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漫生孩子的時候,是很突然的。
原本正在跟月成說話的她,感覺肚子有下墜之感,後來又溼溼的感覺,她愣然半晌才說:“月成,我要生了心……”,前次經驗好像都忘光了,那時是被尤子君給嚇到動了胎氣才生的觀兒,當時什麼感覺也不記得了,只知道很害怕。
“啊,我扶夫人去屋裡。“月成慌忙站起來去扶,一邊大喊:“快來人啊,夫人要生了!!!”
等到秦漫躺上牀,尤蘭珍也過來了,而月成就趕緊的跑去請她的婆婆本若芳。這回她可顧不得婆媳見面尷尬了,夫人要緊。
得知消息的常敏趕緊告訴了她的哥哥常亞一一夫人要生了,而常亞立刻飛奔出府,完全將夫人,不得告訴侯爺,的命令給拋在了腦後。他離府的時候,還去馬廄牽了侯爺的白馬,他知道侯爺肯定需要。
尤子君正在對三關全過的四十六名學子刮話,希望他們能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在天子學堂多學本事,將來成爲國之練樑。正說到關鍵處,外頭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隨後常亞衝了進來。
天子學堂有規定,但凡是闖進來的學子,可以讓他進來見忠伯侯,這樣做是爲了防止有人阻礙才能之士的前程,給對方一個與最高考官面對面的機會。所以常亞這樣匆匆闖入,誰也都不敢太過阻攔。不過除了新過來的衛兵之外,大部分都還是認得常亞的一一這個雖無官職在身卻是忠伯侯親信之一的人。
“什麼事?”尤子君臉色有些沉,常亞最好是給他一個理由,否則闖入天子學堂罪責不小。他身爲天子學堂最高學政,焉能縱容親信觸犯法紀?
常亞急急的奔上前跪倒在地:“侯爺,夫人臨盆了!“
尤子君心底一突,若不是理智還拉着他,他早已飛奔回府去守着她了。他卻站着沒動,在四十六名學子面前力持冷靜,問道:“是夫人命你前來傳話的?”
常亞一遲疑,聲音便小了下去:“不是……“這時他纔想起,夫人曾不止一次說過,讓他不要打攪侯爺的正事。
“那麼夫人是怎麼說的?”尤子君一見常亞神色,便知道自個兒的夫人吩咐過常亞,只不過是被當作耳邊風了而已。
常巫硬着頭皮說道:“夫人說……若是夜晚臨盆,侯爺自然在家;若是白晝臨盆,侯爺必定忙於公務,就不必通知了。”
“既然還記得,自己出去領罰。”尤子君嚴厲地說道,“順便,將馬也牽回去。這裡是天子學堂,不是馬廄!“
“是,屬下失職,屬下告退。”常亞心中直顫,他怎會認爲侯爺會爲了私情而不顧正事呢?他默默的牽着馬,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學堂去領罰,心中卻爲侯爺感到心疼。他看得出來,侯爺是擔心不已的,但侯爺若真的拋下公事回府,必定會落人口實被人彈劫,也許還會給夫人一個誤事的罪名。
接下來,尤子君雖然仍舊是颳着話,但明顯的有些心不在焉。看常亞這麼急的樣子,也不知漫兒那邊是否順利。不過娘在,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可是……
他仍然感覺到愧疚,本該好好陪着她的,卻因爲事情比預期的要複雜繁瑣,他沒辦法在她臨盆之前將一輪的考覈全部完成,是他辦事不力。
“學政,學生不才,想問學政幾個問題。“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尤子君的心不在焉。
尤子君心裡一驚,方纔發現自己雖然說着話,但思緒卻已經飛遠了。他朝說話的人看去,見是一個相貌堂堂、一身正氣的年輕人,雙眼炯炯有神,神情不卑不亢。他心中生出幾分愛惜之意,便頜首道:“你問吧。”
年輕人便問道:“請問學政:讀書是爲了什麼?“
“自然是成爲有用之人,報效朝廷。“尤子君此刻心神稍微迴歸,聲音也穩了些。
“那麼請問學政:報效朝廷是爲了什麼?“年輕人再問道。
尤子君定眉答道:“自然是爲皇上分憂,輔佐皇上治理天下,創造太平盛世。”
“學生又問學政:天下治理到何種地步方爲太平盛世?”年輕人窮追不捨,其他學子竟替他捏了把汗。素聞學政好相處,但他們見識過之後才知道一旦觸及學政底線,學政是毫不留情的。
“他國不敢侵犯,百姓安居樂業。”尤子君凜然說道,這就是他所希望看見的太平盛世。天下定了,他也就有更多的時間陪着漫兒和家人了。
聞言,年輕人哼了一聲,態度有些傲慢:“說到底,皇上與百官都是愛護 子民的。既然如此,學政又爲何拋下即將生產的妻子不顧,在心裡對我們訓話呢?再又聽說長公主歷經磨難纔有今日,天下女子皆以長公主爲楷模,若長公主受委屈,學政會讓天下人家心。學政連自己的妻子都無法做到愛護有加,天下百姓怕是也不能對學政寄予太多的厚望。”
尤子君一怔,看着那年輕人微微有些詫異。許久,沒人敢這樣對他說話了。即使是皇上,在他面前也不曾用過這種語氣。該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還是說此人有心呢?
“放肆!在學政面前不懂得謙恭有禮,反而大言不慚!當年要不是學政保衛京城,現在哪裡輪到你在這裡大方雁詞?!!”早在常亞衝進來時已經進來的考官之一江浩曉怒極,怒喝道:“來人!將這……”
“罷了,不要與後輩一般計較。“尤子君不怒反笑,此人到現在一直盯着他,看樣子是在等待他開口。所以說,他怎能在後輩面前失了分寸?想必此人走了解他愛才之心,纔敢如此膽大妄爲,同時又爲他解圍的吧。
“學政……”,江浩曉實在無法容忍對學政不敬之人,頗有些不服氣。
尤子君擺擺手,說道:“這裡就交給你了,本侯要回府一趟。明日,本侯自會向皇上說明緣由,請皇上怒罪乙”
“是,學政。”江浩曉卻心中奇怪,學政大婚四月尚且不足,長公主又怎如……,不過,這個疑問他是不敢問出口的。
尤子君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對那膽大包天的年輕人說道:“本侯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二道關卡沒過的考生,後來直接找上本侯將本侯說服的吳樂俊。”
“學生不才,讓學政見笑了。”此時,吳樂俊才收斂鋒芒,恭敬了起來。他雖對這位學政敬仰已久,但他也只認理不認其他。
“後生可畏。”尤子君微微頜首,繼而再說道:“不過你弄錯了,常亞口中的夫人,並不是長公主,而是本侯以往一位妾侍,與長公主十分親近。如今本侯替她做主許配了一戶人家,現在正是要生了。你,明白了吧?”
吳樂俊一笑,躬身:“學生明白了,是學生弄錯,學生給學政賠禮。”
“弄明白就好。”尤子君滿意的點頭,而後轉身匆匆離開。他讓常亞去領罰,根本原因是常亞在衆人面前暴露了漫兒懷孕的事情,讓他一時又氣又怒又擔心。天下人好哄,但卻不好騙。倘若漫兒早已珠胎暗結的消息傳揚出去,天下人必定知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局。
不過現在只要他不承認,漫兒不承認,料想也沒人敢將歪腦筋動到他頭上來。只是這個孩子……他在心中嘆息:若真是個兒子便好了,他不至於會心痛。若是個女心……,
沒有再多想,尤子君匆匆超回家,果然見房門緊閉,想進去卻被攔得死緊。更別提月成還一直在說,夫人就是不讓侯爺知道,免得夫人會分心,諸如此類的話,他便只好焦躁的等在外頭,連聲音也不敢發出一下。就怕……漫兒會真的因爲他而分心。
一直等,!直等,房裡卻沒有聲音。
尤子君等到不耐煩了,實在忍不住想衝進去看看,因爲怎麼會一點聲音也沒有?這太詭異了。
“侯爺別急,這才天黑呢,奶奶說了要等三更後纔會生出來。”月成想起自己生孩子時驚慌大叫,再對比夫人的鎮靜,於是慚愧了。
“可是屋裡沒聲音啊?”尤子君壓低聲音,擔憂地說道。
月成笑道:“那是夫人能忍,頭一回夫人生小少爺,也沒有出聲啊。那會兒侯爺是昏迷的,所以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尤子君恍然大悟之後又警告月成:“你最好是沒有騙我,否則夫人有什麼事,我拿你是問!”
月成吐吐舌頭,心想外面傳言侯爺好相處,哪裡好相處啊?一旦扯上夫人,侯爺比誰都暴躁,動不動就威脅人呢。
尤蘭珍估算的真準,三更剛過,屋裡就傳來了嬰兒的哇哇大哭聲。
房外的人都鬆了口氣,再也沒人攔住尤子君了。他忍住踢門的衝動輕輕雅開門,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母親抱着剛出生的小傢伙,對他報喜:“子君,是個女兒。“
尤子君頓時笑了,果真是女兒!他就說嘛,一定是女兒的……
他樂呵呵的伸手去抱,比當初得了觀兒似乎還要高興。就是……忘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