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良久,黎裕像是終於放棄了一樣,深深嘆了口氣,凝視着陸睿,語調沉沉地說:“我知道,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也不是個稱職的外公,你說我一碗水端不平,我也認,我現在只有一個念想,就是把時音認回來,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在一起過日子,我想這也不是很難的事情,可偏偏在你看來,就認定時音是回來跟你爭家產的。”
頓了頓,黎裕接着道:“她現在是祁家的兒媳婦,已經有了不小的地位,又何必眼紅我們黎家那點財產?就算她真想要,那我這個做外公的送她一點股份,總沒問題吧?你是我的外孫,黎家是我一手打下來的江山,如今落在你手裡,你真就恨不得一點都割捨不下?陸睿,這已經不是自不自私的問題了,這是做人該有的良心。”
陸睿抿了抿脣,眸光寒涼地看着他,沒說話。
黎裕卻一時沒再講,和陸睿毫不退讓地互相對視了半晌,他纔有些疲倦地揮了揮手,語氣裡是無盡的負累:“算了,我也沒什麼資格說你,你回去歇着吧,這事兒容我再想想。”
聞言,陸睿卻沒有立刻動作。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俊朗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神色有些凝重,但最後,他到底還是什麼也沒說,默不作聲地離開了房間,留下黎裕一個人站在客廳中央,看着合上的門板獨自嘆氣。
夜又長又靜。
早上時音起得不早,直到傭人來敲門的時候才醒,下牀的時候,她還覺得渾身不舒服,連走路的姿勢都比往常彆扭了不少。
祁嘉禾說要幫她換衣服,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只能作罷。
於是大清早下樓吃早餐的時候,祁家衆人都能看見這樣一幕——
時音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扶着樓梯扶手從樓上走了下來,祁嘉禾在她身後不過三步遠的地方跟着,脣角始終帶着一抹難以描述的笑意。
吃飯的時候時音才知道,黎家那兩位今天一早就說有事情先離開了,連早餐都沒吃,祁老挽留無果,便也只能由着客人去了。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時音正在喝粥,她一邊低頭想着虧自己還想借這次機會多和黎家那爺孫倆接觸一下呢,搞了半天把自己搭進去了不說,還啥也沒撈着。
她有些氣餒,一擡眸又看見祁嘉禾擡起胳膊舀了一碗冰糖紅棗燉燕窩,放在了她面前,眼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多吃點,補血氣。”
他說着,聲音不大不小,足夠讓飯桌上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時音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誰洗澡之前還說自己會剋制,相安無事地睡到半夜,他又把她吻醒,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半宿,愈戰愈勇,直到天快亮的時候她才得以小眯一會,還沒來得及睡多久,傭人就來敲門叫吃飯了,她這會困得恨不能直接一頭栽進碗裡去。
可偏偏始作俑者這會看起來面色紅潤精神煥發,一點勞累過度的意思都沒有。
時音覺得,要不是自己後面險些哭出來求他放過自己,他說不定今天都不準備下牀了。
她倒是納悶啊,這人都不用睡覺的嗎?
走出房門之前時音還特意照過鏡子,眼白裡血絲密佈,看起來極其駭人。
反觀祁嘉禾,一雙黑眸深邃透亮,一點疲倦的神色都不見。
她累得連手都恨不得擡不起來,也沒打算碰那碗燕窩,只安心垂眸喝着自己碗裡的粥。
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有了昨晚上的經歷,她見過祁嘉禾的另一面,現在就格外嫌棄他,覺得他瘋起來簡直像頭野獸。
腰都好險沒被他掰折了。
現在想想,時音都還覺得脊背冷汗直冒。
祁嘉禾殷勤盛湯而時音愛答不理的這一幕落在主座的祁崢嶸眼裡,他只覺得欣慰極了。
多少年沒見過自己孫子這麼順從一個人,祁崢嶸覺得自己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能治他的人,開口的時候,聲音裡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時音吶,昨晚上睡得還好吧?認不認牀啊?”
時音險些被嘴裡那口粥嗆住,擡眸朝着老人望過去的時候,她臉上的笑意還是禮貌又溫婉:“挺好的爺爺,家裡的牀睡起來特別舒服。”
舒不舒服她真沒怎麼感受出來,一晚上淨被某人拉着強行感受別的東西去了。
“那以後就常回家看看。”祁崢嶸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你嫁過來以前啊,嘉禾一年回三次家都嫌多,還是這段時間回得才稍微頻繁了點,說起來,都是你的功勞。”
還不等時音說點什麼,一聲輕蔑的笑就從另一個位置傳了出來。
祁清姝端着茶杯輕呷了一口,也不看時音,幽幽說了句:“是啊,某人的功勞真是大得不得了,我看今兒天氣不錯,怕不也是託了她的福吧。”
餐桌上靜默了一秒,時音擡起眼皮朝祁清姝的位置看了一眼。
祁海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果然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見她。
祁嘉禾嚥下嘴裡的食物,垂着眸子淡淡說了句:“不至於,不過你要是能有這本事,我給你裱張照片掛在家門口,應該挺辟邪的。”
祁清姝氣得臉都綠了,“篤”的一聲放下手裡的茶杯,嗔怒地看向祁嘉禾,訓斥道:“祁嘉禾,你什麼意思?!”
她雖然對時音沒什麼好感,但祁嘉禾畢竟是她弟弟,又是如今祁氏的掌權人,她就算心裡再怎麼不服氣,多少也還是會顧慮幾分。
可如今,祁嘉禾爲了那個女人,居然都敢對她這個姐姐出言不遜了,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祁嘉禾不爲所動地吃完最後一口飯,放下手裡的餐具,抽了兩張紙巾,一邊擦嘴一邊朝着祁清姝看過去,閃爍的眸光危險而沉寂。
一桌子的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輩分最大的祁崢嶸也蹙着眉朝着祁嘉禾看過去。
往常兩人間也會鬥嘴,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這次看起來,倒像是動了真格。
“你什麼意思,我就是什麼意思。”祁嘉禾扔掉手裡的餐巾紙,微微擡起下頜看向自己的姐姐,削薄的脣一開一合,突出的字句絲毫不留情面,“你在外人面前囂張跋扈我不管,可怎麼着,也不該在自家人面前陰陽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