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懂事,以後一定改。”
他啞着聲線這麼說,眼角眉梢都暈開分明的笑意。
時音微微垂下眸子,臉上的灼燙令她幾乎不敢與他直視,只能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嘴裡含糊地喊着:“走了走了。”
祁嘉禾不爲所動,被她拽了一把也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反應。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他這麼問着,語氣裡含了幾分明顯的無奈。
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忘了什麼,時音站在原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手還和他牽在一起。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終於還是祁嘉禾最先敗下陣來,從另一隻口袋裡掏出了一隻和剛剛那個首飾盒一模一樣的盒子,朝她遞過去。
時音看着他的動作,這才明白過來。
她疾步走到他面前,接過盒子,小聲道:“不好意思,第一次結婚沒經驗。”
連戒指都忘了給他戴。
祁嘉禾五指修長又白皙,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看起來乾淨美觀,完全可以去做手模。
時音爲他戴上戒指的時候,還在心裡小小地感慨了一番:他這雙手,簡直比女人的還好看。
男士的戒面上沒有什麼過多的裝飾,只是正中的位置有一顆精細小巧的微鑲鑽石,戒指寬度也比時音手上那枚大了不少,周圍有螺旋狀的雕刻暗紋,看起來低調卻又不單調。
時音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來。
“你戴上這個,別人不就都知道你結婚了嗎?”她問。
那枚戒指被她套在了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昭示着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這還不好?”祁嘉禾只是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手心溫度灼灼。
反正現在知道他們結婚了的人,已經不少了,再多幾個又何妨?
現在他只想把兩人的關係昭告天下。
原本是計劃回家的。
兩人上了車以後,祁嘉禾還沒說什麼,時音先開了口:“我們回一趟老宅吧?”
祁嘉禾側眸看着她。
“佩佩不是說爺爺已經不生氣了嗎?回去看看他老人家吧,總這麼僵着也不是辦法。”她把語氣放得很柔,偏頭看向他的時候,帶着幾分規勸的意味。
阿木坐在駕駛座上,一時間沒出聲,小心地看着後視鏡,等着祁嘉禾的回答。
片刻。
祁嘉禾收回視線,語氣裡帶着幾分釋然:“行,聽你的。”
他其實對這件事並沒有太大的感覺,本身就是孑然一身的人,如果不是時音這麼一提,他還真沒有主動回去看看的意思。
他一向尊重爺爺,但祁海的這件事情是他深思熟慮過後做出的選擇,這一點不會因爲任何人而改變,他也不會因此向任何人給出交代。
但如果是時音主動提出來,那到底還是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的。
如果她覺得他是時候該回去一趟了,那他就回去。
臨近晚上九點,天已經完全黑了。祁家大院裡,依舊燈火通明。
偌大的客廳裡,祁崢嶸正隻身坐在客廳裡帶着老花鏡看報紙,聽見有腳步聲響起,一時還以爲是傭人過來了,頭也不擡地說了句:“給我倒杯水過來。”
兩雙鞋在他面前停下。
“爺爺。”
“爺爺。”
一前一後,一道男聲,一道女聲。
祁崢嶸移開報紙,視線落在面前的兩人身上,眯着眼睛瞅了瞅來人,在看清楚面前的兩人到底是誰後,他的嘴巴有些詫異地微微張了張,臉上的表情凝滯了一瞬,很快便化開。
他盯着祁嘉禾的臉看了半晌,忽然嘆了口氣,沉沉道:“回來了?”
手裡的報紙被他對摺後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時音看見上面大篇幅的加粗大標題——《祁氏又出新動作,新能源業務或成國內最強》。
“坐。”祁崢嶸衝對面的位置努了努嘴,示意兩人坐下。
兩人並排落了座,祁崢嶸傾身要倒茶,被祁嘉禾伸手製止。
爺孫兩人的視線交匯了一瞬,祁崢嶸最終還是收回了手,坐在原位看着祁嘉禾沖洗茶具。
他的視線沉沉落在祁嘉禾手中的動作上,臉上的表情不說有多高興,倒也沒有前段日子的憤怒和陰鬱。
“嘉禾啊。”他驀地出聲喚道。
祁嘉禾把剛斟好的一杯茶推到老人面前,低垂着眉眼,安靜聽着,卻沒應聲。
“爺爺知道你性子倔。”祁崢嶸看着那盞茶水,沒有動作,只兀自說着,“也知道你心裡有恨。現在你爸爸也走了,過去的事兒我們就不提了。”
祁嘉禾爲時音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茶,這才直起腰來,看着祁崢嶸,聲線沉沉:“您能理解,我很高興。”
祁崢嶸又嘆了口氣,臉上是說不出的愁緒。
顯然他雖然嘴上這麼說着,可對這件事情還是耿耿於懷的,畢竟兒子的骨灰被葬在了異國他鄉,確實是件很讓人心堵的事情。
可這事兒又確實已經發生了,沒有補救的方法。
遣人把骨灰帶回國來?都入土爲安了,也確實沒那個必要。
他能有什麼辦法呢?祁嘉禾到底還是他最上心最優秀的孫子,怪也怪不得,無非就是生會氣,氣消了,也就只剩無奈了。
只是可惜他年紀大了,也坐不得飛機,不然在剩下的幾年日子裡,或許還能找時間去看看他。
雖然祁海年輕時候是混了點,還染了那麼一身病,可到底,還是他的親兒子。
血總歸是濃於水的。
念及此,祁崢嶸面色沉沉,沒好氣地說:“不理解又能怎麼樣呢?你事兒都辦完了,指定也是不怕我被氣死的。”
“倒也沒有您說的這麼嚴重。”祁嘉禾垂眸呷了一口茶,眸色漸深,“人已經去了,最終被葬在哪裡,對於活着的人來說,反倒沒那麼重要了。”
“胡說!”祁崢嶸眼睛一瞪,一聲低吼中氣十足,“你把骨灰帶回來,總歸是個念想,逢年過節的,家裡人不得去給他掃掃墓嗎?”
祁嘉禾輕輕扯了扯脣角,笑得散漫,“正因如此,我纔沒有把骨灰帶回來。”
他就是要祁海也體驗一下,被所有人忘記和拋棄的感覺。
一如他從前和死去的母親被關在同一間房子裡時,所經歷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