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的北府江北大營,在起兵時只有三萬多人,而這其中一已經包含了很多降兵。
要說這些降兵被編入北府軍,再加以訓練的話能打敗桓軍,似乎也沒什麼懸念,但要說的全殲,甚至整個收編,可就有點太讓人意想不到了,畢竟人家那是十萬大軍啊!
路強回營屁股還沒坐穩呢,就先搶了個郎將,然後又星夜趕到廣陵救人,所以這個疑團在他心中一直沒有解開。
現在劉毅不在,周奎又一心討好自己,應該能問出點什麼吧?
就在這時,四周樹上栓着的戰馬突然一陣**動,士兵們尋聲望去,卻見黑暗中,路強的那隻山豹如閒庭信步般從樹林裡逛出來,然後趴在路強身邊。
這傢伙總是神出鬼沒的,路強已經習慣,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道餵它吃過什麼東西,現在好像每天都在長個頭,現在已經快有成年山豹大小了。黝黑的身軀,在夜晚變幻成綠色的眼珠,看上去就另人望而生畏。
不過有它在,路強才更感安全,因爲這傢伙似乎總能預感到危險的存在。
“周大哥,你們是怎麼跟上劉將軍的?”
路強問的很含蓄,他相信周奎能明白他的意思。
周奎難得地老臉一紅,雖是黑天,但還是被路強看出來了。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讀書人不是常說,良禽擇木而息嗎!跟着桓家人也沒奔頭,還不如加入天下第一強軍呢!將來也能有個好前程”
路強能感覺出這傢伙言不由衷,點點頭道:“你們主帥呢?”
路強不知道,桓軍主帥皇甫敷已經戰死,而剩下的軍隊就是在副帥吳甫之率領下投降的,這傢伙連一仗未打,就直接投降了,那些忠於桓家的人,也都被他清洗掉了。這纔是周奎他們最鬱悶的原因。
周奎搖搖頭,毫無感情地道:“好些天沒看到他了,聽人說,是大帥命他去建康了”
話說到這,似乎有些沉悶,路強也看出周奎不想就這件事再談下去,只好換了個話題。
“剛剛在廣陵的時候,你告訴我不要惹陸家人,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軍中人也用怕他們嗎?”
周奎嘆了口氣道:“路兄弟,江南朱、張、顧、陸這四大家族,那家是好惹的?這些家族不但在地方根深蒂固,就是在朝廷中也是盤根錯節,將來你總不能做一輩子郎將吧?那涉及到提升的時候,說不定從那就冒出個他們家中的人來給你使絆子,明**易躲,暗箭難防啊!”
路強有點明白了,敢情這裡也有四大家族啊!*嗎?難道就不怕朝廷忌諱?
這時一個面目白皙的年輕士兵擠了過來,對路強道:“聽說郎將出自建康豪門,那以郎將這樣的身份,對這些事不應該陌生吧?”
一見這個年輕人,周奎立刻笑道:“你小子過來的正好,就由你來給路兄弟解說吧!老子可說不明白”
轉頭又對路強道:“他叫馮永年,我們都叫他夫子,最有學問了,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問他就好了,哥哥去喝酒,就不陪你了”
路強看出周奎心中似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再難爲他。看了眼這個白皙的年輕人,見他雖然穿着一身軍裝,眉宇間確實有那麼一絲書卷氣。這個年代有知識的人都十分搶手的,真不明白他爲何還是個大頭兵?
其實從路強穿越到這個時代,就一直面臨着各種各樣問題,到現在他也沒弄明白這個國家,乃至周邊國家都是什麼情況。
在皇宮的時候是沒人和他說,到了外面,雖認識了不少人,但礙於身份,別人也不可能主動和他講這些。
如果真能從這小子口中知道些這個時代的情況,那可真算是一大收穫了。
將手中的酒袋遞過去:“來喝一口”
夫子也不客氣,仰脖大口灌了一下,抹了抹嘴,道:“這些江南大族,傳說都是三國時吳國重臣的後人,就象這個陸家,自稱是陸遜的後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三國路強倒是知道,照夫子這麼說,陸家是陸遜的後人,張家就是張昭的後人、顧家就是顧雍的後人了,誰知道過去幾百年了?這種事又去那查證?
路強不想問這些,他記得三國後期,曹操的後人好像是定都在洛陽,那麼司馬氏篡位,也應該定都在洛陽,現在怎麼跑到建康來了?
不動聲色地道:“桓玄篡位,如果皇帝還在洛陽,估計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
夫子轉過頭,象看怪物似的看了路強一會才道:“元帝南渡已經近百年的時間,將軍怎還能說回洛陽的話?照您這麼說,如果沒有八王之亂,我大晉也不會變得象現在這樣,只能苟安於江南,任由北方被胡虜欺凌了”
“北方淪陷了”
說完這句話,路強真想給自己一個耳光,即便想問,也不能這麼問啊!這不是讓人家把自己當傻子嗎?
果然,夫子又看了他一會,突然用手指了指天上,表情怪異地道:“將軍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
還真讓你說着了,老子就是來自另一個時空。不過就是高小畢業,歷史始終不太明白,不然也不會問你了。
“讓兄弟笑話了,我小時候因爲一種奇怪的病,一直被關在家中,直到家中人都被桓玄所害,這才跑了出來,只可惜除了這身力氣,其他是一概不知”
聽了路強半真半假的話,夫子這才點頭道:“怪不得,既然這樣,屬下就給您講講吧!”
軍中都是些莽漢,很少有掉書袋的,而這個夫子雖有點學問,卻不會逢迎上司,所以一直是個低等的小兵。平時也沒什麼暢談胸中所學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有人主動問起,頓時來了精神。
也不在乎路強是不是將官了,劈手奪過酒袋,痛飲幾口後,就對路強講起晉朝的歷史來。
他從晉武帝統一天下說起,又說到八王之亂,然後因爲朝廷羸弱,北方異族突起,再到五胡亂華、愍帝遷都後被迫****、元帝南遷建康等等...
夫子說的起勁,不知不覺中,很多士兵都圍攏過來,傾聽夫子講這個國家的歷史。他們都是最普通的士兵,那有機會知道這些?雖覺有些枯燥,不過還是聽的津津有味。
這一來,夫子說的更起勁了,連比劃帶說,口沫橫飛,簡直可比一個最敬業的說書先生了。
其實在夫子說到五胡亂華的時候,路強就想起來,那不就是兩晉十六國嗎?他的學問雖然不多,但五胡亂華這段中華民族的血淚史卻是知道的,就如同每個中國人都知道南京大屠殺一樣。
沉吟片刻,插嘴道:“還有這麼多忠於朝廷的文臣武將,桓玄何以這麼容易就篡位了?”
這也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馮永年這個夫子的外號真的沒有白叫,聽路強問起,藉着酒勁,大聲道:“要說咱大晉的皇帝也是夠窩囊的了,幾任皇帝胡了巴塗不說,朝政也都把持在權臣手中,別的不說,就說建康吧!揚州都督府的駐軍就比朝廷軍隊還多,而且朝廷還根本指揮不動人家......”
“好了,你不要腦袋了?灌點貓尿就胡說八道”
周奎不知從司馬地方冒了出來,大聲喝止了夫子的話。
被周奎這麼一打斷,夫子的酒頓時醒了不少,撓了撓腦袋,有些尷尬地道:“我剛纔說什麼了?”
雖然路強還沒有聽夠,不過他也知道,這是封建社會,夫子說的這些話已經是大逆不道,傳出去,弄不好真是要掉腦袋的。
淡然一笑道:“你什麼都沒說,大家也什麼都沒聽到”
這些都是大頭兵,沒那麼多彎彎腸子,即便在一起的時候偶爾說些犯忌的話,誰也不會當真去告密的。很快士兵們就散去各自找地方睡覺了。夜雖然已經很深,而儘管路強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閤眼,此刻卻也沒有絲毫睡意。
北有五胡亂華後建立的十六個國家,南有士族門閥林立,架空了皇權,偏偏我又重生爲皇帝,老天還真是待我不薄啊!
路強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人的心境是隨環境而變的,到今天爲止,他已經不否認自己有野心,想要重新登上那個位置,可要說平定天下,恢復華夏一統,對不起,至少目前他還沒那個能力想這些。
剛纔聽周奎說,大軍很快就要過江圍困建康,桓玄的人馬都被劉裕拖在覆舟山,建康空虛。
路強相信仗打到現在,已經沒什麼懸念可言,可如果他們知道皇帝已經失蹤,會怎麼辦?自己沒有子女,正常情況下,應該選個宗室或是讓兄弟司馬德文繼位吧?
那樣的話,自己豈不就是永遠都與那個位置無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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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在打下建康之後,就公開自己的身份呢?可即便是公開身份,這些驕兵悍將們,就肯完全忠於自己嗎?
還有那些林立的士族門閥,從桓玄這個例子就能看出,正如夫子說的那樣,他們的力量比皇室大,甚至已經到了可以左右皇帝的生死的地步,自己若就這麼回去,難不成還當他們的話筒嗎?
漸漸地,路強的目光堅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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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矇矇亮,周奎就把士兵們都喊了起來,今天必須趕回軍營,不然他也不好向劉毅交代。
路強並不知道周奎說的那個村子裡大部分都是軍戶,走近一看,這不就是那個救自己的船老大家的村子嗎?
眼看要到軍營了,周奎也不用再陪路強,村子裡自有人接待安置軍屬。告訴路強儘快回去,然後就帶人先一步趕回軍營交令了。
遠遠望去,村子不是很大,也就一百多戶人家的樣子,估計只有部分軍屬安置在這裡。要知道現在軍營中可是有近十萬大軍呢!
路強騎馬在前,夫子被他臨時抓來當了馬車伕,駕車跟在他身後。
對於有軍人進村子,村中人已習以爲常,問明村長里正的住所後,一行人又向裡面走去。
就在這時,從路旁的一戶人家中突然衝出一個人來,這個人跑的甚急,差點沒一頭撞在路強的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