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爲止,王橋對自己的個人感情問題想得很透,這個透是指對李寧詠、呂一帆、晏琳這三個與自己有過親密接觸的女子難以成爲人生伴侶有了清醒認識。
呂一帆是一個有着家庭重負的女孩,勇敢地選擇了自己的人生。呂一帆和王橋都非常清楚各自的人生定位,都明白兩人的關係沒有未來,最有可能發展成一種事業和性有交接的關係。
李寧詠是差一點成爲妻子的女人,可是一場並不算太大的“彭克案”已經徹底終結了兩人的關係。最後一次因爲酒醉而親密之後,李寧詠最終知道失去的男人終究難以追回,於是也就放手。李寧詠和王橋的關係很明郎,必然將發展成不再有任何交集的陌生關係。
在今天,王橋知道自己要面臨着與晏琳在兩性關係上的最終終結,這是他反覆追問過自己內心而做出的決定。
因此,他要向晏琳講述一直未曾淡忘的生活細節。
王橋講呂琪故事時,頭腦中有一股吸力似乎將他一下就帶到了過去的時光。他面對着坐在面前的晏琳,在咖啡和消毒水味道中,講述以前與呂琪在一起的或歡樂或痛苦的時光。
王橋和呂琪故事一:王橋原本想提兩捆稻草就行了,猛然間想到呂琪應該沒有在農村生活,他又散了一支菸給那個漢子,就用扁擔挑了兩大挑稻草回學校。
王橋挑着稻草晃晃悠悠地回到學校。經過呂琪房間時,他眼光朝裡面瞅了一眼,見呂琪單手托腮坐在窗邊,面帶愁容,宛如古畫中沉思的美女。回到房間,王橋熱出了一身大汗,拿着盆子和毛巾去院裡的水井旁。
呂琪此時正在爲房間發愁,她的牀上與王橋完全一樣,沒有稻草,要睡覺只能睡硬牀板。她看到王橋挑着一擔稻草從門口經過,心中一動。
來到學校以後,便發覺黑漢子、小個子、長頭髮等人皆面目可憎,俗不可耐,唯有新報到的王橋是一個健康乾淨的陽光少年。她拿着塑料水桶,趕緊來到了水井旁,道:“王老師,能幫我提一桶水上來嗎?”
等到王橋將水桶放進井裡時,她主動道:“這是什麼年代,居然沒有用上自來水。最不濟也要有壓水的設備,還在用桶從井裡提水吃。”
王橋道:“這是農村學校,很多都沒有吃上自來水,這口水井的水質還不錯。你沒有在農村生活過嗎?”在二道拐,也是這種水井,因此他就覺得用這種水井毫不奇怪。
“沒有。”
“你怎麼分到這個地方?新鄉中學在全縣名聲不好,條件不好。”
呂琪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問了另一個問題,道:“這學校沒有浴室嗎?”
王橋道:“我剛纔在校園裡走了一圈,沒有看到專門的澡堂,應該在廁所裡。”
呂琪已經到廁所去過,女廁所狹小而黑暗,佈滿蛛絲,讓她不寒而慄。她又問:“你到哪裡弄的稻草?”
“在外面的農家要的,我挑的稻草比較多,你要不要?”
“謝謝你,我要。”說了這句,呂琪想起了大學寢室的笑話,好友樑瘋子最喜歡用“我要,我要,我還要”來開有隱喻的玩笑。想到此,她的心微微一痛。
王橋提着稻草到呂琪屋裡時,恰好鷹鉤鼻子趙海等人打完了牌,走到門口。
“王小夥,不錯嘛,懂得惜香憐玉。”鷹鉤鼻子趙海在門口陰陰地說了一句。
鷹鉤鼻子跟在王橋後面也進了房間,他陰沉的臉上擠出些笑容,道:“呂老師,你還沒有吃飯吧,我們幾人要到館子去吃,跟我們一起去。呂老師你就別客氣了,大家都是同事。”他看了一眼王橋,道:“王小夥也一起去。”
呂琪總覺得鷹鉤鼻子趙海看人眼神色迷迷的,乾脆地拒絕道:“謝謝,我吃過了。”
鷹鉤鼻子碰了個軟釘子,也就不再招呼王橋,轉身走了。
王橋家裡的牀都在用稻草,鋪牀水平不錯。他見呂琪面對稻草時有些束手無策,便道:“稻草沾在身上不舒服,我幫你鋪。”
論年齡,王橋只有十八歲,呂琪已是二十三歲,論性別,呂琪是女性,王橋是男性,可是來到新鄉小學的第一天,王橋卻像一個大哥哥一般,穿着印有昌東中師的背心,手腳麻利地將稻草鋪好。
講到這裡,王橋解釋道:“後來我和趙海被牛清德踢出舊鄉小學,趙海強姦了校外的一個女孩,被判刑。出監獄以後,現在跟洪平混在一起,是洪平手下最有名的干將。”
呂琪從省委來到昌東後,經常聽到“社會大哥洪平”的赫赫威名,不少昌東居民提起洪平甚至還帶着一些對強者的崇敬,還有人會豎起一個大拇指,道一聲‘好漢’。她默默着體驗着“呂琪和王橋”的故事,聽着熟悉的名字後面不同的命運,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王橋腦海中與呂琪在一起的生活細節太多,他隨手而摘,都是一個個鮮活的故事。
王橋與呂琪故事二:
停下來喝水時,王橋見到站在操場邊上的呂琪。運動以後,心情總是會開朗起來,他喊道:“呂老師,運動一下。”
呂琪剛剛走進操場,王橋開了個玩笑,假意將球拋了過去。呂琪嚇了一跳,連忙朝一邊躲閃。等到發現上當了,她揚了揚手,道:“你這位小同學,還敢戲弄大姐姐。”
在王橋眼中,呂琪絕大多數時間都是不苟言笑的冷美女,此時揚眉而笑,冰山頓時消融殆盡。他問:“會打籃球嗎?”
“以前讀大學時被體育老師趕鴨子一樣打過籃球,隨後就沒有摸過了。”呂琪接過籃球,拍了兩下,靠近籃板才投球,籃球撞在籃筐上,彈了出來。
王橋在半空中截住籃球,拉到三分球線外,來了一個三大步上籃,最後一步時,他在半空中來了一個180度扭曲,將籃球送進了籃筐。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充滿着如獵豹一般的爆發力,體現了男性的陽剛之美。
“漂亮,再來一個。”呂琪在一旁拍手。
王橋拿着球到了三分線外,道:“我給你表演一個三分球。你猜一猜,我能投進嗎?”
呂琪反問道:“我還能選擇嗎,當然猜你投不進。”
王橋吸了一口氣,籃球在手中滑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準確進了籃筐。
“瞎貓遇到了死老鼠,不算,投十次,進五個就算你厲害。”
爲了在美女面前逞英雄,王橋屏氣凝神,又接連投了九個球,十投七中,這個成績讓他很是得意,道:“我投得還算準吧,你也來投,就在兩分線投,十個球投進兩個就算優秀。”
呂琪不服,道:“別小瞧人,我投給你看。”
太陽逐漸落山,天邊還是充滿着光明,頭頂上的天空漸漸黑了。呂琪投球時,王橋視線不由得落在她的身上。這種氣質佳相貌美的女大學生對他很有吸引力。另一方面,面對着呂琪這種大學生,在內心深處,他又有幾分自卑。
呂琪投了十個球,只進了一個,她不服,又投。
從學校石梯子處走過來幾個人,幾人穿過籃球場,朝學校大門方向走去。
“呂大學,還會打籃球?”幾個黑影中走出一個大漢,他喝醉了酒,走的是企鵝步,搖搖擺擺。
見到牛清德,呂琪臉就沉了下來。她將球丟給王橋,轉身就要回寢室。牛清德張開手臂,攔住呂琪,滿嘴酒氣:“呂大學,我請你吃飯,你說身體不舒服,說那個來了,吃飯都不舒服,怎麼還能打球?”
呂琪的隱私被人當面說了出來,又羞又氣,朝旁邊跨了兩步。牛清德如老鷹捉小雞一般,跟着她的動作移動身體。
呂琪停了動作,虎着臉,怒道:“牛主任,你是領導,放尊重一點!”牛清德喝了太多的酒,此時的呂琪在他眼裡如仙女一般,道:“什麼尊重不尊重,請吃飯你不來,在這裡陪小白臉打籃球。”
王橋見牛清德欺負呂琪,早已是怒火中燒,他熱血上涌,上前一步,站在呂琪和牛清德中間,道:“滿嘴髒話,你還是不是老師?”
“小雜種,給我滾開。”牛清德罵着去拉王橋。
王橋怒道:“倚老賣老,給你臉不要臉。”
說話間,兩人就扭在了一起。牛清德是黑漢子,一米七五左右,體胖力大。王橋人年輕,經常運動,身體強壯。拉扯幾下,帶了酒意的牛清德吃虧,踉蹌着連退好幾步。
與牛清德同來的幾個人圍了上來,一人道:“你是新來的老師,屁股沒有坐熱,不要這麼衝動。”又有一人道:“算了,回去打牌,吃了酒的人。”在旁人勸架時,牛清德揚起手臂又掄了過來。王橋眼疾手快,抓住掄過來的那隻手,用力將其反扭過去。牛清德被壓得彎下腰,痛得叫了起來。
呂琪徹底冷靜了下來,上前一步,攔住準備拉偏架的男人,又對王橋道:“你放手,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王橋也不願意事情鬧得太大,猛地一推牛清德,同時向後退了兩步,與這羣人拉開距離。
“小雜種,你等着,老子跟你沒有完。”牛清德右手被扭得很痛,他倒吸着冷氣,跺腳大罵。
王橋早就看不慣牛清德,聽到罵聲,火氣上來了,道:“再敢耍流氓,老子捶死你。”
牛清德氣得就要去拿散落在地上的石頭。與牛清德一起吃飯的都是鎮政府的工作人員,不想將事情鬧大,兩人拉住牛清德,邊勸邊朝外走。牛清德的罵聲如烏鴉一般在夜空中飛舞。
呂琪關心地問:“你受傷沒有?”
“我沒有事,他這種醉漢,沒有什麼戰鬥力。”王橋罵道,“牛清德哪裡有一絲老師的樣子,是披着教師衣服的流氓。”
呂琪與鷹鉤鼻子有過一次對話,對牛清德認識更深,她擔心地道:“牛清德是地頭蛇,與社會上的關係複雜,他的哥哥還在縣裡當官,我們得提防他報復。”
王橋毫不在意地道:“到了這個破地方,已經是悲慘得不能再悲慘的事,若是被人欺負還不敢吭聲,這日子更無法過。”
晏琳聽完這個故事片段,道:“那怪你對牛清德是這樣不假顏色,甚至不在意牛清揚這個實力派副書記。後來的李寧詠知道這些故事嗎?”
王橋搖了搖頭,道:“李寧詠從來沒有細問過這些事情,她始終注意的現實,纔不會管以前的事情。”
晏琳道:“這其實是李寧詠的長處,我在這方面有嚴重缺陷。父親和母親只養育了我一個人,從小到大,將我照顧得特別嚴密,生怕有一點點傷害,通俗地講,就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保護得太好,反而給我增加很大的壓力,產生了一些不好的症狀,比如強迫症,經常反覆洗手,出門以後總要懷疑是否鎖門,總是懷疑是否關燃氣。”
以前在紅星廠駐靜州辦事處時,王橋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生活細節。這一次被關在了隔離區,王橋發現了晏琳總是反覆用消毒液洗手,頻率比其他人高得多。晏琳端咖啡的手仍然潔白細膩,但是留下有反覆清洗的痕跡。
“這個心理弱點需要克服。對不起,以前我粗心,完全沒有注意這些細節。”
“那是我掩飾得好。再說,那時你也很年輕,整個心思都在學習上,忽略這些細節很正常。如果我們現在交往,你肯定能觀察到這些細節。”
今天,兩人在特殊環境上敞開了心扉,坦率地談起了往事和各自的心靈軌跡。
王橋道:“在我和呂琪的故事中,牛清德起了很壞的作用,是我人生中見到的第一個惡人,所以,我永遠無法原諒他。如今牛清德成爲靜州有名的企業,但是他在我心裡,仍然是一個人渣、爛人。當然,我會處理好牛清德與企業的關係,不會因私廢公。”
晏琳道:“這一點,我相信你。在那次植樹節的時候,我其實是帶着省委辦公廳工作人員的優越感在俯視城關鎮,甚至在俯視昌東縣的主要領導,這一次掛職讓我認識到了我的膚淺。”
雖然談話很是坦率,但是王橋決定隱瞞一個重大事實:如果不是晏琳,自己將會進入省委辦公廳工作。
他準備將這個秘密永遠埋藏在心底,否則又將會給晏琳增加新的心理負擔。
晏琳將話題轉回到呂琪身上,道:“有一個秘密我一直沒有說,當年在華榮小區裡,我曾經無意中看過呂琪和你的通信,說實話,我當時非常吃醋。就是到了大學時代,我也仍然在吃呂琪的醋,大學時代一直對男生提不起興趣,就是因爲心理受到了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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