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晉也看了一眼盛繁,饒是他再怎麼慣於不動聲色,這會兒眼底也有幾分震驚的不敢置信。
他說的請盛繁提建議不過是個藉口,內心並沒有想過這小姑娘能說出個什麼名堂。若不是衛睿近來爲了他新戲名額一直在和他瘋狂推薦盛繁,他今日也不會突發奇想要考校考校這小丫頭。
他知道盛繁厲害,這根本無需多言。
你見過誰家的新人每條戲都能輕鬆過,見過誰家的新人上來拍第一條對戲就能壓倒老牌演員,見過誰家的新人時不時的一句話就能尖銳戳中問題所在,讓他對劇本和分鏡做出更改?
但他也沒料到盛繁此人對於演戲的見解竟然如此之深。
如此清晰地指出問題和解決方案——哪怕是他拍過不少拿大獎的電影出來,也不能對演員做出如此精確的指點判斷。
他知道這有多難。
深深吸了口氣,葛晉又點開了另一段視頻。
“你再看看這個呢?”
鏡頭裡正是彭蓬,他穿着黑色的外套,神色焦灼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他翻開一頁報告,認認真真看了兩頁,突然惡狠狠罵了句操,然後一把把報告扔到了桌面上,轉身抱頭低低嗚咽。
“該死的,這案子還怎麼查,還怎麼查!”
彭蓬視頻裡念臺詞的聲音略大,坐在過道那一頭的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點兒聲響,警覺地朝這邊投來了眼神。
“等等,你們在看什麼東西?”
盛繁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轉頭對着平靜和葛晉道,“還是一樣的問題,他的形體和思想存在一定的延遲,所以在這樣的剪輯狀態下,看來會讓人產生一種無法入戲的尷尬。”
葛晉點點頭,“但後期可以把這些問題都掩蓋過去。”
能做到心理和身體完全同步的演員能有幾個?
大家哪怕演技再精湛,也無法做到毫無瑕疵,十全十美。除了靠着和本身一些相近的特點來本色出演角色的演員,還能有幾個在每次的拍攝中都做到對角色的絕對把控?
老一輩的演員姑且不談,如今尚在圈中的演員,葛晉只能想起柯明和竇扣的名字。
這兩個人靠着自己驚才豔絕的天賦使得和他們同期出道的演員都黯然失色,若要說有誰能和他們的成就比肩,葛晉找不出好的人選。
和天才同一時代,往往對別人來說不是幸運,而是磨難。
只是可惜了,當年多少圈中人明裡暗裡地都期待着他們兩人走到一起,畢竟除了他們彼此,還有誰能與他們並肩同行?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終究讓這一場佳話成爲了空談。
想到這裡,葛晉心中突然涌現出幾分遺憾。再看盛繁,他有那麼一瞬間腦中劃過一絲荒誕的想法——也許這個女孩,會有可能爬到同樣的高度上?
等那絲想法消逝,葛晉忽然又有幾分暗自發笑,也許真是他想多了,老糊塗了。竇扣那是什麼樣的人物,怎麼可能還會有人達到她那樣的高度。
真是瘋了。
盛繁並不知道他這些複雜的想法,她繼續道,“格氏理論中還有一種假想,將空間環境縮小,以人爲中心,將所有戲融於一身,把自己的身體看作戲劇的延伸,由此全情投入釋放自我。”
盛繁說得猶豫,因爲這個方法已經有些模糊了方法派和體驗派的邊界,有幾分取巧的意味在了。
但有句話叫做,不管好方法壞方法,能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有用的方法。
她看了一眼彭蓬的方向,“若是無法做到用演技掌控整個空曠的大環境,不妨試試縮小整體,提高對自身細節的掌控力,也許反倒會收有奇效。”
一直全神貫注盯着這邊的彭蓬連忙點頭,臉上收了幾分散漫,寫滿了專注和認真。
他是一個很勤奮很上進的演員,盛繁很早之前便知道。
彭蓬朝着盛繁鄭重道謝,“謝謝盛姐,我會改進,繼續加油的!”
盛繁略有幾分無語,“我才十八歲,爲什麼要叫我姐……”
彭蓬一字一頓格外認真,“爲了表達我內心對盛姐的尊敬!”
開玩笑,盛繁那演技,在對理論和實踐都多方面頗有鑽研的彭蓬看來,簡直就是一根粗的不能再粗的金大腿。
她就是今天不火,明天也會火,明天火不起來,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也遲早得一把火點燃整個娛樂圈。
這大腿不趁其幼小時期抱,難道還得等以後大家都發現了才抱?
彭蓬明智地選擇了拒絕。
而坐在彭蓬邊兒上的溫雅汝,早在盛繁高談闊論時,她就已經滿眼小星星地一臉崇拜了。
此時見彭蓬套近乎,她又急又慌,很想和盛繁多說上幾句話。她焦慮又充滿敵意地瞄了幾眼彭蓬,連忙不甘示弱地也跟着喊了聲,“盛姐!!”
只是等到盛繁一個眼神掃過來時,她氣勢又噌地一聲弱了下去,嗓音訥訥,心裡很擔心盛繁會不理自己。
她那麼優秀,可能根本不會正眼看自己吧……
溫雅汝一下子就被內心的自卑壓得擡不起腦袋。
但天知道盛繁這會兒只是無語。
……
爲什麼重生了一次,換了個年輕得能掐出水兒來的身體,還是有這麼多人要喊她姐?
她有那麼老麼……
看見溫雅汝又是一副受了打擊的頹廢樣兒,她無奈地嗯了一聲算作應答,便轉過頭來一點也不想再看見那兩個一起抽風的人。
但溫雅汝卻如同整個人活過來了般,興奮得差點尖叫出來。
聽見盛繁那一聲彷彿肯定似的嗯,她雙手攥拳,面色浮起淡淡的緋紅,整個人都透露出幾分飛揚愉悅,激動得要命。
偶像答應她了!偶像答應她了!!
偶像還嗯了一聲!嗯得真好聽!!
她簡直想大笑,整個人透露出幾分狂喜的不知所措。
彭蓬突然斜睨她一眼,主動找茬,打斷她的喜悅,“喂,我喊姐你跟着喊什麼喊?”
溫雅汝身子瞬間就輕輕抖了下,臉上表情徐徐收斂,露出了幾分害怕,但涉及到盛繁的歸屬問題,她還是努力昂着頭露出不屈的模樣,“就,就許你喊,我不能喊?盛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彭蓬一下子來了興趣,覺得這畏畏縮縮的慫貨今天倒是來了幾分膽量,“怎麼着,我說是我一個人的,你能把我怎麼樣?”
溫雅汝臉都被這話氣得漲紅了起來。
坐在二人後排目睹全過程的姜華翻了個白眼。
神經病。
兩個神經病。
這有什麼好爭的啊喂!!!
又不是什麼很厲害的榮譽這也能吵起來啊!
你們是有多閒啊我的天!
她不想摻和,又覺得不耐煩,聽到前座那兩個人嘀嘀咕咕地,她乾脆摸起了座位旁的遙控板,挑了個音樂頻道戴起耳機聽了起來。
而那頭的盛繁,壓根兒沒注意到那邊已經爭執起來的兩個人,只是聽葛晉對她意味深長道。
“你回頭可以轉告衛睿,他提的要求,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