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派了馬車來接,顧若離帶着兩個丫頭上了馬車,孫刃和周修徹遠遠的跟在後面。
過了三牌樓便就看到了太子府的院牆。
“停車。”她掀了車簾,看着坐着車轅的小內侍,道,“我有東西忘記帶了,先送我回去一趟取個東西,稍後再來。”
小內侍急的額頭上的汗都快下來了,不由求着道:“縣主,太子爺正等着呢,您有什麼東西忘了,奴婢幫您回去取行不行。”
顧若離沒說話,擡手就給了小內侍一巴掌:“我的東西,也是你能碰的?”
小內侍被打蒙了,聽說過朝陽郡主跋扈,沒聽過靜安縣主也不講理啊。
怎麼說動手就動手的。
“縣主饒命。”小內侍咕嚕一下滑下來,“奴婢錯了,奴婢這就讓車再送您回去。”
顧若離刷的一下放了簾子,怒道:“算了,不取了!”
小內侍愕然,盯着車簾看了好幾眼,見她真沒動靜了,才鬆了口氣戰戰兢兢的爬起來坐在車轅上,無聲的催着車伕:“快走。”
車又動了起來拐個彎就進了太子府的側門。
守門的婆子卸了門檻,車直接進了院子過了影壁,主僕三人下了車,又上了軟轎去了內院。
轎子在一間院子前停了下來,顧若離下來,就看到趙凌在院子外面揹着手來回的走,顯得很焦躁的樣子。
顧若離回頭看了一眼對面。
那邊是正院,那麼這裡就是小院子,通常這樣的院子不是子女住的,就是妾室住的。
又離正院這麼近,若是妾室住的,那就應該是那位沈夫人了吧?
“靜安叩見太子。”顧若離走過去上前行了禮,趙凌有些激動的扶她起來,“快別虛禮了,我正急死了,你快去看看橙玉。”
顧若離將手收回來。
趙凌一愣發現自己有些失禮,可這個時候他也沒別的心思,急着道:“你快去看看,橙玉早產,穩婆說見紅了,我心裡沒底都快急死了。”
沈夫人居然要生孩子了。
她不由想起來前她和方朝陽討論的話。
趙凌說請她來是商討趙勳的事,她當時便就慌了神,以爲是趙勳受傷了,和她在信中報喜不報憂,可轉念一想,就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
趙勳要是生病或者受傷了,不告訴她也不至於獨獨告訴趙凌吧。
應該是回朝廷的奏疏上表明趙勳受傷,如此也能表功。
況且,就算趙勳有事,趙凌請她來做什麼呢?
難道商議一起去關外救人的事?
再者,金福順也一定會知道,他若知道就定然會派人來知會她一聲。
可是這事兒,事先半點風聲都沒有。
“娘。”她急着出門的步子又收了回來,“您覺得要是太子爺請我去,如果不是爲了七爺,那會是爲了什麼?”
她最擅長的就是看病,請她總不可能會是朝堂的事,更不可能爲了敘舊,她和趙淩統共也沒說過幾次話。
方朝陽若有所思,顧若離又道:“這段時間,您沒有聽到太子府裡的什麼秘辛事?”
方朝陽翻了個白眼:“我是這樣的人嗎。”話落,想了想,道,“趙正卿給他送了個美人算不算?還有哪位沈夫人……她生的女兒都進宮幾趟了,她卻是一次都不曾出現過,這算不算?”
“沈夫人一次都沒有進宮拜見皇后娘娘嗎。”顧若離覺得奇怪,聽趙勳偶爾一兩句的意思,這位沈夫人是婢女出身,且在應天好些年都是獨寵的,這樣的性子,怎麼會這麼低調,回了京城,卻不進宮拜見皇后。
尤其,還在太子要娶正妃的時候,她不多方走動將地位穩住,將來太子府的女人越來越多,豈有她的位置。
連她這個外行人都知道的事,沈夫人不會不知道吧。
“你這麼一說,我倒也覺得奇怪。”方朝陽點了點頭,她們兩人都沒有關心過趙凌後院的事,顧若離心頭一跳,道,“不會是哪個姬妾病了吧。”
方朝陽點了點她的腦袋:“病了不能請太醫,何至於欠個人情大晚上請你過去。”她說着頓了頓,“不過,要真是女人的事,怕不是生病,而是有人有身孕了。”
顧若離啊了一聲,道:“這個時候有孕?那豈不是……”太子也太不將太后和方家放在眼裡了。
她們母女猜了這麼多,最嚴重的,就是太子府有人懷了身孕,而趙勳不敢請太醫怕驚動皇后娘娘,所以才請她來。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沈夫人要生了。
現在生,那是什麼時候有孕的?
來京城的時候?
她驚歎不已,這已經是近六月了,居然一點風聲都沒有透出去。
“太子。”她毫不掩飾的露出驚訝,“沈夫人,生孩子?”
趙凌見她如此也不奇怪,抱着拳道:“這不是非常時刻,我一回來母后就給我說親事,你說說這個時候我哪敢說橙玉有孕的事……”頓了頓又道,“再者,我膝下本就已經有幾個孩子,這要是再來一個,也……也沒有哪個女子敢嫁給我啊。”
他還真是想的透徹!
所以呢,偷偷將孩子生下來,讓未來的太子妃有口難言不得不認。
她皺了皺眉,望着趙凌:“生孩子的事我經手不多。”她回道,“要不,我幫您在外頭請位擅婦科的大夫來?”
“我要他們做什麼。”趙凌擺着手,“京城裡誰的醫術也不如你,再說,你是女子,比那些男人好。”
顧若離撫額,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在說什麼。
沈橙玉有身孕,他們一起瞞着宮裡的幾位主子,還有方家的人全天下的人,那是他們的事。可是現在要是她也摻和進來,給沈橙玉接生了,那她在別人眼中就是幫兇。
別人不說,就太后也會恨她不識好歹。
這件事除非皇后點頭,要不然她決不能不清不楚的跟着趙凌一起去騙聖上,騙皇后。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不等她說話,院子裡傳來女子的哭聲,趙凌一急拉着她的胳膊就走:“你別猶豫了,就憑我和遠山的交情,你就能幫我找個忙,再說,我可是你表哥。”
她表哥還真多,顧若離被他拖着進了院子,推進了產房。
待顧若離進去,趙凌就喊了小內侍來:“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人吧?”
“沒有。”小內侍回道,“奴婢在門口等了一盞茶的功夫縣主就出來了,一路進的府,縣主誰都沒有見,也沒有碰到認識的人。”
趙凌就點了點頭。
“就……就是縣主進門前,發了一通脾氣,說是要回去拿東西。奴婢沒答應,縣主就打了奴婢一耳光。”他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臉,趙凌不在意的道,“辛苦了,自己去領賞吧。”
小內侍忙應是,喜滋滋的走了。
進了產房,顧若離就是一愣,裡面佈置的很齊整,要用的東西一應都擺在炕上,可見是早就準備好的……兩個穩婆站在牀邊上,正回頭看着她,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畢竟她還是梳的小姑娘的髮髻,一個小姑娘進產房可真是聞所未聞。
顧若離目光一轉,落在牀上女子的身上,身形微胖,皮膚細白,因爲懷孕的關係人有些豐腴,臉圓圓的眼角有顆淚痣,此刻梨花帶雨,不見狼狽反而頗有風情。
她看的微怔,似乎明白了趙凌能在邢府衆多婢女中看中她的緣由。
這位沈夫人,單容貌上去看,真的是既嫵媚又不失青澀,很特別。
“縣主。”沈橙玉的貼身婢女紫蘇跟着進來,扶着她道,“您去看看吧,我們夫人正疼的厲害。”
顧若離看了一眼對方,微微頷首。
沈橙玉原是躺着的,聽到紫蘇的說的話,頓時一愣靜靜的靠在牀上,看着自門口一步一步走近的女子。
她看的很仔細,幾乎能看的地方都打量了一遍。
神情木訥,眉頭緊擰,一看就是個不解風情的人。
靜安縣主也不過如此。
顧若離走到牀邊,和對方微微頷首,道:“勞駕將手給我,我給你號脈!”
“有勞縣主。”沈橙玉將手給她,視線依舊黏在她的臉上,眯了眯眼睛。
沒有想到,太子居然請她來了。
顧若離扶了脈,她估算不出具體多少個月,但是脈搏有些奇怪……
她看了眼沈橙玉,回頭問穩婆:“宮口開了嗎?”
“還沒有。”兩個穩婆終於知道這位小姑娘就是靜安縣主,便不敢再造次,忙回道,“不過羊水破了,也見了紅,是要早產的跡象。”
顧若離點了點頭,轉身就出了門。
傲氣什麼?沈橙玉冷笑一聲,是因爲她不過是個妾,所以瞧不起她?
“怎麼樣?”趙凌見顧若離出來,忙迎了過去,急着問道,“母子都沒事吧,什麼時候能生?”
顧若離回道:“確實發動了,不過一時半刻應該還生不出來。”又道,“您彆着急,看脈搏沈夫人的身體很好,應該沒有大礙。”
趙凌鬆了口氣,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他說着,又道,“你別走,今兒晚上幫我守一夜吧。”話落,抱着拳,一副求她的樣子。
沈橙玉還沒生出來,可是顧若離已經知道了,這個時候怎麼能讓她走,要是這事今晚傳到宮裡去,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
只有等一切塵埃落定了才能放她走。
更何況,她醫術好,留她在這裡他也放心。
她眉頭皺了皺,看趙凌的眼神便有些深諳。
“太子。”她要說話,趙凌便擡手打斷她的話,“就這麼定了,我陪你在正廳喝茶,等她生下來我親自送你回去。”
誰要你送,顧若離皺眉,卻被趙凌推着重新往院子裡去。
“縣主!”雪盞緊張不已,這地方哪能待,要是太后知道了,太子沒什麼事,但是肯定是要怪縣主的,“郡主說讓您早點回去。”
趙凌回頭瞪了一眼雪盞:“去,哪裡來的丫頭,一會兒我派人去和姑母說。”
顧若離擰着眉進了正廳坐下,有女官上了茶,她不得不坐在正廳裡喝茶,等着隔壁的動靜。
沈橙玉的哭聲又傳了出來,趙凌聽到便蹭的一下站起來,發現顧若離正看着他,他又訕訕的坐了回去。
雪盞急的在外面兩頭走,頓了頓又拉着歡顏道:“你在這裡陪着縣主,我回去請郡主來。”
“縣主都沒讓你去,你先稍安勿躁。”歡顏拉着她,搖頭道,“你不要以爲太子性子軟,就沒事。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太子。”
太子是誰,那是將來的聖上,現在結了仇看在聖上的面子不能怎麼樣,將來呢……
雪盞就是因爲想到這些才着急,留下一定會得罪太后和方家,聖上那邊也不會喜,不留,太子定然會生氣,簡直就是兩面不是人。
“那你說怎麼辦。”她急的頭上的汗都出來了,
歡顏搖頭:“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榮王府中,梅氏正望着一個小丫頭,問道:“真的要生了?”
“是!我們姑娘親眼所見,太子爺在那邊守着呢。還讓人將靜安縣主請來了。”小丫頭說着一頓,又道,“太子沒讓靜安縣主走,說今晚請她在太子府守一夜,他才放心。”
梅氏微微頷首,道:“知道了,你去和月姑娘說一聲,此事她辦的很好,銀票我會幫她存在錢莊裡。”
“是!”小丫頭應是,梅氏讓韓媽媽打賞了,小丫頭便行禮退了出去。
梅氏就淡淡的道:“我們就等着看戲好了,這場戲有的人可要裡外不是人了。”這一胎,上瞞太后,聖上,皇后,下瞞方府崔府,當着正妃大婚的關口生孩子……
太后鐵了心將侄孫女嫁給趙凌,圖的可不止一個皇后。
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這個孩子生的太膈應了。
顧若離在那邊坐鎮,也虧了太后疼她,方府怎麼說也是她外祖家,這幫着一個外人瞞天過海欺自己人……
她和方朝陽依仗的,不就是太后的寵。
要是這個沒了……
“沈夫人那邊,我們可以讓柳姑娘去……”韓媽媽的話沒說完,梅氏擺手打斷她的話,蹙眉道,“沈氏這胎不會好生,她整日裡關在院中不走動,又是吃穿極好的。”
韓媽媽明白了梅氏的意思,這女人生孩子就要多動動,也不能大吃大補,回頭孩子大了就難生了。
多少人難產而死,就是因爲孩子太大的緣故。
“不知遠山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梅氏喝着茶,含笑道,“他苦心經驗,自己的女人卻在不斷拆臺。”
根本不用她怎麼樣,恐怕這位顧大夫,就要自己把自己的路給走死了。
韓媽媽笑了起來:“那奴婢請汪道全派人去太子府外幫襯一點,可千萬不能讓縣主宮裡告訴皇后娘娘,等明兒生了,縣主可就是功臣了。”
“也好。”梅氏道,“你讓他辦吧。”
顧若離沉默的坐着,對面,趙凌已經來回不知走了多少回,她有些煩躁的看着對方,真的有種將手中茶潑在他臉上的衝動。
“太子。”紫蘇從隔壁過來,“穩婆說開了五指了,今兒夜裡一準能生出來。”
趙凌鬆了口氣,點着頭道:“你快去,好好照顧夫人。”
“夫人說能不能請縣主去……”紫蘇看了一眼顧若離,“她說她害怕,有縣主這樣的神醫在,她膽子會大點。”
顧若離心頭直皺眉,坐着沒動。
趙凌也很尷尬,畢竟她不是普通的大夫,拿了診金就要盡職盡守:“那個……靜安,就當幫表哥忙好不好?”
她撫額,似笑非笑的和紫蘇道:“勞煩和夫人說一聲,我去淨房,稍後就去。”
紫蘇笑着應是。
顧若離起身看着趙凌,他指了指外面,喊了個女官來:“陪縣主去淨房!”
她出了門,雪盞過來扶着她,歡顏就低聲道:“這位沈夫人也太過分了,當您是什麼人,不過一個妾而已。”
“我能來,她就能使喚我。”顧若離搖了搖頭,“這話就不要說了。”
沈橙玉仗着的是太子的勢,她給的也是太子的面子。
歡顏哼哼了兩聲,雪盞低聲道:“奴婢想辦法回去和郡主說一聲吧,要不然明兒要是太后知道了……”
“再等等。”她擺了擺手,在小徑站了一會兒。
上過淨房,主僕三人重回了院子,沈橙玉在裡頭又喊又叫,她立在院子裡,趙凌道:“靜安你快去,她這會兒肯定疼的厲害。”
顧若離和趙凌笑笑,就聽到身後金福順高亢嘹亮的聲音:“皇后娘娘駕到!”
“母后!”趙凌一下子跳了起來,慌了神,“快,把院門關了,燈熄了,誰都不要出來。”
院子裡一下子亂作了一團。
可不等熄燈關門,樊氏已經由內侍和女官簇擁着,面無表情的立在了院子門口,她看了一眼顧若離,微微頷首,就盯着趙凌道:“你隨我本宮來。”
人就進了正廳
趙凌就喊了一聲:“母后!”垂着頭跟着她進去,樊氏又回頭看了眼顧若離,“嬌嬌就在院子裡等本宮。”
這是讓她不要進產房,顧若離應是。
兩個人進了正廳,金福順關了門守在外面。
“母后,您怎麼突然來了?”趙凌驚訝的看着樊氏。
要不是有人來告訴她,靜安在太子府外打一個小內侍,她還不知道趙凌瞞着,讓妾室在家裡偷偷生孩子:“要不是本宮發現了,你是不是打算等孩子生出來,再讓告訴本宮?”
“母后。”趙凌垂着頭,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們事先都不知道,等確定有孕了,婚事都快定了,我怕您生氣所以就瞞了下來。”
樊氏就指着他,怒道:“你怎麼這麼糊塗。”她壓着聲音道,“你當你娶的是誰,那是你祖母的侄孫女。她這邊在和你談婚事,回過頭你房裡的妾就生孩子了,什麼時候不能生,非要頂着人家的黴頭!你不是成心給你祖母難堪,給方家難看。”
“兒子也不想這樣。”趙凌委屈道,“可是玉兒她有了,我能怎麼辦。”
樊氏氣的不行,她千叮嚀萬囑咐,這邊卻在給他捅婁子:“怎麼辦,你自己好好想想怎麼和你祖母解釋,你還想不想和櫻姐兒好好過日子了。”
趙凌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
“太子。”紫蘇隔着門有些慌的回道,“宮口全開了,可是穩婆說孩子太大,怕是不好生,請縣主去想想辦法。”
趙凌臉色一變。
“想什麼辦法。”樊氏怒道,“死了更好。”一個妾生的孩子有什麼稀奇的,以後還怕趙凌沒有孩子。
趙凌噗通一聲在樊氏面前跪下,求着道:“母后,玉兒在我最苦的時候,一直陪在我身邊,這個孩子可以沒有,但是玉兒不能死啊。”
“早知道今日,何必當初。”樊氏戳着趙凌的額頭,道,“你好好想想,這件事你錯在哪裡。”
趙凌點着頭,急的不得了。
“太后娘娘駕到。”門外,內侍的聲音再次響起,樊氏也是一驚站了起來,指了指趙凌,怒道,“看你怎麼收場。”
趙凌的臉色極其的難看,跟着樊氏出門去迎。
太后由邱嬤嬤扶着,從軟轎上下來,站在院子門口看着裡頭,臉色端凝很不好看。
顧若離上前行禮,太后微微頷首,道:“起來吧,也難爲你一個沒成親的小姑娘來看這種事。”便擺了擺手,“回吧。”
“是!”她巴不得馬上就走,回頭和樊氏以及趙凌行了禮,帶着兩個丫頭就要走,趙凌卻是上跑過來攬着她,道,“祖母,靜安不能走。”
太后挑眉看着趙凌,道:“哀家給你請了太醫來,她在不在有什麼關係。”
“太醫沒有她管用。”趙凌就是不肯放顧若離走,“祖母,我知道了錯了,您要罰就罰我吧,讓靜安去看看玉兒,穩婆說她難產。”
太后心裡氣的不行,面上卻不得不強忍着給趙凌留着面子,顧及情分,她由邱嬤嬤扶着,道:“這是幾個月了,就要生了。”
“八……八個月。”趙凌垂着頭,說的支支吾吾。
八個月,那就是有了身孕後急匆匆的趕回京城來,是打算在京城名正言順的生下這個孩子?還恰巧趕在櫻姐兒進門前,太后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樊氏上前扶着太后,柔聲道:“母后,我方纔也罵他了,年紀也不小了,卻這麼不懂事。”
太后就看了眼樊氏,樊氏又道:“這關口,要不先將孩子生了,再說這件事,您看呢。”
“生吧,不生還能塞回去不成。”太后說着往正廳而去,掃了趙凌一眼,“哀家就在這裡等着,可是許多年沒有心裡忐忑擔憂的,等待一個孩子的出生了。這讓哀家想起來當年你出生時的情景……”
趙凌一頭的冷汗,揹着太后回頭抱着拳求顧若離:“靜安,你快去看看,穩婆說孩子太大,生不下來。”
顧若離應了一聲,這事兒過了明路,她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反正宮裡的兩位主子都在,不管結果怎麼樣,都和她無關。
“嬌嬌。”太后在正廳和她招招手,她應是進去,就聽太后道,“這也就是太子這裡你推不掉,往後再有這樣生孩子的事,你斷不能再接診。你一個小姑娘家的,見多了不好。”
她垂着頭應是。
“快去,快去。”趙凌催着她,“這個人情我記在心裡!”
顧若離頷首,轉身出了正廳去了產房,兩個穩婆急的滿頭大汗,見顧若離進來,就急着道:“縣主,奴婢已經摸得到孩子的腳,原是想轉個身,可試了幾次都沒成。”
“什麼原因?”顧若離上前扶了沈橙玉的手,此刻她正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人疲憊不堪。
穩婆回道:“孩子養的太大,在裡面卡的緊緊的,根本挪不開。”
“試過別的方法嗎。”顧若離在一邊的盆裡洗了手,過去檢查宮口,穩婆驚愕了一下,隨即就回道,“奴婢會用的法子都用了,沒有用。”
她們遇到過許多難產的原因,甚至於臍帶繞頸的也都順利生下來。
可這個孩子太大了,卡在肚子裡,進不得進,出不得出,她們已經素手無策。
顧若離也摸到了一隻小腳,肥嘟嘟的,但是產道的收縮明顯減弱,她起身洗手走到沈橙玉面前,喊道:“沈夫人,你醒醒。”
沈橙玉閉着眼睛應了一聲,人卻沒有醒來,顧若離皺眉,她沒有帶器具,只好在一邊的簍子裡隨手拿了一根繡花針,刺了對方一下:“你醒醒。”
“嗯。”沈橙玉虛弱睜開眼,顧若離就道,“你不能睡,睡了孩子就真的沒法出來了。”
沈橙玉皺眉,可隨後搖了搖頭,道:“我……我沒力氣了,你幫我想想辦法。”
“我沒有辦法。”顧若離回道,“現在孩子太大,我會幫你側切,可關鍵還是靠你自己。”
沈橙玉有些怒,可依舊壓着脾氣,道:“我用了力,可孩子沒什麼反應啊。”她生過了一個,前一個雖也疼,可是特別順利,用力的時候孩子很容易就出來了,沒想到這個生的這麼艱難。
“我知道。”顧若離回道,“現在沒有路可退,只能硬着頭皮生。”
沈橙玉看了她一眼,咬着牙:“勞駕,幫我請太子來。”
兩個穩婆嚇的不敢說話,縮在一邊滿頭是汗。
“去請太子來。”顧若離回頭看着穩婆道。
穩婆應是飛快的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趙凌就隔着門喊道:“玉兒,你怎麼樣!”
“爺!”沈橙玉哭着道,“妾身要死了,妾身捨不得您啊。”
趙凌急的聲音都在抖:“靜安呢,靜安你快想想辦法,這到底怎麼弄啊。”
顧若離到門口掀了簾子,將情況和趙凌說了一遍,“情況就是這樣,請您定奪。”
趙凌駭的臉色發白,一個勁兒的就要衝進去,太后和樊氏從正廳過來,怒喝道:“你給我站住,產房是你能進的!?”
“祖母!”趙凌沒敢再進去。
太后就看着顧若離,道:“你先做你該做的,有什麼後果,他們自己承擔!”
趙凌抱着頭蹲在門口,顧若離應是回去了產房,脫了外衣仔細洗手,過來看着沈橙玉道:“我幫你,你也幫自己。”
沈橙玉哭着,點了點頭。
顧若離抓住了胎兒的腿,試着往裡送了送,穩婆在一邊急着道:“是不是很緊,奴婢剛纔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
“嗯。”顧若離也很緊張,這樣的情況她還是第一次遇到,以前若是臨產還是腳位,就一定會建議剖腹,但現在,她擰着眉頭道,“再試試。”
胎兒卡的很緊,她不敢用力,額頭上的汗也滴滴的落。
紫蘇在一邊哭着抱着沈橙玉:“夫人,您要挺住啊。”
“我知道,我知道!”沈橙玉緊緊攥着紫蘇的手,喊着。
顧若離擔心着孩子不但腳位,恐怕還臍帶繞頸了,她不敢再亂動,臉色也漸漸白了起來。
“怎麼樣。”沈橙玉望着顧若離,“掉頭了嗎。”
她搖了搖頭,心裡飛快的轉着,若是因爲別的原因難產她或許還有辦法,可是孩子太大,就是側切也沒有用。
沈橙玉臉色更加的慘白,她求着顧若離,道:“縣主,你快想想辦法。”
“我……”顧若離滿身是血,頭髮也有些亂的黏在臉上,她看着對方沒有說話。
其實,現在剖腹產是最安全的,可是這話她不敢說,她一次都沒有做過,只是看過無數的視頻,實習時旁觀手術過程,知道操作流程,但是讓她手術,她不但沒有把握,而且……術後的風險也很大。
“靜安,靜安。”趙凌在外面喊着,顧若離擡着手走到門口,穩婆給她打了簾子,她舉着沾了血的手站在門口望着趙凌。
外頭的人看着一驚,趙凌道:“怎……怎麼樣。”
太后和樊氏臉色也不大好看。
“孩子不但腳位,而且,還有可能臍帶繞頸。”顧若離抿着脣,語氣沉沉的道,趙凌就打了踉蹌,道,“那你還有什麼辦法沒有。”
她要有辦法,就不會這樣了。
“你們呢。”樊氏看着身後的兩個穩婆,這兩個人也算得上京中最好的穩婆了,都在大戶人家走動,很有經驗,其中一個回道,“這個時候,就……就看是保……保大人還是保皇子了。”
趙凌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抱着頭,痛苦不已。
太后沒有說話,要她說,當然是保孩子了,這個女人留着將來也是興風作浪,還不如就此沒了,自在。
樊氏看着趙凌的樣子有些心疼,猶豫的道:“你怎麼想的。”
“保大人。”趙凌帳定截鐵的道,“孩子沒了可以再生,玉兒的命更重要。”
顧若離回頭看着穩婆,問道:“保大人……你打算怎麼弄?”
“將孩子拽出來……”穩婆也抖着,肚子裡的可是皇子皇孫啊,“或者,用……用剪刀攪碎了取出來。”
顧若離周身的汗毛一下子炸開來。
她攥着拳頭,撇過頭去,額頭的汗簌簌的落。
她要不要試試,可要是最後大人孩子都沒有保住怎麼辦,但是讓她眼見一個活生生的孩子被攪碎……
“靜安。”趙凌忽然起身拉着顧若離的手,“你再想想辦法啊,再想想。”
太后看着越發覺得刺眼,一個妾也值當他這樣,就差跪在地上求顧若離了,她道:“嬌嬌,你要是累了就歇會兒,讓穩婆來。”
顧若離立刻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她這是在告訴她,大人孩子都不必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