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堂堂榮王府世子,他是長了幾個膽子,居然敢誣告你?”聖上沒有想到,以前家裡幾個孩子中,趙政自小是最乖巧聽話的一個,沒有想到等長大了,居然一件禍事接着一件禍事。
這都是榮王妃齊氏寵出來的。
兩個孩子,她只將趙政留在身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將另外一個送去軍中,就連他都看不下去。
現在好了,兄弟兩人不但養歪了,還如同水火。
“聖上!”趙政辯解道,“他是不敢,可是耐不住有人指使他這麼做啊。”
聖上就眯了眯眼睛。
“楊閣老。”趙政回頭看着楊閣老,就道,“此事您也該想一想,對方用了你們府中的馬去抓靜安縣主,如今又找了個不相干的人來誣陷我,這件事恐是個極大的陰謀,我們不得不重視啊。”
楊文雍似笑非笑的道:“世子說的不錯,此事確實非常可疑,且幕後元兇目的也不純。”他說着起了身將袖子裡的信拿出來,“聖上,微臣的家中居然還出現了這種信。”遞給了金福順。
他暗示趙政沒有別的原因,就是想告訴他,他已經知道了這信是趙政放在他的家中的。
趙政面色不變,因爲就算將信拿出來,也不能說明什麼。
聖上接了過來拆開看了看,卻是大怒!
“信,隨便找個會臨摹的人寫出來就好了。”楊文雍掃了趙政一眼,道,“但是臨摹此信的人,實在是居心叵測。”
聖上起了身來回的走,楊文雍道:“不但微臣家中有此信,就連鬼鼠的家中也找到了,用的紙甚至筆墨都是一樣。老臣認爲應該是一人所爲。”
“那人家中也有此信?”他說着回到桌案上翻了翻,卻並未見那封信,楊文雍就回道,“是老臣未讓大理寺上交的,本覺得荒唐,可現在經由世子爺提醒,到覺得這信應該拿出來纔對。”
聖上就有看向趙政,眉頭幾不可聞的簇了簇。
趙政臉色微變。
“正卿。”聖上看着趙政,問道,“你要見靜安和鬼鼠是不是?”
趙政點頭應是,回道:“是,微臣要見他們,當面對質以證清白。”
聖上點了點頭,道:“金福順,去請靜安縣主進宮,再去大理寺,將認罪的那人一併帶來。”
外面,金福順應了一聲。
趙政沉默的坐在了趙凌的隔壁,轉眸看着對方。
趙凌目光閃了閃飛,微側過身和趙政飛快的道:“你去動靜安做什麼,她又沒有招你惹你,回頭讓遠山知道了,你們兄弟又免不了一場鬥。”
“我冤枉啊。”趙政壓着聲音回道,“在家睡覺睡的好好的,突然被喊到宮裡來,扣了這麼一頂帽子在我頭上,我到現在都是懵的。”
趙凌就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太子。”趙政想解釋,趙凌擺了擺手,道,“這件事我幫不了你,最多一會兒父皇生氣的時候我幫你勸一句。”
趙政眉頭緊蹙,心不由也沉了下去。
顧若離來的並不快,她在進宮的路上見了吳孝之,說了一會兒話纔來。
聖上靠在龍椅上假寐,金福順站在他身後給他揉着額頭,楊文雍也有些撐不住,扶着額頭閉目養着精神。
“靜安縣主到了。”門外,小內侍隔着門低聲說了一句,趙凌看了一眼身上,低聲回道,“請進來吧。”
門推開,聖上和楊文雍都睜開了眼睛,顧若離快步走了進來,向聖上行了禮,又和太子和楊閣老福了福。
趙政靜靜看着她,居然有種從來不認識的感覺。
“縣主!”趙政起身,望着她迫不及待的道,“你是遠山未過門的妻子,論起來你也能喊我一聲兄長。就算不走這層的關係,你也該喊我表兄,可是這樣。”
顧若離轉頭看着趙政,一副沒有明白他意思的表情。
“那日瘋馬,事後我可曾去同安堂看望過你,還好心好意的問你,是不是有事要讓我幫忙。”他說着痛心疾首,“這些日子我們有來有往,你還給晴兒治病看病。你說,我怎麼會對你動手,綁架你呢。”
顧若離一愣,看向聖上,聖上喝了口濃茶提神:“今天有人去大理寺認罪,說是他指使人綁架你的。可那人到了大理寺一番審問後就翻供了,說是趙正卿指使他這麼做的。”話落,指了指供詞,“靜安拿去看看。”
顧若離應是,在金福順手中接了供詞翻了幾頁看着。
“縣主,你也很驚訝,對吧。”趙政心頭冷笑,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打算怎麼演!
是直接從一份供詞裡,就認定是他,還是會露出馬腳告訴聖上她早就懷疑是他,如今的情況,不過是她設了圈套讓他趙正卿鑽罷了。
“閣老!”顧若離並未着急,“這供詞是那個叫鬼鼠的人認的供詞嗎。”
楊閣老微微頷首,道:“不錯,是鬼鼠的供詞。”又道,“他說他做這些都是世子爺吩咐的,他自己並沒有動機和立場對您不利。還有我府中的兩匹瘋馬,也是他的人在一邊偷偷射的飛針,致使馬發瘋,又由他的人引着去了抄紙巷。”
“原來如此。”顧若離點了點頭,轉頭看和趙政,“世子爺,這事您問我沒有用啊,您該和鬼鼠對質,我若是知道就不會昨日進宮來求聖上評理了。”
趙政一愣,沒想到她會將這件事推出去,便道:“鬼鼠稍後就到。”
“那就行了。”顧若離點了點頭,一副等着看他和鬼鼠對質的樣子,坐在了楊文雍的隔壁。
他是戲子嗎,她居然露出這副表情來。趙政暗怒,面上卻是含笑道,“請你來,是想問一問你,這些日子你我可曾有矛盾,你我相處應該很好吧。”
顧若離頓時就皺了眉,道:“世子爺,你我男女有別,談不上相處吧?您說這話,欲將我置於何地。”
趙政臉色一變,想說什麼,可又一時找不到話來回她。
因爲,顧若離這樣說還真是沒有錯。
“聖上,鬼鼠帶來了。”殿外,鬼鼠被推了進來,綁着手腳身後跟着羽林侍衛,他一進門腿就發軟的跪了下來,一個勁兒的喊着,“聖上饒命,聖上饒命,草民真的是受人指使,實在無辜啊。”
聖上不耐煩,擺了擺手道:“你無辜不無辜自有律法判定,你且和朕說一說,到底你是受何人指使,又爲何要害對靜安縣主。”
“是榮王世子。”鬼鼠掃了一眼站在他側面的趙政,垂着頭回話,“他吩咐小人帶着兄弟,將靜安縣主劫持到城外的別院,小人是拿錢辦事,聽命於他,不敢不從。”
聖上還要繼續問,趙政已經怒喝道:“鬼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誣陷我。”
“我句句屬實。”鬼鼠看了一眼趙政,道,“是您先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這麼大的事,您承認了不過是小小的處罰,可小人認了就是一個死,您不心疼小人,可小人心疼一家老小!”
“可惡!”趙政還要再說,聖上已經擡手打斷他的話,問道,“你說正卿讓你將靜安綁去別院,爲何?”
鬼鼠就回道:“因爲靜安縣主是趙將軍的未婚妻。世子爺他肖想縣主……”他的話說了一半,趙政擡腳就踹向他,鬼鼠有拳腳在身,聽到風聲人就避開了,“世子爺,小人不是胡先生,您不把我們當人,我們自然也不會忠心於您。”
顧若離蹭的一下站起來,很羞惱的樣子。
“正卿!”聖上怒喝道,“你眼裡還有沒有朕!”
趙政反身跪下,回道:“聖上,他分明就是胡言亂語,微臣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您這段時間沒事就去找靜安縣主,難道也是小人胡言亂語嗎。”鬼鼠擡頭看着聖上又飛快的垂下頭,回道,“聖上,此事世子爺的幕僚胡先生可以作證。不過他被世子爺打的已經只剩下半條命,怕是不能動了。”
聖上皺眉,居然連自己的幕僚都能動手,他滿面失望。
“你有證據嗎。”顧若離起身,走過來看着鬼鼠,“你沒有證據,可不能誣陷世子爺啊。”
鬼鼠就回道:“小人有證據。”他陰冷的看着趙政,“此事趙將軍給我一張五千兩的銀票,那張銀票就是榮王府所有。”
顧若離點頭,就看着趙政道:“世子爺,您還要對質嗎。”
“當然要。”趙政站起來,怒道,“他所有的話都是一派胡言,一張銀票能說明什麼,我豈止給了他一張銀票。”
顧若離就半蹲在鬼鼠面前,含笑道:“他不承認,你還有證據嗎。”
鬼鼠一怔,看着顧若離就回道:“小人還有一封信。”他說着一頓,“就在小人的懷裡。”
趙政一頓,眼睛瞬間就眯了起來……就憑鬼鼠認識的那幾個,他根本就不可能給他信,而且,都在京城他喊一聲他就來了,何必用信這種留人把柄的東西。
所以,鬼鼠的手裡不可能有他的信。
“爲何早不上交。”聖上給金福順打了個顏色,金福順忙過去,就看到一封信在他胸口露出了半個頭,他取出來奉給聖上。
聖上打開看了一眼,就丟在了趙政面前:“你自己看看。”
趙政飛快的走過去拆開了信,裡面是以他的語氣寫的,內容是他吩咐鬼鼠去綁顧若離,而且,筆跡也是他的。
他猛然側目去看顧若離,就見她從鬼鼠的身邊的站起來,望着他挑了挑眉頭:“信中寫的什麼。”
“你!”趙政大怒,一定是這個女人剛剛放道鬼鼠身上的,要不然鬼鼠在大理寺待了大半天,不可能沒有搜身,“你爲何要陷害我。”
因爲是你先害我的!同樣的臨摹,不是你趙勳會,天底下會的人有的是。顧若離看了他一眼,後退了一步,就去看聖上。
“夠了!”聖上怒喝道,“趙正卿,朕還沒老眼昏花,朕分辨的了。”
趙政緊緊攥着信,手都在抖。
“你給我好好反省去,明日就滾到皇陵去,等想明白了你錯在哪裡再回來。”聖上對他失望之極,當年他落難榮王府落井下石他就不提了,如今饒了他們,居然還給他興風作浪。
真是不知好歹。
“聖上!”趙政要辯解,忽然,蘇召隔着門喊了一聲,隨即推門進來,拿了兩封信,道,“八百加急,一封自關外趙將軍那邊而來,一封由慶陽黃大人送來的。”
聖上接了過來,拆開了一看臉色越發的沉,他的目光一點一點轉向趙政,一字一句道:“傳令下去,榮王府世子通敵叛國,勾結奸人,薅去他世子頭銜,斬立決!”
此話落,趙凌和楊文雍都是懵了一下,趙政更是擡頭看着聖上,楞道:“斬……斬立決?”
他就算害了顧若離,也不至於斬立決。
是那封信的原因,趙遠山在信中寫了什麼?
“父皇。”趙凌一臉疑惑,“這信中寫的什麼?”
聖上將信丟給他,他撿起來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又不相信,從頭仔細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着,其後一點點轉頭過來看着趙政:“正卿……你居然做出這種事。”
“讓我看看。”趙政拿了信過來,裡面的趙勳的筆跡,上寫到他在關外額森的部下手中發現了在合水失蹤的糧草,而這批糧草正是趙政的豢養的死士運過去的。
此時,這二十二名死士在來刺殺他的時候,被他擒獲六人,不日即將押送回京。
“一面之詞,又是陷害,又是陷害!”趙政簡直要瘋了,“聖上,我什麼都沒有做!”
聖上已經將另一封奏疏摔在他腳邊:“慶陽知府黃章也是陷害你的,依你的意思,這天下的人都和你過不去,是不是!”
趙政撿起來,奏疏寫的很普通,闡述了這段時間黃章是如何查失蹤糧草的事情。
他派人追查,可卻沒有任何消息,而且,在市面上也沒有人出售,他便尋了附近的馬幫,讓他們幫着查,最後查到那批糧草當日被劫後就直接出了合水過了慶陽往開平衛而去。
在開平衛賣給瓦剌,和那位牧民做交易的人說的一口官腔,他派人出了河套去找收購糧草的額森牧民,終於將此人抓獲,並在此人身上搜到了一枚令牌。
此枚令牌是當日交易時他在對方身上偷的,有意過後再尋這些人合作。
令牌不敢隨奏疏上京,特畫了圖片附在其後。
趙政看着那枚令牌渾身冰冷。
因爲,這令牌的花紋確實是他所有,也是他私下豢養的死士佩戴的,鮮少有人見過,就算黃章想陷害他,也不會知道這個東西。
除非,是有人告訴黃章的,或者,誘着黃章去查,讓他得到了這樣荒謬的結論。
顧若離安靜坐着喝茶,她也是進宮前才知道吳孝之所說的下一樁事,早知道她就不做馬前卒了!
有通敵叛國的罪名,趙政就是想翻身也不可能。
不過,她這口惡氣出了,心裡就舒坦了很多。
“你還想說什麼。”聖上指着他,走了下來奪了奏疏擡手就抽在了趙政的臉上,“你父親和你娘就是這麼教你的,讓你吃着皇糧,做世子爺,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卻在撬朕的牆角?!你今天跪在這裡,所有的一切不是祖宗給你的,不是朕給你的?你居然敢通敵賣國,你良心何在。”
趙政不是別人,是他的侄子啊……自己的侄子來反他,反大周,幫着外人……這簡直是太諷刺了。
“聖上。臣沒有,是趙遠山陷害臣!”趙政辯解,聖上就喝道,“他現在人在他鄉,出生入死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他有心思來陷害你?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目光短淺,盯在這些小事上。而且,他說他抓了你的死士,這也是他陷害你?”
“我!”趙政被噎住,這些人是他派出去殺趙勳的,他沒法和聖上解釋,“總之,我真的沒有劫持糧草通敵叛國。還望聖上徹查。”
聖上指着他:“徹查,徹查!朕若非不查不問此刻你就已經在斷頭臺上,還有你在此和朕說話的機會。”他頓了頓,眼前一陣陣發黑,“關……關起來,今日午時就給朕斬了!”
額森是什麼人,那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當年要不是他被額森擒獲,就不會受那麼多年的苦!
趙政居然和他勾結,他決不能容忍。
“聖上!”趙政真的害怕了,求饒道,“微臣對天發誓,我是被誣陷的。”
聖上被金福順扶着坐下,御書房外起了一陣喧譁,隨即門被推開榮王妃帶着梅氏一頭衝了進來:“正卿!”將自己的兒子抱住,梅氏抱着趙晴兒跪在旁邊。
“聖上。正卿做錯了什麼事,您居然要殺他,他可是您的侄兒啊。”榮王妃哭着道,“您說他通敵叛國,可是那都是遠山的片面之詞,他分明就是想要致他兄弟於死地,聯合了靜安一起害正卿啊。”
“七爺說他通敵,七爺是有證據的。”顧若離聽不下去榮王妃的話,同樣是兒子,她的心偏的也太厲害了,“您說我們陷害,您有證據嗎。”
榮王妃猛然轉頭過來,陰冷的盯着她,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你憑什麼在這裡和我說話。”
“聖上在這裡,還輪不到您讓我閉嘴。”顧若離嘲諷,“王妃娘娘,您這個母親做的太稱職了。”她第一次這般心疼趙勳,這麼多年,他是怎樣長大的,看着自己的母親和親哥哥,他是什麼樣的感覺。
這天底下,大概沒有什麼事比這更讓一個孩子心寒了吧。
“我不稱職,你不去問問趙遠山是怎麼對我這個孃的。”榮王妃恨恨的道,“我告訴你,你不用在我面前橫,不過一個賣藥的人生的賤種!你想嫁給她沒有我點頭,你永遠都進不了榮王府的門。”
顧若離譏誚的笑笑,忽然,門外響起一道聲音,冷冷的道:“我兒進不了榮王府的門,是因爲遠山要給你守孝吧。”
話落,方朝陽走了進來,她穿着一件銀紅的宮裝,裙襬逶迤拖在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榮王妃:“你又算個東西,齊氏往上翻百年,不過是個放牛的,一個放牛的種讓你做了榮王妃你就在這裡嘚瑟了。”
榮王妃大怒,瞪着方朝陽怒道:“好,好,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們娘倆。”
“是你們給臉不要臉。”方朝陽朝聖上虛虛的福了福,含笑道,“聖上,您可不要忘了,當年您落難時踩您一腳的可不只我方朝陽一人,齊氏母子可是最歡實的,如今要說他們通敵叛國別人不信,我還真就信的很。”
聖上臉色微變。
顧若離走過來扶着方朝陽坐下。
“娘,七爺的證據很快就會到京城,容不得他們狡辯!”顧若離接過女官遞來的茶給方朝陽,“您身體不好,別動氣。”
方朝陽點點頭,冷冷的盯着趙政。
“既有證據,那就等證據到了再定罪。”梅氏出聲道,“聖上,臣婦知您很生氣,可是當下若憑着幾封信就殺了正卿,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您看……是不是再等一等,事情弄清楚了,即便您定他死罪,我們也心服口服。”
榮王妃也醒了過來,她被方朝陽母女激的頭暈了,便道:“是,您若此刻斬了正卿,我們不服!”
趙政哀求的看着趙凌。
趙凌頓了頓,也求情道:“父皇,不如等遠山的證據送來再定罪?”
聖上一夜未睡,此刻又被氣着了,頭暈的厲害,他厭惡的看着趙政一家子,冷冷的道:“好,朕就給你們機會,讓你們死的心服口服!”
榮王妃一下子癱了下來。
“來人,將趙正卿關去宗人府,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準探視。”聖上拍了桌子站起來,拂袖回了內殿。
羽林衛進來去押趙政,榮王妃抱着他,快速的道:“你別怕,你什麼都沒有做,沒有人能陷害到你的。娘這就回家去找你舅舅,你好好的!”
“嗯。”趙政點了點頭。
他看了眼梅氏被羽林衛往外拉,走過顧若離身邊,陰冷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此仇,早晚一天我雙倍奉還!”
“各憑本事!”顧若離挑眉看他,絲毫不讓,趙政拂袖出了門,鬼鼠也被人帶走,御書房一下子安靜下來。
榮王妃蹭的一下站起來,盯着顧若離:“你這個賤人,我定不會饒了你的。”
“放牛的。”方朝陽淡淡的道,“你可以回去準備棺材了!”
榮王妃大怒,幸好被梅氏扶住,她指着方朝陽,道:“你別得意,總有你哭的一天。”
方朝陽毫不在意的撫了撫髮髻,道:“放心,你死了我一滴淚都不會流!”
“娘!”梅氏低聲道,“說這些沒有用,我們走吧。”她說着看了一眼顧若離隨即側開了目光,扶着榮王妃帶着趙晴兒出門。
趙凌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和大家抱了抱拳,錘頭喪氣的走了。
顧若離看着楊閣老,含笑道:“閣老,我們走吧。”話落,三人一起出了宮門,顧若離道,“昨天的事是我失禮了。不過此事若不這樣掀起來,怕是貿貿然來說,只會讓人覺得我是蓄意爲之,由您擋在中間,反而好一些。”
“縣主也沒有冤枉他。七爺也不曾。此事你沒什麼失禮的,老夫也沒損失什麼,反而還從中得了利。”楊文雍很清楚,趙政既然針對他了,他沒有防備,說不定以後就要吃他的虧。
“那就好。那我告辭了。”顧若離行了禮,“閣老您記得和榮王府索要您賠償的一千兩。”
楊文雍含笑點頭:“老夫定然不能白白拿錢出來。”
顧若離笑着和方朝陽一起上了馬車。
方朝陽就望着她道:“這通敵叛國的事,是趙遠山弄的?”她就覺得那糧草丟的蹊蹺,沒想到是趙勳自己弄的。
“我不知道。”顧若離搖頭,“此事要問七爺。”
方朝陽笑了笑,趙正卿還能力通敵叛國,她寧願相信榮王妃,相信梅氏,也不相信他有這個本事。
兩個人往郡主府而去,車還沒有停下來,就從巷子裡竄出來一個人:“縣主,縣主!”
“苗苗,怎麼了?”顧若離掀開車簾,韓苗苗急着道,“有個病者喊腿疼,疼的暈過去了。”
顧若離頷首,回頭對方朝陽道:“娘,您把車給我用吧。”
“有病者連你娘都不要了,虧我去給你撐場子!”方朝陽哼哼了兩聲,由李媽媽扶着下車,韓苗苗爬到車上,道,“就是那個您說用夾板不用石膏的病者,他疼暈過去了,馮大夫摸了他的腿,說是有點浮腫,是不是像您說的生了積液。”
顧若離頷首,兩人去了同安堂,病者的腿夾着夾板,脛骨平臺處確實腫了一塊,她用手摸了摸,馮勻道:“您看,要不要鍼灸,或是熱敷?”
“暫時不用。”顧若離回道,“將他的腿略墊高一點就好。再開點消炎的藥吃。”
現在就算有積液也最好等到恢復的差不多時候再說,一般積液是能自體吸收的。
“好!”馮勻在病例本上記錄下來,又和病者叮囑道,“就算過幾日出院回家,你也斷不能輕易下地,不能走路!”
病者笑着應是,道:“縣主,馮太醫,我曉得了!”又和顧若離道,“這回多謝縣主爲我們爭取,以前也有鄰居遇到這種事,後來都是不了了之,自認倒黴。還沒有哪次有人主動賠錢給我們!”
“你們安心將傷養好,診金和誤工費都有着落,不用擔心。”顧若離笑着又去了看了別的幾個病患。
榮王妃和梅氏兩人出了宮門,一個回了孃家,一起去了貞王府。
到晚上榮王被榮王妃在醉春樓找了回來,夫妻二人關了門,榮王妃怒道:“你兒子都要死了,你居然還有心思花天酒地,你還是不是人。”
“不是沒死嗎。”榮王回道,“你吵什麼!”
榮王妃氣的不得了,她覺得她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就是嫁給了眼前這個人:“你這是盼着你兒子死?你怎麼不去死。”
“夠了啊。”榮王拍了桌子站起來,不悅的看着榮王妃,就道,“這麼多年家裡的事情都是你管,尋常你拿主意的時候,你怎麼不問問我的意見,如今你作出事情來,就把我拖回來。怎麼着,你是打算讓我承擔這個責任?”
榮王妃氣了個倒仰:“難道是我願意管嗎。你自己不頂用,我要是不管家裡還不早亂了套了。”她指着榮王的鼻子,“你現在來指責我管家不利,好,從現在開始你來管,你倒是管啊。”
榮王擺着手不想和她廢話的樣子,一面往門口走,打算出去,榮王妃上前就拽了他的胳膊,喝道:“你不能走,今天必須想到辦法救正卿,他可是你的長子,你怎麼能這樣。”
“你讓我怎麼救?”榮王回頭看着,陰冷着臉,“你讓我去指責遠山誣陷正卿,你打算害死遠山?還有,你到底想過沒有,爲什麼正卿的死士會在關外,你不要告訴我,他是派人去保護遠山的,去協助他抗擊瓦剌的。”
他是不問事,不是傻。生在皇室能長大成人,就沒有傻的人。
“他死什麼,他命硬的很。就算犯了錯聖上也不會殺他。”榮王妃回道,“現在是他設圈套要害死正卿。是正卿要死了,你懂不懂!”
榮王覺得稀奇,他回頭看着榮王妃,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齊氏,要是遠山此刻真的被正卿的死士殺了,你當如何?”
“我說了,他死不了,他命硬的很!”榮王妃甩開他的袖子,“自從有了他,我和正卿身體就開始不好,是他克的我們。從小就是多災多難。還有那一年他就差點害死了正卿……都是因爲他,因爲他這個孽障,因爲他這個家亂了尊卑,纔沒個樣子的!”
蓋了兄長的風頭,還出手打兄長,搶自己的嫂子,她沒有這樣的兒子。
榮王就想到那年遠山是七歲還是八歲,兄弟二人不知是爲了什麼事動了手,遠山就將兄長推荷塘裡去了,那時候的正卿還不會梟水,嗆了許多的水,他還記得他和齊氏趕過去時,遠山正站在岸邊道:“你不過比我早生了幾年,就想要我事事聽你的,那你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齊氏惱怒的上前,就打了遠山。
“他一個孩子,一句話而已,你何至於如此。”榮王擺了擺手,道,“一個人一個命,誰活誰死都是他們的命,我管不着,你別來煩我。”
榮王妃氣的抓了桌上的茶盅茶碟砸在他的身上,哭着罵道:“你不配做一個父親!”
從小正卿多乖巧懂事,又心底善良,她還記得那年他們父子三人去打獵,路遇一個狼崽子,他捨不得殺生硬是帶回了家裡養着……可惜那隻狼傷的太重,沒過幾天就死了。
可是遠山呢,自小就心狠手辣眼中沒別人,而且,他八字硬,她若是不將他送去軍營,他就要剋死所有人。
兩個兒子都是她生的,她也不想誰去死,可若是正卿和遠山非要讓她選擇一個……
正卿是她親自養大的,和別人情分不同。
想到這裡榮王妃越發哭的傷心起來:“你快想辦法救正卿,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誣告,只要找到證據反駁,聖上就不會氣的要殺他了。”
“讓他自己反省吧。”榮王擺手道,“遠山的證據還沒有到,這段時間讓他自己反省。”
話落,榮王打開門就走了。
趙政的事,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只因是皇家的事人又關在了宗人府,所以大家就秘而不宣,心知肚明。
二月底,從關外押送回京的六個死士順利到京城,一起的,還有購買大周糧草的那個瓦剌牧民……
聖上親自審問,證據確鑿。
榮王妃求趙凌:“……這些證據都是片面的,不能遠山說什麼就是什麼,你一定要幫正卿求情,他不可能通敵叛國的。”
“嬸母!”趙凌回道,“求情我一定會求,只是您知道……此事太過敏感,只要有可能就決不能輕饒,更何況,還有這麼多證據在,那些死士可是真真實實的是正卿豢養的……”
他都沒有豢養死士,據他所知遠山也沒有,沒有想到正卿居然一聲不響的養了死士!
看來,他將正卿看的太簡單了,不說別的,單這一件事就足以令他背後生寒。
過了兩日,嶺南先生闕君王寫信進京,請求聖上網開一面。
三月初,聖上薅了趙政的世子之位,派人送他去關外,讓他親眼看看趙遠山是怎麼上陣殺敵的,讓他知道他輕輕鬆鬆在家中吃喝玩樂時,戰場上的人,是怎麼三餐不濟九死一生!
趙政走時榮王妃帶着梅氏去宗人府送他,趙政抱着榮王妃哽咽的道:“娘……娘,您再去求求聖上,讓他將我發配去別的地方,我不去關外,我不去戰場。這一去定然沒有命回來的。”
他和趙遠山水火不容,現在聖上卻要將他送過去,戰場上刀劍無眼,就算他死了,趙遠山也有一百種理由解釋。
亂箭,馬蹄,蚊蟲,飢寒……哪一樣都能要了他的命。
“娘知道,娘知道。”榮王妃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能求着聖上不殺而只是送去關外,已是大爲不易,“娘打算明天就去和聖上說,讓你徒步而去,讓你一路體驗民間疾苦,磨礪意志……”
走過去,等他到關外已經年底了吧,到時候趙遠山的戰也打的差不多了。
就算還在打,這麼長時間她也一定找到辦法救趙正卿的。
和死相比,走上一年已經不值得一提,趙政點着頭,氣怒的拳頭砸在地上“遠山他太狠了,他居然用這招,他從小到大就是恨不得我死。”
他就不服氣是次子,不服氣世子之位是他趙正卿的。
梅氏站在一邊,擦了擦眼淚給母子二人倒茶:“娘,世子,還是先想想路上的安排吧,此事哭已是無意。”
“是!”榮王妃擦了眼淚,頷首道,“我會暗中派人跟着你,你有什麼事就讓他們去辦,錢也在他們手中,你不要苦着自己。”先保住自己的命,纔有可能談其他。
他出城的時候是正午,聖上意欲告訴天下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所以,趙政出城時,有許多百姓來圍觀,當時隆泰行的事他們都還記得。
榮王妃已經幫他收拾過了,所以,此刻趙政看上去雖不能和從前相比,但還是有幾分清俊……張丙中擠在人羣和焦氏道:“你看看這種人,充軍發配也能穿的這麼好,真是應該千刀萬剮。”
“你別亂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小人讓人聽見。”焦氏左右看看有點害怕,張丙中就毫不在乎的道,“我們怕什麼,不還有我師傅罩着的嗎,再說,師傅上面還有趙將軍。”
張丙中越看越不順眼,從身後賣菜出城的擔子裡,抓了一把爛菜葉子,照趙政的後腦勺就砸了過去:“賣國賊,賣國賊!”
趙政大怒,回頭去找砸他的人,可等他一回頭,亂七八糟的鞋底,菜幫子,甚至於誰買的剛出爐的包子,漫天飛舞將他攏在中間:“好好的皇親國戚不做,非要做奸商,做狗賊,你活該死!”
他臉色煞白,不得不抱着頭如過街老鼠一般往城門口跑。
身後的百姓的哈哈大笑。
張丙中拍了拍手,昂着頭道:“瞧見了吧,可不是我一個人想揍他!”
焦氏掩面而笑。
顧若離和白世英反向而走回同安堂,白世英凝眉道:“這一次趙正卿吃了大虧,往後你可要多加小心,他們可能不會善罷甘休。”
“我知道。”她挑眉道,“有一就有二。往後就算我只想做大夫,只想守着同安堂,也會有人不讓我如願了。”
白世英點了點頭,無奈的道:“身在浮世,誰又能真的乾淨呢。”
兩人說着,從一輛馬車邊經過,車簾子微掀露出梅氏的臉來,她靜靜坐着,望着顧若離和白世英越走越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