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看。”方朝陽按着要出去的顧若離,凝眉對李媽媽道,“問清楚了。”
顧若離看着方朝陽,不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是找她的,她出去看看不就行了。
李媽媽看了眼還沒有明白的顧若離,應了一聲出了門去。
三小姐自小離了郡主這個母親,身邊也沒有個知冷知熱的婦人教養,雖是聰明乖巧的,可到底不比尋常姑娘家仔細……
女紅廚藝不會,就連內宅裡的事情她也是懵懂不知。
如果有人教,哪怕尋常和婦人接觸的多點,也絕不會這樣。
李媽媽心疼的嘆了口氣,出了門。
“你既然不認識姓張的,那就問清楚了再去見。”方朝陽放了茶盅,“並不失禮。”
“嗯。”顧若離順勢坐下來,想不到會是什麼人,她來京城除了建安伯府的人,就是戴二爺了吧。
可戴二爺也不知道她就住在建安伯府。
旁人也想不到去查她,因爲作爲霍大夫,她的來歷是一目瞭然的,根本不需要去查證什麼。
她沒有過多的心思去想這個姓張的是什麼人,便道:“趙公子的死訊傳回來,榮王妃是什麼反應?”她很想知道,榮王妃用婚事逼趙勳露面,卻得到他的死訊。
她會是什麼反應。
“你太小看她了。”方朝陽揉着額頭,冷笑着道,“她若真疼惜這個兒子,當年他們兄弟二人鬧騰,她就不會把趙遠山送走,一連三年不讓他回京了。”
居然有這種事?顧若離很驚訝:“趙公子不是榮王妃親生的嗎?”
“親生的又如何。”方朝陽又端着茶盅起來喝着,察覺裡頭沒了水,便自己添了一盅,“她有長子繼承爵位,次子如何,對她來說並無多大的影響。”
顧若離愕然,尋常人家都是寵慣着次子的,榮王妃卻是反過來了。
就是因爲爵位穩固,所以她就偏袒着嗎?
這樣的偏袒是因爲爵位,還是她真的偏心長子?
“趙遠山倒也是爭氣。”方朝陽漫不經心的喝着茶,“自己折騰來折騰去,居然讓他封了驍勇將軍。”在外頭,別人提起榮王世子趙政,知道的沒有幾個,可說起驍勇將軍,卻無人不知。
顧若離嘆了口氣,想到趙勳的樣子,心裡七上八下的。
卻不相信,趙勳真的死了。
他這樣的人,就算死也應該拉一羣人墊背陪着死纔對,而不是這樣寂寂無聲的沒了。
“郡主。”秋香進來,臉色尷尬的看了眼顧若離,支支吾吾的道,“李媽媽將那位姓張的少年……綁起來了。”
顧若離一愣,方朝陽就冷笑道:“讓崔安好好問問,要是不說就滅了口,也好讓有心人長點記性!”
“可是……”秋香又道,“那個少年說他家裡有三小姐的信物,要是他死了,他家裡人就會拿着信物去報官,讓我們償命。”
方朝陽聽着眼睛就眯了起來,面色漸冷。
顧若離微怔,出了什麼事,這就把人綁起來了?
少年拿的什麼信物?
她忽然明白過來,這個人根本就是來者不善。
難怪李媽媽剛纔那樣看她,她確實沒有往這事上想,只當是仇人尋仇,或者是找錯了人。
她不曾和建安伯府的人一起出去走動過,所以不會有人來在這裡找她。
原來,是有男子拿着所謂的信物,高調張揚的找她,並不爲找她,只是想昭告旁人,她作風不正,讓她聲名狼藉。
所以,她想不起來這位姓張的少年是誰,因爲他們根本就不認識。顧若離不禁失笑,問道:“他說他手裡有我的信物,說了是什麼東西?”
對方既然咬定是她的東西,那必然就是她常用的,能讓人一眼認定是她的,否則,隨便拿一方帕子,一根簪子,誰知道那是誰的。
“是……是您以前一直掛在身上的荷包。”秋香說着,朝顧若離腰間看去,她腰上那個舊荷包已經不在了,如今配着的是個新的。
顧若離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間,頓時明白過來,喊道:“雪盞。”
“三小姐。”歡顏進了門,她臉色慘白的跪在地上,“雪盞回院子裡去了,一會兒就來。”
她們在門外已經聽到了,雪盞嚇的雙腳發軟,瘋了似的跑回去找顧若離讓她收着的那個舊荷包。
“拖出去。”方朝陽凝眉着,看死人一樣掃了眼歡顏,對秋香道,“將三小姐院子裡的人悉數發賣了,留着何用。”
一個院子都看不住,留着何用。
“郡主。”歡顏軟倒在地上,哀求的看着顧若離,“三小姐……”
顧若離皺眉,攔着秋香,護着歡顏道:“是別人上門來找事,我們還是先將事情弄清楚再說吧。”又道,“你打賣了她們,我房裡還要再進人,比起她們豈不是更加不如。”
方朝陽不悅的看着她,秋香暗自抹汗,心裡也害怕的不得了。
聽三小姐的意思,怕是這個荷包是被人偷了的。
按照郡主的脾氣,她們這裡外的丫頭,恐怕一個都跑不了。
自己院子裡的東西,居然讓別人偷去了。
是他們的失職。
奇怪的是,方朝陽沒有斥責,茶盅咯噔一聲放在炕几上,冷着臉望着秋香道:“去和崔安說一聲,帶着人去少年家中,找不到荷包,就悉數將人綁回來!”
秋香點着頭應是,匆匆跑了出去。
顧若離鬆了口氣,心裡卻也不舒服,她回頭看着歡顏,問道:“東西不是鎖在箱子裡的嗎,藥匙只有雪盞和你有,怎麼會丟了。”
“奴婢也不知道。”歡顏嚇哭了,抹着眼淚道,“前兩天奴婢看着還在的。”
顧若離若有所思。
家裡不可能有外人進來,尤其是正院裡,能進去的只有是家裡人。
會是誰?
顧若離拉歡顏起來,低聲道:“先別急着哭,回去仔細查查,近日都有哪些人進過我房裡,還少了什麼東西,都清理一遍。”
“是。奴婢這就去。”歡顏說着往外走,正好與雪盞撞上,後者臉色發白的站在門口,絕望的看着顧若離,噗通一聲跪下來,“郡主,三小姐,奴婢該死,都是奴婢的錯。”
“行了。”方朝陽不耐煩的道,“你們三小姐已經替你們求過情了,有什麼事忙什麼事去,別在我這裡哭哭啼啼的。”
雪盞猛然擡起頭來看着顧若離,顧若離和她點了點頭:“去和歡顏清理一遍我房裡的東西,看看還少了什麼。”
“是!”雪盞被歡顏扶着起來,出了暖閣。
方朝陽就看着顧若離,問道:“你說,怎麼辦?”
“先把人扣了。”顧若離道,“事情是因我起的,我去看看,此人到底想幹什麼。”
方朝陽就讚賞的看了她一眼,沒有慌沒有怕,也不會一味的發善心,便道:“一起吧,正好閒着無事做。”
“哦。”顧若離奇怪的看她一眼,和她一起去了外院,回事處的後院耳房隔壁空着的,兩個人徑直進了門,隔着一道不厚的牆,開着窗戶,他們能很清楚的聽到隔壁的說話聲。
“找表小姐,你也配認識我們表小姐。說,誰指使你來的。”崔安怒斥着,一巴掌拍的桌子吭吭的響。
少年的聲音有點尖利,但口齒不清,說話時像是牙疼似的,嘶嘶的吸着氣:“我說了,我和你們表小姐情投意合,那個荷包就是她送給我的定情信物,我今天上門就是提親的,求你們夫人成全我和表小姐。”
“呸!”李媽媽喝完一聲,上去就是一巴掌,“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你再說一句,就將你一嘴的牙都撬了。”
那少年一副不怕死的樣子,硬聲回道:“你就是打死我,也不能拆開我和表小姐,這輩子她非我不嫁,我非他不娶!”
李媽媽氣的發抖,指着少年和崔安道:“楞看着做什麼,給我打,打死這個沒臉沒皮的。”
“媽媽稍安。”崔安勸着道,“他一口咬定表小姐的荷包在他手中,這東西不找出來,就算把人打死了,到時候鬧出來,事情豈不是更難收拾。”
李媽媽氣的在房裡來回的走,道:“郡主說了,有什麼後果她擔着,先將他一家人都綁了。”
崔安點頭,回道:“您別急,人都已經都去了,一會兒就有消息。”
“你們去好了,就算殺了全天下的人,我們的情誼都不會動搖。”少年一副無賴的樣子。
李媽媽啐了一口:“沒臉沒皮的東西,等找到東西,我讓你生不如死。”說着,上去又扇了一個耳光。
少年被打的眼前發黑,半天說不出話來。
顧若離在隔壁聽着,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她回頭看着方朝陽,問道:“郡主覺得會是誰指使他來的。”
她和這個人無冤無仇的,不是人指使的,還能有什麼。
方朝陽掃了她一眼,問道:“你真不認識?”
顧若離搖頭,她確定不認識。
“那就等結果吧。”方朝陽揉着額頭坐下來,吩咐秋香,“倒杯茶來。”
秋香應是而去。
顧若離奇怪的看着她:“你一整日都在喝茶,很渴嗎?”
“嗯。”方朝陽擺手,有些疲累的樣子,“心裡煩躁。”
病還沒有好透嗎?顧若離走過去拿着她的手腕號脈,方朝陽一愣看着她,微微笑了起來。
不管顧若離是不是真的能號脈會醫術,可這個女兒如今學會關心她了。
“有些內火。”方朝陽的身體並沒有大礙,“我給你開個方子,你調養一下?”
方朝陽呵呵笑了起來,點頭道:“好啊,吃不死就成。”
“吃不死的。”顧若離扶額,不好和她解釋太多,她當在哄着她玩,就隨她去想好了,說的多了反而讓她懷疑。
說着話,有人蹬蹬跑了過來,崔安出了門在窗戶底下問道:“怎麼樣,找到他家沒有,東西呢。”
“找不到人。”來人回道,“家裡的東西都收拾過,沒有值錢的東西,看樣子是提前躲起來了。”
顧若離聽着心頭便了然,看來,這個張姓少年是有備而來。
“崔管事。”顧若離隔着窗戶和崔安吩咐道,“去查查這個少年常在哪裡走動,有沒有賭博或者其他惡習,若是沒有,就看看近日他家中可有什麼變故,以及他接觸過什麼人。”
崔安在外頭一愣,走了過來,就看到顧若離站在窗戶裡面,面色冷靜,有條不紊的說着話。
他是第一次和三小姐討論什麼事,以往見到只略打個招呼便罷了,知道的也只是家裡的人議論,說是三小姐膽子奇大,脾氣不好,養的不像個姑娘家的樣子,整日裡在外頭走動。
如今這樣聽她一說,思路清晰,邏輯清楚,不由微微一怔。
“若是查到了惡習,或是以上不管哪一種,就順藤摸瓜。”顧若離並沒有在意崔安的反應,接着吩咐道,“等找到東西,便去順天府報失竊,就說此人偷盜了家中鋪子裡的東西,交由官府去審辦。”
偷鋪子裡的東西當然比偷府裡的好,這樣一來,到時候報上丟失的東西引人注意,三小姐那小小的荷包,就不會有人注意。
人都是這樣,一個價值高昂的東西和一個並不起眼的東西相比,當然是先在意價值高昂的。
哪怕餘下的意義更大。
“是。”崔安應着是,和來回稟的小廝吩咐道,“就按三小姐說的去辦,要快。”
小廝應了一聲匆匆走了。
李媽媽聽到顧若離的聲音走了出來,難過的看着她,道:“三小姐放心,這件事一定能查清楚,不管是誰,郡主一定會爲你做主的。”
對於這件事,顧若離更在意的是她的東西失竊,以及到底是誰在背後策劃這件事。
而並非是她因爲一個荷包而造成的聲名狼藉。
人的名聲,從來不是這些事來定義。
她的價值,也不會在她能不能嫁給好男人,生幾個兒子,把內宅打理的多麼井井有條,和各家勳貴利益牽扯的府邸處的多麼融洽來體現的。
如果她要的是這些,那她前世就不會死的那麼早,她大可以待在城市,過舒服的闊太太生活。
她從來都清楚,她要的是什麼生活,在乎的是什麼。
“讓媽媽費心了。”顧若離朝李媽媽笑笑,“既然人綁了您也別太急,慢慢查就是了。”
李媽媽怕的,是這件事被有心人鬧出去,到時候可就難看了。
“是!”李媽媽應是,“三小姐放心。”
顧若離頷首,回身看着方朝陽。
方朝陽讚賞的看着她,放了茶盅道:“這件事你處理吧,我回去歇着了。”
“我?”顧若離跟着她往外走,方朝陽擺了擺手,“我累了,你不要煩我。”就走了。
顧若離驚訝,滿臉的無奈。
李媽媽迎過來站在她身邊,看着方朝陽的背影,低聲和她道:“三小姐不要誤會郡主,她這是爲您好,將來您總要當家的,這些內宅的彎彎繞繞,您不用可以,卻不能不知道啊。”
“是。”顧若離明白方朝陽的用意,苦笑道,“這些,我怕是學不來。”
李媽媽心疼看着嘆了口氣,寬慰她:“三小姐年紀還小,又是聰明的,學一學看一看也就會了。”又道,“將來自己當家,遇到這些事,不至於被底下人糊弄。”
顧若離點頭:“那就有勞媽媽教我了。”
“教您不敢當。”李媽媽笑道,“三小姐方纔處理的手段就很好,只是,三小姐可想過,若是這件事真傳出去了,您和這位少年……您要怎麼辦?”
怎麼辦?顧若離看着李媽媽。
“若是真的傳出去了,按照郡主尋常的手段,肯定打殺一片,讓您不要管。”李媽媽也苦笑,“郡主性子乾脆,不願意拖泥帶水,所以就會這樣。”
顧若離聽着。
“但三小姐可知道,若是這件事換做二夫人,她會怎麼做。”李媽媽看着她。
這是在考她媽?顧若離立刻就想到二夫人訓斥崔婧容的樣子,凝眉道:“或許,會將我送去庵廟靜修幾年,等大家將這件事遺忘了,再回來說親事,若是依舊不好行事,便找個遠點的地方嫁了。”
“三小姐說的沒錯。”李媽媽讚賞的的道,“那要是三夫人呢?”
三夫人嗎?顧若離想了想回道:“三嬸的話,應該會藏在家中,再求人尋個親事嫁了吧。”三夫人出身不好,對於子女這樣的遭遇,或許更能感同身受,憐惜幾分。
更何況,她要求更上一層樓,子女的出路,就是她的砝碼之一。
“三小姐都懂。”李媽媽鬆了口氣,原來顧若離只是沒有往這些事情上想罷了,但凡討論起來,她依舊能按照個人的性子去想到對方的行事風格,“這件事,最妥當的辦法,就是防範,若真的防不住了,遭了人話柄,那就等,等上幾年別人淡忘了再說,若依舊不行,就尋個遠點的親事,這樣才真正是爲你考慮的。”
也就是說二夫人的手段是最妥當的?
顧若離忽然明白過來,笑看着李媽媽,點頭道:“我明白了。”李媽媽和雪盞一樣在提醒她,讓她小心一些,女孩子總歸是待在內宅最妥當。
李媽媽點着頭,回頭看着掩上的耳房側門,依舊頭疼。
“拿我先回去了。”顧若離和李媽媽以及崔安打招呼,“若是有消息就遣人和我說,不定什麼時候都成。”
李媽媽和崔安應是,目送顧若離而去。
“媽媽方纔的話可是有些多了。”崔安和李媽媽向來走的近,無奈的道,“三小姐瞧着可不是笨的。”
李媽媽嘆了口氣:“便是三小姐恨上我了,我也是要說的,有的事不乘機說,往後再想講,就沒有機會了。”
崔安搖了搖頭,指着耳房的少年:“怎麼辦?”
“接着審。”李媽媽臉色一變,冷冷的道,“留着命就成。”
崔安頷首,接着去辦事。
顧若離回去時,房間裡被雪盞和歡顏翻的底朝天,見她回來,歡顏跑過來回道:“三小姐,除了那個荷包,還少了一個金項圈,就是三夫人送您的那個。”又道,“我們的藥匙都一直帶在身上,從來都沒有丟開過,可是鎖卻沒有撬開……”
項圈也丟了?
也就是說偷東西的人,不但知道她荷包和項圈放在箱子裡,還有箱子的藥匙。
“院子裡的人,奴婢打算一個一個審。”雪盞走了過來,滿臉的愧疚,“一定找到那個吃裡扒外的人。”
顧若離點頭,坐了下來:“今天天色晚了,也不用着急。”又道,“這兩天留心院子裡所有人的動靜。”
事情既然出來了,對方就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奴婢守着。”雪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若是抓到了,非將她千刀萬剮不可。”
顧若離若有所思,項圈丟了,可那個姓張的少年只咬定荷包在,那項圈去哪裡了。
雪盞和歡顏將房裡收拾好,又將院子裡的小丫頭和婆子都喊出來,訓道:“往後三小姐房裡,除了我和歡顏,誰都不準進去,若叫我發現了,立刻喊人牙子來領走。”
一院子的人都猜到了事情始末,個個靜若寒蟬。
第二日一早,雪盞熬了一夜,並沒有收穫,顧若離也是天未亮就起來,剛洗漱好李媽媽就來了,她引着李媽媽進暖閣,問道:“可是有眉目了。”
“如三小姐所料,這人名叫張崢,是京城人,以前在松山學館讀書,前幾年忽然染上了賭癮家境都被敗光了不說,還連自家的祖宅也輸了。”李媽媽回道,“可就在前幾天,他家人忽然又在大興花了四百兩買了間三進的宅子,還連着二百畝的地,一家人可能都搬過去了。”
四百兩不是小數。崔安說張崢家境並不好,哪裡來的錢買宅子。
“那查得出他的錢從哪裡得來的嗎?”顧若離問道。
李媽媽喝了口潤嗓子茶,回道:“在賭局上贏的,他當了一塊硯臺,得了一兩銀子,一天的時間,在通天賭坊贏了一百兩!”
用一兩銀子贏了一百兩?賭坊居然讓他毫髮無損的出來了?
“既是贏了一百兩,那餘下的三百兩是從何處來的?”贏了一百兩,卻買了四百兩的宅子,這也太奇怪了。
“餘下的錢還不清楚,崔管事派人去大興了。”李媽媽蹙着眉生氣的道,“等找到他們家,就水落石出了。”
顧若離頓了頓,忽然想到了什麼,拉着李媽媽道:“快去看看那人,別讓他自盡了。”
人一進來就被扣了,事情也太簡單了,她怕這人是打算死磕,一旦出了人命,他們就是想壓也壓不住了。
“啊。”李媽媽一怔,“好好的怎麼會尋死。”她話落,蹭的一下站起來,一刻都不敢耽誤,往外疾步匆匆的走了,顧若離也跟着過去,剛到如意門門口,就碰到了崔安,他臉色微變的道,“三小姐,那人恐怕不行了。”
真的自盡了?李媽媽扶着牆腿就軟了下來。
她不想把事情鬧大,才遮着掩着,就連方朝陽說把人打死她都壯着膽子反對……
沒有想到,這人居然有膽子自盡。
要真的死了,事情就壓不住了。
他的家裡人來要人,說建安伯府鬧出了人命,再帶出顧若離和人私通一事。
三小姐的名聲,就徹底完了。
“這可怎麼辦。”李媽媽也慌了神,看着崔安,“不是讓你看着的嗎,怎麼讓他自盡?”
崔安欲言又止,慚愧不已。
顧若離問道:“人也綁了,就算他想死,也要有個方法吧。”
李媽媽聽着一怔,頓時明白過來:“對,怎麼自盡的?”她都急的糊塗了。
“人是綁着,身上也搜過,什麼都沒有。”崔安想不通這人是怎麼做的,“早上過去一看,人就不行了……”那人的樣子,實在是太狼狽了。
屎尿拉了一身不說,還口吐白沫,也不知道是得了什麼病,還是吃了什麼毒藥。
“我去看看。”顧若離徑直往外院去,崔安一看立刻攔着她,“三小姐,那人太髒了,怕是會污了你的眼。”
要死的人有什麼可污眼的,她見的太多了,顧若離擺手道:“無妨。”便腳下不停去回事處的後院,李媽媽由雪盞扶着也趕了過去。
門外守着兩個小廝跪着,瑟瑟發抖,人是他們守的,兩個人輪番睡了半夜,後來那人尿了褲子,又喊肚子疼,他們才受不了躲在門口,一直到天亮他們還聽到裡面有聲音。
“把門打開。”顧若離停在門口,小廝立刻爬起來推開了門,她就看到房中間的地上躺着一個人,手腳都被綁着,嘴裡的布條丟在一邊,臉色烏青,嘴角還留這口涎和白沫,身下一片狼藉。
像是死前極度的痛苦,導致了大小便失禁。
“你們不用進來。”顧若離跨進了門,李媽媽啊了一聲,想攔可又知道攔不住,就回頭對雪盞道,“回去和郡主回一聲去。”
雪盞應是。
顧若離蹲下來查看此人的症狀,牙齦紅腫,脈搏浮弱,呼吸困難,她又看了眼睛……
不是病,應該是中毒了。
至於什麼毒藥她還不清楚。
李媽媽和崔安站在門口,就看到顧若離蹲在那人面前,背對着他們不知道在看什麼,很認真的樣子。
“把人找個地方埋了吧。”李媽媽低聲道,“趁着天還沒有大亮,知道的人不多。”
崔安也是這樣的想的,先把這事擺平了,再去大興將這人的家裡人安頓好,找到顧若離的荷包,要是賠錢他們也可以賠點錢,先把事情壓下來。
“先把人裹了帶出去。”顧若離走了出來,看着李媽媽,“找兩個信得過的人辦,不要驚動別人。”
三小姐也是這樣想的,李媽媽頓時點着頭:“不用找別人,他們就行了。”李媽媽指着地上跪着的兩個小廝,喝道,“今天的事給我爛在肚子裡,要是傳出去半點風聲,我拿你們是問。”
也就是說還留着他們,兩個小廝如蒙大赦,點頭如搗蒜:“三小姐,崔管事,李媽媽放心,我們一定守口如瓶,若是胡說半句,就讓我們爛舌頭,被雷劈死。”
李媽媽回頭看着顧若離,等着她的定奪。
“就讓他們辦吧。”顧若離喊他們進去,低聲吩咐了幾句,兩個小廝不敢多問,找了席子將那人裹起來,上了馬車小心翼翼的駕車出去。
李媽媽搓着手,和崔安道:“不行,你親自去一趟大興,別人辦事我不放心。”
“成,我這就去。”崔安說着一頓,又看向顧若離,問道,“三小姐覺得呢。”
顧若離搖了搖頭,道:“暫時不用去了,我看他們恐怕此時就已經在京城了,就等着時機成熟上門來鬧。”
“這……”崔安立刻露出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勢,“那就來一個綁一個。”
方朝陽不會在乎無法收場,崔延庭根本不會插手這件事,所以,簡單粗暴的處理方法最妥當。
顧若離依舊反對:“他死了,你滅口所謂知情人,這就跟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她說着微頓,道,“若我所料不錯,今天就會有人上門來鬧。”她說完,朝外走,“我出去一下,下午就會回來。”
李媽媽想攔,想了想又忍了下來,指着雪盞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這麼還讓三小姐一個出去,快去跟着。”
“媽媽。”雪盞搖着頭,“三小姐說了,她若是出去,不讓我們跟在後頭。”
李媽媽嘆了口氣,摔了袖子快步進了內院,方朝陽正在聽院子裡管事婆子回話,處理完了纔看着面色焦急一頭冷汗的李媽媽,問道:“急成這樣,嬌嬌呢?”
“三小姐說有點事去辦,一會兒就回來。”李媽媽將顧若離的處理方法告訴了方朝陽,方朝陽聞言就挑着眉梢含笑道,“不錯啊,就依着她的意思辦好了,這事兒要是我辦,可沒有她這麼周到。”
她才懶得費這些神,誰惹她,就豁着命來,看誰能活到最後。
“可三小姐說他的家人今天肯定會來鬧。”李媽媽急的不得了,“我們雖不怕,可是到底難看啊。”好好的,弄個笑話給人家看。
方朝陽擺手:“誰想笑便笑就是,你能攔得住別人嗎。”又道,“等她們笑夠了,再叫我瞧瞧誰笑的最歡實。”
“你歇着吧。”方朝陽道,“去家裡看看,今兒大家都在做什麼。”
李媽媽一拍大腿:“奴婢真是急糊塗了。”話落,撩了簾子就出了門,在後院轉了一圈,各個院子都安靜的很,就好像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一般。
李媽媽待到了正午,纔回前院。
剛去正院門口就碰到雪盞鬼鬼祟祟的往後院跑,她喊了一聲,雪盞就急着擺手,“一會兒和您說。”
李媽媽驚訝,看着雪盞沿着小道繞到抄手遊廊下面,又躲在假山後頭,她立了一刻理了理衣服又去了外院。
“怎麼樣。”崔婧語站在後院的圍牆裡,透着門縫看着趣兒問道,“她出去了,沒說什麼事?”
趣兒搖着頭,回道:“奴婢不知道,只聽到雪盞和歡顏說了一句。”她說着跪了下來,哀求道,“四小姐,雪盞正在查是誰偷的荷包,要是查到了奴婢肯定沒有命的,您答應過奴婢,一定要保奴婢周全,送奴婢出去。”
崔婧語冷笑一聲,道:“不就五兩銀子嗎,芍藥,拿給她。”
趣兒自小賣進來,這兩年家裡日子好點了,就想贖她出去。以前她還不想,可自從上次崔甫放蛇,她連累被打了板子還不能休息時,就動了心思。可又湊不出五兩銀子,她就動了這個歪腦筋。
弄到了銀子,她就可以讓家裡的人來贖她。
“銀子是小。”趣兒磕着頭,一臉的害怕,“她們……她們肯定會查到奴婢的。”
崔婧語臉色一變,喝道:“哪裡來的這麼多事,我說能保你不死,你就一定不會死。”又道,“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把嘴巴閉緊,保準你無事。”
趣兒不敢再說,接了芍藥遞過來的銀子揣在懷裡,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離了門。
崔婧語就掩面笑了起來,眼睛亮亮的,高興的道:“……這可是你自找的,整日裡在外頭野,現在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四小姐。”芍藥有些害怕,“這事不和二小姐說一聲嗎。”
崔婧語眼睛一瞪:“說什麼,她聽到了怎麼可能同意,你不準去說。”
芍藥着急,回道:“可是方纔外院傳,那人死了。”
“死了?”崔婧語一驚,“怎麼可能死的?”她沒說要鬧出人命啊。
芍藥快要哭出來了:“這事不是你吩咐的嗎。”崔婧語心虛的沉了臉道,喝道,“不要胡說。”
“不準胡說什麼。”不知何時,崔婧文過來,立在她們後面,擰着眉道,“語兒,你是不是揹着我又做了什麼事了?”
崔婧語擺着手:“姐,你聽錯了,我什麼也沒有做,真的。”
“有人來鬧的事,是不是你背後做的手腳?”崔婧文一聽到有人拿着顧若離的荷包上門來求親,她就想到了崔婧語,只有她能想到這個點子,“快告訴我,是不是你做的。”
“怎麼可能。”崔婧語道,“我整天在家裡,從哪裡找到人上門來鬧事,我就是想也有心無力啊。”
崔婧文審視的看着她,崔婧語是沒有辦法找到人做這種事,所以她只是懷疑而已。
“你……沒有找馬繼幫忙?”崔婧文走過來,盯着自己的妹妹,齊厚紳膽子小,家裡也管的嚴,馬繼就不一樣,又鬧騰也沒個譜,對崔婧語更是言聽計從,若是他幫崔婧語,這件事就不是沒有可能。
“哎呀,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崔婧語跺腳,“我說了我沒有。你怎麼就不覺得是她自己惹的糟事。”
顧若離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崔婧文肯定是有人背後主導,她將信將疑的看着崔婧語:“你沒有最好。我和你說了,她的身份不宜讓過多的人知道,若是傳到聖上耳朵裡,我們都逃不了干係。這是其一,其二,別人可不管她是表小姐還是三小姐,她如今在我們府中,就是我們府的人。鬧出醜事,我們一家的姐妹,名聲都要受損。”
這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事,絕對不能做。
崔婧語一怔,她沒有想這麼多。
“我……”崔婧語目光躲閃,“我說了我沒有。”話落,跺了跺腳跑了。
崔婧文就看着芍藥,芍藥垂着頭不敢看她,跟着後頭走了。
崔婧文立在原地,重重的嘆了口氣。
“那人死了,三小姐吩咐人擡出去了。”連翹過來,低聲道,“他的家人來鬧了,說找府裡要人,昨天有人看他進來的,到現在都沒有出去。”
“死了?”崔婧文臉色微變,回頭問道:“誰在外面主持?”
“是李媽媽。”連翹回道,“郡主和二夫人都沒有動靜,三夫人剛剛去外院了。”
崔婧文頷首,低聲道:“我們回去,就當不知道這件事。”說完,又補充道,“讓琉璃去將父親請回來。”
琉璃是崔巖的小廝。
連翹應是。
三夫人由丫頭婆子簇擁着去過了正院,方朝陽見她很熱心的樣子,便道:“……你既是得閒,便去看看吧,總要有個人主持大局纔好。”
“我來就是這個打算,也不知道什麼沒譜的人,居然鬧到我們家裡來了。”三夫人笑着道,“大嫂你這是要去榮王府吧,從東側門出去,那邊好走。”
方朝陽嗯了一聲。
三夫人這纔出了門,徑直往外院而去,剛過如意門就聽到側門外又是哭又是鬧的,好像圍着很多人似的,聲響大的不得了。
她頓時沉了臉,喊了個小廝過來,問道:“外頭來了多少人,都在說什麼。”
“他們別的沒說,只讓我們交人,還說若是今天中午不交出來,就去順天府告我們,說我們害了人性命,讓我們償命。”小廝說着一頓,又道,“李媽媽和崔管事轟不走,他們來了兩個婦人,在巷子外頭哭到門口,堵的路水泄不通。”
顧若離站在榮王府對面的巷子裡,此刻,榮王府正門以及側門外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有的車徑直停在正門,有的車則繞道去了側門,就看到那些進門的人有說有笑,沒有半點來替趙勳弔唁的架勢。
“說遺體沒有運回來,弔唁和靈堂都沒有設。”霍繁簍笑眯眯的靠在巷子的圍牆上,嘲諷的道,“瞧那些人,趙遠山一死,他們就迫不及待的來表態了,可真是人心醜惡啊。”
榮王府沒有了趙遠山這個拖後腿的,自此後,就能徹底消除聖上的忌憚和疑慮了。
畢竟是聖上同胞兄弟,榮王再不靠譜,那也是最名正言順的王爺。
“趙遠山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氣的從棺材裡跳出來。”霍繁簍哈哈笑了起來,顧若離白了他一眼,道,“你難道和這些人有不同?”
霍繁簍見她不悅,頓時閉嘴不再調侃。
“人死爲大。”顧若離道,“更何況,他到底是死是活我們還不知道,說這些未免太早了點。”
霍繁簍也知道,只是看見這樣的狀況,想到以前風頭無兩的驍勇將軍,就忍不住嘲諷幾句。
“回去吧。”顧若離掃了眼門頭上的牌匾,就看到門口迎出來一位男子,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穿着素面的潞綢直裰,身材高大,濃粗的眉頭,眼睛很有神,高挺的鼻樑,鼻尖略有些勾,脣瓣鋒利如刀削一般,他一臉難以疏散的悲傷,朝從馬車裡下來的人抱了抱拳……
“趙正卿!”霍繁簍用下頜點了點頭門口那位男子,“榮王世子,趙遠山的同胞兄長。”
原來這就是趙政啊,顧若離又看了一眼,倒真的看出他和趙勳眉眼之間有幾分相似,不過趙勳更加清俊英武一些,氣質也剛勁磊落,她收回視線,道:“沒了趙遠山,趙正卿是誰,和我們也沒有瓜葛。”
霍繁簍撇撇嘴,追着顧若離而去:“有趙遠山,趙正卿也和你沒有關係。”
顧若離掃他一眼,霍繁簍就低聲問道:“我想到辦法給你報仇了,你要不要聽聽?”
“不要。”顧若離直覺他的點子都是陰的,立刻就道,“我也有打算了,等我的辦法沒有用事,我們再用你的法子行不行。”
霍繁簍就哼了一聲,不說話。
顧若離往建安伯府走,等走到巷子口就看到許多人張着頭往裡頭湊,他頓時沉了臉,啐道:“恐怕是你說的鬧事的人。”
“應該是。”顧若離回頭看他,“我先從角門進去,你快醫館。”
霍繁簍點頭,又忍不住叮囑道:“你別逞強,實在不行就按照郡主說的,把人都滅口了,省的理不清。”
顧若離沒說話,繞到另外一邊,從角門進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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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猜是趙七回來?我們的趙七同志要回來,必然是腳踏七色雲彩,鑼鼓喧天中高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