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親王妃冷哼一聲,不再攆秦錚。
春蘭極其有眼力價,見此笑着道,“奴婢的確也想偷懶休息一日了,王妃就交給二公子照顧了。您可要務必照顧好王妃。”
“蘭姨放心吧!”秦錚拍着胸脯保證。
春蘭笑着出了落梅居。
英親王妃對謝芳華道,“咱們兩個先篩選皮子,皮『毛』雖然都是一類的,但精細度也是不同。近乎相同的皮『毛』『色』澤拼湊起來纔好看。”
謝芳華點點頭。
於是,二人就着屋中堆滿的皮『毛』擇選起來。
英親王妃對這方面顯然是行家,謝芳華只負責聽從她安排和打下手。
用了大約一個時辰,屋中的皮『毛』都被二人分出了等級和類別。
英親王妃用帕子抹抹汗,對謝芳華問,“昨日讓你畫樣子,你可畫了?”
謝芳華點頭。
“拿出來看看!”英親王妃吩咐。
謝芳華走進裡屋,將昨日睡覺前隨意畫了的幾張紙拿出來,遞給英親王妃。
英親王妃接過看了一遍之後,笑着誇獎,“怪不得琴棋書畫的四位師傅總是誇你,只看這簡易的幾筆就勾勒出一幅畫來的本事,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話落,她忽然問,“聽音,你家裡的出身一定很好吧?否則尋常人家的女兒可學不會這麼多東西。這是需要從小就侵『淫』練習的。”
謝芳華目光動了動,不點頭,也不搖頭。
“娘,喝茶嗎?”秦錚忽然問。
英親王妃對他伸出手。
秦錚將茶杯遞給英親王妃,順便將她手中的幾張畫紙換到了自己的手裡。看了一眼道,“這是前朝有名的畫仙子作畫的手法。”
“正是這個手法。”英親王妃點頭,感慨道,“畫仙子對於畫術一道,可謂是登峰造極了。無人能企及,可惜也無後人留下。只留了兩幅傳世之作。一副就是你屋子裡掛着的青雲嵐山,還有一副就是玉樓煙海。聽音這幾幅畫雖然寥寥幾筆,但是隱隱有畫仙子的風骨藏在其中。”
謝芳華微微垂下頭,她已經很小心隱藏了,竟然還能看得出來,不得不說二人眼毒。
“青雲嵐山被你得到了,玉樓煙海至今無影蹤,不知道被誰收藏起來了。”英親王妃感嘆道,“據說玉樓煙海要比青雲嵐山功法好一些,線條也要流暢一些,意境更深遠一些。”
秦錚懶懶地道,“在忠勇侯府呢!”
英親王妃一怔,“當真?”
“自然是真的,您兒子我還見到過呢。”秦錚頷首。
英親王妃看着他,見他不像作假,忽然笑了起來,“看我哦糊塗的,謝氏一脈傳承要比我們皇室一脈久遠,在前朝也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金玉滿堂、鐘鳴鼎食、簪纓富貴,論起這些來,誰家也不及。畫仙子的玉樓煙海再好,藏在忠勇侯府也不算什麼稀罕寶貝了。”
秦錚微哼一聲,“就扔在海棠苑的小倉庫裡,塵土蓋了一尺厚。”
謝芳華眸光一動,不由擡頭瞅了秦錚一眼。他怎麼知道那副玉樓煙海在她閨閣的小庫房裡蒙塵了?他何時去過她的閨閣?爺爺和哥哥能允許外男進入她閨閣?
英親王妃也是看着秦錚,奇怪道,“我聽說忠勇侯府的海棠苑住着的是人家小姐。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何時去了那裡?”
秦錚不以爲然,“你兒子想去哪裡還能去不了?何況區區一個忠勇侯府的海棠苑。”
英親王妃頓時豎起眉頭,“胡鬧!人家姑娘的閨閣能是你隨便說進就進?你雖然『性』情乖張,玩世胡鬧,但也該知道男女之妨,禮數顏面。我們忠勇侯府雖然頂着宗室的名頭,但皇室最早也是詩禮傳家。偷偷進人家女子閨院,傳出去像什麼話!”
秦錚咳嗽了一聲,不以爲然收斂回去,低聲道,“娘,這不是沒人知道嗎?你再大聲嚷嚷下去,所有人該都知道了。”
英親王妃惱怒地瞪着他。
秦錚笑了笑,“這也不怪兒子,只能怪她的閨院裡栽了海棠樹,我想去比比,到底是我的落梅好,還是她的海棠好。”
英親王妃聞言被氣笑了,“所以你就偷偷跑去看了?既然如此,看看海棠也就罷了,怎麼跑人家小庫房去了。”
秦錚無辜地眨眼睛,“當時子歸兄好巧不巧地跑去賞海棠,我躲無可躲,又不能真進人家閨房裡躲,只能躲進了一間屋子,誰知道進去之後才發現是小庫房。”
謝芳華暗自磨牙,一派胡言!她即便多年不在家,也知道她的小庫房是上了鎖的。他如果不撬了鎖的話輕易就能進了那裡?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英親王妃顯然也想到了,挖了秦錚一眼,責問道。
“幾年前吧!忘了。”秦錚道。
“不學好!”英親王妃扯過他手中的畫紙,“你今日午飯別吃了,罰餓着!”
“娘,聽音的手藝有我在旁邊看着,顏『色』上差些,但是味道上還算有進步了,您今日中午要不要在這裡用膳?”秦錚問。
“嗯,我也嚐嚐聽音的手藝。”英親王妃點頭。
“所以,您和聽音吃着,兒子在一旁看着,您忍心?”秦錚反問。
英親王妃擡手照他腦袋拍了一巴掌,又笑罵一句,算是放過了他,吩咐謝芳華拿針線。
謝芳華轉身去拿針線,心中惱怒,她的小庫房收藏了很多東西,怕是都被他看到了。至於偷拿倒不至於,秦錚的身份還不至於不問自取地做賊,但是被翻弄是一定的了。
拿了針線,英親王妃和謝芳華二人便縫起皮子來。
秦錚坐在一旁喝着茶水,吃着點心看着二人,眸光一會兒落在英親王妃身上,一會兒落在謝芳華身上,閃動着莫測難懂的情緒。
中午,英親王妃在屋中休息,謝芳華下廚,秦錚燒火,聽言煎『藥』。
午飯後,英親王妃休息了一會兒,又興致勃勃地拉着謝芳華縫製衣服。
秦錚問起聽言前去謝氏六房裡的情況。
聽言連忙回道,“我去的時候,謝氏六老太太醒了,問起公子,我將您吩咐的話照實說了。六老太太道了謝,說公子若是改日得閒了,和謝世子一起過去坐坐。”
秦錚點點頭,“還有嗎?”
聽言想了一下道,“我到六房的時候,正碰到了宮裡林太妃派去探望的人。”
秦錚“哦?”了一聲。
英親王妃在一旁說道,“林太妃派人去探望謝氏的六老太太不奇怪,這二人曾是手帕交。林太妃嫁入了宮裡做了先帝的妃子,六老太太嫁給了忠勇侯的胞弟,入了忠勇侯府。皇室和忠勇侯府向來有那麼一層敏感,也就牽扯到了後宮和後宅,都是聰明人,所以,二人也就斷了來往。直到先帝駕崩,六房老太爺也病逝了,六老太太脫離出了忠勇侯府,另闢了六房的府宅。二人才漸漸有了來往,但都是私下避着人的。今年才走得密一些。你向來不關心謝氏六房,所以不知道。”
秦錚點點頭,原來如此!
“如今你怎麼關心起謝氏六房的老太太了?這些禮尚往來的事情,你不是向來看不上眼,不願去做嗎?每年年節讓你與我一同去宗室和交好的各府裡走動你都不去。如今這是怎麼轉了『性』子了?”英親王妃疑『惑』。
秦錚閒閒散散地道,“如今不是閒得發慌嗎?”
英親王妃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不過你可小心點兒,別再做過火的事情了。否則你再如此胡鬧下去,這京中誰家的女兒還敢嫁給你?”
“所以說,爲了娶媳『婦』,我以後也要多和京中各大府邸的人走動,爭取挽回些分數。”秦錚道,“沒準娶誰犯了難的時候,都站出來幫我說話呢。”
英親王妃聞言笑罵了一聲,不再理會他。
謝芳華如今連瞅秦錚一眼都懶得瞅,這樣的惡人,最好一輩子打光棍,沒人願意嫁他!
一日一晃而過,平安無事。
第二日,雪依然未停,聽言打掃了一遍院子,院中又落下一層雪,他氣得甩了掃把,回屋守着火爐子聽英親王妃和謝芳華、秦錚、春蘭四人閒話,不再出去了。
第三日響午的時候,雪終於停了。
英親王妃鬆了一口氣,看着窗外道,“都年關了,滿打滿算還有十七天,這雪下了三日,路怕是要被雪封埋幾日,趕回家過年的客商和百姓這回都要耽擱行程。更嚴重的,怕是不知道凍死了多少無家可歸的孤苦百姓。”
“孃親菩薩心腸!”秦錚道。
“菩薩心腸倒也不是,只是年紀大了,就想着閤家團圓。”英親王妃道。
秦錚不置可否。
正說着話,英親王妃身邊的一等大丫鬟翠荷進了落梅居。
“老頭子準是找你有事兒。”秦錚向外看了一眼,悠哉地道。
“你爹還沒那麼老,稱不上老頭子!”英親王妃不怎麼愛聽,訓斥了一句,見秦錚不言聲了,她對外面道,“翠荷,什麼事兒?可是王爺找我?”
“回王妃,正是王爺找您。”翠荷站在門口回話。
“可說什麼事兒了嗎?”英親王妃問。
翠荷聲音微微壓低,“沒說什麼事兒!不過奴婢斗膽猜測,應該是爲了大公子的婚事兒。皇后的懿旨是下在了左相府,沒來咱們府。王妃您那日帶着幾位夫人前往左相府也是空手去的。如今大雪停了,王爺想必是讓您再去左相府一趟,張羅納彩下聘的事兒。”
秦錚冷哼一聲,“怕是不止我爹一個人找我娘吧?劉側妃也跟去了吧?”
翠荷低聲道,“二公子說得正是!”
“讓他們等着!”秦錚板起臉『色』。
英親王妃卻站起來,“算了,我還是回去吧!剩下這兩件斗篷的邊角就交給聽音縫吧!對於你大哥的親事兒,我們既然做了初一,就要做全十五。不能太過分了。”
“說您菩薩心腸,您還不承認!”秦錚嗤了一聲,揮揮手。
英親王妃由春蘭扶着出了落梅居。
謝芳華在英親王妃前腳踏出門,後腳就立即甩開了手邊的針線。
“不做了?”秦錚看向她。
謝芳華狠狠瞪了秦錚一眼,扭頭進了自己的屋,鞋子脫了,躺在美人靠上休息。
若說上一世她極愛琴棋書畫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極其認真學習女紅針織做衣衫繡品。這些東西都是不知愁滋味的女兒家做的,這一世她便沒多大興趣了。沒有人在旁邊盯着,她提不起興趣做。
秦錚從外屋跟了進來,盯着她看了片刻道,“還差點收尾的邊角,趕快做完了事兒。”
謝芳華閉着眼睛不理他,感情做的人不是他。
秦錚等了一會兒,忽然又道,“每年下大雪的時候,子歸兄的身體都要受一場寒,不知道如今這一場大雪是否因體質好些了躲了過去。你若是趕快做完了這兩件斗篷的邊角,飯後我帶你去忠勇侯府轉一遭。”
謝芳華睫『毛』動了動,擡眼看秦錚。
“忠勇侯府的海棠苑據說越是大雪天,海棠花開得越是鮮豔欲滴。是稀世品種的海棠,需要補『藥』日日養着。想不想去?”秦錚挑了挑眉。
謝芳華不想被他誘『惑』,但偏偏他拋出的誘餌太大,只能坐起身。
秦錚勾脣笑了笑,轉身出了屋子。
謝芳華穿上鞋子,腳尖狠狠地在地上碾了碾,也出了屋子,重新拿起了針線縫製起來。
一個時辰後,兩件斗篷的邊角收了尾。
謝芳華扔了針線,將斗篷也順便扔給不遠處一直陪着他的秦錚。
秦錚接過斗篷左看右看,一件紫貂皮『毛』拼湊的,一件白狐皮『毛』拼湊的,針線針腳密集,天衣無縫,合在一起像是一塊皮『毛』做成的,尤其的領子,做了個花邊,微微豎起,像是一朵朵牡丹,極其雅緻特別。他打量半響,將白『色』的斗篷遞給謝芳華,“你穿上我看看!”
謝芳華坐着不動。
“快點兒!”秦錚催促她,“你試穿完了,我們趕緊去忠勇侯府。”
謝芳華只能站起身,接過斗篷,披在身上,隨意地攏了個結。
秦錚似乎看不慣她閒散無意的作爲,站起身,扯過她,將她打的結鬆開,立在她身前幫她重新挽了個花扣。
眼前罩下一片暗影,謝芳華垂下頭,不看他。
不多時,秦錚放開手,看着她,眸光凝了凝,須臾,改了主意道,“算了,今日不做飯了,我們去忠勇侯府蹭飯,忠勇侯府的廚子不錯。”頓了頓,又道,“你就穿這個出去吧!本來這個也是給你做的。”
謝芳華不聽他的,伸手就要解開披風。
“你不穿信不信我不去了?”秦錚回頭看着她。
謝芳華住了手,不去就不去,出爾反爾做小人的又不是她!
秦錚忽然笑了,語氣溫和下來,“我爲了你,惱了盧雪瑩,總要有理由吧?我可不想讓別人說我的眼光太差,你拿出去要比盧雪瑩強百倍,我纔有面子不是?”
謝芳華撇開頭。
“走,拿上這件紫『色』的披風順便給我娘送過去,也讓劉側妃眼饞眼饞。”秦錚抓起那件紫貂披風,出了房門。
謝芳華覺得他有時候跟沒長大的孩子一般,劉側妃最眼饞的不是紫貂披風,而是英親王妃的王妃之位。本末倒置!
二人很快就出了房間。
“公子,您又要帶聽音出去?我呢?”聽言從小廚房跑出來,一身『藥』味。
“你留在院子裡煎『藥』。”秦錚丟下一句話。
聽言眨巴眨巴眼睛,嘆了口氣,可憐兮兮地縮身退回了小廚房。須臾,又探出腦袋,對謝芳華讚歎道,“聽音,這披風你穿起來真好看。”
秦錚走在前面,腳步一頓,吩咐道,“你將所有的『藥』今天都煎出來。”
聽言頓時睜大眼睛,“公子,還剩下好多包『藥』,今天都煎不出來,何必這麼急?”
秦錚不答話,也不理會他,腳步邁出了院子。
謝芳華看了聽言一眼,跟着秦錚出了落梅居。跟了這麼個反覆無常的主子,是他倒黴。
聽言苦着臉有氣無力地將所有『藥』包都找出來,納悶哪裡得罪了秦錚。
大雪後,天氣雖然沒乍然晴朗見日,但也是風情氣朗。雪後的空氣清新,冷風吹來,口中呼出的氣息化成一團白霧,不多時,空氣中凝定成冰珠,晶瑩剔透。
這一場大雪,讓溫度冷冽了幾分。
整個英親王府的所有僕從幾乎都活動起來打掃院落。尤其是從落梅居通向正院的路,早就被打掃乾淨,無一片積雪。
僕從們見到秦錚都規矩地見禮,見到謝芳華都驚豔不已,人人口中稱呼一句聽音姑娘。
路上遇到了鬚髮花白的錢班主,他眼珠子定在謝芳華身上驀地睜大,全是不敢置信。
謝芳華對錢班主點了點頭,錢家班子如今還被秦錚留在英親王府,還住在西北角的兩所僻靜院落裡。英親王妃從那日夜再沒空聽戲,秦錚也沒放了錢家班子出府,而且下了令,府中的人沒有他的准許,都不準去打擾,無形中將錢家班子圈禁起來了。
錢班主還是老模樣,顯然英親王府並沒有虧待錢家班子,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年關聽戲的少,要到過了年家家才請戲班子唱戲。錢家班子之所以趕在年前進京,也是爲了早攬下僱主,不落下年後的場子。若不是秦錚直接將他們請進府裡養着,錢班主則要另外租住院落養活班子裡所有人的花費,所以,如今不用花自己的錢管班子里人的吃喝,他自然極其滿足。
他這些日子怎麼也想不明白當初無意撿來的一個小啞巴怎麼就被錚二公子看重收在身邊侍候了。日日聽着府中傳言錚二公子如何如何寵信這個小啞巴,他更是好奇。可是往日他不能隨意在府中走動,更不能去落梅居,所以,不得見,今日一見,恍惚以爲自己眼花了。
曾經的粗衣布衫的啞巴少女,面『色』泛黃,皮膚粗淡,臉『色』無光澤,神『色』木木的,扔在人堆裡,幾乎叫人認不出。
今日這個身穿綾羅錦繡,肩披極品的雪狐皮『毛』披風,頭戴珠釵翡翠,走路婀娜多姿,行止淡靜沉穩,容貌雖然還是依舊,但是肌理凝潤,光澤飽滿,冷風吹來,幾欲吹彈可破的女子。怎麼能是那個小啞巴?可是她偏偏就是!
他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半響,才試着喊了一聲,“啞女?”
秦錚皺了皺眉,不悅地道,“錢班主老糊塗了嗎?你看清楚,她是我的聽音?不是什麼啞女!她的嗓子用不了多久就會好了。”
錢班主頓時驚醒過來,連忙垂下頭請罪,“是,是,錚二公子說得是,小老兒老糊塗了。她不是啞女,是您的聽音。小老兒有眼無珠。”
秦錚擺擺手,“行了!下不爲例!”
“是!”錢班主見秦錚沒怪罪,鬆了一口氣。
“你這是去了哪裡?”秦錚向前方看了一眼問。
錢班主恭敬地垂首道,“去見了王妃!”
秦錚揚眉,“我娘召見了你?她想聽戲了?”
錢班主搖搖頭,斟酌了一下,低聲回道,“據說今日下了早朝,左相說他的夫人想要聽錢家班子的戲,聽說錢家班子在英親王府,便與王爺說了。王爺回來和王妃說了這件事情,王妃喊了小老兒前去詢問是否願意去左相府。”
秦錚眯起眼睛,“你是如何回話的?”
錢班主擡頭看了秦錚一眼,又立即垂下頭,謹慎地道,“小老兒說錢家班子是您請來的,小老兒做不了主。只要您同意,小老兒就去左相府。”
秦錚哼笑一聲,“京城有什麼事情是他左相府不知道的?錢家班子是我攔截來英親王府的,那日我和忠勇侯府的世子爭奪錢家班子,弄得滿城風聲,他能不知?如今這是藉由錢家班子想拿捏我的場子了。”
錢班主聞言頭垂得更低了。他一個小小錢家班子,實在是大海里的浮萍,不敢得罪這京中大家府邸的任何貴人們,尤其是錚二公子和左相,但是如今他和錢家班子都在英親王府,自然要由錚二公子做主。
“現在你就去收拾東西,稍後整個錢家班子隨我去忠勇侯府!”秦錚對錢班主擺擺手。
錢班主愣了一下,連忙應聲。
秦錚不再理會他,向正房正院走去,臉『色』有幾分清冷的寒意。
謝芳華想着秦錚不應許左相的要求,要將錢家班子送去忠勇侯府,這是擺明了不給左相的臉了。不過他不給左相的臉面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又有什麼打緊?更甚至,左相府的盧小姐和英親王府的大公子定了婚約,很快就會議親擇日子完婚。無論從哪裡說,都是對立面。他不買左相的賬也是應當。
來到正院幽蘭苑,秦錚大踏步進了屋。
謝芳華也是熟門熟路了,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屋中坐着英親王、英親王妃、兩位媒婆打扮的人,還有一位謝芳華不曾見過的女子,與英親王妃雖然年紀相當,但是較她更多了幾分嬌媚柔軟,年近四十,去依然見者尤憐。
不用猜測,定然就是劉側妃了,生大公子秦浩的人。
正妻和小妾的不同就在於正妻要端莊溫婉,是門庭和男人的臉面,而小妾是男人的玩物,側妃也是小妾,所以,用嬌媚來邀寵,久而久之,眉眼都帶出來了幾分習慣。
“錚兒?你怎麼過來了?”英親王妃訝異地開口問秦錚。
秦錚懶懶地給父母見了一禮,然後對身後一指,“披風做好了,給您送過來。”
“這麼快?”英親王妃一喜,看向謝芳華,眼中『露』出驚豔滿意的顏『色』來,“聽音穿着正合適。風華正茂的年紀,果然是穿什麼都好看。”
“娘穿了也好看!”秦錚挑挑眉『毛』。
謝芳華來到英親王妃面前,將紫貂披風遞給她。
劉側妃忽然盯着謝芳華開口,“這就是二公子身邊新收的婢女聽音嗎?”
秦錚沒理她。
謝芳華也沒理她。
英親王妃同樣沒理他,而是接過謝芳華遞過來的披風看了一眼,喜歡地點點頭,對春蘭吩咐,“先收起來吧!”
“娘不現在就試試?”秦錚看着她提議。
英親王妃擺擺手,意會地掃了劉側妃有些僵硬的臉一眼,笑着道,“不試了,我自己手裡做出的東西我還能不知道?”
劉側妃臉『色』紅白了片刻,撇開頭,有些難堪地看了英親王一眼。
“左相府的盧小姐說得話也未必不對!一個婢女的身份,和你娘穿的東西一樣,憑地掉了你孃的身份,長了她的臉面。”英親王看着謝芳華身上的披風,忽然不悅地道。
謝芳華擡起眼皮瞅了英親王一眼。
秦錚頓時轉過頭去,對英親王同樣不悅地道,“爹這話說錯了吧?今日英親王府門楣榮華,但幾百年前,英親王府的人也還是下等,很多祖宗身份都很低微,難道說我們做後嗣的子孫榮光了,就因此不認祖宗?不供奉祖宗牌位了?”
英親王一噎,怒道,“一碼事歸一碼事!”
秦錚不屑地嗤了一聲,似乎懶得理他,對英親王妃道,“娘,我帶着聽音去忠勇侯府了。”話落,扭頭要出門。
“等等!”英親王妃喊住他,“如今響午了,正午膳,你們吃過了?”
“沒有,去忠勇侯府蹭飯。”秦錚道。
英親王妃沒話了,叮囑道,“路滑,別趕車騎馬了,反正忠勇侯府又不遠,你們要去就走着去吧,不過一兩條街。你穿得少,多穿些。我這裡有讓繡紡新給你做出來的袍子。”
“不冷!”秦錚搖搖頭。
“等等!”英親王想起什麼,喊住他,“左相府的夫人想聽錢家班子的戲,你……”
“讓她排隊!”秦錚頭也不回。
“混賬!”英親王大怒。
秦錚頓住腳步,站在門口回身斜睨着英親王,懶洋洋地道,“當初錢家班子進城的時候本來是忠勇侯府的世子給謝氏各房幾位老太太定下的,被您兒子我半路劫來孝敬我娘了。如今在咱們府裡待了十多天,是不是理應送去忠勇侯府?怎麼能被左相『插』隊?爹連先來後到都不懂嗎?”
英親王臉『色』有些難看,“你也是半路將人家劫來的?有什麼資格說我不懂先來後到?”
秦錚像看榆木一樣的看着他,“子歸兄和我交好,我劫了也就劫了,左相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他憑什麼來劫?”
英親王被噎得沒了話。
劉側妃忽然開口道,“錚二公子這話就錯了,如今大公子將要娶左相府的小姐,從今以後左相府和咱們英親王府也是親戚關係了。哪裡是八竿子打不着?”
“劉側妃這話說錯了吧?左相府若是和英親王府有關係,那也是和大哥有關係。關我屁事兒!”秦錚冷哼一聲,轉頭邁出了門檻。
劉側妃臉『色』霎時漲得通紅,噎住不說話了。
謝芳華跟着秦錚出了房,二人一前以後,簾幕因了這番動靜甩得刷刷地響。
“看看,你教育的好兒子!”英親王有火無處發,轉頭對英親王妃怒道。
英親王妃端莊沉靜地看着英親王,“王爺,我兒子又沒說錯什麼話,哪裡不對了?”
“你……你看看他與我說話,像什麼樣子!”英親王氣怒一僵,瞪眼道。
英親王妃緩慢地平靜道,“他雖然玩世胡鬧,但是府中的下人從不欺負打罵,他雖然『性』情乖張,但是與京中各府邸的公子們都合得來,他雖然偶爾不守規矩,但是也沒什麼,王爺年輕的時候就守規矩了?我沒大婚入府的時候,您女兒都有一個了。我的錚兒至少到現在都快十七了,一個通房還沒有呢。就算有個聽音,也沒急着拖上牀去。”
英親王臉『色』攸地一紅,口氣也不那麼衝了,尷尬道,“我們在說他,你扯我做什麼?”
英親王妃無辜地看着他,“王爺怪我教導不好兒子,可是兒子也有您的一半,您只管教導,妾身對於您教導他可從來沒攔着,您這時候怎麼怪起我來了?”
英親王再度沒了話說。
英親王妃理直氣壯地看着他,“王爺怎麼不說話了?”
“行了,行了,是我不對,不該怪你。”英親王道歉,“咱們還是儘快商量浩兒的婚事兒吧!如今都快過響午了,今日是去不成了,爭取今日列出聘禮的單子,明日就去下聘。”
英親王妃不高興地甩手帕,“這件事情王爺和劉側妃做主得了,我不管了,免得到時候哪裡做得不合心思,落了埋怨。”話落,對春蘭道,“春蘭,走,咱們去右相府串串門。”
“是,王妃!”春蘭上前扶住英親王妃。
劉側妃頓時『露』出急『色』來,英親王妃是主母,府中中饋掌握在她手中,她不『操』辦這個事兒的話,她一個側妃是沒法『插』手從庫中拿東西的。否則今日也不必拖了英親王來了。還不是爲了給左相府的聘禮好看些嗎?連忙站起身,賠笑臉道,“大公子的事情全仰仗王妃您去提親才一力促成的婚事兒,您做事周全,就算哪裡不合心思,誰敢跳出您的不是?這件事情沒有您怎麼行?妾身可做不來您的事兒。”
英親王妃板着臉不說話。
英親王胸下氣悶,但又拿英親王妃無可奈何。往日只要他教訓兒子,他媳『婦』雖然當面不攔着,但是每回都不給他好臉『色』看,言語也是刺一般地扎他,甚至嚴重的時候還讓他十天半個月不準踏入她房門。久而久之,那孩子就半點兒都不怕他了。可是他還不能說她錯了?因爲她的確當面不曾阻攔過他管秦錚。
“王爺,您快說句話啊!趕緊讓王妃消消氣。”劉側妃伸手推英親王。
英親王無奈地站起身,上前拉住英親王妃的手,軟了口氣道,“是我不對,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彆氣了。”頓了頓,左右看了一眼,有些抹不開面子的低聲道,“這麼多人看着呢!”
英親王妃見好就收,瞪了他一眼,端莊地坐下身,“王爺以後還是萬不要說妾身不好好教導錚兒的話了。您若是拿出對待大公子的心思來待錚兒,他也不會變得總是氣您。”
“是,我以後見了他和他好好說話。”英親王有些憋屈地道。
英親王妃這才見了笑模樣。
劉側妃見英親王對王妃低聲下氣,就跟她在英親王面前對他低聲下氣一樣,心中氣悶,但是想想秦錚的確不如秦浩被教養的風評好,也就沒了氣悶,心中油然驕傲。她雖然身份不及她,但是他的兒子比他的兒子要強出許多。
於是,三個人繼續商量起秦浩的聘禮和婚事兒來。
秦錚此時已經和謝芳華出了英親王府的角門,他聽從了英親王妃的話,徒步而行。
也許人們都被連續三日的大雪悶得夠嗆,大雪過後,都外出到街上走動。英親王府這一條街已經有官兵在清掃。剛打掃出一半來,的確馬車難行。
秦錚慢悠悠地走着,如閒庭信步。
謝芳華跟在他身後半步,也腳步平緩地走着,雖然要回忠勇侯府,但是心情平靜。
路上的百姓顯然都認識秦錚,見到他都笑着躬身見禮打招呼,看起來竟然比貴裔圈子裡的人見了秦錚還要少幾分拘謹。秦錚顯然心情很好,一路都帶着笑容,偶爾還會說上一兩句話。沒有那麼張狂跋扈,到顯得平易近人。
謝芳華暗自琢磨,這人到底有多少『性』情和麪具,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又是假的?
秦錚忽然回頭看了謝芳華一眼,“在想什麼?”
謝芳華收斂心神,在他身邊,她需要時刻打起精神應對他,否則一個不小心就被他窺探了心思,她擡起頭,比了個蘭花指的唱戲動作,這是小鳳祥慣用的動作。意思是他是不是忘了帶錢家班子出來。
秦錚瞭然,解釋道,“稍後會有人送錢家班子到忠勇侯府。”
謝芳華點點頭。
“你是不是奇怪這些百姓爲何不怕我?”秦錚盯着她問。
謝芳華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她的確這麼想的。
秦錚揚了揚眉梢,一副散漫的樣子,漫不經心地道,“貴裔圈子裡的人維護我,因爲我是英親王府的嫡子,將來要繼承英親王府,都給我幾分面子。而交好的朋友,比如子歸兄、燕亭、李沐清等人,那是因爲身份相當,又脾『性』相投,說得來,才親近如兄弟。這京城的店鋪,商鋪,酒樓,畫舫,甚至宮裡和各府邸裡當差,或者是官職不上不下討生活的人怕我,懼我,怒我,忍我,甚至討好我,那是因爲他們的身份使然,有利益牽扯,知道得罪我沒好處。而百姓們,他們身份太低,幾乎低到塵埃,沒有利益相碰,我也不隨意打罵人找人發作,他們何必怕我?”
謝芳華誠然贊同地點點頭,對這個惡人第一次佩服了幾分,難得將他自己和身邊的人看得這麼通透。她兩世至今,還有些事情沒明白,他纔不足十七,就如此已經很不容易了。
秦錚說完了一大段話,不再言語。
謝芳華根本就不需要說話,只需要跟着他靜靜地走就行。
大街上的人除了給秦錚行禮打招呼外,更多的是將目光注視到了她的身上,好奇又羨慕地打量這個被錚二公子收在身邊的貼身婢女。百姓們的眼裡,她就跟仙子沒二樣。
雖然短短的路,秦錚卻是走了半個時辰,纔來到了忠勇侯府。
謝墨含早已經在秦錚從英親王府出來的時候就得到了消息,知道謝芳華要跟着回府,連忙去了榮福堂找老侯爺。忠勇侯聽罷消息吩咐他沉住氣,切莫『露』出馬腳。哪怕不知道秦錚打的什麼主意和心思,哪怕覺得這事兒最近都透着古怪,也要把表面上的檯面穩住。
謝墨含過了半響,才穩住有些慌『亂』緊張的心思。他和秦錚交好多年,越來越看不透他了。若是不牽扯了他的妹妹,他到沒那麼多心思放在秦錚身上,但是如今既然牽扯了妹妹,自然就不同了。他妹妹一日不回府,他這心思怎麼也踏實不下。
“走一步看一步吧!秦錚這個臭小子,可比他老子強多了,也比秦浩那個表面上看起來門面硬實,實則豆腐渣一般的東西強多了。”忠勇侯平價道。
謝墨含點點頭,“妹妹其實能回府,可是她至今不回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丫頭也是個有主意的主。讓她鬧騰吧!她總有辦法收場。”忠勇侯寬心地道。
謝墨含點頭,嘆了口氣,“他們應該快到了,我出去迎迎。”
忠勇侯擺擺手。
謝墨含出了榮福堂,對福嬸吩咐讓廚房加做幾個菜,福嬸連連應聲。他帶着侍書前往門口。來到門口,秦錚和謝芳華正好來到。
“你既然要來,該派個人早些來知會我一聲。”謝墨含對秦錚道。
“我又沒帶禮物上門,就是過來轉一圈,將劫了你的錢家班子還給你,順便蹭口你家廚子的飯菜吃,提前知會你做什麼?豈不是見外了?”秦錚挑眉。
“也是!”謝墨含笑着點頭,趁機看了謝芳華一眼。
“看來漠北武衛將軍傳回來的方子真管用了,這一場大雪你不但沒病,氣『色』看着也是極好,如今還能走出來接我。”秦錚打量謝墨含面『色』。
“多虧了舅舅。”謝墨含笑了笑,將秦錚和謝芳華迎進府中。
二人一路說着話來到了榮福堂。
榮福堂裡面酒菜飄香。
秦錚嗅了嗅鼻子,頓時樂了,“千金一壺的笑迎客,多謝老侯爺擡愛了。”
忠勇侯在裡面哼了一聲,“錚小子,我的好酒可不是那麼好喝的,喝了之後你總要付出點代價來。”
“好說!”秦錚也不推讓,當先邁進了屋。
謝墨含落後一步,和謝芳華交換了一個眼『色』,二人一同進了屋。
忠勇侯已經坐在了桌前,秦錚甩了外衣,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忠勇侯身邊。
“聽音姑娘也坐吧!”謝墨含動手挪了挪椅子,對謝芳華招手。
謝芳華看向秦錚。
秦錚挑眉,“不是說帶你來蹭吃蹭喝的嗎?坐吧!老侯爺和子歸兄都不是眼界低的人,你是我的人,對於他們來說,來者是客。”
謝芳華眸光動了動。
謝墨含早已經被秦錚“我的聽音”的話給聽得提不起波動了,聞言只是看了他一眼。
忠勇侯卻第一次聽到,聞言瞪了眼睛,“錚小子,你的婢女就是你的婢女,什麼你的人?不像話!”
秦錚輕笑,也不反駁。
“坐吧!”忠勇侯對謝芳華擺擺手,不介意她一個婢女身份的人跟着一起做的模樣。
謝芳華緩緩落了座。
這時,侍書在外面稟告,“世子,英親王府的喜順大管家親自帶着護衛將錢家班子送來咱們府了。您看,安置在哪裡?”
“安置在北院吧!”謝墨含想了一下道。
“是!”侍書連忙去了。
謝墨含轉頭看向秦錚,對他道,“我聽說今日左相下了早朝後對英親王提起了錢家班子?如今你將錢家班子給我送來……”
“忠勇侯府還怕了左相?”秦錚回看他。
忠勇侯冷哼一聲,神『色』不屑。
謝墨含笑笑,“怕倒不至於,但是麻煩還是越少越好,誰嫌棄麻煩少?”
秦錚拍拍他肩膀,“放心,就算他找麻煩,也是先找我的麻煩。我讓他栽了個跟頭,他不會善罷甘休的。更何況他如今還沒有心思找我的麻煩,先忙着嫁女兒呢。”
“其實左相也不算是栽跟頭,他一直想將女兒嫁給你,結親英親王府,如今雖然沒嫁給你,但是嫁給了你大哥,和英親王府同樣有了姻親關係,雖然差些,但是也差強人意。”謝墨含思量地道。
“那也要他幫助他女婿奪了我的權纔算是,否則他還拴不住英親王府。”秦錚撇嘴。
謝墨含點點頭。
謝芳華一直默默地吃着飯,對於左相,她上一世不曾關心朝局,知之甚少,但是基於這一世的瞭解,有一點她很清楚,左相若是沒本事,也不可能做到左相的位置,也不可能引得朝中大部分羣臣巴結應和他,更不可能職權幾欲越過右相屢『露』鋒芒,秦鈺在他的死諫下被貶黜出了京城。他恨上秦錚是一定的。
記得忠勇侯府,前一世就是他帶着人來抄的家……
謝芳華想起這個,眸光冷了冷。
“左相那是隻狐狸,不只是狐狸,也是真小人。”忠勇侯看了謝墨含和秦錚一眼,“你們還嫩着呢,不要小看了他。他只不過將女兒嫁給了一個庶長子而已,也不算是真損失,對他就是面子難看些,不影響什麼。這樣的事情不過是小打小鬧,他不反擊則已,若是反擊,你們就要小心了。”
謝墨含點點頭。
秦錚不以爲然。
忠勇侯對秦錚道,“錚小子,你還別不愛聽,也別覺得自己本事。我告訴你,你若是給他機會,他能讓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年輕氣盛不是壞事兒,但是過剛易折的道理你可要清楚。你如今爲什麼能在南秦京城橫着走?那是因爲你的出身,若是你將出身混沒了,或者是不受皇上寵了,那麼,你想想,你是否還能橫着走?”
秦錚不以爲然的神情收起,神『色』恭謹了幾分,“老侯爺教訓的對。”
“您能聽進去就好。范陽盧氏能在兩百年短短的時間就躋身進名門望族的行列。靠的可不是運氣,而是腦子和手腕。”忠勇侯道,“盧勇雖然是文臣,但是能將一衆文武全才的臣子都踩在腳底下做了左相,朝局動輒瞬息萬變,他能做了二十年不倒,可不是靠獻媚君主。”
秦錚放下筷子,洗耳恭聽。
忠勇侯半生戎馬,一生立於朝堂,他口中的話都是金玉良言。
“行了,總說一個小人做什麼,喝酒吃飯!”忠勇侯擺擺手,卻是不說了,端起酒杯和秦錚、謝墨含碰杯。
秦錚頓時笑起來,眉眼微微合上一條縫。雖然忠勇侯只說了這兩句話,但是對他足夠受用了。雖然心中清楚是一回事兒,但不在意看不上又是另一回事兒,被別人點透再是一回事兒了。
謝墨含看了秦錚一眼,也笑着搖搖頭。他就是佩服秦錚這點兒,心『性』寬敞。
忠勇侯說不談左相,果然不再談論一句。秦錚、謝墨含二人也不再談論,則是一邊喝酒,一邊談起了好酒。老少三人,隔了兩代,但是竟然話語投機。
秦錚不見拘謹,竟然跟在自己家一般,甚至比在自己家還自在。
謝芳華有些看不過去眼,但也拿他無可奈何。
說道好酒,謝墨含突然問秦錚,“你那壇從皇上手裡撬回去的貢酒翠煙輕呢?”
秦錚三杯酒下肚,面『色』有些微薰,聞言道,“扔了!”
謝墨含一怔,“扔了?”
秦錚“嗯”了一聲,忽然偏頭問謝芳華,“是真的扔了吧?”
謝芳華點點頭,提起這個人的脾氣就讓她忍不住唾棄,那日說好要溫酒煮梅花,可是他後來竟然說翻臉就翻臉,命聽言將酒給扔了。
“可惜了!”謝墨含也不問原因,嘆了一聲。
“臭小子,糟蹋好酒!再有好酒都拿到我這裡來,多少都幫你喝了,省得你浪費。”忠勇侯罵了一句。
“好,再有好酒都來孝敬給您。”秦錚支着額頭道。
忠勇侯點點頭,沒覺得孝敬二字有什麼不對。
謝墨含卻是看了秦錚一眼,忽然道,“我命福嬸加菜了,如今怎麼還沒過來,我去廚房看看。”
忠勇侯擺擺手。
謝墨含站起身,又道,“不如聽音姑娘與我一起去吧!忠勇侯府因爲只有爺爺和我,所以侍候的人少,尤其爺爺與我都喜靜,跟前跑腿的人更是少。侍書去安置錢家班子,福嬸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你與我去看看,正好可以借用一下,幫我端菜了。”
謝芳華聞言知道哥哥要單獨和她說話,看向秦錚。
秦錚扭頭,端着酒杯道,“子歸兄不如喊我一起去?”
“你去做什麼?陪我喝酒!”忠勇侯拍了拍桌子,“你們都去了,扔我一個人在這喝酒有什麼意思?錚小子留下,你們去吧!”
秦錚放下杯子,“好吧!”話落,又叮囑謝墨含,“你可要好好照顧我的聽音,不準將她弄丟了,若是將她弄丟了,我就找你要人。若是你拿不出來人,我就日日住在這裡,不回去了。”
謝墨含聞言哭笑不得,“秦錚兄,我不過借用聽音姑娘端菜而已,不至於將人給你弄丟了。放心吧!”
“那就去吧!”秦錚終於揮揮手放了人。
謝墨含轉身出了屋門,謝芳華跟了出去,二人不多時離開了榮福堂。
秦錚扭頭往外看,一直到人走得沒影了,才收回視線,正對上忠勇侯看着他的老眼,他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忠勇侯冷哼一聲,也沒說話。
二人繼續喝酒。
謝墨含走在前面,謝芳華跟在後面,忠勇侯府的下人看到二人,都齊齊對謝墨含見禮,都知道今日秦錚帶着聽音姑娘來了府裡,又好奇地打量謝芳華。
走了一段路後,四下沒人,謝墨含纔回頭看着謝芳華,喊了一聲,“妹妹!”
謝芳華笑意蔓開,喊了一聲,“哥哥!”
謝墨含看着她的笑意,嘆了口氣,悵然道,“本來離開八年,你終於回了京,該回家纔是,可是偏偏被秦錚劫了你去。如今他將錢家班子給送回來了,你卻留在了英親王府。這可真是……不如當時你不跟着錢家班子進京就好了。”
謝芳華笑笑,倒沒了開始進入英親王府的排斥,“如今在英親王府也沒什麼,我總歸是回了京。英親王府對於南秦朝堂來說地位特殊,能探聽到許多忠勇侯府得不到的消息。哥哥就別再爲這件事情憂心了。”
“我憂心的不是這件事情,而是這背後秦錚的心思。”謝墨含道。
謝芳華沉默下來。
謝墨含盯着謝芳華,“妹妹,你與我說實話,你是否也覺得秦錚別有用心?若說他要藉此害忠勇侯府,我認識他這麼多年,敢擔保,他定然不會。可是偏偏劫了你,這麼長時間,從你以王銀的身份回京,到如今,事事件件,都與他脫不開關係,你真覺得他沒有目的?”
謝芳華似乎不知道說什麼,箴口不言。
謝墨含看着她,打量她神『色』,她這個妹妹容『色』沉靜,心思隱匿得極好,看起來平平靜靜,他窺探不出半點兒她的心思,在他這個哥哥面前都如此,更何況在別人面前?她不覺得這樣的她特別嗎?也許正是因爲如此,才真惹了秦錚青眼相待?
“你是怎麼想的?難得見面能說上話,你總要與我說,我才能知道如何應對。”謝墨含口氣溫軟,“爹孃不在了,爺爺老了,忠勇侯府的門庭我一個人支撐不來,才讓你外出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哥哥還不是廢人,你不要什麼事情都自己扛着,這樣我會覺得自己無用。”
謝芳華聞言忍不住笑了,“哥哥別胡思『亂』想,我剛剛是不知道怎麼說。”
“有什麼話你就說。你跟在他身邊這麼些日子,以你的聰明,定然能猜透幾分他的心思。”謝墨含正了顏『色』。
謝芳華抿了抿脣,低聲將秦錚曾經進過她的海棠苑小庫房的事情說了。
謝墨含臉『色』頓時微變。
“哥哥,你可記得你何時去賞海棠?可有察覺小庫房被人動過?”謝芳華見此詢問。
謝墨含仔細想了一下,皺眉搖搖頭,“你不在家這些年,我每個月都要去幾趟海棠苑。一是爲了讓府中的人覺得你就在海棠苑,二是我也想念你。至於,秦錚去過海棠苑,我這些年竟然絲毫不知,你的小庫房在你走後,我就沒去清點過。更是不知道了。”
謝芳華『揉』『揉』額頭,想着秦錚這賊做的可真是高明。
“怪不得燕亭等人每次提到各府的花園,都向往咱們府中的海棠花,而他卻每回都沒有多少興趣的樣子,原來是早已經看過了。連你的小庫房都進去了。”謝墨含有些惱怒,“我以前還一直覺得他就算行止沒那麼多禮數規矩,但也該知道女子閨房的忌諱,誰知道他竟然,他可真是……”
“哥哥彆氣了,你要想想,他真的是因爲要看海棠纔去了我的院子嗎?”謝芳華看着謝墨含,他的氣惱顯而易見,當然,哪個哥哥都不願意聽到自己的妹妹閨閣竟然有外男隨意進去看了一遍他還不知道的事兒。
謝墨含怒意頓收,“你是說……”
“還不敢確定他是不是知道什麼。”謝芳華嘆了口氣。
謝墨含臉『色』變幻了片刻,凝重地道,“若他是知道你不在府中,那麼如今你的身份,他怕是也已經知道了,否則的話,這種種跡象,可沒得解釋。”
謝芳華再度沉默。
“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麼?”謝墨含有些急了,“若是他知道,他這般困你在英親王府,目的是什麼?讓你不能回府?那然後呢?他想做什麼?”
“我若是回府,還是很容易的,他沒圈固我。”謝芳華道。
謝墨含穩了穩氣息,想到此,也有些不明白了。
謝芳華雖然不自詡聰明,但也是活了兩世,對於秦錚,這麼久,也還是看不明白。她見謝墨含也是苦思冥想,遂拋開這茬,對他道,“哥哥,先不想我的事兒了,他對我沒惡意,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要緊的是,你可知道,皇上要對付的不是忠勇侯府,而是整個謝氏一脈。”
謝墨含一驚。
謝芳華對他點點頭,肯定地道,“本來我也未曾想到,只覺得皇上有心對付忠勇侯府,但是前兩日英親王妃卻說了一句話,讓我覺得我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英親王妃說了什麼?”謝墨含畢竟是忠勇侯府世子,很快就恢復常態。
“她說,南秦幾大姓氏望族的門庭加起來,算上她出身的清河崔氏,恐怕也不及一個謝氏。若是再任其發展下去,保不準有朝一日南秦就改了朝,換了代,姓謝了。這樣的謝氏,皇室焉能不忌諱?”謝芳華道。
謝墨含臉『色』頓時一白。
“爺爺應該是有些清楚,只不過皇上不揭破這層面紗,他也不點破罷了。”謝芳華道。
謝墨含抿脣點頭,“是啊,爺爺大約怕我憂心,心思過重,拖累身子,纔對我不曾透『露』這處。從你離開之後,這八年來爺爺不再扶持謝氏一脈,幾乎與謝氏各房都斷絕來往了。”
“但是即便忠勇侯府與謝氏各房斷絕來往,謝氏依然還在壯大。”謝芳華道。
謝墨含嘆了了口氣,眉目昏暗地道,“謝氏幾百上千年的傳承,膏粱錦繡的弟子多,也是沒法。原來子弟太出息,也是罪。”
謝芳華冷笑一聲,“所以,既然避無可避,何必要避?”
“你是說?”謝墨含看着她。
謝芳華一字一句地道,“結合謝氏所有族親,所有繩子都擰起來,一根繩子容易砍,那麼一千根一萬根呢?是不是就難砍了?”
“話雖然如此說,可是皇室豈不更是忌憚我們府?更甚至,如今謝氏的族親不說也罷,恨不得我們忠勇侯府倒塌,怎麼會團結?”謝墨含泄氣地搖搖頭。
“一筆寫不出兩個謝來,若是他們知道自己頭頂上已經被架了一把刀呢!還會爭權奪利?不是應該先把這把刀揮開嗎?”謝芳華反問,見謝墨含不語,她平靜的聲音佈滿凌冽和殺意,“不上道的人,白擔了一個謝字,留之何用?不如我們先殺了來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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