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離去醫館的路上,到處在討論顏顯和崔婧文的婚事,她聽到有人說崔二小姐昨天去了皇陵,雖不能上去,她卻在山腳磕了三個頭,她還給楊氏上了香,在祠堂裡跪坐了一夜,穿着崔婧語的衣裳。
崔二小姐真是又孝順又賢惠。
所以,今天街上觀禮想要一睹新娘和新郎風采的人,幾乎摩肩接踵。
“聽說顏世子腳有些跛。”有人低聲道,“崔二小姐這樣的人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出色的人,就是做皇后也不爲過,嫁給顏世子有些委屈了。”
“不要亂說,什麼皇后不皇后的。”另一人斥責道,“崔二小姐和顏世子那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顏世子雖有些外樣,可人卻是出了名的君子,且又樂善好施,爲人正派。聽說那些勳貴家裡像他這個年紀的,身邊丫頭都暗暗放了好幾個了,就屬他沒有。”
高門大戶的秘辛事,向來都是百姓口中津津樂道的八卦,這一點顧若離深有體會。
她含着笑,艱難穿過人羣,就看到一身大紅喜服,器宇軒昂的顏顯坐在高頭大馬上,身後是數十人的樂隊一路吹彈,而隨後小廝挑着喜糖,如雨一般的往兩邊撒着,路人笑着撿糖喊着恭喜。
顏顯很高興,神采飛揚,眸含柔光的回頭望着隨在身後的轎子,隔着一方轎簾他已經能想到的,裡面坐着的佳人,他忽然想到了那首詩,洛浦疑迴雪,巫山似旦雲;傾城今始見,傾國昔曾聞;媚眼隨羞合,丹脣逐笑分;風捲蒲萄帶,日照石榴裙;自有狂夫在,空持勞使君。
雖意不合此景,卻更讓他有種驕傲之感。
何其有幸,如今佳人是他妻!
顏顯想着,朝一邊的小廝打了眼色,隨即在吆喝聲,顏家的小廝抓了銅錢並着喜糖一起撒了出去……
他能給的,都想給她。
崔婧文垂着頭,蓋頭被她放在一邊,她望着被染了丹寇的指甲,摸了摸敷了粉的臉,眉頭微蹙。
她昨天去了皇陵,數百臺階相隔,她沒有看見崔延庭,可山頭開工的號子還有監工的鞭哨聲卻從未斷過,一個皇陵建成會死多少人她不知道,但是她確定,崔延庭一定不能完好的走出來。
除非,皇陵早日建成使用。
想到這裡她擡起頭手,陽光透過大紅的轎簾透進來,她的手映着光紅豔豔的,像是一抹血色。
很美!
崔婧文笑了笑,靠在轎壁上,外面鬨鬧聲不斷,她能聽得見來自四面八方的祝福聲,道着顏顯的大方,就如他自己所言的,她嫁給他,他會將他所能給予的,毫無保留都給她。
所以,今天這一場婚禮,他給她十里紅妝,滿城祝福。
轎子走過長街,在宜春侯府的正門停下,熱熱鬧鬧的過了禮,她被顏顯牽着紅綢入了正堂,在鬧笑聲中拜堂又去了喜房,蓋頭掀開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顏顯落在她面上的目光。
驚豔,歡喜,還有期待。
她回之一笑。
合巹酒澀澀的她抿了一小口便放了,各房的妯娌往她身上拋了許多桂圓蓮子……顏顯拿袖子替她擋着,廣袖後面他望着她擠了擠眼睛。
崔婧文忍不住笑了起來。
顏顯去前面陪酒,她梳洗換了衣裳,熱騰騰的飯菜從廚房端來,連翹笑着道:“奶奶,這是世子爺讓人給您特意做的,說你一天沒吃飯,定是餓了。”
“放下吧。”崔婧文坐在桌前,一個人慢條斯理的吃着飯,“嫁妝都收在哪邊了?我們的人都安排好了?”
連翹點着頭,回道:“嫁妝就放在後院的廂房裡擺着的,夫人說過兩日派人來幫我們登記造冊放去庫房收着。”她說着微頓又道,“丫頭們都安排妥當了,一等就住在耳房裡,其他的住在後院的通鋪裡。”
崔婧文聞言皺了皺眉,她的嫁妝放去公中的庫房?
她記得這院子很大,後面還有多出來的空房間的,想到這裡她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連翹將牀鋪好,放了湯婆子,一邊收拾一邊笑着道:“他們家和我們一樣,家裡都用牀啊,奴婢還以爲要睡炕呢,就怕您睡不習慣。”
“只有我這裡是這樣的。”崔婧文只吃了半碗飯,她怕夜裡起夜連水都沒有敢喝多少,“世子爺問過我意思後將炕砸了。”
連翹眼睛一亮,掩面笑着道:“世子爺對您可真好。”
崔婧文笑笑正要說話,就已經聽到了顏顯的聲音,連翹忙開了門,就看到顏顯正酒氣微薰的站在門外,她匆忙行了禮,道:“奴婢去打熱水。”
“世子爺。”崔婧文上前來福了福,紅着臉給顏顯脫了外衣,聲音輕輕柔柔的問道,“喝了很多酒嗎,外頭的客人都散了?”
她以爲會有人來鬧洞房的,還好,沒有!
“有幾個兄弟陪着的,隨他們去了。”顏顯由她脫了外衣掛好,就順勢牽了崔婧文的手走到桌邊,凝眉道,“怎麼才吃這麼一點,不餓嗎。”
崔婧文搖了搖頭。
連翹帶着丫頭將水裝好,她束手站在淨室門口,崔婧文問道:“世子爺,您身邊服侍的丫頭呢,讓他們進來服侍您?”
“我身邊都是小廝,不大合適進來。”顏顯掃了眼連翹,“讓她也出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崔婧文就笑了起來,朝連翹打了眼色,連翹就出去關了門。
“夫人幫我洗吧。”顏顯拆了髮髻,“今兒一天禮花炮竹的,落了一頭的灰。”
崔婧文紅着臉應是。
顏顯就順手抱住她,託着她的下巴吻了下來,崔婧文一怔隨即被他口中的酒氣薰的眉頭緊蹙,她推了推道:“先去洗吧,等會兒水涼了。”
“好!”顏顯應了,脫了衣裳進了浴桶,崔婧文待他進去纔拿了帕子過去給他洗頭,兩人靜靜的只聽得到水聲,許久後顏顯柔聲道,“今天就像做夢一樣,我竟真如願娶到了你。”
他認爲成親只是形式,兩個人門當戶對,結伴過完這一生。至於愛情,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更不現實……
但是現在他卻改變了這樣的想法。
崔婧文沒說話,顏顯回頭看他,水流進眼睛裡,他笑着道:“文姐兒,我會對你好的。”
“好!”崔婧文最後給他洗了一遍,拿帕子抱住他的頭髮,她就出了淨室在外面倒了杯茶,坐在桌邊喝着,過了一會兒顏顯披着溼漉漉的頭髮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崔婧文朝他的腿看了一眼。
“天生長短腿。”顏顯指了指自己的腿,含笑道,“小時候常被人嘲笑,我自己倒是不知,只覺得走路時有些累!”
崔婧文目光一閃,柔聲道:“我給你擦頭髮。”
“謝謝!”顏顯坐下來,崔婧文給他細細的擦着頭髮,他出聲道,“你和靜安縣主關係如何?”
崔婧文嗯了一聲,道:“怎麼突然這麼問。”
“倒是沒什麼,只是常聽到她的名字,卻還是一次未曾見過。小小年紀卻在醫術上有如此修爲,實讓人佩服。”他也倒茶喝着,“聽說聖上早前的病就是她治好的,這一次她陸陸續續在宮中住了一個月,似乎也是爲了聖上的病。”
“什麼病,怎麼不曾聽說起。”崔婧文手一頓,顏顯見她沒有接有關顧若離的話,就大概猜到她們這樣半路姐妹,大約是沒什麼感情的,更何況,中間還夾着一個向來有跋扈聞名的方朝陽……
他也不再提顧若離,以後也不會再提,便含笑道:“什麼病倒是不知道,只曉得和被趙遠山殺掉的那位太醫有關。”
崔婧文若有所思。
顧若離看完崔婧文出嫁,就去了白世英那邊,白世英正在院子裡碾藥,用手指粘了一些在手指尖磨了磨,覺得滿意了才放了藥杵。發現顧若離推門進來她露出笑容來,道:“你今日不來,我也打算去同安堂尋你來着。”
“找我有事嗎。”顧若離幫她將剩下的東西一起拿進藥房,白世英邊走邊道,“沒什麼,天一冷我就不太願意動,歇着就想找你說說話。”
顧若離笑着向東西擺在桌子上,白世英想起什麼來,道:“今兒外面那麼熱鬧是不說建安伯府的二小姐成親?”
“是!”顧若離道,“十里紅妝,很是熱鬧。”
白世英笑着點了點頭:“二小姐的名聲很好啊,都說她賢良淑德,還是難得的才女。”
“她本來也不錯。”顧若離在竈邊坐下來,裡頭還有餘熱,她烘着手暖着,“這兩天天氣好,估摸着過幾天就要下雪了。”
白世英洗了手,過來拉着顧若離道:“去暖閣裡坐,這裡冷的很。”
兩個人去了暖閣脫了鞋坐在炕上,白世英一直一個人連個丫頭都沒有,所以家裡特別的安靜,她拿了棋出來笑道:“要不要下棋?”
“不要。”顧若離道,“下棋還不如背方歌有趣。”
白世英就笑了起來:“行啊,我們比賽看誰背的多錯的少。”她說着,趿鞋去書房拿了本醫書來,每人看了一會兒,就輪流背方歌,揹着揹着就笑了起來,白世英道,“可見我還是不如你,兒時背的東西都忘記了。”
顧若離掩面而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上次在慶陽,有位姓白的公子,也是湖廣人。我一直想問你認識不認識他,你們都姓白還是同一個地方的。”
“白什麼。”白世英漫不經心的問着,“湖廣白氏很大,光宗祠就分了三個出來。雖都姓白我還真不一定認識。”
顧若離就回道:“白素璋!”白徵的表字是素璋,“認識嗎?他將同安堂轉給我,卻又沒有收銀子,只說留給我將來用在百姓身上。”
白世英的茶潑在裙子上,她用帕子擦着,含笑道:“認識的,在家裡時見過幾面。你回來前他還來找過我,後來似乎在法華寺住過一段時間,現在人還在不在,就不得而知了。”
“難怪前些日子我去法華寺似乎還看到他了。他在竹林談古琴。”顧若離笑道,“真是巧,沒想到你們還是一家人。”
白世英點了點頭,道:“是,算是一家人!”
顧若離挑眉看了她一眼,覺得她有些奇怪,卻也沒有打算接着問她,便笑着說起別的事情。
“聖上的病沒事了?”白世英也換了話題,顧若離點頭,“已經好了很多,後面還是要養一養,不過可喜的是,他的精神很好,決心也很大。”
顧若離沒有和白世英說聖上得的什麼病,不過以她的聰明,隱約也猜到了一些。
“那就好。”白世英頷首道,“聽說太子也快回來了吧,恐怕你又要忙起來了。”
太子回來,宮裡肯定要辦宴席,作爲靜安縣主又得宮裡三位主子喜愛,顧若離必然是要出席的。
顧若離也覺得而有些頭疼,無奈的道:“……還是待在醫館裡自在一些。”
白世英淡淡一笑,道:“有句話怎麼說來着,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顧若離點頭贊同。
“我回去了。”顧若離看了看時間,“對了,有件事想問問你,我醫館裡過幾天會來一個小丫頭,年紀太小我將她放在醫館住有些不合適,而且,她也沒有合適的地方,你看……”她問過方朝陽了,方朝陽不同意,所以她只能來問問白世英,要再不成,就只能讓韓苗苗住去和方本超他們擠一擠。
“那就送來我這裡正好和我做個伴。”白世英笑道,“也瞧瞧有沒有天賦,若是有我可以給她啓蒙。”
顧若離感激的道:“謝謝!”又道,“其實主要是住的地方,關於啓蒙其實醫館裡幾位大夫都可以,你不用特意教她什麼。”
“嗯。我不能收徒弟,要不然倒是可以全心教她。”她微微笑着送顧若離出去,“這兩日我會請焦姐幫忙,將房間收拾一間出來,她來了就直接送來好了。”
顧若離點頭應是出了門去,就在門口碰到了樑歡:“中午下學回來嗎。”
“是啊。”樑歡高興的看着他,“縣主,聽說你們醫館要來一個小姑娘,是姐姐還是妹妹,和我比誰大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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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若離不記得韓苗苗今年幾歲了,不由看着樑歡:“你幾歲了?”
“我今年八歲了。”樑歡回道,顧若離想了想,道,“那苗苗應該比你大一些。”
樑歡就泄了氣,垮了肩膀道:“我知道了,等她來了再說吧。”話落,去了白世英的院子裡,“縣主再見。”
顧若離笑了起來,小孩子總喜歡裝大人,想要被人喊姐姐或者哥哥。
“師父!”她剛進醫館,張丙中就迎了過來,指着櫃檯邊站着的一位皮膚微黑瘦高的扎着兩個小辮兒的小姑娘道,“這位小姑娘跟着周掌櫃一起來的,說來找您。”
“苗苗。”顧若離認出她來,道,“剛剛我還和白姐姐說起你,你這就到了,路上還順利嗎。”
韓苗苗跑過來站在顧若離面前,拘謹的喊了一聲:“縣主。”
“嗯。”顧若離請她坐,韓苗苗回道,“路上走了七天,很順利,周掌櫃對我很照顧。”
顧若離頷首,就看到周鴻霖正從後院出來,她起身道謝:“謝謝你將苗苗帶過來,路上給你添麻煩了。”
“不謝。”周鴻霖擺着手道,“她很懂事,還幫我收錢來着。”其實在路上他們還和人打了一架,他沒想到韓苗苗還有武功底子,小小年紀動起手來普通男子根本不是對手。
韓苗苗有些羞澀的紅了臉,垂着頭不說話。
“我今天還要趕到通州。”周鴻霖道,“就不打擾縣主了,這就告辭。”
顧若離去看張丙中,張丙中點着頭道:“帳都結了。”她這才送周鴻霖出去,“快下雪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周鴻霖笑着應是,架着牛車走了。
“這是苗苗。”顧若離向大家介紹韓苗苗,“營州中屯衛來的。”
韓苗苗朝大家行禮,劉大夫就看見她的手,手心手背都有老繭,又是從軍營來的,他好奇問道:“姑娘習武?”
“大叔您怎麼知道。”韓苗苗道,“我們那邊的女人都習武,個個都有拳腳。”
劉大夫驚奇,點着頭道:“習武好,習武好!”
韓苗苗笑了起來,沒有剛纔那麼拘謹。
“我方纔和白姐姐說,讓你住在她那邊,她一個人住正好方便。”顧若離笑着道,“我再回去和我娘說說,要是她同意,等過些日子你再搬到我家去住。”
韓苗苗點着頭,道:“我住哪裡都成。”又左右四顧了一下,道,“醫館也行的。”
顧若離失笑:“你娘還好嗎。秦夫人和寶寶怎麼樣?”
“我娘挺好的,她自己開荒種了兩畝地,去年和今年都有收成,能保住肚子不餓着。”韓苗苗道,“秦少爺已經會走路了,除了個子小點,人可聰明瞭。”
“這是夫人和我娘還有大家給您帶來的鞋。”韓苗苗說着搬了個包袱上來,拆開來裡面好多鞋襪,各式各樣各種顏色,她道,“因爲不知道您鞋碼,我娘照着我的腳做的,她說上次您來看見您的腳和我的差不多。”
“這麼多。”顧若離含笑拿了一雙坐在桌邊試了一下,有點大,“估摸着明年可以穿。”
韓苗苗點着頭,道:“大了比小了好,明年腳長大一點就好了。”
顧若離應是,將鞋子包起來,你趕了好幾天的路,我先送你去白姐姐那邊住下,休息一天,明兒再來醫館,以後你就跟着阿丙師父後面學記藥,先把藥記全,功效記住再說。
“我已經認得十幾味了。”韓苗苗回道,“周掌櫃說我很厲害,以後一定會成爲像縣主這樣厲害的大夫。”
顧若離提着包袱和衆人打了個招呼便帶着韓苗苗一路出了門,在路上她找了家成衣鋪子要買兩套成衣,韓苗苗推着說不要:“我衣服夠穿的。要是您嫌我的衣服不好看,那您將您舊衣服給我穿吧,我穿的特別好會不自在的。”
顧若離比她高一點,還真是可以:“成啊,只要你不嫌棄,我回去讓雪盞給你找。”
“好!”韓苗苗點着頭,拉着顧若離出來,她說着小聲道,“周掌櫃說您定親了,還和趙將軍定親的?”
顧若離揚眉望着她,韓苗苗就立刻解釋道:“您別誤會,我不恨趙將軍的,他那麼厲害,人嚴厲一點也沒有什麼。更何況,我們其實心裡知道賣戰馬是不應該的,但是走投無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趙將軍那樣生氣,我們也都懂!”
“那就好。以後你留在這裡大家會常常見到的,你別和阿丙那樣,見着他就擺着一張臉纔好。”顧若離失笑,她的醫館裡,似乎每個人都和趙勳有些交集啊,或恩或仇的。
兩個人說這話又回了白世英那邊,白世英打量了韓苗苗一眼,含笑道:“在我這裡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沒有飯吃,熱水倒是有的。”她含笑說完,韓苗苗就拍着胸脯說道,“沒關係,您不會做我會的,以後我做給您吃。”
“她的廚房是製藥的,不用來做飯。”顧若離笑着道,“往後就在醫館吃飯,吃過了再回來。”
韓苗苗哦了一聲,好奇的看眼廚房,砸了砸嘴。
顧若離安頓好韓苗苗,就直接回了羊皮巷,方朝陽正從外面回來,顧若離奇怪的道:“您出門了?”
“嗯。”方朝陽從車裡下來,扶着她的手,“太后娘娘請我去宮裡,說太子這明日要到了。”
算算時間,趙凌是該到京城了!
“要辦筵席嗎?”顧若離和方朝陽邊走邊說着,方朝陽點了頭,“好幾年沒回京了,怎麼着也要在衆人面前露個臉,而且皇太孫也有十歲了,早過了啓蒙時間,也要給他找啓蒙師父和伴讀。”
顧若離對這些興趣不大。
“縣主。”崔安從後面趕了過來,“合水那邊給您來公文了。”
顧若離和方朝陽都停了下來,她接了公文拆開,一目十行看了一遍臉色微變,又細細的從頭去看,方朝陽問道:“怎麼了?”
“九月的時候我讓他們將雜糧運去開平衛,從那邊出去和牧民換羊馬,沒想到他們出去後,東西不但被對方搶了,還死傷了七八個人。”顧若離臉色很難看,“領他們出關的人也死在了關外。”
“不是趙遠山的人帶他們出去的。他沒有安排好?”方朝陽覺得奇怪,這種私下交易也不是少有的,行內來往都是有規矩,顧若離點頭,“是他留在開平爲的屬下,這次去也隨着一起死了。原來一切都安排的很妥當,不知道爲什麼對方忽然反悔了。”
方朝陽臉色一沉,道:“那就是作妖了,普通的牧民沒有這個膽子。”她說着看向崔安,“今年關外天氣如何,什麼時候開始下雪的?”
“九月初就開始下雪了,聽說雪有三尺多厚。”崔安說着道,“這還是上個月小人在外面喝茶時聽從那邊回來的人說的,說是今年不太平,瓦剌肯定不會安分。”
“那就是了。”方朝陽道,“你去找趙遠山,將這事和他說一聲。或許他那邊已經得了消息了,會有所安排的。”
顧若離點頭應是,一刻都不想等:“我這就去找您,您先回去吧。”她說着,直接往外走,方朝陽喊道,“你坐車去,天要黑了不安全。”
“知道了。”顧若離坐着車,由孫刃駕車去了趙勳的家,守門的婆子一看到她就笑了起來,“縣主來了,爺還沒有回來,奴婢這就去讓人喊爺。”
顧若離也不推辭,笑着道:“你先讓人去,要是他有事再忙也不要催,我在這裡等他一會兒無妨的。”
婆子應是。
顧若離就又回了馬車,婆子道:“縣主,您進去坐會兒吧。”
“還是算了,我在車裡挺好的。”顧若離還是上了車,坐在馬車裡將公文又拆開看了一遍,過了一會兒天上果然開始下雪,稀稀落落的落在的地上化成了水,顧若離靠在車壁上抱着手爐發着呆,等了估摸着一個多時辰趙勳纔回來。
“怎麼坐在車裡。”趙勳眉頭一擰,回頭看眼守在門邊的婆子,婆子瑟縮着不敢說話,顧若離搖頭道,“你不在家我不進去不太方便,沒耽誤你事情吧。”
他隔了這麼久纔回來,估摸着手中是有事的。
“沒有。”趙勳握着她的手,牽着她下來,“快進去。”說着在婆子手裡接了傘給她撐着,一面又將自己的斗篷的裹在她身上,斗篷很大又長顧若離幾乎是半拖在地上,她忍不住回頭去看,又笑看着他,“我不冷,反而將你的衣服弄髒了。”
“髒就髒了。你突然來,是有什麼事?”趙勳小心翼翼的撐着傘,又怕她被斗篷絆倒,便替她牽在手裡,一路走過去府裡小廝婆子們看的目瞪口呆……
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們的七爺。
這麼小心翼翼的,就跟捧了個易碎的琉璃似的,生怕磕着碰着,要是可以,他們懷疑七爺會將縣主架在背上揹着,這走一段路可不是要將縣主凍着累着了。
齊全站在一邊笑眯眯的轟着大家,衆人笑嘻嘻的走開了,看來以後縣主嫁進來他們心裡有數了。
萬事以夫人爲主,七爺就不用在乎了。
“合水給我來公文了。”顧若離跟着趙勳去了書房,“說他們運去關外的糧食都被搶了,還有好些人被殺了,這事你是不是知道?”
趙勳沒有說話,幫她脫了斗篷,倒了溫茶給她,這纔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回道:“此事我已經知道了,近日因太子回來還未曾騰出手來。”他說着頓了頓,道,“我離開開平衛時,曾扶持過瓦剌一支部落,這兩年他們一隻內鬥不斷,去年那人被額森刺殺死了,今年他便就蠢蠢欲動,想要掀起點事端,助族人度過寒冬。”
“所以去年額森故意挑釁聖上,將他的舊衣物送去京城?”去年趙勳離開慶陽時就是爲了這件事,他當時沒有細說,“朝廷打算怎麼辦?”
趙勳握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面上,沉聲道:“我欲出徵收復河套,肅清瓦剌,以報居庸關之仇。”
當年額森逼到居庸關,逼到京城門外,令大周損失慘重,此仇無論是他還是聖上,有生之年必須會報。
“你……”顧若離怔了怔,她來前就想到了這些,若是真要打仗趙勳肯定會親自上,畢竟額森對於他來說意義非同尋常,“國庫充盈了?你有錢出征了?”
“國庫談不上充盈。”趙勳回道,“但這一年已存了一些,足夠我軍出征耗用兩年。”這一年他在私鹽上花費了很多精力。
顧若離動了動脣角,想了想問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這一仗是難以避免的,她不能攔着趙勳,也攔不住。
“早在年初就已經開始準備。”趙勳道,“當下只要安排好京中事物,隨時都可以啓程。”
沒想到他這一年做了這麼多事,自己儲備錢糧,自己調用兵馬,自己出徵!
“那你去吧。”顧若離回握着他的手,“我等你回來!”
趙勳揉了揉她的頭髮,露出無奈的樣子:“本是打算出徵前你我將親事辦了,如今看來是來不及了。”他最不放心的就是顧若離。
“等你回來也一樣。”顧若離起身抱着他,“大概會要多久?”
趙勳摟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低聲道:“短則一年,長則……”他也不好確定,但顧若離問出這話時,他便回道,“長則三年內,我定回來娶你。”
顧若離笑了起來,道:“說的好像我迫不及待嫁你一樣。”話落,又沒了話,她確實很捨不得,而且,他是去打戰不是遊山玩水,其中兇險不是她這樣活在太平盛世未曾經歷戰爭殘酷的人能體會的,“重要的,還是你的安全。”
趙勳憐惜的親了親她,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顧若離沒有想到她來一趟,得到的居然是這樣的消息,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百般滋味。
“在這裡用晚膳吧。”趙勳道,“往後幾日我大約不得空閒,不過走前定會再去找你。”
顧若離知道,他這些日子確實很忙,便點頭道:“好!”
趙勳吩咐廚房做飯,他牽着她去了內院,顧若離才發現院子裡似乎正在施工,她驚訝道:“你在修葺房子嗎?”
“嗯。”趙勳頷首道,“先修好,等回來時就能用了。”
顧若離笑了起來,兩人進了內院,韓媽媽從院中迎了出來,滿臉的笑意上來行禮:“奴婢叩見縣主娘娘。”這還是顧若離從這裡走後,第一次上門。
“韓媽媽。”顧若離含笑道,“許久不見,您身體還好吧?”
韓媽媽飛快的看了一眼兩人牽着的手,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和煦,當時顧若離來的時候她就覺得奇怪,七爺可是從來沒有帶女子回來的,還似有若無的有些別樣的關心,他就覺得顧若離是特別的,哪怕她當時容貌醜陋,她也沒敢怠慢半分。
可真是讓她猜對了,兩個人還真的走到了一起。
“好,好的很。”韓媽媽說着引着兩人進去,親自打了簾子,“七爺,縣主快請進。”
顧若離由趙勳牽着進了暖閣。
這裡和她上次來並沒有不同,甚至於連桌上茶盅,炕上的褥墊擺放的位置都不曾動過,似乎就在昨天一樣,她在炕上坐下來,銀月端茶進來,青月也託着一盤零嘴。
“縣主。”銀月和青月打量了一眼顧若離,都是會靜安縣主長的好看,甚至於比當年容冠京城的朝陽郡主還要美上幾分,如今看來還真是不假……他們七爺眼光真好,當時縣主的臉那麼難看的時候,他就察覺她與衆不同了。
“好久不見。”顧若離和兩人打招呼,銀月就笑着道,“縣主也不來做客,讓我們一直惦記着呢。”
顧若離失笑,趙勳在一邊咳嗽了一聲,兩個丫頭忍着笑匆匆行了禮退了出去。
“兇巴巴的。”顧若離道,趙勳就望着她,道,“對你也兇?”
顧若離笑着道:“你對我兇了試試看!”
“不敢。”趙勳直接搖頭,“一走三年,我此刻恨不得將你供着纔好。”
顧若離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戲謔道:“也讓韓媽媽來聽聽,她尊敬害怕的七爺,是個什麼樣子。”
趙七也嘴角含笑。
晚上的菜都是顧若離愛吃的,趙勳滿意的看着,給顧若離加菜,她驚訝的看着韓媽媽:“媽媽您這是……”
“早打聽過了。”韓媽媽笑着道,“您在慶陽時奴婢就找人打聽了一番您愛吃什麼,喜歡什麼,好等將來您過府時我們做的能稍合您喜好一些。”
顧若離笑着道謝,低頭吃菜。
兩個人坐在宴席室內吃着飯,四周很安靜,她擡頭望着趙勳,覺得這樣很好,竟也對成親後的生活升起了幾分期待。
“爺!”外面吳孝之笑呵呵的隔着簾子道,“聽說縣主來了,老夫要和縣主喝杯酒。”
趙勳皺眉顯然很不滿意吳孝之沒有眼色,顧若離假意瞪了他一眼,笑着應道:“先生進來吧,正等着您喝酒呢。”
“有的人恐怕不高興。”吳孝之念叨着,抱着一趟子酒坐在了桌前,“瞧,可是你最喜歡的秋露白。”
顧若離直接將碗遞給他:“先生要喝,那我們就喝個痛快好了。”話落,將板着臉的趙勳的碗也放在了吳孝之面前。
吳孝之哈哈大笑,道:“還是縣主爽快。”
趙勳掃了吳孝之一眼,雖然不高興可還是接了酒碗,顧若離笑道:“今兒就當給你們踐行了。”
“老夫可不去,那地方太苦,老夫去了熬不過半年就得把老命丟在那裡了。”吳孝之一邊說着一邊搖着頭,“還是給將軍踐行吧,此去馬到功成,旗開得勝。”
趙勳和顧若離碰了碰碗,又敷衍了吳孝之喝了酒,纔出聲道:“我看先生還是一起去的好,您足智多謀,有您在身邊我軍如虎添翼。”
“縣主啊。”吳孝之求救的看着顧若離,“你可要早點過府纔好,這樣我們的日子也不至於水深火熱。”
顧若離笑了起來,給趙勳倒酒又給吳孝之滿上:“先生足智多謀,必能逢凶化吉,遇事呈祥!”
“嘿!”吳孝之看着顧若離,“你可是跟着爺學壞了啊。”又道,“還沒成親,兩個人就合起夥來齊夫人,以後……”
顧若離笑着喝了酒,才覺得心中煩悶消散了一些。
三個人足足喝了六罈子酒,吳孝之有了醉意,扶着桌子道:“你可知道,如今府中酒窖可都是秋露白,老夫想喝個千日春都還要出去找,苦啊!”
顧若離撐着腦袋看着趙勳笑,大大的澄澈的眸子笑的彎彎的如月牙兒一般,華光點點……
趙勳心神跌宕,恨不得將吳孝之丟出去纔好,偏偏他賴在椅子上怎麼使眼色都毫無用處。
顧若離出了門,趙勳一直將她送到側門口,方朝陽聞訊趕來站在門口陰着臉看他:“喝了多少?”
“兩壇。”趙勳看着顧若離,顧若離已經拉着方朝陽回頭和他笑道,“你回去吧,我沒事。”
方朝陽就點了點頭她的額頭:“什麼沒事,你瞧瞧你一身酒氣,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說着,又道,“喝的什麼酒?”
“秋露白。”顧若離笑道,“味道很好!”
方朝陽沒說話,掃了趙勳一眼,拉着顧若離走了。
第二日,趙勳就拉了一車秋露白送來,方朝陽昂着頭指揮着李媽媽:“送酒窖裡收着!”
李媽媽掩面而笑。
“酒醒了沒有?”方朝陽不滿的看着顧若離,就聽她回道,“我也沒醉,兩壇的量還醉不了。您昨晚那一眼我都知道,七爺心領神會給您送酒來,對這個女婿您還滿意嗎。”
“越來越沒個正行了。”方朝陽忍不住笑,“下午早點回來,今兒一早太子回來了,晚上我們去宮中赴宴。”
顧若離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坐在桌前給合水回了信,讓他們給死去的人送撫卹金,至於損失的錢糧便記在公賬上,送了信她換了衣服去了醫館,韓苗苗一早就來了,幫着擦桌子掃地,忙的兩條小辮兒顛顛的,顧若離笑道:“你一來就幹活,讓你娘知道了,定是要怪我沒有照顧好她女兒!”說着也拿了掃帚。
“我來就好了。”韓苗苗搶了過來笑道,“您是縣主又是大夫,怎麼能讓您做事。再說,我在家裡都習慣了,這點活累不着我。”
顧若離笑看着她,不禁想到了寶兒,孩子成長的環境真的是太重要了。
“這麼小這雙手就開裂了。”歡顏捧着韓苗苗的手,和顧若離道,“縣主,我回去拿瓶豬油膏來給她擦吧,這手摺騰的太不像姑娘家的手了。”
韓苗苗笑着道:“沒事!等過了冬天就好了。”
“不用回去,一會兒我給她配些藥塗個幾天就好了。”顧若離說着,見醫館沒人就索性去了藥櫃取藥配了出來給韓苗苗,“你自己去碾磨,和了井水每日塗幾次。”
韓苗苗應是收了藥。
“縣主。”樑歡從門口跑了進來,“那個小姑娘來了嗎?”
顧若離朝他招招手,和他介紹韓苗苗:“……你應該喊姐姐。”又和韓苗苗道,“他叫樑歡。”
“看上去也不啊。”樑歡比韓苗苗矮了小半個頭,男孩子似乎長的要晚一點,韓苗苗挑眉道,“我十歲,幾歲?”
樑歡就撇嘴道:“我今年快九歲了。”他才過了八歲生辰。
“那還是我大!”韓苗苗笑眯眯的,樑歡就敷衍的抱了抱拳,“在下樑歡,有禮了!”
兩個人跟大人似的,顧若離忍不住笑了起來看着樑歡道:“你今天不去學館嗎,你娘呢?”
“我娘和丙叔去買菜了。”又道,“說快過年了,年貨要早點買,免得到時候漲價要多花銀子。”
一轉眼又是一年了啊!
“縣主,我有事想和您說。”樑歡覷了眼韓苗苗,拉着顧若離的手去後院,她望着他道,“你說,什麼事?”
樑歡就垂着頭思慮了一下,又擡頭目光堅定的看着顧若離,沉聲道:“丙叔是您的徒弟,他的婚事是不是該您做主?”
“婚事?”顧若離沒想到寶兒會和她說這些,不由道,“怎麼突然說這話?”
樑歡就揪着衣角,垂着頭,眼睛紅紅的:“自從我爹去世後,我娘一個人太辛苦了。張嬸說我娘和丙叔合適的人,以後有丙叔在我家也不會被隔壁欺負了,所以我想,要不然讓丙叔和我娘成親吧……這事我爹不會生氣的,我會去和他說……”
他沒什麼章法的說着話,顧若離蹲了下來,看着他道:“你喜歡丙叔,所以想讓他做你的父親?”
“不做父親,他還是丙叔。”樑歡搖着頭道,“不過,他可以做我的孃的丈夫!”
顧若離摸摸樑歡的頭,這個孩子一直都很懂事,心細如髮,她笑道:“這事我也不擅長。今天我有事,明天我問問你丙叔的意願,再問問你孃的意思,要是都可以我們請張嬸和劉夫人做媒,你覺得好不好?”
樑歡點着頭,朝顧若離抱拳:“那此事就拜託縣主了。”
“好!”顧若離道,“你娘將你養的這麼好,可真是讓人敬佩!”
樑歡紅了臉:“那我走了。”就揹着書包一溜煙的跑走了,顧若離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也要勸一勸方朝陽再嫁嗎?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不過……
方朝陽的個性,她說不說都無關緊要,她要想嫁誰也攔不住,不想嫁,她去勸只會被她罵。
還是算了。
“大夫在嗎。”外頭有病人進來,韓苗苗迎着,“大夫在,您請先坐!”
顧若離去了前堂,方本超幾個人也陸陸續續來了。
用過午膳顧若離就回了羊皮巷,梳洗換了衣裳,和方朝陽一起坐車去了宮中,由內侍引着先去了坤寧宮,邱嬤嬤侯在門口,笑着道:“還當你們要晚一些,太子爺和太孫都在呢。”
顧若離朝門口看去,就看到一個小姑娘跌跌撞撞的從裡頭跑了出來,穿着大紅的夾襖,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圓圓的鼻頭粉撲撲的臉,非常的可愛。
這應該就是那位沈夫人去年生的小郡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