不簡單,後來果然證明他是對的,她不但醫術高深,還頗有主見和見地,一番話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是!末將銘記在心,也會提醒我們大人。”他應着是,又尷尬的道,“末將還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請縣主代爲向將軍轉達。”

他都不理她了,說了也沒有用了吧。

顧若離有些爲難,劉佩書就道:“我們軍營自四年前開始就軍餉短缺,除了今年將軍讓人送來的戰馬,已經許久沒有人過問我們了,就連大人遞上去的奏摺也宛若石沉大海,我們被逼無奈纔會動起了戰馬的念頭……”

“能不能求縣主和將軍說一聲,將我們的軍餉給我們分發一些,不必全給。我們知道聖上和將軍並不容易。所以只要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便可。”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們會去賣戰馬。

“你可以直接去和他說。”顧若離回道,“這是軍中的事,我一直摻和並不合適,而且,趙將軍並非不講理的人,只要請求合理他不會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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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佩書點着頭,呵呵笑道:“我等說話的份量,怕是不抵縣主您半句啊。”又行禮,“請縣主最後幫一個忙,末將感激不盡。”

她在趙勳面前說話有份量嗎?

“我試試。”顧若離不忍拒絕,可一想到趙勳方纔的樣子,嘆了口氣,“若是不行,你再想辦法吧。”

“此事就拜託縣主了。”劉佩書又行了大禮,道:“將軍去軍營了,說今日上午看我們操練。”

“我去看看。”顧若離頷首,轉身出了暑衙,心裡卻一點底都沒有,她走到軍中宿舍,來往的士兵紛紛和她打招呼,指着馬廄那邊道,“縣主,將軍在馬廄那邊看馬。”

顧若離笑着頷首,徑直去了後面。

遠遠的就看到趙勳站在馬廄前,身邊雖跟着人,但卻是冷冷清清的立着,她咳嗽了一聲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跟着趙勳的幾個士兵紛紛回頭和她行禮,顧若離微微頷首走到趙勳身邊,那些人退了下去。

“七爺。”顧若離側目看着他,鄭重道,“對不起。”

趙勳轉頭過來看她,挑着眉聲音沉沉的:“嗯,錯在哪裡了?”

又問?顧若離咳嗽了一聲,回道:“錯在不該……”她頓了頓,思量了一下用詞,“牝雞司晨。”

趙勳看着她,她滿臉端肅身板筆直,很認真的在和他道歉。

他其實沒有必要和她生氣,但她的想法現在若是不糾正,將來必會有這樣許多層出不窮的問題,一個女子可以有主見,卻不能太過獨立,他凝眉看她,居高臨下:“再想想,想好了再來見我。”

顧若離眯了眯眼睛,忍着不悅道:“不如七爺直接告訴我吧。”

趙勳轉身往前走,在一匹一匹的馬前走過查看,又回頭望着她,訓斥道:“告訴你了,下次你還會如此,自己想。”

顧若離氣的不行,一件事歸一件事,況且,她不覺得她的觀點有什麼錯,只是立場和處理事情的手段不同罷了,她道歉是因爲覺得妄自尊大插手了軍中的事,這本和她不相干的,可他卻說她道歉的點不對!

哪裡不對,你說出來就是,認同了大家就把話講清楚,不認同此時此刻她也可以退讓一步。

沒有誰有資格去要求對方改變自己,迎合別人,親人也不行,何況她和趙勳不過是普通朋友。

或許,連朋友都不算。

“七爺!”顧若離語氣硬了一些,可腦子裡又想到劉佩書方纔說的趙勳是因爲聽了她的話,才改變的主意,便深吸了口氣,低聲道,“我想不到。”

她真的想不通。

趙勳不理她。

顧若離站在原地,莫名的就想到了霍繁簍,如果是霍繁簍他一定會湊過來嬉皮笑臉的和她說,你不該這樣,不該那樣,把話說清楚,大不了吵一架,事情過了也就過了。

她恨恨撇撇嘴。

忽然,有人跑了過來,請道:“請將軍,縣主移步去校場!”

顧若離去看趙勳,他頷首大步而去,顧若離只得跟在他身後過去。

剛到校場,她就被眼前的畫面驚住。

面前齊齊的站了數百行的兵,由秦大同的領首,雖軍服不一,高矮不齊,可一個個身姿筆挺,昂首挺胸的打的隊列,整齊劃一的喊道:“營州中屯衛三千將士,前來領罰,請將軍罰!”話落,數千人唰拉一下單膝跪地,齊聲高呼,“我等知錯,請將軍罰!”

縱然不是軍人,可此時此刻看着這樣的場景,顧若離一瞬間也激動的熱淚盈眶。

她第一次明白,什麼是氣勢,可以想象這樣的場面甚至比這裡的更多的兵陣在戰場上出現,場面是多麼的壯觀,令人熱血沸騰,恨不得也生在其中,和他們同生共死。

趙勳走到略高一些的看臺上,面色穩沉,不動聲色的看着他們,目光微眯略一掃過。

他負手而立,衣袍翻飛,聲音低沉卻有着讓人信服和震懾的力量:“既知道錯,便就要罰,爾等今日受罰,可心甘?!”

“是!”洪亮的聲音,震顫在人耳邊,“我等受罰,心甘情願!”

趙勳頷首:“自上而下,互相執行,事必後排兵,讓我看看爾等的實力!”

“是!”衆人應是,話落,前一排的直直倒下匍匐在地,後一排的人掄起手中的軍棍,毫不手軟的就上去打了起來,以此類推,就看到每隔一排便是棍棒起落,一時間偌大的校場上,棍棒揮舞,砰砰聲此起彼伏,

秦大同昨晚受傷,雖不致命可也不輕,可此刻他帶頭趴在地上,由劉佩書執刑,毫不手軟,不過一會兒就能看到他腰部和臀部的衣衫黏在了皮膚上,顯然已經是皮開肉綻。

顧若離看的觸目驚心,她回過頭招手喊不遠處縮頭縮腦的馬大頭,馬大頭跑了過來,顧若離低聲吩咐道:“先去將傷藥準備好。”

“是!”馬大頭應是,快步跑走了。

前面一排二十軍棍打完,被打的人起身,後一排的人匍匐,又是一輪開始。

秦大同八十軍棍畢,他人已經意識模糊,可依舊強撐起來,抱拳和趙勳道:“末將八十軍棍已領,請將軍閱兵!”話落,回頭衝着身後的兵喊道,“列隊,佈陣!”

顧若離能看到,在他破損的衣服裡敗壞的肉泛着白掛在身上。

一場操練下來,便是完好的無損的人,也會汗流浹背渾身乏力,何況今天這些人都受了罰,不過兩陣過後,就有人相繼倒了下去,待人一倒便有人上前將他們扶下去,另外的人頂替而上。

顧若離看的心驚肉跳。

一個時辰後,秦大同跌倒在地,跪在地上回稟:“營州中屯衛,操練完畢,請將軍指示。”

趙勳始終未動也不曾說話,待秦大同說完,他一揮手,就道:“各退下,虎賁營集合!”

虎賁營昨晚來了不過四百人,只是他們氣勢不同,所營造的震懾力也不是普通軍隊所能比的,趙勳話落,剩下護衛的八十人就從四面八方,如鬼魅一樣飄然而落,看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剛纔可是一個人影都不見的。

“演練。”趙勳負手,目光掃過這八十人。

虎賁營的軍士抱拳,大喝一聲:“是!”便兩兩上手,真刀真槍,下手毫不留情,看的人驚心動魄卻又佩服不已。

這是秦大同手中的兵所沒有的。

兩兩演練完,便又換了陣,虎賁營的陣和秦大同的不同,勝在多變,極其靈活,每個人的反應和身手,都是一般的人難以相比的。

顧若離就看到秦大同那邊一個個看着目瞪口呆,滿眼歎服。

以往只聽說虎賁營,今天是實實在在看到了。

除了服,沒有別的可說的。

虎賁營的人停下來,趙勳揮手,那些人如來時一樣,獵豹一般迅速分散在四周,轉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趙勳跺着步子走下看臺,大步離開了校場。

他什麼都不用說,實力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一走,滿場沸騰,傳出嗡鳴之聲。

顧若離嘆了口氣,跟在趙勳身後走着,兩人一前一後隔着十幾步,趙勳忽然停下來看着她,問道:“想明白了?”

“沒有。”顧若離回道,“將軍直說吧。”

趙勳凝眉接着往前走,顧若離站了一會兒,道:“劉大人讓我帶話,求將軍能否和戶部商量,將他們的軍餉分發一些,他們無米開鍋,幾千人將要餓肚子。”

趙勳還是不理她,接着往前走。

“縣主。”身後有人喊了一聲,就看到方纔在校場的那些兵陸續走了過來,一個個笑着和她打招呼,“縣主,多謝您昨晚救了內子,秦某感激不盡。”

秦大同由人攙扶着站在她面前,和她道謝。

早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孩子,那麼小那麼脆弱,他幾乎要嚎啕大哭,一夜那麼艱險,他麼父子幾次就要陰陽相隔。

若秦家的香火在他手中斷送,他便是死了也沒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秦大人不必客氣,我是大夫,救人治病是本職。”她看着他,問道,“你的傷勢很重,快上了藥去休息,以免感染潰爛。”

秦大同應是,抱拳道:“縣主在此處多住幾日,我請人陪縣主您好好玩幾日,以盡地主之誼。”

“不敢勞駕,等確定秦公子沒事我就回去了。”她指了指馬,“應該沒事吧?”

秦大同羞愧,搖頭道:“沒事,我們確實是謊報,沒有想到……”沒想到趙勳會親自來了,“往後再不會做這種蠢事。”

顧若離失笑,衆人看着一愣,有幾個年紀輕一些的頓時紅了臉,垂着頭不敢看她。

怎麼沒有聲音了,難道是因爲受委屈了不敢跟來?趙勳皺眉立刻繞過一排馬廄去找顧若離,就看到顧若離被一羣人圍在中間,有說有笑,那些人望着她滿面恭謹,絲毫沒有因爲她是女子而輕視的意思……似乎說的很高興,一羣人簇擁着,浩浩蕩蕩的往前走,時不時人羣中還爆發出笑聲。

他突然覺得,如若她是男子身在軍中,應該也有一番作爲,這個想法一起他便皺了眉。

他們一起來的,在這裡誰也不認識,他不理她換做別的女子難道不該無助的哭,來求他?

卻不曾想,她比他還要自如。

“將軍。”劉配書跑來,躬身道,“宴席已經備好,請將軍移步。”

趙勳和劉佩書一起順着人流往前走,邊走邊道:“你早上找過縣主了?”

“是!”劉佩書一驚,忙解釋道,“是末將求縣主來將軍這裡說情的,縣主推脫不過,纔來和您說這話,將軍若要怪責,就罰末將吧。”他說着,噗通一下跪在趙勳面前。

趙勳臉色陰沉:“我說過要罰了?”

“啊?”劉佩書一驚擡起頭來看着趙勳,緊張的問道,“將軍不是生縣主的氣?”

他看出來了,昨天兩人還有說有笑,讓他們誤會以爲縣主是將軍的……今天兩個人就不說話了,分明就是鬧僵了。

所以,趙勳這麼一說,他纔會緊張的跪下來替顧若離求情。

仔細一想,好像是他自作多情了,就算將軍生了縣主的氣,也用不着他來求情吧。

“我生她的氣與你何干。”趙勳話語低沉不容人質疑,“去告訴縣主,我們今日便回去。”

“將軍不多住幾日嗎?縣主她……”劉佩書的話沒說完,趙勳已經大步而去。

他愕然,覺得趙勳的脾氣實在是難以琢磨。

他只好跑去請顧若離。

趙勳帶着車伕和馬車等在路口,來往的人都很怕他,不是遠遠看到避開,就是垂着頭匆忙行禮見鬼一樣跑了。

他面無表情,回頭就看到正由一羣人浩浩蕩蕩送別的顧若離,她微微笑着,和大家說着話。

“我走了。”顧若離和衆人道別,“等我從家中回來,再來看你們。”又摸了摸韓苗苗的頭,“乖乖聽你母親的話,若是想去京城就給我捎信,金簪衚衕的顧氏合安堂。”

“記住了。”韓苗苗點頭,豔羨又欽佩的看着她,“縣主,我真能去找你嗎,我能不能學醫?”

顧若離點着頭,道:“當然能啊,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好。”韓苗苗點頭,“我知道了。”

顧若離又和韓繆氏叮囑了孩子的事,這才轉身去看趙勳,就看到他冷着臉站在路口,而他身邊停的不是馬,而是馬車。

是因爲她不想騎馬,所以他換的馬車?

顧若離抿着脣走了過去,趙勳掃了她一眼,徑直翻身上馬,秦大同過來,站在馬下抱拳道:“將軍慢走,往後營州中吞衛聽將軍號令,沒有不從!”

趙勳根本不在乎他們從不從,不從就打,打不服就殺,這些在他眼中從來都不是阻礙。

只是此刻,他看着秦大同眼中的欽佩和信服,感覺便有些莫名,頷首道:“好好養傷,軍餉不日便會補齊。”話落,夾着馬腹嘚嘚往前走。

“將軍。”秦大同眼睛一紅,帶頭跪了下來,他一跪身後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多謝將軍!”

聲音整齊,由衷的喊着。

趙勳頭也不回揚鞭而去。

顧若離上了馬車,車伕駕車追了上去,她頓了頓掀開簾子朝後看去,那些人依舊站在路邊目送他們。

這些人其實要的很簡單,不過是有一頓飽飯罷了,只要朝廷能給,他們就會死心塌地。

不過,她不在其位,所以不能完全去理解趙勳的心思,或許,他要的是先打再捧,這樣一來反而更能使人擁戴……

馬車走的很快,顧若離雖被顛的難受,可卻覺得比騎馬舒服多了。

趙勳沒有上前,一直走在前頭,一直到下午未時,車子纔在路邊的一家酒館前停了下來。

“怎麼了?”顧若離掀開簾子,就聽到車伕道,“將軍進去酒館了,大概是要用膳吧。”

他們中午沒有吃飯就走了。

“哦。”顧若離也餓了,她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吃,原想着忍一忍到晚上再說,沒有想到趙勳中途找了酒館。

她戴上帷帽下了車,和車伕交代了便去酒館,趙勳坐在一樓的隔間裡,一個人不急不慢的喝着茶。

顧若離走過去,提壺給自己斟茶,坐在他對面。

兩個人都不說話,顧若離覺得有些尷尬,便道:“你還在生氣?”

趙勳掃了她一眼。

“我道歉了。”顧若離覺得他太難纏了,就站了起來,不悅道,“我在這裡妨礙將軍用膳,告辭!”說着,又走了幾步,回頭盯着他,道,“是你誆我來的,現在又在這裡生悶氣,你太不夠意思了。”

話落,板着臉就走。

“站住。”趙勳忽然站了起來,顧若離頭也不回的往外走,誰求着誰,反正顧家的事已經落定了,她得罪了趙勳大不了和方朝陽一起搬走,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何至於下次見面擺着臉。

這丫頭,居然又是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大步上去,一把拉住顧若離的胳膊,顧若離推他,怒道:“放手!”

“我讓你站住。”趙勳冷着臉說完,顧若離就回道,“我道歉了,將軍要是不滿意,就地砍了我吧。”

趙勳眉梢一挑,咬牙切齒的道:“你當我不敢?”話落,抓着她的手臂,就跟提包袱一樣,提溜了起來往肩上一扛轉身就回了隔間,腳一踢就將門關上!

留了外頭那些食客目瞪口呆,有人低聲道:“那男子目露兇光,不會是這兩天京中通緝的那個叫汪通的大盜吧?”拐殺小姑娘?

“你什麼眼神,那汪通有此人這般容貌。”旁邊的人說完,就露出曖昧的笑,“人這是小兩口吵架了,打是親罵是愛。”

衆人都笑了起來。

顧若離被他一扛人就懵了,耳邊聽着大堂裡衆人的議論聲和笑聲,她一時間不知所措。

不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被趙勳放下來,摁在在桌子上噼裡啪啦的屁股被他打了幾下,就聽他怒道:“想走就走,跟學誰的本事?”

顧若離不覺得疼,回頭呆呆的看着趙勳,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像是被塗了辣椒麪,火辣辣的騰騰的冒着煙……

趙勳打完也愣住,低頭看了看還被自己摁着撅着屁股的顧若離,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才反應過來。

他真的是被這丫頭氣糊塗了,這麼多年,他還沒有這樣失態過。

“知道錯在哪裡了沒有?”趙勳凝眉,心中雖有些虛,可面上卻依舊是板着的,毫無情面可言,“我們一起出門,自然就是一起回去,你說走就走,可與我商量過,問過我的意思沒有。”

顧若離大怒,將頭上的帷帽摘了就丟在桌子上,一字一句道:“趙遠山,你太過分了!”

趙勳冷眼,兩人對面立着,一副誰也不讓誰的樣子,顧若離喝道:“我丟你在那邊是因爲什麼,是你不講道理,難道我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和你爭執纔是對的。你說我錯了,我就和你道歉,你非要我自省,你什麼話不能說清楚,非要猜來猜去,我沒心情去猜你的心思。”

“你就不該和我爭執。”趙勳滿面威嚴,怒道,“你一個女人,站在我身後就好了,誰允你走出來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和那些處的火熱。”

顧若離簡直氣的不行,她擡手指着趙勳的鼻子:“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是,我沒有資格站在軍營中去質疑你的決定,可是,這和我是不是女人沒有關係,你要弄清楚,我不是你的奴婢,也不是你屬下,我自己掙銀子自己養自己,我憑什麼沒有說話的權利,我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和誰認識就和誰認識,你管的着嗎。”

“你烈女,女戒讀過沒有。”趙勳喝道,“女論語讀過沒有,該怎麼做你不懂?”

顧若離驚愕的看着他,不可思議的道:“所以呢,你就覺得我不該出來走動,不該拋頭露面,就該躲在後宅裡生兒育女,直到老死。”

“哪個女人不是如此,就是你不同?”趙勳比她高很多,這樣低頭說話很累,但足夠威嚴,能在氣勢和身高上壓她一頭,讓她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差別。

“那你爲什麼和我說話。”顧若離只覺得腦子裡嗡嗡的響,“你爲什麼當初要請我去給太上皇看病。你就是個虛僞的人!”說着,她又覺得不解氣,抄了杯子就要去潑他,趙勳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顧若離怒道,“你瞧不起女人,我也不會變成男人,更不會變成你眼中的那種女人,咱們道不同不相爲謀。”話落,手一鬆,杯子掉在地上。

哐噹一聲,砸的粉碎。

趙勳大怒,攥着她的手不放:“怎麼着,你還翻了天了不成。”話落,按着她坐下,喝道,“你給我坐下,走一步我就打斷你的腿。”就跟長輩訓斥犯了錯的孩子一樣。

顧若離蹭的一下站起來:“要打就打,少和我廢話。”轉身就走。

又走,趙勳一把拉住她胳膊。

顧若離怒不可遏:“趙遠山,以你的權勢我只有仰望的份,你不用委屈自己裡附和我,我也不想改變自己去迎合你,三觀不同,我們不要廢話了。”

牙尖嘴利,他說一句,她就有十句等着他。

脾氣也倔,他不過打了她一下,她就打算用茶潑她。

“客官,小人進來上茶。”門外,酒館的小廝敲門,趙勳喝道,“滾!”

小廝嚇的差點摔了盤子,掉頭就跑。

“好好說話。”趙勳將她掰過來,道,“你這脾氣是跟你娘學的?”

顧若離臉更沉,冷笑着回道:“趙將軍,做人不用這樣吧,用得着我的時候,就和風細雨的,用不着便就翻了臉,怎麼我以前沒瞧出來你這麼看不起女人。我的脾氣不用跟誰學,我就是這樣的,從小就這樣。我不偷不搶不求不心虛,我憑什麼要對人低聲下氣,委曲求全。”

趙勳一愣,脫口就道:“你不嫁人,嫁了人難道不相夫教子,伺候夫君。”

“我自己養自己,他要看不慣就不娶,我也不稀罕嫁。”顧若離回道,“再說,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這和他有什麼關係?趙勳大怒拍了桌子,盯着她怒喝道:“怎麼沒有關係,你當有我在,你還能嫁給誰!”

他聲音拔高了一分,顧若離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亮着嗓門對誰呼喝,就是生氣他也從不用聲音去壓着誰,正如他所言,這世上都是靠拳頭說話的。

她愣住,驚愕的看着他,一瞬間所有的氣都消了,也不是消了……而是被他這句話衝散了,轉移了……

她懵了一般看着趙勳,結結巴巴的道:“你說什麼。”他在威脅她?

“你名聲還要不要了?”他盯着她,冷笑着,“你跟我獨自出門,一來一去,你當你還能嫁的出去。還有,就你這脾氣,除了我誰敢要你?”

這些和他剛纔的話有關係嗎?顧若離愣愣的問道:“所以呢,你是在說你打算娶我,還是說,我必須要嫁給你,你勉爲其難?”

這有什麼區別嗎?趙勳皺眉回道:“都一樣!”

“我爲什麼要嫁給你。”顧若離被氣笑了,“讓你天天瞧不起,躲在你背後哪裡都不準去,是我傻了還是你有病。”她話落,很不收斂的翻了個白眼。

趙勳大怒,咬牙切齒的道:“我要娶你,是我有病?”

顧若離點頭:“你有病。你地位再高,滿京城姑娘想攀附那是別人的事,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她再次站了起來,仰着頭睨着他,“我說了,你不用委屈自己,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這丫頭,簡直就是說不通了。

“我就娶了,回去便就求聖旨。”趙勳挑釁,一副婚事他做主的樣子,“下月便嫁。”

顧若離簡直想將荷包裡的藥粉都倒在他頭上,她笑了,不可思議的道:“堂堂趙將軍,就只會這種手段強迫別人?不行怎麼辦,殺了我還是把我抓起來?”她說着一頓,一字一句道,“我說了我不願意,你可以試試看。”

趙勳至此都沒有鬆開她的手,要不然她一轉身又跑了:“那我們就試試看,我趙遠山能不能娶到你。”

“幼稚!”顧若離輕嗤一聲,“我不想和你說話,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大家兩不相干。”

想的美,趙勳冷哼一聲,道:“我趙遠山說過的話什麼時候反悔過。”

“昨晚。”顧若離說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真的是氣的頭暈了,這個時候說這話做什麼,不相干的事情,她提出來不是找話說。

果然,趙勳就一副料到你會這麼說的樣子,道:“我昨晚是反悔了,可反悔了也是我的決定,我不後悔。”

顧若離微怔。

“你當換做別人她還能在我面前指手畫腳,與我爭執?”趙勳探身過來,一張臉放大了在她眼前,“這僅僅是因爲那些話是你說的。”

顧若離看着他,他板着臉一本正經的看着她,劍眉微調,眸色凝重,薄利的脣角緊緊抿着,雖也嚴肅可比起昨晚他殺人不眨眼的樣子來,此刻他莫名有種溫和的感覺……

好像他不殺你,能願意和你爭論,和你好好說話,已經是暖若春風,和煦陽光。

沒有來由的,她有些煩躁,毫不留情的將他的話頂了回去:“那也是你的事,沒有人強迫你這麼做。”

“顧嬌嬌。”趙遠山攥着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頜,“你再說一遍。”

他捏的很輕,顧若離擡手就拍了下去:“這是你的事,我可以感動,也可以不感動,你沒有資格要求我。”

“好。”趙勳點頭,“好的很!”

這丫頭簡直就是一塊石頭。

“還有。”顧若離道,“我不確定你剛纔說的是真心還是假意,抑或你又有什麼地方用得上我而用的手段。但是我告訴,我們是不一樣的人,我將來即便要嫁了人,也不會躲在誰的背後,也不會爲了誰而放棄我想要做的事,就算我會這樣,那也是我因爲喜歡而自願的,絕非是因爲你口中所說的女戒,女論語,這些對我來說一文不值。”

他要怎麼辦?再把她摁到打一頓?

可就算打了她也不會低頭,趙勳忽然就有些泄氣,不知道拿她怎麼辦。

說不通,打了也沒有用。

他怎麼會動了心思娶她,什麼時候有的?是那天建安伯府的鬧劇之後,還是昨晚她負氣走了之後?

他鬆開顧若離的手,無奈的坐下來,自己找了只茶盅,倒茶喝茶。

兩個人又沉默下來。

不過這丫頭確實比別的女子有趣,但想要將她乖乖聽話溫順一些,卻是不容易。

“告辭!”顧若離起身離開,她簡直沒法和他溝通了,好好的跟抽風一樣,趙勳咳嗽了一聲,道,“想想秦大同,想想司璋!”

顧若離猛然轉頭過來,盯着他:“你威脅我。”

“坐下。”趙勳拍了拍椅子,命令道,“吃飯!”

顧若離看着他,覺得自己胸口都要炸開了,她走回來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道:“趙遠山,你就是個小人。”

“我從來也不是君子。”趙勳眼角睨着她,他做事,向來目標明確,只要能達到目的,沒有他不敢和顧忌的。

小人也好,君子也罷,他從來就不在乎。

174 二人238 二白203 意外162 謀劃080 賠禮290 求情013 買賣114 疏離184 到死033 相處027 馬匪209 末路110 擾亂108 離京033 相處169 準備260 青梅252 運籌158 軌道286 外合006 醫術147 瓦解104 爭吵165 位置258 敵友228 脫險131 抑鬱055 不歡080 賠禮178 恩仇063 功賞149 猶死149 猶死032 進山179 女人260 青梅205 非友056 啓程128 陪伴044 背道002 好歹085 失蹤135 攻克222 白氏295 人情125 嘗試147 瓦解009 回報002 好歹299 來去118 分別283 京城184 到死221 保靖030 友好091 病態132 計策099 可以132 計策087 司醫242 喜憂016 九針116 解決186 各利089 難料021 大夫213 毛氏147 瓦解058 不善236 傷亡001 突發038 防己150 輪盤230 初試052 謙和060 救治209 末路141 喜憂271 即發052 謙和107 躁動077 開業070 矛盾111 嘗試283 京城061 見識281 閒暇089 難料031 商量032 進山187 猝然203 意外293 團聚222 白氏043 反將260 青梅034 你我251 月子176 高興260 青梅
174 二人238 二白203 意外162 謀劃080 賠禮290 求情013 買賣114 疏離184 到死033 相處027 馬匪209 末路110 擾亂108 離京033 相處169 準備260 青梅252 運籌158 軌道286 外合006 醫術147 瓦解104 爭吵165 位置258 敵友228 脫險131 抑鬱055 不歡080 賠禮178 恩仇063 功賞149 猶死149 猶死032 進山179 女人260 青梅205 非友056 啓程128 陪伴044 背道002 好歹085 失蹤135 攻克222 白氏295 人情125 嘗試147 瓦解009 回報002 好歹299 來去118 分別283 京城184 到死221 保靖030 友好091 病態132 計策099 可以132 計策087 司醫242 喜憂016 九針116 解決186 各利089 難料021 大夫213 毛氏147 瓦解058 不善236 傷亡001 突發038 防己150 輪盤230 初試052 謙和060 救治209 末路141 喜憂271 即發052 謙和107 躁動077 開業070 矛盾111 嘗試283 京城061 見識281 閒暇089 難料031 商量032 進山187 猝然203 意外293 團聚222 白氏043 反將260 青梅034 你我251 月子176 高興260 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