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個目的地是武昌郡的治所--------武昌城,在那裡,我叨擾了南仙與她夫君幾日。
出了建康,我順水策馬西去,快馬加鞭,只一日的功夫便在城門閉合之前進入了武昌城。真不愧是舊時吳國的陪都,夜間燈火裡,各處景象皆是不輸中國建康的繁華,街道上也盡是摩肩繼踵的歡樂人海。
我是一路打聽才找到了賀府,見到我時,南仙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我,連連問我‘你是不是司馬道福’,後來相信了便是驚喜不已。聽我說了自己此次出遊的原因,她便與我一道大罵仲道的小心眼。
聽聞我也已開始跟隨仲道習武之後,她喜不自勝,說是要與我一決勝負。我害怕極了,我自己的功夫如今還只算是皮毛而已,我哪裡敢和她這個自幼習武之人比試呢?是她的夫君急急地攔住了她,才才免得我必輸的無光下場。
賀府裡的僕人招待周全、熱情,南仙和賀家哥哥陪着我一起遊覽了武昌城內的幾處名勝,她又爲我買了用來在日後替換的幾套乾淨衣物。
但,雖是有千般的不捨,我還是不得不和她告別了。我和仲道約定了離家出遊的時間畢竟是有限的,我不可能長久地停留在武昌這裡。
她囑咐我路上一定要小心,又說自武昌到會稽的路上儘量少走山路,聽說近來賊人是不少的。我被她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感動到落淚,將淚涕盡數抹擦在了她的衣上。
她發覺我的‘詭計’後便大怒,一腳飛來便要踹我,我靈活躲開了,跨上馬背,與她無言道別。只聽她對她夫君擔憂地說‘這個福兒,路上。。。。。。。’
下一處,我準備南下會稽,然後再北上吳地,再就是姑孰,最後便南迴建康。
。。。。。。。。。。
鬆了馬繮,任馬匹自己緩緩地前行,我手中握了一個沙果,大口咬下酸甜的果肉來解渴。
鮮衣怒馬的俊秀男子經過,路邊的人們任誰都是要駐足一看的。我也毫不在意,任他們指點、私語。反正他們也不認識我是誰,任這個‘男子’怎樣隨意、無禮的舉動,‘桓夫人’都是不會被人們笑話的。
晌午後到達了一處小鎮,我尋了一家飯鋪用些飯食,並向他們打聽了自己距離下一處驛館或者賓館還有多遠。
等着侍者送來酒菜,一陣爭吵紛擾聲忽然從店外傳了進來,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我便走出去與大家一道瞧瞧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一個穿着普通衣料的中年男子滿面的不滿,他正在怒斥一個身姿高瘦、握着寶劍的錦衣少年。聽了幾句後,便知應好像是少年喝了酒卻沒錢付酒資。
我心生奇怪,那少年的衣料,可不是一般的貴重貨色,那和我身上的衣料應是一樣的。而我又知道,這衣料,絕不是一個貴字可以言說的。蓮曾經與我說過,只是製作一條細細飄帶的布匹,便可以換得普通人家裡一載的吃食。
那麼,這樣的一個穿戴華貴無比的少年,又怎會拿不出錢財來付區區酒資呢?他喝的是什麼瓊漿玉液嗎?
“我說了,我的錢袋被人偷了!”那人窘迫地說。
哦,真是不走運啊,原來是被人偷走了錢布。
中年男子不聽,伸出手,嚷道:“你的錢袋被偷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你必須要付清我的酒錢!”
錦衣少年哭笑不得,說:“我身上既已無錢,又怎麼拿錢去付你的酒錢呢?”
我擠了過去,粗着嗓子問那中年男子:“他欠你多少錢?”
中年男子嚷道:“他欠錢,與你何干?”
我道:“我幫他還錢。”
掏出錢袋,掂量着拿出了一個銀鋌,我等他說出價碼。
“孔梧!”錦衣少年突然喚了一個名。
我覺得這名很是耳熟,於是側目看他,接着自己的眼睛也便同他一樣睜得很大。
“許仙!”
他癟嘴,滿臉不悅地道:“我後來不是都說了嗎,我是慕容沖!”
我道:“哦,對對對,我只是一直記得你給我講過的那個很是感人的人與妖的故事。怎麼,竟會是你。。。”
中年男子不耐煩地打斷了我們的敘舊,道:“快些拿錢來!”
我不再問價,扔給他一個銀鋌,便請慕容沖進店敘舊。
他望着拿了銀錢得意離開的中年男子,可惜地對我說:“你給的太多了,那一個銀鋌起碼是四兩銀子,而我的酒資其實只。。。。”
我道:“咱們不說他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撓撓頭,說:“和我老媽吵了一架,就離家出走了!”
“老媽?是什麼?你的姆媽?”我疑惑道。
他微慌,忙說:“哦,哦,是母親,母親。”
“原來如此。”
吃了兩口菜,他問:“你怎麼會女扮男裝?”
我道:“爲了方便出遊啊。”
“哦。你爲什麼要一個人出遊呢?”
心中想到了仲道,我微氣,道:“還不是因爲我那個小心眼的夫君,我不想再繼續待在建康了,所以就。。。。”
他突然嗆了一口水,咳嗽了半天,目瞪口呆地問:“你結婚啦?!”
我微蹙眉,問:“結?婚?是什麼?”
“就是成親!”
我點點頭,說:“是啊,三年前我和夫君成婚了。”
他翻翻白眼,幽幽地說:“繼續說吧。是不是他對你不好,對你施行家庭暴力?所以你才逃出來的?你沒有去衙門報警嗎?”
“家庭暴力?去牙門報警?都是什麼?”
這個人說的話,我都能聽得懂,不是異族語言。可是那些怪癖的詞語,我確實不懂它們到底都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啊,你那個夫君是不是總是打你?如果這樣的話,你應該去告訴衙門裡的官員們,要他們替你做主。”他道。
我道:“哪有啊!他從沒有打過我,他要是敢打我,我就去宮裡告訴太后,要她來給我做主!”
他蹙眉,問:“你到底是什麼人?宮裡?太后?”
不好!我說漏嘴了,心思一轉,想着應該怎麼瞞過他。
他問:“你是晉朝的公主?”
我道:“不,我不是!”
他摸摸下巴,說:“你沒說謊,晉朝的公主像你這個年紀的,這個時候應該是沒有的。那麼,你是宗室女子吧?郡主?縣主?”
我故作惱怒,拿起桌上的寶劍,說:“你我最好兩不相問。當年你送我一個我聽過的最好的故事,如今我替你換了酒錢,咱們各不相欠了。慕容郎君,我還要繼續趕路,咱們就此別過吧。”
他連忙攔下我,問:“你要去哪裡?我也是在趕路,不若我們一同上路吧?你看,我的錢袋被人偷了,可真的是,寸步難行了啊。我的家其實在江北,在江南這裡,可真是除了你之外無人可以幫我了啊!”
見他很是可憐,我動了惻隱之心,想着自己見了友人後總是還能有銀錢使得,於是將自己半袋的銀錢都拿出來給了他,說:“我正要去會稽郡。這些錢你拿去,應該夠你在路上用的,你早些回去江北吧。”
他卻並沒有拿桌上那一堆白花花的銀鋌,他甚至都沒有去看那些銀鋌,非常興奮對我說:“我也是要去會稽!”
“是嗎?”
我有些懷疑他的話,因爲我想不到二人竟會如此巧合,他竟也是要去會稽的。不過,看他一臉可憐無比的表情,且我也親眼所見他確實又陷入了困難中,萬一他一人上路再遇到了偷兒。。。。。終是不願看他再受難,我便應了他,二人相約一道上路。
離開飯鋪走了幾步路,一家酒肆的侍者將一匹通身雪白的駿馬遞交給了慕容沖,然後譏諷道:“看你穿的挺好的,沒想到,卻連一點點的酒資都付不起!”
慕容沖倒也並不惱怒,默默地接過自己的馬匹,然後牽馬與我並肩而行。
我嘆氣道:“這些人啊,唉。”
他卻很平靜地對我說:“無論在哪個時空,人們都看重金錢,沒什麼好奇怪、感慨的。”
我問:“時空?”
他做出一副高傲的神態,搖晃着腦袋,說:“時空啊,這學問真是太高深了。簡單來說呢,我們現在在一個時空裡,而百年前的三國亂世,又是一個時空。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我想了想,大概是明白了,說:“就是朝代,對吧?”
他煩躁地說:“算是吧朝代吧!”
這時我們已走出了小鎮,我準備跨上馬背,他卻攔住了我,說:“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你說吧。”我問。
他爲難了一小會,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我指指天上,着急地說:“天色已經黯了,我們要加緊腳程,否則就無法在天黑前趕到三十里外的驛館裡了。這小鎮裡又沒有逆旅,我可不想露宿荒野!”
“這樣,你聽我說,雖然這事情有一些離奇,但請你聽我說下去。我,其實並不屬於這個時空,是一個長得很像你的女人帶我來到這裡的。我很想回去我自己的時空,因爲那裡有我的夢想。你懂嗎?”
他熱切地看着我,一邊說着兩手還激動地胡亂舞着。我卻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於是只得歉意地搖搖頭。
他哀怨地低呼一聲,無奈地說:“好吧,我只求你對我說一句話,好嗎?”
我道:“這很容易。你要我說什麼?”
他道:“你就說‘不要害怕,我是慕容夫人,我要帶你去你該去的地方,去完成你的宿命軌跡’。多謝了。”
我雖覺得奇怪,但見他的要求也只是一句簡單的話,所以便按照他說的那樣一字不落地重複了一遍那句話。
他的表情接着變得十分緊張且興奮,雙目掃視着我們的周圍,似乎在等待什麼事情的發生,我便也好奇地四處掃視。
可過了好一會兒,天色又暗了一些,卻根本就沒有任何怪異的事情出現。
“我們該啓程了。”我道。
可當我想跨上馬的時候,他卻又攔住了我。
“又有什麼事?”我不耐地說,拿劍揮開了他握在我腕部的手。
他懇求道:“你能不能,微笑着再說一次?多謝了!孔梧,求你再說一次吧!這真的對我很重要!”
我於是便笑着又說了一遍那句話,心裡感嘆自己今日可真是有些傻氣。
可是,又過了一會兒,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絲毫不懂他到底要做什麼,急急地問:“我剛纔可是又說了一遍了!爲什麼這一句話會對你這麼重要呢?”
他卻雙臂抱頭,神情看上去很是悲傷,一滴閃亮的淚珠滑過了他的面龐,他語氣低迷地說:“這句話,我原以爲,是一定可以帶我回家的。不過現在看起來,根本就不可能了。即便是你,也無法帶我回去了!”
我不知所措,其實我是非常着急想趕去驛館裡的,可正在難過的他,我卻也不能隨意地舍下。而且,我的疑惑比先前更深了,爲什麼那一句話便可以帶他回家?若是他要回家,不是應該向着北方而去的嗎?說一句話便能趕回千里之外,那應該是什麼遁地巫術吧?
我問:“慕容郎君,你無事否?”
他仰天長嘯,怒喊道:“上帝,你耍我!”
我有些害怕,因爲我疑心他是得了某種瘋病,牽馬退離了他幾步。可是,他的癲狂只是那一瞬間,接着他便用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抹,沉默着跨上了馬。
他驅馬前進幾步,回頭對還呆立在原地的我說:“不是要在天黑前趕到驛館嗎?”
我擔憂地問:“你無事否?”
他悽然一笑,說:“我已沒事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前面章節裡有沒有和大家說過,本文裡這個時間(364年 東晉 興寧二年 二月 ),慕容沖應是隻有5,6歲。
不過,情節需要,設計了他與福兒偏差兩歲( 這裡福兒本年15歲、他13歲)
當然,大家看出來了,這個慕容沖是穿越而來的人,而且他非常想回到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