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這樣嗎？”奚策看見守在照花居外的侍衛，心中大致將事情原委猜了個七八分，他走上前，攔住正欲離去的奚昂，“她可是奚玥，是你的妹妹，就算你從未當她作妹妹，真的一點骨血親情都不念嗎？”
“是父王下的令！”奚昂回首，再次望了一眼照花居，“父王是爲了她好，等明天你去勸勸她吧，不過別想私放她，消息一旦傳到虞城，隴景就完了，事已至此，我們誰都沒有退路了，懂嗎？”
奚策呆住，震駭間他彷彿看到奚昂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之色，但也僅僅是閃過而已。
奚昂頭也不回地走了，剩下奚策一個人在昏黃的光影裡，呆呆地注視着照花居。
奚玥的哭喊從撕心裂肺漸低漸弱，間或裡還能聽到丫鬟的勸慰聲，這注定是一個難以安眠的夜晚，奚策身形搖晃，脫力一般默默走回弄影軒。
“都是我的錯！”他低聲自語道，並一拳砸在一株枝葉榮茂的香樟樹樹幹上。
“都是我的錯！”他目光呆滯，端坐於奚玥的對面，眼裡看見自己的妹妹一夜間憔悴如狂風暴雨後的花枝，花枝凋零，帶淚帶露。
“你出遠門的那段時間，是遵從父王之令，去加備虞城至隴景道上各個樓關的防禦了吧？”奚玥雖雙眼如桃腫，聲音沙啞，卻出奇地冷靜。
“是，因爲事關軍機，所以之前不方便透露！”奚策垂下眼簾，無限憂傷地答道。
“我真可笑，不是嗎？以爲即使父王和大哥無信無義，至少二哥還是疼我，還是向着我的，現在才明白，你早就不是我記憶中的二哥了！”
“當初去的時候父王只是說爲防備萬一，所以調了一個營加強各個樓關的兵力，另外加固了一些防守，就只做了這麼多事！”奚策痛苦地解釋道，“甚至我也以爲，所做的一切僅爲防禦虞城攻襲。”
“爲什麼，爲什麼虞城要攻襲？你還有什麼事兒瞞着我？”
“父王最初的計劃……”
說出一切真相是困難的，始料未及的變故他該怎樣向奚玥解釋？
“最初是準備以貪墨罪將霍鑑初下獄，以引虞城方面來人覈查真相，如此就可以脅迫虞城歸屬隴景，或者趁着虞城無主之機掠佔虞城，所以那日的朝議奚昂本來是打算彈劾霍鑑初的！”
“貪墨？呵，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鑑初一向剛直不阿兩袖清風，他們要怎樣才能把貪墨的帽子扣到鑑初頭上呢？”奚玥脣邊浮出冷笑，桃腫的雙眸似乎更紅了些。
“籌辦賀典之時，曾有官吏被霍鑑初查出在材料上以次充好，剋扣匠人們的工錢與口糧，霍鑑初固然一念之善放過了他們，並未向父王告發，可他們卻會擔心早晚有一日事情敗露，故受奚昂慫恿，欲要把自己的罪責反扣在霍鑑初頭上，如此不但能撇清干係，還能向奚昂邀功，不過所有的證據都收集在於鯉手中，於鯉墜馬摔傷，且丟失了證據，他們的誣告便真的成了誣告了。”
“證據丟失？”奚玥死死盯住奚策，“我的人並未拿走什麼證據，一切都是你在其中謀劃對不對？”
“也對也不對！”奚策緩緩擡首，“涉罪的官吏有五六名之多，我一直都沒有什麼辦法去封五六名朝臣之口，相較奚昂，我這個二殿下實在沒多大的威脅力，何況若被父王知曉，事情只有朝更壞的方向發展，然恰在我一籌莫展之時，於鯉卻突然找了我請我幫他一個忙。”
“接着說！”
“這個忙就是想辦法讓他出些意外，無法隨奚昂入朝，當然，他所要求的意外必須由外人來造成，且不能讓人尋出參與者的身份，事成之後，他會把所謂的證據交由我銷燬，以此作爲交換條件。”
“你的意思，是於鯉主動請求的？可我瞧他對大哥畢恭畢敬，不敢半點有違，怎麼可能寧肯摔個半死，也不上朝趁機陷害鑑初？”
“他說是爲了沈兒，其他的並未多言，我猜測他跟隨奚昂乃迫於無奈，心裡沒準兒琢磨着怎
麼對付奚昂呢。”
“那假的證據呢，真的交給你了？”
“對，爲免除後患我當夜便燒了。”
奚玥不吱聲了，片刻之後才道，“由於詬陷未成，父王便改了主意，決定另尋契機奪取虞城了是嗎？”
奚策沒答話，但他的眼神肯定了奚玥的猜測。
“幫我，再幫我一次，幫我離開隴景！”奚玥凝視二哥半晌，忽然一字一頓，口吻強硬地懇求道。
奚策搖頭，“現在不行，只能等機會！”
“來不及了，得通知虞城做好防禦！”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奚玥，一旦雙方正式撕破臉皮，你就是在通敵，是大逆之罪！”
奚玥直了眼睛，“不要再跟我談什麼綱常禮法了，全都是你們翻手雲覆手雨的工具，你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我做不到，奚玥，不能放你走，別說隴景城了，便是王府你都出不了！”
“剛剛你還說都是你的錯……”
“我只是，只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你想到了！”奚玥恨聲道，“你若早把一切告訴我，我和鑑初何至於……！”
奚玥哽咽了一下，隨即意識到此刻再怎樣的責怪亦無用，遂緩了語氣道，“對不起，我不該盡說些傷你的話，你爲我和鑑初做的，我們會永遠感激，雖然事情發生了太大的轉折，可畢竟你的心意是好的，所以我再最後求你一次，幫幫我，事關人命生死，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被困在這裡。”
“別說了，奚玥！”奚策無奈起身，不知不覺握緊了雙拳，“原諒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幫你，你可以爲了虞城捨棄隴景，我做不到，這裡……畢竟是我的家，你們也畢竟都是我僅剩的親人……”
淚水應聲滑落，儘管帶着失望，奚玥仍不得不接受現實，是的，她沒有資格勉強二哥跟她一起選擇，選擇了之後，他們都將是父王眼中的叛逆，是隴景之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