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曾一品的那些紛紛繞繞,貞娘並沒有多在意,這兩天她便整理出一些墨單,準備去找二表哥,然後一起去拜訪趙教諭,準備捐墨事宜。
微雨,貞娘撐着油紙傘,踩着木底鞋子,帶着小丫啪答啪答的一路到了三山街的大姑姑家。
如今正是收生絲的季節,平日裡姑姑一家都很忙,不過,今天因着有雨,姑姑一家都難得的窩在家裡。
“貞娘,來,坐,可是好些天沒看你來了,怎麼樣?店裡生意還好吧?”貞娘一進門,姑姑便熱情的問。
“還成,不過,中高檔墨一直沒有打開銷路,這不,我來找二表哥幫忙了。”貞娘說明來章。
“成啊,你有事能想到你二表哥,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一聽是來找韓柏的,韓李氏便一臉笑開了花,連忙讓下人去請,貞娘瞧着韓李氏那樣子,不由暗暗的撫了撫額,看來下回來是少來找二表哥的好,不能讓姑姑誤會。
雖然在這時代,表兄妹之間是最好的結親對象,可對於貞娘來說,甭管xìng格相不相合,表兄妹之間都是近親,是不能成親的。
不過,這種事情倒是也不用刻意去解釋的,以後交往的少了,大家自會心知肚明。刻意的解釋反而會鬧的大家不痛快。
貞娘便坐下,陪着韓李氏和韓家大嫂東聊幾句西聊幾句的。
不一會兒,韓柏過來。
“柏兒,你表妹來了,帶他去後園子轉轉,今天有些雨,正好去賞賞後院池塘裡的新荷。”韓李氏自要給兩人制造相處的機會。
貞娘沒多話,去後院也好,正好可以談談捐墨的事情。
韓柏笑着點頭,然後就領着貞娘去了後園子,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本來,貞娘雖然跟韓柏相處不多,但自上回開業,韓柏帶人去捧場,兩兄妹之間相處起來,倒也是有一份輕鬆自然的,可剛纔,韓李氏特意爲之,再加上那別有深意的表情,倒是讓氣氛有些尷尬了起來,
於是兩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後院的停子,兩個丫頭已經先倒了,貞娘同韓柏坐下後,兩個丫頭就奉上了茶水,當季的新茶,雨前新眉,是黃山毛鋒的一個品種,牙兒很小,很nèn,在滾開的水裡翻滾着,就如同小精靈在水裡上下的竄跳,貞娘先是端起水來聞了聞,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茶水的熱水蒸騰着,在雨暮中如詩如霧。
兩個丫頭奉好了茶,便下去了,站到一邊遠遠的,顯然也是姑姑特意吩咐過的,貞娘又有些無奈的拍拍額頭。
“咳咳,我……”韓柏皺着眉,說話吞吞吐吐的,似乎正在組織着語言,那表情,貞娘又哪能不明白,怕是韓柏對自己也是無意的,如此,兩人倒是想到一會兒去了。
韓柏怕傷害了她不好開口,貞娘卻是無所謂的,於是先道:“二表哥,我想我們並不合適的。”
聽得貞娘說這話,韓柏大大的鬆了口氣,也微笑的應了句:“正如妹妹所言,我們是不太合適的。”隨後韓柏又好奇的問:“妹妹爲什麼認爲我們不太合適?”
“我這身份,一個商家女,還是掌事的這種,總免不了拋頭lù面做一些不太符合閨閣女的事情,二表哥是個讀書人,還是一個有想法的讀書人,二表哥雖然未必願意如姑姑所想的那樣娶官家女,但我這樣的也免不了要惹閒話。”貞娘說道。
沒想到韓柏一聽貞孃的話卻是哈哈笑了:“難怪娘以前對你印象不好,說你腦袋瓜子裡總是許多的彎彎繞繞,心思太重,果然是這樣。”
“難道不是這樣?”貞娘挑着眉,有些生氣。
“當然不是,你想想啊,我們兩們是親戚,我若是真有這樣的想法,我爹孃還有你二嬸孃怎麼可能想讓咱們交往呢。我自家就是商家,更可況,咱們徽州,第一等的行業是商人。”韓柏沒好氣的反駁,這個妹子果然心思重。
貞娘叫韓柏這麼一說,臉皮子一陣訕訕,倒真是自己想多,這便是以後世人理解前世人出的差錯,瞧着韓柏一臉樂呵的取笑樣子,貞娘便沒好氣的道:“哦,我知道了,原來是二表哥有了心上人,我這就找姑姑說去。”
“表妹,表妹,表妹原諒則個。”韓柏唬了一跳,連忙站起來,朝着貞娘掬躬。
貞娘其實只是隨便說說的,不過,看韓柏這樣子,顯然是叫自己一語說中的,便也有些好奇:“是哪家的姑娘,二表哥爲何不找人上門說媒。”
“唉,難了,襄王有夢,神女無情,不提這些。”韓柏嘆了口氣,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敢情着是二表哥還是單相思啊,貞娘大悟,倒也不在多說什麼。
隨後便轉了話題說起了來意。
“這捐墨是好事,一會兒我陪你去趙教諭家走走,想來沒有問題,不過,你想捐助貧寒學子怕是不成。”聽了貞孃的來意,韓柏想了想道。
“爲什麼?”貞娘奇怪了,貧寒的學子很多,有人資助他們讀書,這不是好事嗎?
“你之前說的那些話在我身上是不對,但在大多數的學子上身卻也是有道理的,如果表妹是哪家官員的家人,那麼資助的話便是一翻美談,但表妹是商人出身,又是女子掌事,如此,便是再貧寒,稍有點骨氣的都是不願接受的。”韓柏解釋道。
尼妹的,果然,是赤果果的歧視,貞娘擰了眉,着實是有些生氣,想着算了,自己也沒必要拿錢出來貼別人的冷臉,不過,想是這麼想,商事總歸不是意氣用事的事情。
想了想:“可上回李墨開業時,那幾個學子寫詩文,不是也收了禮金嗎,怎麼又不覺得李家是商家,我是女子掌家了?”貞娘問道。
“那怎麼一樣,你捐資助學,別人就要承你的恩情的,以後是要還的,說句徹低的,他們要以半師之禮相待的。而上回開業時寫文,你也說了是禮金,禮金是他們應得的,就好象有許多的文人士子還去幫着ji家寫持填詞,所得的便也是禮金,這個算是雅事。”韓柏道。
韓柏如此一說貞娘倒是明白了,也就是說自己這身份還不夠資格捐資助學。
“那如果我把這種捐資助學換成一種禮金的方式呢?”想了一下,貞娘反問。
“說說。”韓柏不太清楚貞孃的具體想法,便問道。
“你們學院每年都不是都有文試的嘛,以後但凡是文試的前三名,我李家設一個延年玄玉禮金,前三名的能得到不等的禮金以及筆墨紙硯。”貞娘道,不用說了,這會兒她又搬出了後世的獎學金。
其實這種禮金這時代也有的,不過不是平時的文試,而是三大學試的魁首,府試,鄉試和會試,尤其是會試,進士及第,那榜文一出,多少商家待在榜文下侯着,到時錢和女人砸下去,能砸的人頭暈。
不過,貞娘這個延年玄玉禮金就是要在學院裡形成一個慣例,以後只要延年玄玉禮金在,那她李墨的名氣就在,這就是廣告。
“嗯,這個法子行,走,我們去找趙學諭,一起跟他說說,這些事情只要他首肯了,就沒什麼問題了。”聽得貞孃的盤算,韓柏覺得行,於是兩人也不多待,收拾了一下一起去應天書院,找趙學諭。
有人捐墨還有人出資給學子發獎金,這樣的事情,趙學諭自也沒有不應的道理,另外,趙學諭還寫了一份請摺子,將李家這事報了應天府衙,這也是衙門教化之功。
教化歷來是衙門政績的一個標準。
如此一切辦妥,雖說李家又捐失了一筆銀錢,但回報卻是可以預期的,所以,這錢花的雖有些肉疼但也是開心的。
最後韓柏被幾個同窗給留下了,貞娘便帶了小丫回家。
出了學院不遠,便是廊坊。
廊坊是由朝廷出資修建的,供外地商人居住,而一些外地官員初到南京,也會在廊坊居住,因此,住在廊坊這處的頗有一些有錢的商人或一些親近官員。
於是一些破落戶便在這裡面找到了商機,他們祖上或是有功之臣,或是有名望了學士,家裡都留下一些值錢玩意兒,如今破落了,也只好拿出來賣,就好比後世,京城的八旗子弟破落戶一樣,靠着賣祖產過活。
而不論是商人或是一些新進的官員,對這些東西也多是有些興趣的。
於是漸漸的,廊坊就形成了一個廊坊集市。
貞娘帶着小丫出來,天上的小雨已經停了,陽光也出來了,已是初夏,天氣微有些熱,但因着之前小雨的原因,空氣倒也十分的清新,明朝的天空又格外的藍,貞娘便有些逛逛的興致,便帶着小丫朝廊坊集市過去。
沒想到一進廊坊集市,就看到那曾一品在不遠處擺了一個寫字鑑墨的攤子。
顯然的,這位在田家的封殺令下,到如今還沒有找到東家,這是開始自力更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