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準!”
秦錚看着謝芳華出了房門,珠簾隨着她走出輕輕作響,他大喊。
謝芳華彷彿沒聽到,頭也不回,出了畫堂,來到門口,輕喊,“侍畫!”
“小姐!”侍畫應聲出現。
“都準備好了嗎?”謝芳華問。
侍畫向裡面看了一眼,慢慢地點了點頭。
“既然準備好了,現在就啓程!”謝芳華說着,邁出了門檻。
“小姐,您和小王爺……”侍畫擡步跟上她,擔憂地輕聲問。
剛剛屋裡的動靜,她隱隱聽到了些。
“他會給我一封休書。”謝芳華聲音微涼,“以後,我們再沒關係,除了必要的事情,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侍畫面色一變,脫口驚呼,“小姐?”
謝芳華不再說話,似乎一刻也不想留,腳步匆匆地出了落梅居。
她走到落梅居門口時,秦錚又大喊了一聲,有些撕心裂肺,“謝芳華,你給我站住。”
謝芳華回頭看了一眼,輕輕擡手,一縷淡青的煙霧順着窗子飄進了房間。
秦錚的聲音堪堪噎在喉嚨裡,再也發不出。他拼命掙扎,可是無論他如何用力,武功絲毫用處不抵,那一縷細細的青煙,將他捆住,動彈不得。
他一時急紅了眼,氣火攻心,身子“砰”地一聲,栽到了地上。
他倒下的身子恰巧撞到了桌椅,桌椅也隨之被打翻,發出劇烈的聲響。
侍畫嚇了一跳,立即道,“小姐,小王爺他……”
謝芳華面無表情,轉身出了落梅居。
侍畫還想再說,但見謝芳華拿定了注意,她回身看向身後跟着的侍墨等人。侍墨對她搖搖頭,示意她聽小姐的,她只能住了口,跟隨謝芳華,匆匆出了落梅居。
玉灼和林七聞聲跑出來,便看到了謝芳華離開的身影,二人對看一眼,感覺不對勁,連忙向正屋跑去。
來到正屋,只見桌子打翻,秦錚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
二人連忙上前,一個喊“表哥”,一個喊“小王爺”,喊了半響,依然無聲無息。
“你先守着表哥,我去追表嫂。”玉灼對林七吩咐了一句,匆匆跑出了房門。
他追出落梅居,追到忠勇侯府門口,追到了正要上馬的謝芳華,氣喘吁吁地攔在她馬前,“表嫂,我表哥栽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你……你們……”
謝芳華看着他,語氣平靜,“他只是暫且昏過去了,應該出不了大事兒,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去太醫院請太醫過府給他看。”
“表嫂,那你……你這是要去哪裡?”玉灼雖然年紀小,但是也覺得這樣的情況不妙。
“我要趕去臨安城。”謝芳華翻身上馬,端坐在馬上,掃了一眼英親王府的硃紅大門和燙金牌匾,對他道,“你既然來了,正好幫我給王妃傳句話。就說,我與秦錚,情深緣淺,能做她幾日的兒媳婦兒,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皇上的休書聖旨很快會下達英親王府,休書聖旨一旦下達,請王妃不必阻攔,我心意已決。”
玉灼一聽,嚇得臉都白了,“休……休書?”
謝芳華不再多言,雙腿一夾馬腹,身下坐騎四蹄揚起,離開了英親王府門口。
侍畫、侍墨、品竹、品萱等八人一人一騎,跟隨在她身後。
沿街想起一連串的馬蹄聲,踏踏作響,在傍晚的夜裡,分外清晰。
玉灼大喊了一聲“表嫂”,可是謝芳華頭也不回,轉眼就離開了這一條街道,馬蹄聲向城門方向遠去,他頓時手足無措,焦急地抓住一名守門的人喊,“快去請太醫。”
那人也知道發生了大事兒,連忙點頭,向太醫院跑去。
玉灼撒腿就往正院跑去。
落梅居和英親王府大門口隨着謝芳華離開鬧出了動靜,正院內的英親王和英親王妃自然得到了消息,本來打算歇下的二人匆匆起身,出了房門。
英親王妃打開門,喊春蘭,“快去問問,出了什麼事兒?”
春蘭應聲,剛走幾步,便見玉灼氣喘吁吁跑着來到了正院,見到英親王妃,立即喊,“王妃,快去看看吧,不好了。”
“怎麼不好了?你慢慢說。”英親王妃立即問。
玉灼喘了口氣,連忙將秦錚暈倒在房間,他追出去,謝芳華讓他傳的那一番話敘述了一遍。
英親王妃聽罷,身子晃了晃,臉色發白,“什麼?皇上會下旨給休書?這是爲何?華丫頭……她真這樣說?出了什麼事兒?”
玉灼搖搖頭,他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只說,“我和林七在院外,隱約聽到屋內表哥和表嫂不知因何事起了爭執,之後表哥暈厥,表嫂帶着她的婢女離開了。”
“快,命人去追華丫頭!”英親王妃立即道。
“王妃,奴婢覺得,還是先把小王爺救醒吧,問問情況。小王爺都沒攔住小王妃,我們派何人去攔?難道王妃親自去追不成?”春蘭也驚了一跳,聽說秦錚暈厥了,她自小看着秦錚長大,自然心疼,連忙說。
“我去追也無不可!”英親王妃提着裙襬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急聲道,“備馬,我去追。”
英親王隨後跟了出來,一把拽住英親王妃,“你先別急,春蘭說得對,先救醒了秦錚,看看什麼情況再說。”
“王爺,華丫頭喜歡錚兒,我身爲女人,體會得深。錚兒射了她三箭,她還執意要嫁給他。這份愛重,普天下,試問有哪個女子能做到?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兒,她今日一直好好的,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樣一番話離開的。”英親王妃打開英親王的手,“你在府中,趕緊找太醫,救醒錚兒。我帶着人去追華丫頭,再晚的話,她出了城,如此黑天,萬一出什麼事兒可怎麼辦?”
“還是本王去追吧。”英親王聞言,立即道。
“華丫頭與我貼心,你追去,她就算有事兒,也不會與你說。還是我去吧。”英親王妃說着,匆匆出了正院,同時吩咐人,“快備馬,將馬廄裡最快的那匹冬青牽出來。”
“是!”喜順聞聲趕來,連忙去了。
春蘭是英親王妃的貼身侍候之人,見王妃執意要追去,她也連忙跟了出去,同時囑咐英親王,“王爺,您現在趕快去落梅居,小王爺身體也一直不好,您問清楚事情就好,可千萬別對小王爺發火。”
“本王知道了,你照顧好王妃!”英親王擺擺手。
春蘭點頭,連忙去了。
不多時,英親王妃騎最快的馬出了府門,府中一隊府兵跟在她身後隨扈,向城門追去。
英親王府的動靜鬧得太大,沒多少時間,各個府邸便得到了消息。
一時間很多人都疑惑不解,不知道英親王府出了什麼事兒,謝芳華和秦錚出了什麼事兒?
太醫不多時便被請來了英親王府,進了大門後,連片刻喘息的功夫都不容,便被急急地拽去了落梅居。
林七此時已經將秦錚放在了牀上,見英親王和太醫前後腳來到,他白着臉讓開牀前,“無論我怎麼喊小王爺,小王爺就是不醒來。”
“太醫快給他看看。”英親王道。
這名太醫今日在太醫院當值,醫術沒有孫太醫好,但也不錯,隨着孫太醫虛心好學,孫太醫死後,他的事情多了起來。宮裡的皇上娘娘問診,都輪到了他。他更是小心謹慎。如今見秦錚昏迷不醒,他連忙上前爲他把脈。
片刻後,他長舒了一口氣,對英親王拱手,“回王爺,小王爺這是急火攻心之症,導致一時昏迷,內腹嘔血,有些損傷,並無大礙。”
英親王鬆了一口氣,“他何時會醒來?”
這名太醫道,“扎一針便可甦醒。就看王爺的了,若是王爺不急,想要小王爺慢慢醒,兩三個時辰之後,他應該會自己醒來。若是王爺着急,那麼下官扎一針,一炷香功夫,小王爺就可醒來。”
“那你就扎一針,讓他快些醒來。”英親王道。
那太醫點點頭,拿過藥箱,取出針,在秦錚的穴道上施針。
“這針對他身體,無損傷吧?”英親王問。
那太醫搖搖頭,“無損傷,王爺大可放心。”頓了頓,又道,“不過臣給小王爺號脈,他身體內傷未愈,又添氣血心傷,這形勢不太好。一定要愛惜身體,好好調養,切不可疏忽大意,否則落下努勞之症,就是大害啊。”
英親王聞言頷首,臉色不大好。
林七在一旁聽着,大氣也不敢出。
一炷香後,秦錚果然醒來,睜開了眼睛。
“醒了,小王爺醒了。”太醫拔掉他穴道上的針,對秦錚道,“小王爺有哪裡感覺不適?”
秦錚剛睜開的眼睛清亮,掃了一眼,看到英親王、太醫、林七,以及屋地上倒翻的桌椅,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一瞬間眸光灰了,像是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雲。
“想來沒有不適了,勞煩你了。”英親王對太醫道。
那名太醫也知道想必是英親王府發生了什麼事兒,所以,秦錚才氣急攻心昏倒,知道既然救醒了人,再待下去多有不便,便順勢告辭,“不勞煩,下官告辭了。”
“林七,送太醫出府!厚賞。”英親王對林七吩咐。
林七應了一聲,連忙拿了重金,送太醫出府,那太醫推辭一番,收下了,出了落梅居。
屋中只剩下英親王和秦錚時,英親王看着秦錚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華丫頭爲何急急出府,夜晚離京?”
秦錚一言不發。
英親王薄怒,“你到底做了什麼?上一次,你射她三箭,如今又做了什麼傷了她的心?既然辛苦籌謀娶了回來,爲何不好好愛重她?”
秦錚閉上眼睛,不吭聲。
“你倒是說話啊!”英親王看着他這樣子,又急又惱,“你娘已經追出去了,她騎的是冬青,不知是否能追上。”
秦錚仍舊一言不發。
英親王盯着他又問了幾句,他依舊不開口,拿他沒法子,只惱怒地道,“你也不小了,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偏生要折騰成這個樣子?你們大婚,何其不易,早先不是好好的嗎?如今這又是做什麼?”
秦錚忽然咳嗽一聲,身子一偏,一口血吐到了牀沿。
英親王大驚,喊了一聲,“秦錚。”
秦錚慢慢睜開眼睛,眼中全不見光亮,灰濛濛一片,他擡眼看英親王,啞着嗓子說,“爹,我誓死不娶李如碧。”
英親王看着他噴出一大口血,將牀沿、地面都染紅了。聽到他的話,他頓時驚異不已,“你……你說什麼?李如碧?右相府的小姐?她怎麼了?”
秦錚看着他,有重複了一遍,“我誓死不娶李如碧。”
英親王有些糊塗,“這關李如碧的事兒?是誰讓你娶她?她……不是許給秦鈺了嗎?難道這中間出了什麼事情不成?”
秦錚又道,“我誓死不娶李如碧。”
英親王看着他,從來不曾見過他這個樣子,哪怕是射了謝芳華三箭,他把自己關在屋子內,也只是昏迷不醒,醒來後,整個人冷一些沉寂一些罷了。自小這個兒子性情就與常人不同,不羈世俗,肆意張揚,可是如此這般,他是真的沒見過。
他整個人氣息灰暗,似乎被抽乾了精神,有些脆弱。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有心想要對他責備發怒,卻再也說不出口。
他嘆息一聲,軟了口氣,“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是皇上?還是太子?或者還是什麼人?”
秦錚目光尋不到安放的焦點,灰濛濛一片,不答英親王的話。
英親王站在牀前,看着他的模樣,乾着急。
過了片刻,外面忽然傳來一聲高喊,“聖旨到!”
英親王一驚,黑天半夜,這時候竟然來了聖旨?他轉頭看秦錚。
秦錚忽然想起了什麼,騰地從牀上坐了起來,跳下牀,擡步向外走去。
“錚兒!”英親王喊了一聲。
秦錚腳步不停,頭也不回,轉眼便衝出了房門,出了落梅居。
英親王只能隨後急急跟出。
夜風出來,吹亂了秦錚的頭髮,吹乾了他嘴角和胸前的鮮血。
他衝到大門口,果然見吳權拿着聖旨站在那裡。
吳權乍一見到秦錚,嚇了一跳,懷疑看花了眼,“小王爺?”
秦錚臉色森寒,難看得嚇人,死死地盯着他手裡的聖旨問,“什麼聖旨?”
吳權看他的樣子,似乎眼光都能吃人,他後退了一步,吶吶爲難地說,“是皇上……給您的聖旨。”
“拿來我看!”秦錚伸手找他拿。
“小王爺,聖旨……還沒宣讀。”吳權手有些發顫。
“給我!”秦錚一把扯過聖旨。
吳權只能將聖旨給了他,同時退了數步,距離他遠了些。
秦錚拿過聖旨,快速地打開,看了一遍後,猛地擡頭,看着吳權,聲音凍死人的寒意,“這真是皇叔下的聖旨?”
“回小王爺,這真是皇上下的聖旨。”吳權見英親王隨後趕來了,像是看到了救醒,苦着臉轉移話題,“王爺,您……進來身體可好?”
英親王走上前,儘量心平氣和,對吳權問,“吳公公,是什麼聖旨?這麼晚送過來?”
吳權看了秦錚一眼,一時不敢接話。
秦錚勃然大怒,“皇叔當聖旨是什麼?這麼昏庸無道?朝令夕改。他說賜婚,下一道聖旨,便賜婚了。他說讓誰休妻,下一道聖旨便休妻了?就算是君王,天下哪有這般道理?我看皇叔是病得不輕。”
英親王大驚,立即上前一步,去看秦錚手裡的聖旨,“什麼?這是休妻的聖旨?”
秦錚不等英親王看,擡手就將聖旨撕了個粉碎,然後,他大喊,“來人,牽馬來。”
英親王面色大變,“錚兒,你要幹什麼?”
秦錚臉色如冰,吐出兩個字,“進宮。”
英親王看着他要殺人的樣子,知道阻攔不住,立即喊,“來人,也給本王牽一匹馬來。”
有人立即應聲去了。
吳權小心翼翼地看着二人,“小王爺和王爺……要進宮?”
秦錚目光凌厲地瞅了他一眼,忽然擡手,猛地拍出一掌。
吳權的身子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被秦錚的掌風拍出了老遠,“砰”地一聲,撞到了牆上,頓時大口吐了一口鮮血,當即昏死了過去。
跟隨吳權一起來宣旨的小太監人人嚇得失色,腿都軟了,噗通噗通地跪在了地上。
這時,有人牽來馬。
秦錚看也不看那幾名小太監一眼,翻身上馬,馬匹四蹄揚起,扒開蹄子,向皇宮而去。
英親王隨後上了馬,但沒他快,生生被他落下了大半條街。
英親王府和皇宮前後兩番動靜,使得整個京城一時間如炸開了的沸水。
消息如滾雪球一樣地滾開來,整個南秦京城各大府邸的人都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