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謝芳華等得不耐煩時,秦錚回來了。
謝芳華見他回來,立即站起身,提着裙襬,小跑着迎了出去。
“這個臭丫頭,離不開男人似的。”老侯爺在謝芳華身後罵了一句。
謝鳳好笑,“爹,他們小夫妻兩人感情好,您拆的這是什麼臺?”
老侯爺哼哼了一聲。
謝芳華哪裡還有心思理會老侯爺在她背後說她什麼,他跑到秦錚近前,伸手拽住他袖子,“你再不回來,我就忍不住要去找你了。”
秦錚微笑,伸手摸摸她的頭,“爺掐指一算,就知道你等得差不多了,趕緊就回來了。”
“怎麼樣?”謝芳華看着他,小聲問,“陳老和你可查出了什麼?”
秦錚點點頭,“有點兒眉目,但還不確定。”
謝芳華心頓時提起來,“什麼眉目?”
秦錚卻沒立即答話,伸手將她微微散亂的青絲攏了攏,問,“我記得,曾經謝氏米糧老夫人彌留之際,把你喊了去,她彌留之際,對你說了什麼,你可還記得?”
謝芳華一怔。
秦錚看着她。
謝芳華想起老夫人臨終的模樣和臨終之言,抿了抿脣,沒說話。
秦錚挑眉,“到現在了,跟我還不能說嗎?”
“這個……和這件事情有關係?”謝芳華輕聲問。
秦錚點頭,“應該有些關係,有些事情,若不細究,弄不明白。”
謝芳華想了想,將謝氏米糧老夫人臨終前的經過與他簡略地說了一遍。尤其是想到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大罵紫雲道長以及讓她一定要和秦錚毀了婚約嫁給謝雲瀾的情形,便心中難受,很不是滋味。
秦錚聽罷後,眯起眼睛,細思半響,似有了然道,“這應該就能解釋得通了。”
謝芳華看着他,“什麼解釋得通?”
秦錚道,“我與陳老到了天機閣的藏書閣後,找出了他收錄的關於魅族的古籍。其中只有一本,提到了關於魅族的血脈傳宗,每一代,王室之人,聖女一脈,僅有一人。”
謝芳華看着他。
“也就是說謝雲瀾和王意安,有一人是魅族之人,而一人卻不是。”秦錚道。
謝芳華點頭。
“我們都知道,謝雲瀾是魅族王室繼承人。”秦錚看着她。
謝芳華又點點頭。
“但我們因爲什麼,而確認他是魅族王室之人呢?”秦錚問。
謝芳華微怔,“難道雲瀾哥哥……他不是?”
秦錚不答話,只是道,“我們所知道的,他是魅族王室之人,是因爲,他身體裡中有魅族的王室秘術焚心,王族絕咒。”
謝芳華又點了點頭,想起她沒恢復前世的記憶前,曾問過趙柯,關於這個焚心絕咒。
“你可知道,他的焚心絕咒,是怎樣中下的?是誰給他下的這個咒?爲何給他下這個咒?”秦錚又道。
謝芳華搖搖頭,低聲說,“當初,趙柯說,他也不知雲瀾哥哥爲何竟然中了這個咒。他五年前查遍所有的古籍,又請教了神醫谷的師尊。才曉得他中了這個咒。後來,我聽外公說,沒有魅族王族血脈的人,即便有人對其下焚心,也是無效用。所以,雲瀾哥哥是魅族王室之人。”
秦錚輕嘆一口氣,“當初,給他下焚心的人,是我師傅。”
“紫雲道長?”謝芳華隱約有這個猜測,只是一直未證實,當日,謝氏米糧老夫人含恨而死,大罵紫雲時,她就覺得,是因爲雲瀾哥哥,紫雲道長一定對他做了什麼。只有要他性命的焚心,纔是她最恨紫雲的地方吧?
秦錚頷首,“是他。”
謝芳華看着他,“你與陳老,除了查到關於魅族血脈傳宗之事,還查到了什麼?關於雲瀾哥哥的?”話落,她猜測道,“身世?”
秦錚看着她,“你方纔說,謝氏米糧老夫人臨終提到了親生兩個字,再加上,除了找到這個,陳老還查到了,我師傅,也就是紫雲道長的身世。”
謝芳華一怔,“紫雲道長不是魅族人嗎?”
秦錚道,“他是魅族人,他在魅族的身份是國師,但他也是魅族的王室之人。與當年的魅族王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所以,也就是在那一代,魅族天道規訓出了差錯,魅族迎來了滅族的天劫。”
謝芳華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說……”
秦錚低聲說,“若我猜測的不錯的話,謝雲瀾其實是我師傅紫雲道長的親生子孫。”
謝芳華睜大了眼睛。
“而意安,他纔是真正的魅族王室繼承人。只不過,紫雲道長爲了保護他,便推出了謝雲瀾。所有人的視線目光全部聚到了他的身上,當然,危險也繫到了他的身上。沒有人知道,養在皇祖母身邊的青雲關王老將軍的三公子便是真正的魅族王室繼承人。”
謝芳華呼吸幾乎都停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錚,“這……不可能吧,前一世……”
“你血盡而亡,也救不了他,便是最好的證明。”秦錚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和意安相同的氣息,纔是真正的魅族王室和聖女一脈的傳承之息。你們的血脈,是可以互養互用的。而謝雲瀾,他只有血脈,沒有傳承之息,所以,你的血,救不了他。”
謝芳華搖頭,“不對,不是這樣的。”
“那是哪樣?”秦錚看着她。
謝芳華依舊搖頭,幾乎語無倫次,“不該是這樣的,雲瀾哥哥怎麼可能不是魅族王室繼承人?他……繼續是紫雲道長親生子孫……怎麼能被紫雲道長利用他來做意安的……意安他怎麼會是……”
秦錚伸手,將她抱在懷裡,沒說話。
謝芳華怎麼也想不通,不該是這樣的纔對,可是秦錚說的所有的線索,都十分的吻合,謝氏米糧老夫人死前對紫雲道長的恨意,以及她的血盡而亡的確救不了前世的雲瀾哥哥,還有意安,與她相同的氣息……
這一切,她反駁不了,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過了好半響,謝芳華情緒穩住,推開秦錚,看着他道,“雲瀾哥哥既然是紫雲道長的子孫,那是紫雲道長和誰的子孫?是子還是孫?”
“子吧。”秦錚道。
謝芳華看着他。
秦錚揉揉她的頭,道,“雖然是猜測,但我也覺得應該錯不了。他是紫雲道長和魅族的一位長老所生之子。這位長老,也就是齊雲雪的娘,北齊的蘭妃。也只有她和謝雲瀾血脈相連,母子連心,在他焚心毒發時,才能救得了他的命。”
謝芳華徹底的驚了。
秦錚嘆了口氣,“這是我的猜測,但我想十之是這樣。”
謝芳華一時說不出話來。
秦錚又道,“當年,紫雲道長,異子而換,讓自己的兒子代替了意安,跟隨謝氏米糧老夫人,入了謝氏米糧。後來,應該也是爲了他,給謝雲瀾下了焚心。這些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謝雲瀾。他受焚心所苦,所有人,都以爲,他是魅族王室繼承人。背後暗殺迫害,不知凡幾……比起他,王意安受皇祖母和王家的庇護,自然安全的多。”
謝芳華有些受不住的身子晃了晃。
這麼多年,從前世,到今生,雲瀾哥哥受了多少的苦,她親眼所見,可是到頭來,他卻不是魅族王室繼承人,而是意安的保護傘,被親生父親利用,被無數人盯着他的身份,明裡暗裡謀劃刺殺,他……若是知道,情何以堪?
秦錚伸手扶住她,有些緊張擔心地說,“這是我的猜測,你別急,猜測也做不得……”
謝芳華擡眼看秦錚,他不是一個隨意亂猜,無的放矢之人。從他口中出來的話,正如他所說,十有,就是真的了。以他縝密的心思,捋順脈絡的本事,不是確定之事,不會亂說。
她定了定神,小聲問,“若是你說的這些都屬實的話,那……雲瀾哥哥,他知道不知道?”
秦錚想了想道,“興許知道,畢竟他也有兩世的記憶,上一世不明白,這一世,也許已經明白了。就算以前不明白,如今,蘭妃爲了救他而死,箇中緣由,他也該知道了吧?”
謝芳華抿脣,“這麼說,齊雲雪和雲瀾哥哥是同母異父的兄妹了?”
“早先,齊雲雪進京城,我們都以爲他是爲了言宸,但興許,我們猜錯了。她也許當時她也是爲了謝雲瀾。”秦錚拍拍她,“還有時間,我們慢慢查。”
謝芳華如今心裡一團亂麻,只能點了點頭。
這時,老侯爺在院子裡喊,“你們兩個站在門口嘀嘀咕咕做什麼?有什麼事情,進來說。”
秦錚聞言向院內看了一眼,伸手拉了謝芳華進了內院。
來到近前,老侯爺看着二人挑眉。
秦錚笑了笑,“天機閣的藏書包羅萬象,雖然不及忠勇侯府,但是比英親王府典藏多,令人目不暇接。”
老侯爺瞪了他一眼,“你又說了什麼,惹得這丫頭又成了這樣一副讓人看了難受的德行。”
秦錚揉揉眉心,問,“爺爺對魅族之事,知道多少?對紫雲道長,可知道他一些事情?還有謝氏米糧老夫人?”
老侯爺聞言,鬍子翹了翹,“從華丫頭的爹孃死了,我對魅族之事甚是厭煩,懶得打聽,知道的不多。”
秦錚不再言語了。
謝鳳在一旁道,“可是有什麼爲難的事情?”
秦錚搖搖頭,“姑姑在北齊多年,可知道蘭妃的一些事情?”
謝鳳道,“我嫁入北齊時,蘭妃已經不再皇宮了,皇宮內太后和玉貴妃等所有人,都對她的事情三緘其口。不過,我倒是從王上身邊聽到了關於她的一些話。”
秦錚看着她,“姑姑不妨說說。”
謝鳳想了想,道,“王上隱約提到,她是魅族人,在魅族的身份,似乎十分的尊貴。嫁給北齊先皇,似乎是迫於無奈。北齊先皇死後,太后要拿她,她便帶着齊雲雪消失了。後來,過了些年,齊雲雪進京城,和玉家頗有些來往,她卻一直再未進北齊京城。一年前,她進了一趟京城。不過,我也沒見到她,王上見了她一面,具體談了什麼,我未曾探聽到。當時,我在病中。後來,她走後,皇上的臉色不是太好,想必不太愉快。”
秦錚點點頭。
“我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這些年,太后和玉貴妃以及玉家,處處盯着我,我處處受掣肘,探聽什麼消息,都要揹着人。別的消息到好說,不怕王上知道,他會由着我。但關於魅族的事情,他似乎十分的忌諱,不准許我插手去查或者探聽。”
秦錚又點點頭。
“行了,天已經很晚了,你們一路奔波來到這裡,還未休息,華丫頭又有身孕,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都歇了吧。”老侯爺擺擺手。
“正是。”謝鳳點頭,對身後問,“小王爺和小王妃的房間,都收拾好了嗎?”
“回王后,都收拾好了。”有人回話。
謝鳳看向秦錚和謝芳華。
謝芳華也沒了賞月的心情,點點頭。
有人領着二人前往收拾好的房間休息。
回到房間,謝芳華和秦錚簡單梳洗之後,謝芳華沒有睏意,對秦錚說,“你累不累?陳老有沒有讓人給你弄飯吃?”
秦錚環着她點頭,“弄了,陳老沒餓着我,不累。”
謝芳華輕輕靠在他懷裡,低聲說,“我在想,雲瀾哥哥這般辛苦,卻原來是替他人做嫁衣。知道這些後,連我都承受不了,他怎麼承受得來?”
秦錚拍拍她,“他是謝雲瀾,正如你所說,這麼多年,他受夠了苦,不差這一點兒半點兒。想必承受得了。還有什麼比焚心更折磨人的?”
謝芳華低聲說,“意安如今不知道在哪裡。”
“天下雖然大,要找他,也不難。咱們雖然沒有辦法,但是陳老想必有。”秦錚道。
謝芳華點點頭,“也要儘快找到雲瀾哥哥,我也想見見他。”話落,拉着秦錚起身,“我們睡吧,明日睡醒後,我們去天機閣,找陳老。”
秦錚點頭。
二人上牀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秦錚和謝芳華剛起,還沒動身去天機閣,陳老就匆匆來了。
謝芳華出了房門,見他神色匆匆,似有急事兒,立即問,“陳老,何事兒這麼急?”
陳老面色凝重地說,“主子,有探子探到有大批的黑衣人前往天機閣而來,我們閣內的人大多都派出去了,沒在閣內,單靠陣法,若是有人極其精通佈陣機關之術之人,怕是應付不來。您看怎麼辦?”
謝芳華轉頭看向秦錚,想着果然不出他所料。他料想玉兆天會有動作,這玉兆天沒在路上攔他們,到追來天機閣了。
秦錚眯起眼睛,對陳老問,“如今天機閣有多少人在?”
“不足百人。”陳老道,“來的人,大約有上千,看來都是暗衛高手。”頓了頓,又道,“不止北齊的暗衛高手,好像還有南秦的隱山隱衛的人物。戾氣很重。”
謝芳華聞言想了想道,“我們棄了天機閣,從後山的暗道離開吧。”
陳老一驚,“主子?天機閣可是言宸公子和您的心血啊。”
謝芳華看着他道,“我相信言宸,但是,不相信玉兆天,也不相信北齊玉家。所以,興許正如你說,外面的陣法雖然精妙,可是對方來了上千人,哪怕拿出一百人的性命探路,陣法早晚會破解。只要人進來,我們都抵擋不住。不如撤走。天機閣是死物,但是我們是活人。活人不能爲了死物而丟性命。青山不改,流水長流。只要人活着,再建一個天機閣又有何難?”
陳老頷首,“主子說得對,是老朽聰明反被聰明誤,在這裡待久了,反而捨不得了。”話落,他道,“我這就傳信,讓他們撤過來,您和小王爺、老侯爺等人快些收拾東西。我們這就離開。”
“好。”謝芳華點頭。
陳老立即去了。
謝芳華招來小橙子、侍畫、侍墨,吩咐他們趕緊去稟告老侯爺、謝鳳、崔允、謝林溪等人收拾啓程。
不多時,天機閣的衆人都撤了過來,老侯爺、謝鳳等人簡單收拾妥當,謝芳華和秦錚商量之後,二人合力,又在這所院落四周佈置了陣法,佈置好之後,一行人進了後山的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