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輩同爲華夏人,本不應同室操戈,舟不才,謹提議成立南北聯合政府,以自強華夏,驅逐外侮,共建民主自由之國度。宋舟,江。”
這封通電發自民國四年七月三日,也是宋舟接任南方政府臨時大總統之位後,發出的第一封全國通電。
“建立聯合政府,自強華夏!”
報紙上全文刊載了這封電報,並在電報後發表了多篇評論,號召國內的有識之士共同支持南方政府這一提議,停止內戰,驅逐外侮,建立民主自由的國家。
雖然目前華夏國內的老百姓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不識字的,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也聽不懂什麼民主自由,但大家都知道一個道理,天下不太平,老百姓的日子就不好過。一旦打起仗來,軍隊過處就像蝗蟲過境,遇上軍紀好的還罷,若是碰上那些不幹人事的,遭罪的還是老百姓。
“宋舟倒是打得好算盤。”司馬大總統放下報紙,捏了捏眉心。
自江電一出,北方政府佔據的輿論優勢當真如滾滾江水般付之東流,國內的大部分有識之士立刻做出了響應,就連北方政府內部也出現了停止內戰,共建聯合政府的聲音。雖然北方各省手握實權的督帥還沒有表態,但司馬君明白,這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大總統,電報。”
秘書敲門進來,將幾份電報放在了司馬君的面前,司馬君忍不住哼了一聲,湖北宋琦寧,河南袁寶珊,山西閻淮玉,都和報紙上一個論調,就連陝甘的馬慶祥和青海的馬慶瑞也湊了把熱鬧。司馬君就不明白了,這兩個馬匪鬍子也懂什麼民主自由?
“北六省那邊有消息嗎?”
“目前爲止沒有。”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司馬君擺擺手,秘書走出房間關上了房門,看着面前的幾封電報,司馬君的臉色越來越沉,拿起發自山西閻淮玉的那封電報,看了一遍又一遍。
樓盛豐,若沒有他的授意,向來圓滑的閻淮玉不會發這份電報。這個一向懂得明哲保身,最擅長左右逢源的老滑頭,能在第一時間態度鮮明的表示支持建立南北聯合政府……恐怕,他的那個好兄弟已經承諾給他不少的好處了吧?
停止內戰,建立南北聯合政府,華夏就能統一了?
簡直是做春秋大夢。
這些割據各省,手握實權的土皇帝,真會心甘情願的接受聯合政府的領導?恐怕那個時候,纔會真的熱鬧起來吧……
司馬君一直認爲,若想統一華夏必須通過武力。南北對峙,雙方尚且能在各自的陣營中互爲依仗,雖有齟齬,到底不會影響大局。一旦建立聯合政府,則之前的局面被徹底打破,不說成爲一盤散沙,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華夏被獨——裁統治了幾千年,龍椅上的皇帝沒了,老百姓就真懂得何謂民主自由了?
“想要建立聯合政府?”司馬君冷笑一聲,“好,我成全你們!”
宋舟江電發出後的第四天,北方政府大總統司馬君通電全國,贊成南方臨時大總統宋舟的提議,共同建立南北聯合政府,並提議就共建聯合政府的諸多問題進行和談。由於這天是民國四年七月七日,這封電報也被後世稱爲民四虞電。
虞電一出,華夏民衆再次沸騰。安徽,山東境內的槍聲也停了下來。華夏各省的督帥紛紛通電錶示支持這一決定。
樓盛豐是第一個發表通電明確表態的,隨後是湖北,緊接着就是山西河南等省,連身在青島的韓庵山也發了一封表示支持的通電,時刻提醒大家,他韓庵山到底還是山東的督帥!
南方各省也不甘落後,建立聯合政府本就出自宋舟的提議,此刻怎能讓那幫北方佬搶了風頭?四川劉撫仙,貴州唐廷山,雲南龍逸亭,甚至連新疆的李佳才都湊了一回熱鬧,旗幟鮮明的表示支持建立南北聯合政府。
一時之間,華夏大地彷彿只有一個聲音,停戰,和談,建立聯合政府。
各國駐華公使也對此嘖嘖稱奇,難道華夏真要藉此統一?只有在華夏幾十年的英國公使朱爾典搖了搖頭。若無強有力的政府,恐怕也只是名義上的統一,實質上的分裂。對於這些通過各種方式在華夏攫取利益的帝國主義國家來說,一個四分五裂的華夏,纔是他們最願意看到的。
兗州城下的槍聲早已經停了,依照目前國內的形勢,這仗基本不用再打下去了。”少帥,對面來人了。”
宋武正在看電報,副官帶着一個手臂上配有紅十字袖標的衛生兵走了進來,雖然是個衛生兵,卻也長得人高馬大方臉虎目。在南六省的軍隊中,這樣的身板做個機槍手綽綽有餘。
衛生兵不是自己來的,他身後還跟着兩個穿着北六省軍裝南方兵,每人肩膀上都扛着一隻木箱子。
“這是什麼?”
“藥品,還有罐頭。”衛生兵站在宋武面前一點也不怵,來之前聽人說這也是個少帥?雖說長相不差,個頭也不矮,但這身板氣派比起他們少帥可是差得遠了!
兩隻木箱子在送進來之前就已經被檢查過了,畢竟還沒有收到正式的命令,他們就還不是“友軍”。
“藥品?”
“是的,止血粉和消炎藥、”磺胺已經大量配發到北六省的前線部隊使用,這些衛生兵都是由軍醫手把手教出來的,對於磺胺這個藥名總是覺得拗口,有的衛生兵連這個兩個字念什麼都不知道,最後軍醫沒辦法,乾脆統一叫消炎藥。直到喬樂山把青黴素弄出來之後,這些大兵才陸續改口。
衛生兵簡單說明了兩種藥物的使用方法和用量,又重點介紹了另一個箱子裡的罐頭,最後才把來之前連長的重點交代的話說了出來,“大家都是華夏人,還請貴軍愛護當地百姓,莫要滋擾地方。”若不是這個衛生兵懂點南方話,這個任務也輪不到他一個大頭兵。
聽了衛生兵的話,宋武點點頭並沒有生氣,樓逍此番行事的確有些出乎預料,卻在情理之中。南方聯軍三萬多人在兗州,糧食和藥品都是個大問題。進入七月天氣越來越熱,不說重傷員,很多輕傷員的傷口也已經發炎,傷口發炎意味着什麼,凡是上過戰場的老兵都知道。
“多謝樓旅長,我宋武保證約束手下的軍隊,絕不滋擾地方。”
衛生兵和另外兩個大頭兵離開了南方聯軍的軍營,宋武立刻讓軍醫將那箱藥品帶下去,“先給重傷員用,看看效果如何,再給輕傷員用藥。”
軍醫帶着藥品離開了,餘下的那箱罐頭,宋武先啓開一罐,看看沒有問題,才讓副官帶下去給各個營連分發。
樓少帥並未只給宋武送了東西,粵軍和桂軍也分別收到了藥品和罐頭。送東西的人不是獨立旅的官兵,而是在之前的追逐戰中被俘虜的桂粵兩軍士兵。
粵軍第五十六師師長唐玉璜聽下屬報告說,北軍那邊送東西來了,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手下的一個團長帶着兩個穿着北軍軍裝,卻明顯是南方人的大兵走了進來,他才相信自己沒聽錯。
“師座,對面送來了藥品和罐頭。”那個帶人進來的團長說道:“我看過了,都是好東西。”
唐玉璜聽着團長的報告,又從送東西來的大兵口中得知了他們在獨立旅中的一些見聞,神色微動,樓盛豐的這個兒子,還當真不一般啊。
桂軍第六十一師師長龐天逸這兩天也正爲軍中的傷員發愁,樓少帥這一箱藥品無異於雪中送炭。尤其是那些消炎藥,之前聽都沒聽說過,可送東西的幾個原桂軍士兵說,獨立旅中的傷兵就是用這個藥,連肚子破個窟窿的重傷員命都保住了。還擼起袖子給龐師長看自己的傷口,一道劃過半個手臂的長口子,一點發炎紅腫的跡象都沒有,不由得龐天逸不信。
和粵軍一樣,這些被俘的桂軍也加入了獨立旅,那個笑起來跟個佛爺似的姜參謀說了,成立聯合政府後,大家就都是自己人了,在哪裡當兵不都一樣?況且加入獨立旅,每月的餉銀絕不克扣,還有一套新軍裝,一雙新鞋,一天三頓乾的,頓頓都能吃飽,隔三差五還能吃到一盒肉罐頭開開葷。這樣豐厚的待遇,廣東兵聽了都流口水,更不用說廣西兵。
不過那個姜參謀可真是個能人,竟然能講一口流利的廣東話,連壯語都會說,有他一番勸說,這些被俘的兩廣子弟纔會答應加入獨立旅。
樓少帥終於發現這個軍需官似的參謀原來還有這等用處,姜參謀卻笑道:“少帥,我這才哪到哪啊?我老叔,後勤部的姜部長,那才叫一個厲害!連江浙一帶的方言都能聽明白,還能說。我會這些還是他教的。”
樓逍點點頭,姜參謀當天就被任命爲獨立旅新兵營的教導員,軍銜少校。
姜參謀摸了一把自己下巴上的肥肉,教導員就教導員,只要能在獨立旅呆着,怎麼樣都成。關鍵是在這裡能吃到少帥夫人送來罐頭,尤其是前些天送來的牛肉罐頭和紅燒肉罐頭,就獨立旅有,那味道可真是……想到這裡,姜參謀看了看錶,這怎麼還不到飯點啊?
到桂粵兩軍去送藥品和罐頭的大兵磨蹭到下午纔回來,回來的時候身後還跟着一串尾巴。
哨兵不敢隨便放他們進去,把他們都攔在營地外,立刻向上峰彙報。一個班長跑過來和那幾個去送東西卻帶人回來的大兵比劃了好一陣子,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後樂了。
得,這又是一羣“逃兵”。
友軍來投奔不奇怪,這“敵軍”怎麼也來?
班長不敢擅自做主,馬上上報了排長,排長去找了連長,連長去找營長,一級級上報,最終找到了樓少帥的跟前。
“少帥,這事咋辦?”
幾個團長和之前友軍士兵來投奔時的態度不一樣,不是他們不喜歡老兵,而是這些南方兵和北方兵語言不通,身板看起來也不如北方大兵結實,人數少時還好辦,這要是多了還真不好安排。早知道就不讓那些兩廣的兵回去送東西了,這還買一送三了。
樓少帥沉默半晌,下令都收了。和那些被俘的士兵一樣仔細甄別,抽大煙的一概不要,挑揀出來的都送去姜教導員的新兵營。
某團長:“少帥,那錢送不送?”
樓少帥:“不送。”
某團長不解,少帥怎麼變摳門了?剛想再問一句,就被身旁的另一個團長拉了一下,沒見少帥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了嗎?前天少帥夫人又往前線送了十來箱罐頭,和箱子一起來的還有一封信,自從少帥看過那封信之後,臉色就一直沒好看過。
“你說,少帥夫人是和少帥說了什麼?”
“我哪知道?”一個團長擠擠眼睛,“該不是說想少帥了?”
“你媳婦寫信說想你,你臉會拉這麼長?”
“tnnd你故意的是吧?找揍就說一聲!”
“我怎麼故意了?”
“老子都三十了還沒娶上媳婦!”
“兄弟不是誠心的。之前不是一個部隊的,不熟悉啊。”說話的團長頓了頓,“說起來,你爲啥娶不上媳婦,因爲長得太磕磣了?”
“老子看你真找揍啊!”
幾個團長的話樓少帥沒聽到,他只是沉默的拿出了李謹言的那封信,面無表情的看着信紙上的內容,沒人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
李謹言正同罐頭廠的馮經理商量事情,突然感到後背竄起一股涼氣,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言少爺?”
“沒什麼,”李謹言搓搓胳膊,“這屋裡好像有點冷。”
正用手絹擦汗的馮經理動作一頓,瞅瞅窗外,現在是七月天,沒錯吧?
李謹言也只是走神了片刻,隨即就和馮經理談起了正事,罐頭廠現在全部用馬口鐵包裝,馬口鐵都要靠進口,一旦貨源跟不上就會影響到罐頭廠的生產。
“午餐肉繼續用馬口鐵,像是紅燒肉和牛肉罐頭可以使用玻璃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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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沒想過。”李謹言向後靠在椅背上,轉着手裡的筆,“罐頭廠成立之初我就有過這個想法,但是你發現沒有,關北城的玻璃製造廠幾乎都掌控在日本人的手裡。”
馮經理沉默了下來,顯然他也知道這個情況。
“我也想過和外地廠商購進,但是加上運輸費和一些其他費用,用玻璃或者陶瓷包裝,基本和使用馬口鐵的成本相當,甚至還要高一些。”
“但……”
“我知道。”李謹言打斷了馮經理的話,“包裝這塊掐在外人的手裡總不是個事,我之前已經和北六省商會的一些人談過了,他們其中有辦過玻璃廠的,只不過被一場大火給燒了,損失慘重,之後就再沒緩過勁來。”
說起大火,李謹言就覺得牙根癢癢,“不過是一兩年前的事,熟悉操控機器和製作工藝的工人熟手還能召集,我想幹脆幫扶他再建一間玻璃廠,資金我出一半。”
“這投入是不是大了點?”爲了做些玻璃罐子,就要建造一個廠?
“不大。”指尖擦過脣角,李謹言眼神發冷,“只要能把那些日本矬子的工廠擠垮,再多的投入都算不上大!”
現在的北六省,凡是化學工業,幾乎都快被日本人和其他洋人開設的工廠壟斷了。長此以往,民族資本會被擠壓得沒有生存之地。
等展部長和德國人談妥了借款的事情,能從德國人手中買到先進的機械,發展起自己的重工業和化學工業,他倒要看看,那些日本矬子還能得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