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笑了祁先生。”阿杰哭笑不得,“我跟阿彬是一起的,這您是知道的,跟了您這麼久了,怎麼會有二心呢?”
“但願如此。”祁嘉禾如是說着,移開視線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飛速逝去的風景接踵而過,時音下意識感到,祁嘉禾牽着自己的手似乎緊了幾分。
車裡沉默了許久,沒有人再說話。
阿杰在前面盡心盡力開着車,後座的時音卻注意到,他似乎有些緊張,把住方向盤的手握的緊緊的,脊背也挺得筆直,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僵硬。
她覺得奇怪,便順口問了一句:“阿杰,你緊張什麼?”
聞言,阿杰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太過緊繃,於是微微舒了口氣,答道:“阿彬家裡出了點事,他父母以前對我挺關照的,我有點擔心。”
“什麼事?”祁嘉禾問,“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
阿杰反倒乾笑道:“不用麻煩祁先生了,他自己能搞定。”
“自己能搞定,卻慌得連假都忘了和我請。”祁嘉禾沉聲說,“我倒是好奇,到底是什麼事?”
阿杰卻緘默下來,緊抿着脣一言不發,握住方向盤的手更加用力。
“阿杰。”祁嘉禾開口,卻是驀地換了副語氣,低沉喑啞,“我待你不薄吧?”
阿杰沒說話,緊張地嚥了幾口口水,額頭逐漸滲出細密的汗珠來。
“你在我面前撒謊,所爲哪般?”祁嘉禾問。
阿杰依舊沒有說話,緊繃的表情卻已經暴露了自己慌張的心態。
他突然咬緊牙關,猛踩油門,手裡的方向盤猛地一拐!
此時汽車正行駛在機場通往市內的高速上面,這段高速屬於高架路段,全場約有數公里,當初在修建的時候,就一度成爲全路段建造難度最高的一部分,而此刻他們所處的位置正在高架的最中央部分,下方就是滾滾的江水,和高達數十米的懸崖峭壁!
阿杰這個猛加油和突如其來的轉向讓整個車身都瞬間爲之傾斜,車裡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平衡,時音始料未及,一聲驚呼過後直接被甩在車門上,瞬間便是脊背一麻。
祁嘉禾已經儘可能快地抓住了扶手,但仍然還是被甩出了一段距離,險些直接壓在時音身上,好在他騰出一隻手支撐住了自己的身體,爲時音保留出了一片安全區域。
哐——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之後,汽車衝破圍欄,直直墜向下方奔涌的滔滔江水。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失重的感覺就已經迎面襲來。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下墜,時音只覺得心臟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整個人像是被從高空扔下,嫉妒的驚慌和恐懼令她連尖叫都發不出來。
阿杰雙手離開方向盤,已然是滿臉帶淚。
他閉上眼睛,深色痛苦地說:“先生太太,對不起,欠你們的情我下輩子——”
一句話沒說完,巨大的水花聲響和晃動感就吞噬了一切。
車輛頭部入水,在湍急的水流中濺起一大片水浪。
因爲是直接墜落,前後不過數秒,整個車身都已經完全埋入了水裡。
祁嘉禾全程儘量讓自己保持頭腦清醒,始終緊緊護着身下的時音,擋風玻璃已經開裂,江水透過裂縫開始爭先恐後地往車身裡擠。
前座的阿杰已經放棄了抵抗,呆呆地坐在駕駛座上,雙目無神,嘴脣顫抖,像是在等死。
汽車傾斜的角度十分嚴重,祁嘉禾整個人必須踩着前座的椅背才能勉強保持平衡,時音整個人縮在座位下,以一種極爲彆扭的姿勢護着自己。
他騰出一隻手,試着開門,車門紋絲不動。
他二話不說,傾身去夠駕駛座右下角的救生錘。
車輛四周已經開始慢慢有水滲進來,但這並不可怕,最棘手的,是車輛還在不斷下沉。
這裡的江水足有數十米深,水流又湍急,要想在這種情況下自救,無異於癡人說夢。
祁嘉禾伸手夠到了安全錘,用力破開後座的車窗——
玻璃碎裂的一瞬間,洶涌的江水爭先恐後地往車裡灌進來,在江水灌滿整輛車前,他指示時音吸入一大口空氣,然後帶着她潛入了水中。
在這樣的深度,江水灌滿整輛車前後也不過數秒,他抓着時音的手,從破碎的窗戶遊了出去。
時音並不會游泳,在這種情況下保持理智相當困難,但她還是盡力照做。
因爲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只有祁嘉禾能救他們。
只是再怎麼憋氣,也還是有憋不住的時候。
無法呼吸本身就足夠難受,再加上四面八方都是湍急的江水,越是往上水流越急,保持冷靜越發困難。
時音腦子裡的弦始終緊緊繃着,肺裡的空氣擠壓着理智,一點點向外擴散。
她鼓着嘴巴想要撐到最後,氧氣卻最終耗盡了。
她嗆入幾口江水,理智瞬間崩盤。
祁嘉禾猛拉她一把,毫不猶豫地將脣送了上去,把自己那口空氣渡給了她。
但是無果,她鼻腔進了水,根本無法保持呼吸。
肺部像是要炸開一樣難受,腦子越來越混沌,她完全看不見祁嘉禾的臉,全世界都是水,到處都是,無孔不入,綿綿不絕。
在掙扎着耗盡了兩人所有的氧氣後,她腦子裡的那根弦終於徹底斷裂,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祁嘉禾所有的動作突然一頓,混沌的江水中,他看不清她的模樣,卻能夠感受到她非同尋常的安靜。
他突然瘋了一樣摟着她的腰,奮力向水面劃去。
江水翻涌,即使是驍勇如他,想要游上岸也難如登天。
可他一直沒有放棄,哪怕是體力已經消耗殆盡,哪怕窒息感早已經攝住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仍然還是堅持着,堅持着,往上游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突然昏過去,也不知道水面還有多遠。
只是哪怕希望渺茫,生存的慾望卻從未磨滅過。
他想要活下去,想要和她一起。
他從來沒有一刻覺得,活着,原來是這樣奢侈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