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阿舅言說自己在父親的山陵處見到了父親和殷涓的魂魄之後,他便一直歇在府中養病,既沒有回去姑孰鎮守也沒有入禁內主政。
過去近半月了,醫者也前來診治看過了、藥物也服用了不少,阿舅的身子卻總是也不見好,反倒是越來越沉了。
正因爲如此,南康公主時時便爲阿舅的身體憂心不已,脾性上是越發的沉悶,心中是堵了氣的,自然便染了病。
我和長嫂王氏常去看她,雖不需要親自端藥操持,但總需盡了孝道在榻前伺奉。伯姜亦時常往來,後覺自己每日裡來來回回大爲不便,便索性在上府裡住下了,爲的是能夠照料雙親。
仲道整日裡也是着急,我常在深夜走去隔壁的書院院門,每每總會看到他房中燭火通明,知曉他是徹夜難安。
因醫者都說阿舅的病症是因肝火旺盛,需煎服巖柏草喝下。仲道便每每總會親自煎了藥,以期孝感動天,盼着阿舅能早日病好。
這日過了晌午後,我正與長嫂王氏並行至上府內探看阿姑,一輛馬車卻也恰停在了府門之外。
我們心生疑惑,阿舅從不許朝中的官員前來探病,凡有人來便皆一律都攔下了,所以,現下早已無朝臣會來這裡拜會了,至多是他們時常會遣下人來送上一些禮品。
可是,爲何今日這輛馬車卻會來呢?看這馬車裝飾的如此豪華,想來車中之人的來頭定然不小。
一美豔女子輕步走下,我心下立刻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遂與王氏雙雙上前行禮,她笑靨如花,忙地攙住了我們。
王氏問:“阿姑這是?”
“丞相要我回來建康,爲的是想見見靈寶這孩子。”
她說着便回身伸出了雙手,將車中露頭的孩子抱了下來。
我兩手攪在胸前,互相攥地死死的,竭力地保持住自己面上的平靜神色。
王氏摸摸靈寶的小腦瓜,笑說:“六弟這是越發的可愛了,無怪乎阿舅整日裡都想着、念着。阿姑,此番既來了你就別走了,住在別苑裡能有住在這上府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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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氏說道:“哪裡的宅院好或不好的,我也渾不在意,只看丞相的意思了。靈寶啊,你爹爹想你想的緊啊,見了爹爹後,可記得要說你也想念他,記住啦?”
靈寶乖巧地點頭,遂卻一直盯住了我看,一雙眼珠漆黑深邃,似曾相識。
馬氏見狀,便將他向我身旁推了推,她打斷了我的深想,她對靈寶道:“快,這是你的二位嫂嫂。這是你大嫂王氏,這是你的公主二嫂,呵呵,快叫人啊。”
靈寶脆生地喊道:“靈寶見過二位阿嫂!”
王氏樂呵呵地說:“六弟真是極乖巧的,可真是叫人疼呢!福兒,你說呢?”
我勉力一笑,說:“可是呢,阿嫂您說的不錯。”
幾人同行入府,我故意落後了一步,悄悄地拭去了眼眶中的淚。
靈寶啊靈寶,我是你的阿孃啊。可是,我不是一個好阿孃,我雖生下了你卻因對桓家的怨而不願養你,如今落得你我母子無法相認的處境,也都是我活該自找。若仲道他是你的父親,這可該有多好啊,我們一家人在一起過日子,現下該是和睦極了。
忽然地,我想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太后,雖然原因並不相同,可我們母女二人的命運竟然出奇的相似,都是不得養育自己的親子。但她最後卻也與我相認了,那麼我和靈寶呢?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又是否能如我的親生母親那般幸運能與靈寶二人母子相認呢?
我本是要與王氏前去探看阿姑的,沒想會遇到馬氏帶着靈寶來見阿舅,王氏說既然如此,那我們也理應去看看阿舅。三人走進了阿舅的院落內,獨我留在院門處躊躇不前。
馬氏問道:“福兒何不入內探視丞相?”
“阿舅不許我去見他,我便不去了吧。”我輕聲道。
王氏在馬氏耳邊低語一番,馬氏雖驚,卻也不再邀我入內,只牽着靈寶的手與王氏入內了。
我站在院門,看着靈寶那一個小小的身影走遠又消失,眼中卻好似還在看着他,想着他那乖巧的模樣,心裡就是一陣暖意和失落。
“站在這裡作甚麼?”
不知何時,仲道站到了我的身旁,我這才記起他是一早便來了上府內侍奉雙親的。
我傷感地說:“適才,庶姑她帶着靈寶回來了。你們都說我是一個心狠的人,我今日也才覺得自己確是心狠,竟能將自己的親子狠心送人,如今落得一個母子無法相認的下場。”
他道:“我也只怨過你這一件事,你真不該將靈寶送人。但是話又說回來,這事是我們桓家對不。。。。。”
打斷他的話,我愁苦地說:“都別說了。仲道,煩勞你去與阿嫂說一聲,我想先回府了,身子突然覺得不爽。”
仲道單手攬住了我的肩,他溫聲道:“我知你是爲何會覺不爽。我送你回去吧,既是阿嫂她們也來了,這裡有沒有我也否無妨了。”
我微縮肩,垂下了頭,小聲地說:“也好。”
回府的路上,二人間也無話可說。因心內覺蒼涼、失落,便一直將頭枕在了他的肩上借些慰藉,他懂我,亦輕輕地伸臂環住了我,微尖的下頜抵在我的發間。
待入了府後,眼見我們這兩個多年極少說話的人此時竟然會相依而行,蓮不覺便笑了起來,送了我們入房,她又招呼着一衆僕人退下了。
見狀,仲道很是窘迫,他說:“蓮她這是。。。。。。。也不留下個僕人來照看你,我去喚她們吧。”
我道:“不必了,我躺會子便好了,我不需她們伺候。”
我方朝牀榻走去,他便由身後突然地抱住了我,我亦回身抱住了他,緊地不能再緊。
這一切放佛又似回到了五年以前,就像是回到了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事端發生過之前一樣。
二人緩緩地雙雙倒在了牀上,他與我耳鬢交纏一番,二人互相吻着彼此,皆粗喘着氣去解開對方的衣物。
我依舊還是如當年一般因緊張而笨拙,怎樣都解不開他那略顯得繁瑣的腰帶。他也依舊如當年一般,他先寵溺地點了點我的鼻尖小聲說着我笨,然後再把着我的手與自己一起解開了腰帶。
深深地彼此糾纏着對方,我開始感覺,或許,那曾被我們不小心遺失了許久的幸福從今之後會被我們再次長久地擁有,並且,再也不會遺失了。
每次當我們繾綣過後,他總是會因疲累很快地便會睡去。若換做是在以往的話,我會抱着他一起沉沉睡去,可是今日,我卻第一次想能夠看着他入睡。
五年了,曾經親密的二人已有五年未曾同牀共枕了。以往許多個清晨,每當醒來後,我看到的便是這張睡顏。
這樣看着他,我心中卻莫名有了一個從未曾有過的念頭:他其實並不會永遠地被我擁有,他會離我而去的。
這個使我恐懼的念頭其實只是一閃而過,而且因爲太快便顯得似乎它並不曾真正地在我的腦海中存在過一般,但是,我還是因爲太過擔憂而低聲地哀叫了一聲。
他聽到了,微微蹙眉,睜開星眸,他愛憐地問道:“怎麼了?”
我輕聲說:“我很害怕。”
“嗯?怎麼會害怕?害怕什麼?”他不解地問。
他伸手輕撫我額上的汗水,隨後稍緊地抱住了我。將自己微抖的身軀貼上了他暖熱的身子,我微感踏實。
我埋頭在他的懷中,將脣抵在他的心口之上,說:“害怕你會離開我。”
“傻呢,我怎麼會離開你呢?我不就在你的身邊嗎?”他更緊地抱了抱我,想借此來消除我心中的擔憂。
我道:“我很擔心,若是再有事端發生的話,我們會再次互相傷害並長久地無法去面對彼此。那下一次的話,我們還會有如今日這般和好的機會嗎?”
他悠悠地嘆息一聲,言誓般地說道:“我們不需要等待和好的機會,因爲,我絕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人的傷害。”
作者有話要說:夫妻是牀頭打架牀尾和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