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貴賤

顧若離和白姑娘來時,戴氏百草堂外,已經圍了好幾圈的人。

“讓,讓!”二娃小小的身體去推外邊圍着的人,“救我的大夫來了,你們都讓開。”

人羣聽到他的聲音,忙讓開了一條道,朝二娃身後看去。

就看到兩位女子,左邊那位十七八歲,作婦人打扮,容貌清秀妍麗,氣質清雅淡漠,另一位則戴着帷帽看不清年紀和容貌,但個子嬌小,給人感覺年紀很小的樣子,可卻又從容不迫,他們覺得奇怪,忍不住多看幾眼。

“白姑娘,霍大夫。”張嬸子一見到白姑娘和顧若離就眼睛一亮,跑過來指着夥計道,“他們一口咬定我們是騙子,說二娃昨天根本沒有吞釘子。”

白姑娘扶着張嬸子,張嬸子就指着顧若離對夥計道:“昨天就是白姑娘和霍大夫治好我孩子的,不信你問她們!”

夥計一愣,看向白姑娘。

“孩子確實吞了釘子了,我可以作證。”白姑娘淡淡的道,“這沒什麼可騙的,信不信隨你們。”

“你作證,你算老幾。”夥計嗤笑一聲,道,“這位夫人,說話要拿證據,你空口無憑的,說什麼我們就要信你?”

白姑娘皺眉,臉色很難看。

“你有證據嗎?”顧若離看着小廝,“你一口咬定他們是騙子,勞煩你也將證據拿出來。”

夥計一看頓時認出來顧若離就是前天來他們這裡買藥的,立刻就道:“我知道了。”他指着顧若離,“我就說,你當時來店裡問這問那,連走時就抓了一副藥,還在店外聞了又聞,我看你們就是一夥的,一個騙不成,還打算設成連環局,好,你們給我等着,我這就報官。”

看來,這幫人若不是騙子,就是孫氏醫館來陷害他們的,方纔那孩子的娘不是提到了姜大夫,一定就是姜通了。

幸好他們當時沒有收這孩子,若不然後面還不知會鬧出什麼幺蛾子出來。

今兒順勢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否則他們還以爲戴氏百草堂是好欺負的。

顧若離沒想到這夥計這麼能扯,紅口白牙顛倒是非,她沉了臉道:“你要見官便就去見。把話說清楚,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她話落,牽了二娃的手,看着夥計身邊的大夫,“前天既然你見過,今天又咬定他是騙子,勞煩你來診脈,看看他有沒有胃腸受損,肛肌受創。”

衆人就看着那大夫。

“不用看。”大夫擺着手,一副金口鐵斷:“這世上沒有哪個人吞了釘子還能活的,你不必枉費心思。”她們要不是騙子,那就是故意造聲勢,想要名頭。

“你若這麼說,我們也沒什麼好講的。”顧若離和白姑娘以及張嬸子道,“那我們就去官府吧,請官老爺來做主好了。”

張嬸子有些怕,進了衙門首先就是三十板子,她不敢去。

“怕什麼。”顧若離笑道,“是他們告我們,挨板子的是他們纔對。”

張嬸子眼睛一亮,點頭道:“成,我聽霍大夫的。”

白姑娘看着顧若離微微一笑,頷首道:“那就去衙門吧。”話落,她看向夥計,輕聲道,“幾位,走吧。”

鬧着去官府,不過是想嚇唬她們,現在他要的是要逼着這幾個人把孫氏給說出來。

到時候就有孫氏醫館的難堪了。

夥計哼了一聲,道:“話沒說清楚,就想開溜,門都沒有。”話落,就盯着顧若離:“好,你既是說是你將這孩子腹中釘子取出來的,那問你,你是用什麼法子,又是如何取的。”

“是啊,是啊。”旁邊的人一聽這架終於吵到點子上了,立刻來了勁,“難不成是剖開肚子的嗎。”

顧若離掃了眼衆人,又看向那位夥計和大夫,就道:“我用的偏方,促使他排出來的,那枚釘子如今還在。”她話落,張嬸子就把身上的蘑菇釘拿出來,喊道,“在這裡,就是這個,我洗乾淨了就一直放在身上的。”

“這麼大的蘑菇釘。”那大夫就哈哈一笑,看着顧若離,“你且說說,你用的什麼方子居然有這樣的神效。”

顧若離解釋道:“朴硝一錢,磁石一錢,磨粉混豬油蜂蜜入口。”又道,“朴硝瀉下通便,磁石吸附能護釘子不傷腸胃,豬油潤滑,蜂蜜甜口,四樣融合缺一不可。藥入口後,四個時辰排便,得一拇指大小,黑亮盈透之物便就是釘子,外頭裹着磁石,由豬油潤滑,所以黑亮剔透。”

她語調沉穩,不急不躁,周圍百姓即便不懂醫術的,也能聽的明白。

這方子幾味藥功用都很清楚,磁石是把釘子吸附了,使它拉出去時不會劃破場子,豬油是潤滑的,至於朴硝則是通便,而蜂蜜是怕味道太難吃,孩子會不喜歡而吐出來。

四味藥,確實是缺一不可。

“是啊,這位大夫說的很有道理。”旁邊有百姓道,“說不定,孩子真吞了釘子,也拉出來了。東西出來了,孩子不就沒事了。你們這樣莫名其妙的抓着人家說是騙子,太過分了。”

有人點着頭附和。

夥計和大夫臉色微變,這姑娘說了幾句,就讓旁邊的人信服了。那大夫就故作鎮定的看着顧若離,冷聲道:“這方子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你說行就行,我們憑什麼信你。”

這些人就是無賴,顧若離已經不想和他們廢話,挑眉道:“這世上的方子千萬種,這位大夫,你敢說你都知道。”

大夫一愣,嗆着回道:“怎麼着,即便我不知道,你的方子就肯定是對的了,你們就不是騙子了?”話落,挑釁的看着顧若離,“你把這釘子吞下去,明天還能活蹦亂跳來我這裡,我就服你。”

顧若離眯着眼睛,冷笑着道:“大夫好膽量,不如你來吞,我保你不死!”

大夫一愣。

“說你是騙子你還狡辯。”夥計用一種你是傻子嗎的眼神看着她,居然讓他們吞釘子,他指着顧若離,“說,你們是不是孫氏派來的搗亂的,我告訴你們,想在我們戴氏百草堂搗亂,我就會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現在揪着這個話題已經說不清了,她也不可能再立刻找個吞釘子的孩子,便冷笑着道:“那就去順天府吧。”

夥計和大夫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就在這時,一道切切的聲音響了起來,不大不小,卻讓所有人震住。

“這個釘子,我來吞!”

是個孩子的聲音,顧若離聽着心頭一顫,循聲看去,就看到一個穿着灰撲撲滿身補丁衣服的,鞋子露出個腳趾,蓬鬆着頭髮,瘦骨嶙峋的小男子站在她們中間,那雙眼睛看着她,堅定,而絕望。

“這個釘子,我來吞。”小男孩又重複了一遍,走到張嬸子身邊,手極快的把釘子從張嬸子手裡搶了過來,捏在手心裡,“我吞下去,不管死活,你們都必須將我孃的病治好。”

“不要。”顧若離伸手去抓他,“小朋友,這不是好玩的事,你千萬不要胡來。”

衆人一下子反應過來,一片驚亂,有婦人喊道:“你娘生的什麼病,你帶他來看大夫便是,這釘子千萬不能吞,救不活的啊。”

“她說她能。”小男孩看着顧若離,薄薄的脣抿的緊緊的,滿臉的倔強,“就算死了我也不怕,只要能救我娘。”

顧若離心頭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悶悶的半天透不過來。

是什麼樣的窘境,逼着這個孩子用這樣的方式來救他的母親。

“我幫你治。”顧若離伸出手,白姑娘也附和道,“我那有許多藥,不管什麼病都能治好。”

小男孩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堅定:“我不受嗟來之食。”又回頭看着呆愣的夥計和大夫,“我吞釘子,你們打賭,不管輸贏都要把我孃的病治好,你們幹不幹?”

夥計最先反應過來,點着頭:“行啊,你吞,不管死活,你娘我們戴氏百草堂收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立刻有百姓看不下去了,“他一個孩子,你說的是人話嗎。”

夥計頓時覺得自己失言了,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立刻辯解道:“是他自己說的,又不是我逼他的。”又看着小男孩,“去,別搗亂。”

小男孩沒有說話,小小的,瘦瘦的手攥着那枚蘑菇釘,噗通一聲朝着北面跪了下來,極快的磕了三個頭,隨即,不等衆人反應過來,他一把將釘子塞進嘴裡,嚥了下去。

“喂!”顧若離驚住,撲了過去,將他抱住捏着下頜去拿,可是嘴裡哪裡還有釘子,她來不及多想,將孩子反倒過來,勒着他肋下,不停的壓着,想要將釘子倒吐出來。

才吞,或許還卡在嗓子裡了。

旁邊的人的看傻了眼,就連夥計和大夫,也都傻了,愣愣的站在門口,不知怎麼應對。

這事兒,鬧的有些脫離他們的初衷了。

“磁石。”顧若離滿頭大汗,對着夥計吼,“給我拿磁石。”

夥計本不想拿,可門口圍着那麼多百姓,一個個凶神惡煞,像是他殺了人一樣的,他不敢不去,慢吞吞的拿了個磁石出來。

白姑娘嫺熟的用繩打了個結,拴住。

可是在嘴裡試了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孩子靠在顧若離懷裡,捂着脖子臉憋成了紫紅色,可一雙眼睛卻一直盯着她,呼呼的喘着氣。

噗嗤一聲,他的嘴角溢出血來。

顧若離的手開始抖,眼淚模糊了眼角,她瞪着方纔那位大夫,一字一句道:“按我方纔說的方子,給我備藥!”

“我去。”白姑娘推開醫館門口的衆人,自己去櫃檯上取了藥,借他們的東西極快的配着藥。

孩子臉色通紅,緊緊扣住顧若離的衣襟:“救……救我娘。”

“好,好。”顧若離點頭,“我救,我說話算話。”

孩子扯了扯嘴角,眼皮開始打架。

“你們怎麼能這樣。”百姓看不下去,“一條人命,就因爲你們打賭,就這麼沒了。”

做了母親的,從來都見不得孩子受苦,何況是這樣一個孝順的孩子,旁邊幾個婦人忍不住哭了起來,湊過來對孩子道:“你放心去,你孃的病他們要是不給治,我們就是湊錢,也會把她治好的。”

孩子看着衆人,眼睛溼潤,卻是說不出話來。

張嬸子緊緊抱着二娃,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就在一天前,她抱着二娃在這裡,那時心裡的絕望,這一輩子她都不想經歷。

沒有想到,不過隔了一天,她又再次看到。

卻因爲他們。

“都是你們。”張嬸子指着戴氏百草堂所有人,“不管這孩子會不會死,我都跟你們沒完。”

一個婦人,他們纔不會放在眼裡,更何況,這孩子是自己把釘子吞下去的,又沒有逼着他,跟他們沒有半點關係。

“她不是一口咬定能把釘子弄出來嗎,那就看她本事嘍。”夥計鎮定下來,“更何況,這件事是因你們而起,你們要不是來鬧事找茬,我們才懶得理你們是誰。這麼多人看着,別想把髒水潑我們身上。”

“一個巴掌拍不響。”旁邊有人道,“這孩子不論死活,你們都有責任,他孃的病必須治好,否則我們這些人都不會饒你們。大家說是不是。”

一堆人跟着應和,義憤填膺的。

顧若離用袖子擦着汗,等着白姑娘拿藥丸來。

“閉嘴。”顧若離心急如焚,覺得時間漫長的讓她焦躁,“二娃去看看好了沒有,你幫她一下。”

她懷裡的孩子和二娃一樣,都是父母生養當寶貝的,誰家的孩子也不比別人輕賤。

“來了。”白姑娘端着瓷碗過來,顧若離掰着孩子的嘴,將四粒丸子塞進去,白姑娘道,“還剩兩粒……”

顧若離顧不了許多:“都給他吃了。”

“好。”白姑娘應是,取了剩下的來,一股腦的喂進孩子嘴裡。

場面安靜下來,孩子躺在地上無聲無息,顧若離探了脈,雖有些弱,可到底還是有跳動的,呼吸也沒有斷。

戴氏百草堂裡的大夫也走了過來,蹲下來號脈,撥開孩子的眼簾看了看,皺着眉搖了搖頭:“雖脈還有,可這樣的情況,肯定是救不活的。”

“這下好了。”夥計幸災樂禍的道,“你們不但是個騙子,還兼了殺人一罪,就等着吃官司吧。”

張嬸子顫巍巍的走過來,接替顧若離抱着孩子,低聲道:“要是這孩子……就說是我,我去償命。”她記得顧若離說過,這是個偏方,她也不是次次都有把握。

這次的禍事是她引起的,是她把顧若離和白姑娘喊來的,所有的責任就該她一人承擔。

“別急。”白姑娘握着張嬸子的手,“二娃不是四個時辰後才通便,我們等着。”

張嬸子點着頭,摸了摸二娃的頭,又垂頭看着懷裡的孩子,懊悔不已。

“讓,讓。”南城兵馬司的衙役巡邏至這邊,推開人羣,喝道,“怎麼回事?”

夥計看到他們立刻迎了過去,指着地上或坐或蹲的顧若離幾人,把事情經過添油加醋的講了一遍:“……官爺,他們這是又行騙鬧事,又逼死了人啊,一定要抓走,太無法無天了。”

周圍百姓就紛紛指着夥計:“你這麼能把自己責任推了,分明就是你們一起打賭鬧事,纔出的人命。”

領頭的衙役沒說話,擡頭看了眼戴氏百草堂的牌匾,牌匾的落款是當今太子的表字,鮮少有人知道,可他們在衙門裡混飯吃,這些東西卻是門兒清。

再看地上的三個女人並着兩個孩子,雖穿着不錯,可顯然沒有來頭。

“當街鬧事。”領頭的衙役當即做了決定,“給我帶走。”

說着話,他隨行的幾個人就一起過來,抖着腳鏈就要去綁顧若離和白姑娘。

“誰敢!”顧若離站起來,目光冷冷的盯着領頭的衙役,“你綁一下試試。”

那人一愣,打量着顧若離,雖容貌看不清,可這聲音他確定自己沒有見過。

“你鬧事鬧出人命來,還橫起來了。”他推開同伴,拔刀指着顧若離,“找死是不是。”

顧若離站着,仰着脖子,冷笑着:“那你就試試。”

那人心頭縮了縮,在京城當差,別的本事可以沒有,但是識人的本事一定要練就,這姑娘不像是沒腦子的二愣子,拼死往刀上撞的人,難不成還真的有後臺?

他遲疑了一下,不着痕跡的收了刀,人卻沒有走,指着地上的孩子:“一條人命,不是你橫就能脫掉干係的。”

“誰說他死了。”顧若離沉聲道,“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

領頭的人一愣,竟沒了話說。

夥計啐了一口:“不見棺材不掉淚。”又道,“孫氏醫館給了你們多少錢,讓你們這麼賣命!”

顧若離掃了夥計一眼,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那孩子忽然捂住肚子哀嚎一聲:“疼!”張嬸子一驚,立刻很有經驗的問道,“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要屙屎。”

“肚子疼。”孩子抱着肚子打滾,不停的喊着肚子疼。

顧若離拿着他的手腕號脈,對張嬸子道:“把他褲子脫了,可能要大解。”這次喂的分量比二娃的多,反應也提前了許多。

“好。”張嬸子熟練的解開孩子的褲子,孩子半蹲在地上,捂着肚子一副真的要大便的樣子……

夥計和門口站着看熱鬧的大夫們驚住,這……不但沒死,還要大便?

在他們醫館門口?

“去,去,一邊去。”夥計心頭髮虛,“別弄髒了我們的地兒。”

哪還有人聽他,衆人就看着孩子嚎啕着,哇的一聲的一聲哭了起來:“我肚子疼!”

圍觀的百姓又是哭,又是心疼,又是緊張,心都揪了起來。

孩子蹲了好一刻,忽然只聽到噗嗤一聲,他拉了一堆和着血的東西,張嬸子也顧不什麼,拔了頭上的一根銀簪,和前晚張順一樣的翻弄着,就聽她驚喜的道:“拉出來了,拿水來。”

隔壁繡品鋪子裡,有人提了壺水來,張嬸子將那東西踢出來,倒了一壺水。

沖刷乾淨,衆人果然就看到一枚拇指大小,黑亮的東西在地上滾動,露出來的形狀,正是蘑菇釘的形狀。

“出來了。”衆人一片歡呼,“這孩子死不了了,真的救活了啊。”

“他們沒有騙人。這位大夫太厲害了,吞了釘子也被她救活了。”

“這位大夫姓什麼,方纔他們喊她什麼。”

“姓霍,喊她霍大夫來着。”

話落,就有人指着顧若離:“年紀很小啊,十二三歲吧。這麼小的女大夫,還真是頭一回見啊。”話落一頓,“咦,我好像在哪裡聽過什麼霍大夫……記不得。”

“延州啊。”有人大聲道,“前幾個月,延州成外劉家村傳大頭瘟,就是一個姓霍的女大夫救好的,聽說也是年紀很小。”

“真的是。”人羣中低低歡呼起來,開始往顧若離身邊擠,想要確認他們猜測的是不是正確,想要看清顧若離臉上是不是和那位霍大夫一樣臉上是不是有塊疤。

顧若離沒聽他們在說什麼,給那孩子號了脈,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問道:“你怎麼樣,哪裡疼?”

“你答應救我孃的。”那孩子聲音有些沙啞,抓着顧若離的手,“我幫了你,你要救我孃的。”

顧若離瞬間紅了眼圈,點着頭:“救,我救!”低聲問道,“你住哪裡,我們這去你家看你娘。”

“我家在石棉巷,就在石工巷隔壁,很近的。”孩子緊緊盯着她,“你不準騙我。”

顧若離點着頭:“我說話算話。”

孩子笑了起來。

“你們!”張嬸子蹭的一下站起來,揪着夥計的衣領,“你們都給我跪在這裡,三天,不跪足了誰都不準起來。”

夥計臉色瞬間煞白,他身後的大夫更是一鬨而散,瞬間回了醫館該做什麼做什麼,表示着這件事和他們沒有關係。

張嬸子卯足了勁,揪着衣領不撒手。

夥計喊着兵馬司的衙役:“官爺,他們鬧事,你們管不管。”

“走,接着巡邏去,後頭還有好多事呢。”領頭的衙役纔不會管,幾個人打賭只要不死人,幹他何事,“走了走走。”話落,帶着人了。

夥計傻了眼,拼命的去剝張嬸子的手。

場面亂了起來,百姓們分成兩撥,一邊喊着“跪!是你說他們要是能救活吞釘的孩子,你們就在門口跪三天的,我們這麼多人看着,不準耍賴。”

夥計和那個大夫憋的滿臉赤紅。

另一邊卻將顧若離和白姑娘以及那個孩子圍了起來,七嘴八舌的問道:“霍大夫,你就是延州治大頭瘟的那個大夫是不是。”

“霍大夫,你什麼時候來京城的。”

“霍大夫,你在京城開醫館了嗎,在什麼地方,下次我們若是有頭疼腦熱的,就去你那裡。”

顧若離頓時頭大,拉着那孩子的手擺着手道:“不……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不可能認錯,這世上也沒幾個女大夫,更何況醫術這麼好的。”

顧若離求救的去看白姑娘,白姑娘也正就看着她,眸光中滿是審視和打量,隨後朝着她笑了笑,和衆人道:“孩子的娘病情嚴重,大家不要攔着路,等霍大夫開了醫館,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那霍大夫住在哪裡,我們去哪裡能找到你。”有人追根問底,生怕顧若離走了。

顧若離回道:“下個月,下個月醫館就會開,到時候一定告訴大家。”她暗暗鬆了口氣,幸而現在出門都戴着帷帽,若不然被建安伯府的人看見,就真的說不清了。

尤其是方朝陽,她是在西苑找到她的,一旦讓她知道她在外行醫,依她的聰明,一定能想到她去西苑真正的用意。

“勞煩讓一下。”顧若離牽着孩子走的很艱難,白姑娘彎腰將那孩子抱起來,三個人走走停停,終於退了出來,等人一少,顧若離和白姑娘幾乎是小跑起來,直到確定身後沒有人追來,她們纔在巷口鬆了口氣。

兩人對視,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你就是那位霍大夫。”白姑娘看着她,微微頷首,“我是白世英,保定府人。”

顧若離眉梢微挑,笑着回道:“若離。”不曾提姓。

“你比我小。”白世英打量着她的臉,目光在她臉上的紅疤一掃而過,微笑道,“小太多了。”

顧若離抿脣笑着。

“你們不準騙人。”忽然,那孩子扯了扯顧若離的衣角,“你要去給我娘看病。”

顧若離低頭看他,摸摸他的頭,隨即手一愣,這樣的畫面好似在什麼時候上演過……

趙勳。

他好像經常這摸着她的頭。

也不知道他到哪裡了,有沒有危險。

“好。”她點着頭,“你叫什麼名字。”

“樑歡。”孩子說完就迫不及待的朝巷子裡走,顧若離和白世英跟着他,繞過好幾天小衚衕,終於在一間破落的四合院前停了下來。

樑歡推開院門,顧若離就被眼前的樣子驚住。

就看到原本規規整整的四合院,被一個兩人高半截的圍牆隔成了兩個院子,共用一個門,右邊三間房,收拾的乾淨齊整,院中還擺着幾盆菊花,葡萄架下拴着鞦韆,一個和樑歡差不多大年紀,梳着羊角辮穿着花紅棉襖的小姑娘咯咯笑着,在鞦韆上蕩的很高。

而左邊卻截然相反,亂糟糟的,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兩間房,屋檐下砌着露天的竈臺,一口鍋孤零零的加在上面,冷冷清清的,時不時有咳嗽聲傳來,越發顯得孤寂凋落。

“這邊。”樑歡看也不看右邊,蹬蹬跑去左邊,“娘,娘,我回來了。”

迴應她的是一連串的咳嗽聲。

兩人站在門口,右邊推着小女孩的婦人眼角覷着她們,隨即從廚房裡端了盆水,二話不說潑在門口,叉腰罵道:“要錢去隔壁要,我們不是一家的。”

那小女孩也從鞦韆上滑下來,學着她娘:“要錢去隔壁要,我們不是一家的,看什麼看。”

顧若離皺眉,和白世英去了左邊的院子。

“你們進來。”樑歡不放心她們,站在門口探着腦袋,“我娘請你們進去。”

顧若離頷首朝屋裡走,樑歡就湊過來很嚴肅的看着她們:“不準告訴我娘我剛纔吞釘子了,要不然我……我……”他想半天,也不知道能對她們做什麼報復的事情。

顧若離失笑,看着這個小小的人,努力擔負責任的樣子,心頭微酸,低聲道:“我們知道,一定會保密的。”說着伸出根手指要和樑歡打勾勾,樑歡一愣,擺着手道,“不用了,我相信你。”

顧若離忍不住笑了起來。

“和你一樣啊。”白世英道,“少年老成。”

她也是少年老成?顧若離莞爾進了屋裡,裡面很暗,因爲不常通風的關係,透着一股酸腐的黴味,過了好一會兒她纔看清裡面的情形。

比院子裡更糟,除了一張很舊的牀外,只有中間擺着一張斷了腿的桌子,桌子的腳被幾本書墊着,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二位姑娘。”牀上躺着的婦人撐着坐起來,咳嗽着,聲音斷斷續續,“歡兒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沒事,養幾日就好了。”

顧若離朝婦人看去,瘦黃的臉,枯草一般的頭髮堆在臉上,一雙撐在牀沿的手青筋突露着,隻身下乾柴似的骨頭。

“不麻煩。”白世英走過去,將枕頭墊在婦人身後,“樑歡也很懂事,我們還沒有見過這麼乖巧的孩子。”

婦人看着樑歡,眼眸赤紅,淚盈於睫。

“也沒有椅子坐。”婦人飛快的抹了眼淚,“要是不嫌棄,就在牀沿坐坐吧。歡兒,去給兩位姑娘倒水。”

她們當然不會做,樑歡也沒有去倒水,家裡的碗只剩下一隻,他娘已經不記得了。

婦人頓時想到什麼,很尷尬的撇過臉。

“我先給你看病吧。”顧若離走過去,“勞你把手給我。”

婦人愣了愣,她以爲白世英是大夫,沒有想到顧若離是大夫,不過她也是驚訝了一刻,便伸手給顧若離:“勞煩大夫了。”

“不客氣。”顧若離號脈,眉頭微擰,過了一刻鬆了手,看了婦人的舌苔和手腳。

樑歡湊過來,很認真的問道:“能不能治好。”

顧若離低頭看他,點頭道:“能啊,你放心,我既答應了你,就一定能治好。”

樑歡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拉着她孃的手:“娘,您的病的能治好,能治好了。”

婦人笑着點頭。

“前面可看過大夫,開過什麼方子,可還有存留?”

婦人臉色一怔,紅了臉搖頭道:“……不怕二位笑話,我不曾看過大夫,初以爲不過風寒,熬幾天就好了,可沒想到越發的重了,如今想看大夫也負擔不起了。”話落,揉了揉樑歡亂蓬蓬的頭髮,滿眼心疼。

“怎麼樣。”白世英詢問的看着顧若離,顧若離回道,“病情延誤,寒飲犯肺故而咳嗽。”

“你先定了方子,稍後我回去拿藥。”白世英臉色漸鬆,笑着說完,又想到這裡煎藥怕是不便,就對樑歡道,“往後你每日早晚去我家拿藥,我給你煎好,你取了給你娘就好了。”

“好。”樑歡點頭,婦人卻是不好意思的道,“這怎麼好意思,我們母子……”她們母子無以爲報。

白世英打斷她的話:“我們不求回報,您好起來,樑歡也能吃口飽飯,穿件乾淨的衣服。”她摸摸樑歡的頭,“孩子總是無辜的。”

婦人咳嗽了幾聲,拿手捂着嘴,臉朝着牀內低聲哭了起來。

“歡兒。”婦人抹着淚,“快給兩位姑娘磕頭。”

不等她們阻止,樑歡已經跪了下來,咚咚磕了頭又站了起來。

“若不是因爲孩子,我早已經隨着他爹去了。”婦人嘆道,“姑娘說的對,不管多艱難,我都該好起來,好好活着。讓歡兒能在我的呵護下平安長大。”

顧若離從荷包裡拿了一吊錢出來:“先頂幾日,下次我來時,再給你們帶些。”她今天出來沒有帶銀子。

“使不得。”婦人忙推辭着,“你們幫我白看病拿藥,我已經是欠了大恩,若再拿你們的錢,這份恩這輩子我都還不起了。”

顧若離將錢給樑歡,樑歡想了想接着塞在婦人的手裡,挺着胸膛道:“娘,這恩以後我來還。”

婦人大哭,泣不成聲。

顧若離和白世英出了門,樑歡送她們出來,站在院子裡莫名其妙的嚎哭起來:“求求你們繞過我們吧,我們家真的沒有錢。”

兩人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朝隔壁看去,果然就看到那個婦人站在院子裡,看似在逗孩子,可一雙耳朵卻豎的高高的。

兩人忍着笑出了門,樑歡還依舊在院子裡嚎哭着。

“你小時候也這樣機靈?”白世英轉頭看着顧若離,顧若離搖頭道,“可不及他一半,白姐姐高看我了。”

白世英笑了笑,想起什麼來問道:“樑歡孃的病,真的沒事?”

“倒也不是。”顧若離凝眉,“她身子已經掏空了,咳嗽只是表症,幸好年輕能撐到現在……青龍湯只能治咳,等咳好些還要再虛補一段時間,才能徹底的好。”

“要什麼,你和我說便可。”白世英道,“我的藥也不賣,誰來取我都給的,若能治好樑歡孃的病,亦算我的善緣。”

顧若離應是,兩人出了石棉巷往石工巷走,方走到巷子口,就看到那邊圍着不下三四十人的街坊,兩人一怔停了下來,互相對視,一時無語。

“來找你的嗎?”白世英沒有想到一個霍大夫的名聲,在京城會引起這樣的反響,“你還要回去嗎。”

顧若離想回去,她已經兩天沒有見到霍繁簍了,還想問問鋪子的事怎麼樣了。

可是不等她說話,那邊已經有人看到她們了。

“霍大夫在那邊。”有人指着顧若離,“霍大夫,你是不是要回去,我們就住在一條衚衕,今晚去我家吃飯吧。”

有人喊着道:“霍大夫,我娘得了風寒,你能不能得空看一眼,別的大夫我不相信。”

顧若離愕然,往後退。

“白姐姐。”顧若離和白世英打招呼,“我明天再來找你,先走一步。”就算她替這些街坊看病,也不是這樣一擁而上的。

“你快走。”白世英頷首,目送顧若離一溜煙的跑回石棉衚衕,她纔回頭對大家道,“等將來霍大夫醫館開了,你們再去看病。這會兒在街上,不倫不類的,別驚着她了。”

大家停下來,看着她,白世英含笑道:“她再有本事,也還是個孩子,你們這樣只會驚着她。”

“也是。”衆人點着頭,“那往後我們再見着霍大夫,就不要一擁而上了,一個一個來。”

白世英太陽穴跳了跳,無言以對。

“白姑娘。”張嬸子推開衆人,抱着二娃過來,滿臉的笑容,“戴氏百草堂的事我辦好了,一個大夫一個夥計,現在正跪在門外。我們輪流看着,只要他們敢起來,我們就衝進去砸了他們醫館。”

“戴家仗着家大業大,一向把醫館當做生意做。”有人道,“明明一劑藥能吃好的,他非要分個三五劑,不管你什麼病,沒有個幾百錢,是絕對出不來的。”

“現在不怕了。”有人高興的道,“這城南現在有霍大夫和白姑娘,我們往後再有人生病,就不怕他。”

白世英應了幾聲,趁着張嬸子和人說話,不動神色的走了。

此刻,戴氏百草堂的門口,一輛馬車急匆匆的停了下來,圍觀的百姓退開了幾步,指着那輛車小聲議論着:“恐怕是東家,戴家二爺來了。”

話落,果然就看到肥頭大耳的戴二爺從車裡走了出來,碩大的身軀,踩的車轅咯吱響。

他一下車,就看到跪在門口像石獅子似的夥計和大夫,停下來,擡手指着他們,加快了腳步衝過去就是兩腳,踹的兩人噗通噗通倒地,呼痛着半天爬不起來。

“蠢貨。”戴二爺道,“老子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

夥計反應很快,忙爬起來磕着頭:“二爺,不是我們的錯,是那些人太狡詐了,他們設局騙我們。”

“知道設局,你們還往裡面鑽,不是蠢是什麼。”戴二爺氣的不行。

敢給我們戴府設局,真是吃了他孃的熊心豹子膽了。戴二爺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等我查到了那些人是誰,我非給他們好看。”

夥計立刻接着話道:“姓霍,那些人都喊她霍大夫,還說什麼延州府瘟疫什麼的……”

戴二爺啐了一口:“管他什麼延州來的霍大夫,等我找到她,非打的她哭爹喊娘。”

153 表象062 丟臉296 母親027 馬匪183 互虐282 準備073 貴賤049 楊府218 手法077 開業290 求情239 偷襲006 醫術058 不善247 一家121 兄弟221 保靖149 猶死217 鈴聲132 計策052 謙和203 意外277 太后281 閒暇190 生養070 矛盾005 醫德297 先生084 理事168 修行295 人情107 躁動058 不善245 歡喜036 角度257 懊悔200 路子218 手法182 平行231 職業046 拜師286 外合115 不同063 功賞213 毛氏227 遇險226 殘愛179 女人237 素璋247 一家149 猶死289 善後116 解決148 雖生087 司醫169 準備039 藥效099 可以035 分歧280 脫身141 喜憂038 防己302 結局前章007 賭約046 拜師139 急症239 偷襲297 先生210 癥結014 朋友191 內情199 對策249 新生229 戍邊284 交情196 行醫084 理事030 友好139 急症165 位置250 雙子260 青梅235 實幹168 修行031 商量186 各利134 因果014 朋友114 疏離129 京城039 藥效034 你我067 苦岸024 道別301 問心025 相詢216 讓步005 醫德056 啓程140 明路
153 表象062 丟臉296 母親027 馬匪183 互虐282 準備073 貴賤049 楊府218 手法077 開業290 求情239 偷襲006 醫術058 不善247 一家121 兄弟221 保靖149 猶死217 鈴聲132 計策052 謙和203 意外277 太后281 閒暇190 生養070 矛盾005 醫德297 先生084 理事168 修行295 人情107 躁動058 不善245 歡喜036 角度257 懊悔200 路子218 手法182 平行231 職業046 拜師286 外合115 不同063 功賞213 毛氏227 遇險226 殘愛179 女人237 素璋247 一家149 猶死289 善後116 解決148 雖生087 司醫169 準備039 藥效099 可以035 分歧280 脫身141 喜憂038 防己302 結局前章007 賭約046 拜師139 急症239 偷襲297 先生210 癥結014 朋友191 內情199 對策249 新生229 戍邊284 交情196 行醫084 理事030 友好139 急症165 位置250 雙子260 青梅235 實幹168 修行031 商量186 各利134 因果014 朋友114 疏離129 京城039 藥效034 你我067 苦岸024 道別301 問心025 相詢216 讓步005 醫德056 啓程140 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