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消息

後院如張丙中說的一樣,收拾的很乾淨。

那口井被封着,井口豎着壓井的管子,顧若離走過去試了試,有些緊,但細細的銅管裡真的有水流出來。

她沒有想到,現在的技術這般好,連這樣的壓井也能做出來。

難怪霍繁簍堅定的要挖井,確實要比普通的井方便。

她笑了笑,在水中洗了手,回頭看着合着的房門,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砰砰跳着,不敢去開門。

駐足了良久,顧若離推開了門,入眼的是兩張單人睡的牀,牀上鋪着被子,牆角放着霍繁簍剛定製好送來的櫃子,窗戶上掛着簾子,旁邊放着一疊裁好的紙,裝訂好了,一本一本的碼放的很整齊。

這些都是霍繁簍一個人做的。

她還是第一次注意到,沒有想到他每天打烊後,一個人做了這麼多事。

好像恨不得將所有他能做的事,都做完一樣。

顧若離走到牀邊,牀邊擺着兩個靛藍的包袱,口子扎的很緊,她在牀沿坐了下來,拆開了第一個包袱,裡頭碼放着衣服,都是春夏的衣衫,從上到下,她一件一件抖開,桃紅柳綠顏色不同……

她拿着一件一件在身上比了比,尺寸也各有不同,似乎每一件都會大上一點。

顧若離又拆開第二個包袱,裡面放的是秋冬的棉衣,薄的,厚的,大的小的,她的手抖了抖,衣服掉在牀上,一封信映入眼簾。

信封是草灰色的,龍飛鳳舞的名字,比她自己寫的都好看。

他常練啊。

顧若離撿起來,坐在牀沿,慢慢拆開,裡面一張信紙,字依舊不好看,生僻字寫的宛若蚯蚓似的歪歪扭扭,卻讓顧若離眼眶驟紅。

三兒,我走了,不要太想我。

我慶幸學了認字寫字,這樣,即便我要走了,也能給你留封信,將來我也能給你寫信,想說的話,不用當面也能讓你知道。

當然,我更願意看着你說,這樣總能看到你表情,一副拿我沒有辦法的樣子。

我們三兒就是太善良了,要記得,以後只能對我善良,對別人兇狠一點就好,他們不知好歹,你不用費這個心思。

我曾說你是我命裡的菩薩,可是,我卻沒有能力保護我的菩薩。

看着你一步一步走的艱辛,我以爲我只要站在你身邊,做你的掌櫃就好了,可是卻發現,這些根本幫不了你。

所以我走了,去求我的前程,將來,我定要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邊,將所有欺辱你的人,一個個踩在腳底,讓他們仰望你,不敢再對你說半句不敬的話。

三兒,不會太久,太久了我怕你忘了我。

兩年。

兩年後你及笄之日便是我的歸期,等我回來,留在你身邊做你真正的掌櫃。

你好好的,多保重……

信紙落在地上,顧若離的眼淚決堤而出,她想過霍繁簍會長大,會成家立業,總有一天會離開她,可是她沒有想到,他會走的這麼突然,這麼快。

這半年多來,他們從慶陽一路相伴歷經艱辛,她早將他當做家人,他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任性的做着他想做的,用他的方式表達他的關心,她也習慣了,他在身邊,彼此照顧互相扶持,在這世上,比起方朝陽,他更覺得霍繁簍是她的親人。

“居然走了。”顧若離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霍繁簍的樣子,嬉笑怒罵,卻忽然變的不真實。

居然都沒有當面說一聲再見。

顧若離嘆氣,他能去哪裡?

他不是說在這個世上只認識她一個人嗎,他來京城就是爲了謀前程的。

京城不待了,他會去什麼地方?

顧若離想不到,忽然覺得,她對霍繁簍的瞭解太少了。

他說他是乞丐,卻從未說過一個乞丐,是怎樣長大的,他經歷過什麼,遇到過什麼人,還有,他的腿是這麼受傷的……

那麼多的事,他從來都沒有提過。

突然出現在她生活中,又突然消失,和他來時一樣毫無預兆。

她回頭看着一牀的衣服,心頭髮酸,他似乎對衣服一直很執拗,從他們有錢開始,他便給她買衣服,幾乎看到好看的,他便會買回來,見着她,高興的抖開在她身上比劃,高興的只差手舞足蹈。

可是,以後再沒有這個人在她眼前晃悠,只剩下一堆不會說話的衣服。

顧若離又嘆了口氣,心頭悶悶的!

“師父。”張丙中敲門而入,見顧若離一個人坐在牀邊眼睛紅紅的,牀上堆了許多新衣服,奇怪的道,“您怎麼了?這衣服是霍繁簍買的,瘋了,買這麼多。”

“阿丙。”顧若離看着他,“霍繁簍走了。”

張丙中一愣,不明白走了是什麼意思:“我知道。那他信中說了沒有,他去哪裡了,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他信中說兩年後再回來。”顧若離指了指衣服,“這些都是他買的。”

張丙中啊了一聲,他沒有想到霍繁簍會走,他以爲,霍繁簍這輩子都會像糯米糰一樣黏在顧若離身後,甩都甩不掉。

可是現在,這個糯米糰突然就自動走了,他很不適應。

“他一個人都不認識,能去哪裡了啊。”張丙中想不通啊,“離開兩年,他能變成龍飛回來?”

待在京中都好,大家都在醫館,一家人似的融洽相處,哪裡就不好了,非要走。

再說了,走了再回來,霍繁簍就變成張繁簍,劉繁簍了?

“不知道。”顧若離要是知道,就不會擔心了。

張丙中在門口蹲下來,看着一牀的衣服發呆,啐道:“他就是沒事找事,咱們的日子才順坦一點,他就耐不住了,出去,出去就好了,也不知外頭什麼光景。”

“走了也不事先說一聲。”張丙中氣道,“咱們一個蘿蔔一個坑,他說好做掌櫃的,就這麼走了,他的事情誰來做。”

“走了就別回來了。否則等我看到他,非一腳將他踹通惠河裡餵魚去。”

張丙中蹲在門口碎碎念着,顧若離坐在牀邊發呆,兩人心頭都很難受,卻也知道霍繁簍的脾氣……

他要走,他們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他。

“您別難過了,爲這種人不值得。”張丙中說着,抓了牀上的衣服,又摔了回去,“這小子,死在外頭纔好呢。”

話落,又忍不住後悔,暗自唸了幾聲菩薩。

“怎麼了?”方本超和劉大夫見顧若離許多沒有回前院,不禁奇怪,見沒有病人來就到後來看看,看見顧若離和張丙中一個傷心一個不忿的樣子,奇怪道,“出了什麼事?”

劉大夫見顧若離手中拿着信,問道:“是不是霍小哥有事?”

“他走了。”張丙中怒道,“說走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聲。我就說,昨天晚上他回去那麼遲,一會兒又開門出去了,鬼鬼祟祟的,那時候我就該起來看一下,抓着他打一頓才解氣。”

劉大夫和方本超昨晚也聽到了,只當是霍繁簍有什麼事,沒有想到他是收拾東西走了。

“要不要去找找?”劉大夫道,“這會兒肯定沒有走遠。”

顧若離搖頭:“他要走,肯定不會讓我們找到。”她唯一擔心的,就是他的去處……

是不是近日發生了什麼事?

“這麼一說,那天我看見他在醫館門口收了封信。”劉大夫回憶着,“約莫初五初六的樣子,我以爲是他哪個朋友便沒有多想。現在想想倒是奇怪,霍小哥似乎在京中不認識什麼人。”

“他哪是不認識什麼人,他根本沒有朋友。這麼討厭的人,誰願意和他來往。”張丙中越想越氣,劉大夫搖頭,“恐怕,霍小哥有什麼事沒有和我們說,要不然他不會這麼突然就走了的。”

能有什麼事呢,他爲什麼不說。還說兩年後回來……

他爲什麼這麼肯定,兩年後回來,他就能堂堂正正,就有能力保護她?顧若離滿腹的疑問。

可是卻沒有答案。

“不就兩年嗎。”張丙中道,“等他回來我們再問他。”

幾個人站在後院裡,心裡都捨不得,畢竟大家一起這麼長時間,都有了感情。

“我去順天府。”顧若離將信收好,又將衣服一件一件疊放整齊,包袱紮緊,“他的事情,我們回頭再說。”

事情還是要做,她好不容易做上司醫。

張丙中抹了一把臉站起來,道:“師父,我陪您一起去。”

“你們去吧,醫館有我們在呢。”方本超道,“如果有難治的,就讓他等着霍大夫回來再說。”

顧若離道了謝,和張丙中一起去了順天府。

見他們的是府衙負責刑獄的推官鍾大人,他年紀約莫五十出頭,微胖的身材,左耳缺了一角,一副嚴肅的樣子。

“你就是新任的司醫?”鍾鞍打量着顧若離,“昨日醫局鬧事,就是你讓人報的兵馬司?”

顧若離行了禮,回道:“正是小女。”

聽說了是個女子,沒想到年紀這麼小。戴大人管理也不太嚴了,居然讓女子做司醫。鍾鞍微微皺眉,道:“昨晚連夜審問了鬧事的兩人,這是供詞,你看看。”他說着,將東西遞給顧若離。

顧若離翻開來,只掃了一眼就不用再看。

兩人一口咬定不知是誰指使,他們只拿錢辦事,不問僱主來路。

“大人覺得此事如何辦?”顧若離看着鍾鞍,“這兩日在醫局鬧事,攪了藥師大比,損毀了財物,若找不到元兇,醫局只能白受這樣的委屈了,”

“你這是不信本官?”鍾鞍目光一凌,看着她不悅道,“他們這般都不肯說,可見並沒有撒謊。眼下,應該是霍大夫自己盤查一下,自己可曾和誰結果仇怨,若不然,往年杏林春會一派和氣,爲何獨獨今年有人鬧事。”

這人會不會說話,分明就是針對顧若離的,張丙中往前一步,張口預言,顧若離忙拉住他,和鍾鞍道:“大人說的是,昨日是我第一天上任,恐無意間得罪了誰卻不自知,此事讓大人費神了,實在抱歉。”

“算了。鬧事的人我扣下來了,該如何罰你也不必過問。”鍾鞍道,“至於幕後之人,你自己去查,若有線索便來告知於我,此等小事,本官不好耗費人力。”

顧若離應是,回道:“有勞大人。告辭!”

“去吧。”鍾鞍將方纔的供詞隨手丟在桌案上,撫了撫衣袖,率先出了門。

張丙中氣的不行,和顧若離出了門,他便憤憤的道:“他這是看您是女子,所以纔會目中無人,真是太可惡了,做的什麼狗屁官。”

要是霍繁簍在,他指不定又會想到什麼點子,出了今天的惡氣,顧若離嘆氣,道:“當下情況確實如此,我不過是個沒有品階又不得大家承認的司醫,你讓他憑什麼尊重我。”

更何況,大家本來對女子出來走動就抱着輕視的態度,能見她表示鍾鞍的休養不錯了。

“早晚有天,讓他們見着您就點頭哈腰的。”張丙中哼哼着,回頭盯着順天府的正門,“最好都別生病了,生了病我們也不給他看。”

顧若離失笑,看着張丙中道:“嗯,死在我們面前,也不給他看。”

兩人一愣,都笑了起來。

“您要去那些參賽的醫館通知大家去開會嗎?”張丙中停下來看着顧若離,她搖頭道,“嗯,等下午再去吧,我有些累,想去白姐姐那邊坐會兒。”

張丙中點頭,道:“您別太傷心了,那小子走了好,省的給你惹麻煩。”

“嗯。我走了。”顧若離去了石工巷,卻沒有直接去找白世英,而是回了他們賃的宅子裡去,開了門院子裡曬着藥,她推開霍繁簍的房間。

他的牀上很亂,被子不疊,鞋子東一隻西一隻的扔在牀底下。

櫃門開着,裡頭還掛着幾件衣裳,桌子上一摞摞他練字的稿紙胡亂的堆着,毛筆上還有墨汁沒有乾透。

就好像他還在這裡,等會兒就會推門進來,喊着:“你閒着啊,幫我收拾房間吧!”

她走到桌邊,拿起一張他練字的稿紙,上頭抄的是三字經,字真的很醜,但好歹能認得。

她失笑,又抽了一張出來,卻是愣住。

上頭密密麻麻的寫着她的名字,各式各樣的字體,若非知道是霍繁簍寫的,她大約會認作是哪個大家的手筆。

她細細摺好,放在荷包裡收着。

將他的稿紙一張張的整理,擺在桌角,又將筆硯清洗乾淨,整整齊齊擺在桌上。

“真夠亂的。”顧若離將他被子疊好,櫃門關上,鞋子擺在牀底,等收拾完房間裡煥然一新,她站了一會兒關上門出了院子……

石工巷的路依舊難走,起了風,卷着沙土能掩着人一臉,她慶幸戴了帷帽,快步去了白世英那邊。

“白姑娘。”焦氏正在院中縫衣服,是一件墨黑的褐衣,含笑道,“司醫是不是官職,咱們霍大夫是當官了吧。”

白世英拿着藥杵搗藥沒有答話。

“她一個女子,居然做官了,我以前聽我相公說過,從來沒有女子做官的。”焦氏將針在頭皮上撓了撓,笑道,“昨天看她站在醫局裡的樣子,可真想不到她才十三歲,我活了這把年紀,在她面前都覺得心裡沒有底氣。”

“那是因爲焦姐見的少。”白世英含笑道,“經歷的多了,也能和他一樣,處變不驚,事事周到。”

“白姑娘可別安慰我了。”焦氏擺着手,笑着道:“我就是再經歷多少事也做不到她那樣。”

白世英失笑。

“不過白姑娘你可以。”焦氏看着白世英道,“你這麼好的手藝,埋沒了太可惜了。霍大夫可是提了好幾次了,想讓你去醫館,你就去唄,她也是女子都沒有怕在人前,你也沒什麼可怕的,是不是。”

“我嗎?”白世英搖了搖頭,“我不行。”

焦氏欲言又止,還想說什麼,目光一轉就看到顧若離站在院門口發呆,她一驚喊道:“霍大夫。”

“焦姐。”顧若離笑着進來,又和白世英道,“回家去看了一下,路過這裡,過來看看你們。”

焦氏放了手裡的東西去給顧若離倒茶,白世英手上不停,看着她道:“怎麼了?”她感覺到顧若離興致不高。

“霍繁簍走了。”顧若離在白世英身邊坐了下來,脫了帷帽,託着面頰嘆氣道,“說兩年後回來。”

白世英一怔,凝眉道:“他去哪裡,沒有和你說嗎。”

顧若離搖了搖頭:“就留了份信,信中也是寥寥幾筆,說兩年後回來,至於去哪裡做什麼,一概未提!”

白世英看着她沒有說話。

“霍大夫喝茶。”焦氏端茶過來,笑着道,“你們聊,樑歡快下學了,我回家給他做飯去。”

顧若離和白世英鬆她出去,焦氏關了院門走了。

“他人聰明,想趁着年紀小拼搏一番也在情理之中。”白世英牽着她的手在桌案邊坐下來,把茶盅推給她,安慰道,“不是還要回來嗎,兩年後等你們都長大一點,各自成熟了,再相見豈不是更好。”

顧若離喝茶的動作一頓,覺得白世英這話有些奇怪,卻沒有多想,道:“只是習慣了他在,突然走了有些不捨。”她笑了笑,“你說的對,他那麼聰明,一直困在醫館裡,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事實上,她也從未想過,霍繁簍會一直待在醫館。

她總覺得他在等什麼,似乎在等什麼人,又或者,在等什麼時機……

從他們到京城後,她就有這樣的感覺。

只是說不清,他又從來不提。

“你做了司醫,每日都有許多事情。”白世英含笑道,“等忙起來,就不會傷心了。”

顧若離點頭,兩人靜靜坐在桌案邊慢慢喝着茶。

白世英很喜歡待在院子裡,也很喜歡院中那棵銀杏樹,即便是下雪的時候,她也會抱着手爐在屋檐下,靜靜坐着。

“藥師大比的事情你想好了嗎。”白世英看和她,“準備在醫館前面辦?”

顧若離點頭:“民間辦的少了約束,不過還要和問各家醫館的意思,我下午會各家走動一番,再做最後定奪。”

大約怎麼做,她心裡已經有了譜。

“我回去了。”顧若離看了眼時間,“先去各家醫館走動一遍,等定了我來告訴你,到時候你去看。”

白世英起來鬆她,笑道:“好!”

顧若離出了門,先去了保定東山藥鋪在京中的分鋪,門口的夥計一眼就認出她來,笑着道:“是霍大夫,裡面請。”

“你們東家或是掌櫃在嗎。”顧若離含笑打量着了東山藥鋪裡的情景,是間很大的鋪子,藥櫃擺滿了一堵牆,四五個夥計在櫃前忙碌着,抓藥的客人也來來往往,很興旺的樣子。

“東家在保定沒有來,不過掌櫃在。”夥計笑着道,“霍大夫稍坐一刻,喝杯茶,小的這就去請掌櫃出來。”顧若離是女子身邊又沒有帶着丫頭,他不好將她一個人引後院去。

“好。”顧若離頷首,在大堂裡的桌案後坐下來,有人上了茶,笑着道,“您喝茶。”

顧若離道謝,上茶的夥計就看着她,問道:“霍大夫,您前兒的診斷真是太精彩了,我看着都恨不得鼓掌叫好。”

“謝謝。”顧若離打量着小廝,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脣紅齒白的,“你是這裡的學徒嗎。”

夥計點着頭,笑道:“我纔來沒多久,從小就喜歡草藥,聞着味兒我都能多吃三碗飯。”他說着話,兩手也比劃着,“不過看您行醫更有趣,那麼難的雜症,您號個脈,問一問就知道了,太厲害了。”

顧若離輕笑。

夥計還要再說,就聽後頭出來箇中年男子,蓄着長髯大步而來,喝道:“哪有你這樣待客的,就聽你在說,還不快去做事。”他雖訓斥,倒也沒有凶神惡煞的樣子。

“是,是。”夥計應着是,忙去幹活。

顧若離起身,和掌櫃行了禮,掌櫃抱拳笑道:“在下姓鄭,是這裡的掌櫃。”他說着一頓,道,“本該我們去拜見霍大夫的,只是昨天的事情實在措手不及,我們還真是沒有想好如何辦,便猶豫着拖到現在,實在是失禮。”

“我來也是一樣的。”顧若離落座,開門見山的道,“昨天藥師大比落了遺憾,戴大人讓我處理,可您也知道,若再辦經費方面就要重新募集,難免不參賽的醫館有異議。”

鄭掌櫃頷首,道:“醫局經費向來短缺,在下也聽蔡大夫提過數次,每年三日都是緊巴巴的,不堪用。”

“嗯,賬面也查過,確實不宜再操辦一次。更何況,勢頭過了,再辦恐怕也委屈了各位藥師。”顧若離很客氣,慢慢道,“可若不比,那些遠道而來的藥師豈不是白來了一趟。所以我想,若是大家願意,參賽的十二家醫館各自準備備賽的用品,就在合安堂前面舉辦,屆時再請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夫和藥師來做評判,雖不能如往年醫局的比試正式,可大家也能從中受益。”

其實,藥鋪派藥師去比試,爲的就是樹立威望,贏一個名號,打響了名號,自然是受益無窮。

可醫局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去的,最後誰得了魁首,百姓也不一定知道……但是在醫館門口,又是在合安堂這樣風頭正勁的醫館裡,到時候誰輸誰贏百姓口耳相傳,效果定然比醫局還要大。

做生意,除了藥商他們打交道最多的還是百姓。

雖沒有正紅的朝廷官印,可有了口碑,也是利益。

鄭掌櫃心裡轉了幾道彎,立刻就將利弊想了個通透,笑着道:“此事由霍大夫做主,我們藥鋪定然全力配合,定下了時間您只管派個人來知會一聲,我們一定準時到。”

“好!”顧若離回道,“多謝鄭掌櫃支持,屆時我和蔡大夫定了時間,便會來通知你。”

鄭掌櫃應是。

“那我就先告辭了。”顧若離行禮,“改日再會。”

鄭掌櫃抱拳行禮,送她出去。

顧若離在街上站了一會兒,回頭看了一眼,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可她隔着帷幕卻什麼都看不到,空蕩蕩的……

她嘆了口氣,去了華大夫所在的保和堂。

鄭掌櫃站在門口,看着顧若離較小的身影,逐漸隱在人羣中,暗暗點頭。

一個女子,年紀還這麼小,便能做到這些,將來前程不可估量。

他擡頭看看天,或許自此後,京中的醫館格局,就要徹底改變了。

保和堂很順利,比鄭掌櫃的態度還要積極,但其他幾家醫館並不順利,有四家顧若離並未找到當事的人,另幾家則是態度模棱兩可,顯然是打算再觀望一番……

顧若離並不着急,她有的是時間等。

說了一下午的話,她又回了醫館坐了一會兒,天色漸漸暗下來,醫館最後一個病人離開,他們幾個人都長長鬆了口氣。

“事情辦的如何。”劉大夫得空喝茶,看着顧若離問道,“那些醫館沒有爲難你吧。”

顧若離搖頭,將事情大概和他們說了一遍,劉大夫道:“能做到這樣已是不易,只要有幾家點頭,這個藥師大比就能再辦,屆時別的幾家自然會再來找你。”

顧若離點頭,只要轟動了,自然就不愁他們不上門來求她。

“霍繁簍那小子。”張丙中將抹布摔在桌子上,氣呼呼的道,“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大家一下子都沉默下來,方本超起身,擺着手道:“大家都累了,回去歇着吧。”又看着顧若離,“您跑了一個下午,也早些回去吧。”

顧若離確實很累,全身的力氣像是耗盡了一樣,她起身頷首道:“那我回去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師父,我送您。”張丙中收拾了一下跑了出來,以往都是霍繁簍送她的,“您一個人晚上回去我不放心。”

顧若離擺手:“外面正熱鬧,不怕的。”她說着往外走,“你也累了,歇着吧。”

張丙中欲言又止,方本超拉着他道:“霍大夫累了,你讓她一個人待着吧。”

“都怪霍繁簍。”張丙中氣憤,咬牙切齒的,卻又找不到人發泄,話落,就看到一輛馬車飛馳着,從遠處往這邊跑來……

他們都朝那邊看去,張丙中奇怪的道:“這麼多人,也不怕撞着誰。”

說着話,那馬車上一路有人揮着鞭子吆喝着,很快就從合安堂門口飛速而過。

顧若離看着有點熟悉,尤其是那個車伕,看着像是建安伯府。

是出了什麼事嗎,跑的這麼急?

“我先回去了。”顧若離和張丙中還有劉大夫,方本超告辭,“你們也早點歇着吧。”

幾個人應是,目送她慢慢走遠。

顧若離站在建安伯府的巷子口,忽然就想到年前大雪那日,她和霍繁簍在這裡玩雪……霍繁簍將雪團塞進她的領口……

他們笑作一團。

兩年,兩年他會變成什麼樣?

還是那個像無賴一樣的少年嗎。

“三小姐,是你嗎?”巷子裡,一個小丫頭探頭探腦的,顧若離一怔收回思緒,纔看清是歡顏,她點了點頭,歡顏立刻像只小鳥一樣跑了過來,“您終於回來了。”

“怎麼了?”顧若離和她一起往家去,歡顏就拉着她的胳膊,壓着聲音道,“就在剛剛,伯爺將四小姐接回來了。”

顧若離就想到剛纔飛馳過去的馬車,步子一頓,驚訝的道:“四妹妹回來了?”

“是。”歡顏扶着她站在巷口,又不遠處虛掩着的側門看了一眼,低聲道,“聽說是從城東一個閉塞的衚衕裡找到的,那裡去年大雪的時候壓倒了兩間院子,裡頭的人搬走了,想等着年後開春暖和點再翻新……四小姐就被關在那間院子裡,還是房主帶工匠回去發現的,四小姐捆着手腳堵着嘴,人瘦的脫了形。”

崔婧語什麼樣歡顏還沒有看到,但是府裡都傳遍了,說是關在裡頭沒吃沒喝,連大小解都沒有辦法,身上又髒又臭,人都瘋了。

“關起來了?”城南嗎,那豈不是離醫館和他們住的地方不遠,“伯爺不是去那邊找過的嗎。”

歡顏也不知道,猜測道:“估摸着,是看那件院子太破舊了,就隨便看了一眼,更何況,那些幫忙找人的人,一直是當找一個丫鬟。有手有腳的人,怎麼可能躲在那種地方,早就逃走了,他們也不會真用心犄角旮旯都去翻一遍。”

歡顏說的不是沒有可能,那些人畢竟是幫忙,又不瞭解真實的情況,找起來自然不會用心。

“請大夫了嗎?”顧若離往回走,歡顏搖頭,“奴婢沒瞧見大夫來,估摸着伯爺是想找個信得過的大夫吧。”這種事,要是傳出去,崔婧語活着還不如死了的好。

顧若離沒有說話,和歡顏一起進了側門。

裡外的氣氛比較詭異,歡顏邊走邊道:“家裡的人都在那邊,郡主也去看了一眼,剛剛和伯爺吵了一架,奴婢聽着,好像是伯爺說四小姐都這樣了,郡主怎麼還狠心的記着不相干的事情,郡主就說一件事歸一件事……”

方朝陽是要堅持將崔婧語送去做姑子嗎?

“小姐,您是去看四小姐,還是先回去?”歡顏將顧若離的帷帽接在手中,顧若離道,“先去給郡主請安。”

在這個家裡,對於她來說,是先方朝陽,再是其他人!

不管方朝陽是對是錯,她都必須站在她這邊。

兩人往內院去,側門邊婆子將馬車往外趕,一邊走一邊唏噓的道:“四小姐這麼慘,我都聞到身上的味兒了……好好的姑娘家,唉!”

“這話可不能傳出去,要是讓外人知道了,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那婆子點着頭,小聲道:“就是心疼,也不知道哪個天殺的,等查到了伯爺非拔了他的皮不可。”

顧若離和兩個婆子擦肩而過,婆子們紛紛停下和她行禮。

她穿過如意門,徑直去了正院。

“三小姐。”李媽媽一見到顧若離回來,就從暖閣門口迎了過來,笑着道,“郡主正念着您呢,還沒有用晚膳吧,就在這裡用吧。”

顧若離頓了頓,看着李媽媽道:“好。”

李媽媽高興的打了簾子,顧若離進了門,就看到方朝陽穿着家常的褙子,坐在桌邊寫着什麼,她有些驚訝,還是第一次看到方朝陽寫字。

她走了過來,就看到紙上佈滿了狂草的大字,筆法鋒利,棱角鮮明……

方朝陽的字非常漂亮,就如她的人和她的個性一般,非常特別也有辨識度。

“您這是?”顧若離自己倒茶喝着,方朝陽沒理她,等寫完最後一筆才擡頭看她,道,“靜心,要不然我怕我做出什麼不好收拾的事情。”又揉了揉額頭,“趕緊撤了,看着更燥。”

因爲崔婧語的事,被崔延庭氣的嗎。

秋香忙進來將桌上的東西收拾乾淨,方朝陽喝了口茶,才覺得舒心了一些:“最近燥的很,瞧見了誰都想爭兩句,真是不省心。”

她在說她自己。

“我給您開的藥你按時吃了嗎?”顧若離跟着她在炕上坐下來,方朝陽擺手道,“還不得空,近日宮裡不太平,聖上前兒摔了一跤磕着腿了,都快翻了天了。”

聖上摔了一跤?難怪昨天孫道同沒有來醫局。

“嚴重嗎?”顧若離看着方朝陽,就聽她回道,“不嚴重,就是皇后娘娘打殺了一批人,鬧的人心惶惶。”

顧若離沒有說話。

“年前陽泉雪災,路上都是流民,也就京城略好些,你近日出門的時候注意一些。”方朝陽盯着她,“別整日想着玩,都在家裡待着,小心嫁不出去。”

顧若離無語,她才認識到方朝陽還有這樣的一面,閒了就拿她逗樂子。

她很好逗嗎。

不過,路上都是流民,那霍繁簍這一路會不會順利?也不知道她帶夠了銀子沒有。

顧若離嘆了口氣,意興闌珊的。

“怎麼了?”方朝陽低頭看她,“和你那位朋友吵架了?”

顧若離點頭,回道:“他留了封信,人走了。”

“呵!”方朝陽輕笑,頷首道,“可見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配不上你,所以自己走了。”

顧若離皺眉擡頭看她,方朝陽挑眉,一副我說的必然是對的表情。

“四妹妹回來了?”顧若離不理她前面的話,順勢就換了話題,“她可說了是什麼人綁的她,目的是什麼?”

方朝陽擺着手,一副不願意談的樣子:“沒說,神神叨叨的,話也說不清楚。”又道,“你要是好奇就過去看看,我瞧着是認不出來的。”

她就不去了,免得崔婧語看到她又會受了刺激。

只是好奇,到底是誰講她綁走,又爲什麼將她關在那裡,這麼多天沒有消息,她也以爲崔婧語已經沒了。

不過,人沒事能回來更好,崔婧語再不懂事,可罪不至死!

“三小姐。”李媽媽掀了簾子進來,指了指外頭,有些擔憂的樣子,“四小姐請您過去,說有話和您說。”

和她說?說什麼?顧若離頓了頓,道:“就說我累了,明天再去看她吧。”

她不想和崔婧語吵架,人回來了就好,至於其他的和她也沒有關係。

“二小姐親自來請的,人還在外面。”李媽媽咳嗽了一聲,“奴婢去回了吧。”

顧若離愕然,沒有想到崔婧文親自來的,是知道她會拒絕吧,她頓了頓道:“算了,我去看看吧。”既然她親自來,她就不好拒絕了。

“李媽媽跟嬌嬌一起去。”方朝陽吩咐道,“免得待會兒發瘋傷人。”

李媽媽應是,跟着顧若離一起出了門。

137 喜事017 成全080 賠禮203 意外163 維谷032 進山257 懊悔267 出行156 充軍228 脫險266 進退264 選擇273 人外029 桃源103 分歧162 謀劃117 慶陽126 突破059 絕望040 賠罪060 救治083 陷害011 路遇094 亂相147 瓦解282 準備224 糾葛262 救命193 佳期029 桃源295 人情067 苦岸064 恩義261 關係079 後悔036 角度138 意外104 爭吵035 分歧297 先生279 圍堵010 等候171 孝子260 青梅100 漁網159 你死133 圈套074 受傷291 更迭124 不易182 平行144 方法067 苦岸019 隱情192 嫁妝054 再遇268 前夕087 司醫139 急症287 進城158 軌道287 進城094 亂相008 奇效059 絕望213 毛氏182 平行145 情分018 有用279 圍堵055 不歡066 見遇170 無常054 再遇105 進退012 驚魂255 各異097 絕望184 到死287 進城154 知情044 背道089 難料258 敵友289 善後117 慶陽083 陷害048 診金143 無解273 人外162 謀劃040 賠罪244 故交255 各異227 遇險100 漁網106 進宮238 二白202 前後093 時間
137 喜事017 成全080 賠禮203 意外163 維谷032 進山257 懊悔267 出行156 充軍228 脫險266 進退264 選擇273 人外029 桃源103 分歧162 謀劃117 慶陽126 突破059 絕望040 賠罪060 救治083 陷害011 路遇094 亂相147 瓦解282 準備224 糾葛262 救命193 佳期029 桃源295 人情067 苦岸064 恩義261 關係079 後悔036 角度138 意外104 爭吵035 分歧297 先生279 圍堵010 等候171 孝子260 青梅100 漁網159 你死133 圈套074 受傷291 更迭124 不易182 平行144 方法067 苦岸019 隱情192 嫁妝054 再遇268 前夕087 司醫139 急症287 進城158 軌道287 進城094 亂相008 奇效059 絕望213 毛氏182 平行145 情分018 有用279 圍堵055 不歡066 見遇170 無常054 再遇105 進退012 驚魂255 各異097 絕望184 到死287 進城154 知情044 背道089 難料258 敵友289 善後117 慶陽083 陷害048 診金143 無解273 人外162 謀劃040 賠罪244 故交255 各異227 遇險100 漁網106 進宮238 二白202 前後093 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