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老天,艾椿教授又要送別紫蛾母女,苟經理的兒子在那邊催的緊。
艾椿本來要在酒店設便宴,梔子說“艾伯伯,借你的家,我來當廚師,給你燒幾個你喜歡的菜吃。媽說不要到飯店破費了。”這天一早艾椿就把生菜熟菜買好,下午四點梔子就先來了,梔子手腳麻利,把生菜摘好洗淨,碟子碗筷蒸煮一番,又抽控搞了廚房和室內衛生。這一切整飭程序完成才五點半,真是快手。家裡有個快手女人,是男人的福份。
“這是龍井茶,我們品回茶,你娘剛纔發來短信,他要到七點才能來,這就不忙。”
“媽到鄉下給小苟買他愛吃的狗肉,哪裡有現殺的狗肉,放冰箱凍一夜。明天我們一早走,半夜到小苟那裡狗肉還是新鮮的。”
“哪裡沒狗肉?”
“家鄉的狗肉香吧。”
“那興許是的,劉邦當了皇帝,還要從老家邳縣快馬遠遞狗肉去,還指定要黑狗肉。”
閒話了一會,梔子從白色的坤包裡掏出一個小袋子,打開袋子,裡面是一條金項鍊和金戒指:“伯伯,這要麻煩你了,這是楊兵送給我的,煩請你把這轉交給楊兵,他一時不能回來,當大記者去了;我怕一年兩年不能回家。”
艾椿有點暈乎,但很快意識到梔子和楊兵這對戀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楊兵因爲在省城一家晚報發了《我給市長整遺容〉,引起了報社社長的注意,瞭解到他是新聞本科畢業生,大爲好奇,大有興趣。正趕上報社準備招聘記者,社長親自出馬,專程去殯儀館見到了楊兵,見是一米八上一點的個子,一表人品,先就有了三分滿意,問這幾年寫過什麼文章沒有?
楊兵拿出近十萬字的《論殯葬工作者的修養》,社長竟一氣讀完。
就其中的幾個標題就很吸引社長的眼球:“我們對逝者理解的太少”、“逝者不可怕,逝者不具傷害性”、“骨灰並非一堆普通的灰”、“殯葬暴利透析”等等。
社長折服於楊兵的論述能力和開闊的視野和乾淨的文筆。社長大爲感慨,這樣的人才怎麼陰差陽錯的放到這個地方?
“還想搞你的專業嗎?”社長問。
“現在很少想了。”楊兵實話實說。
“有機會呢?”
“館長說,給當個小報娛記什麼的,還不如在這裡。他說的有些道理,毛估一下,我國每年死亡人數接近一千萬,一件喪事按三千元計算,一年的殯葬消費接近三百個億。加上事後的骨灰存放、高昂的墓地費等費用,這服務於逝者行業的消費約在兩千個億。所以那些貪官的黑手,就陸續伸進殯葬行業。”
“能否告訴我,你每年的收入?”社長問。
“加上獎金,每年有五六萬。”楊兵說,“殯儀單位員工的收入還是比較穩定,但是並非像傳說的那麼高。”
“上我們那裡去吧,我們是晚報中的大報。”社長想,他的收入可能還要高一些,但是晚報社至少不會降低楊兵在殯儀館的收入。
楊兵想了想說:“如能去你們那裡倒是可以考慮,只是我難於向館長提出。”
“爲什麼?”
“當年我新聞專業畢業後走投無路,是館長拍板收留我的,我不能忘恩負義。”
“假如你們的館長同意了呢?”
“他不會同意的,上次有個縣市級報紙招聘記者,我打算去試試的,到他那裡請假碰壁。”
正在這時,一位老嫗匆匆推開楊兵的辦公室,責問的口氣問楊兵:“俺女兒才二十二歲,她的骨灰怎麼像蟲蛀似的難看?”
“你女兒生前得過什麼病?”楊兵給老嫗讓座倒水,語氣親切。
老嫗平靜了些:“有腎病,就是讓這個病折騰走人的。”
“後期透析沒有啊?”
“透了有兩年多。”
“你女兒後來很瘦的吧。”楊兵記得這女病人是由他容妝的。
“不到七十斤。”老嫗哭了起來,楊兵給攪了個熱毛巾遞給他。
“大娘啊,這血透的病人,血液中的營養很少或到不了骨骼中,骨質就差,骨灰就顯蟲蛀似的不均勻的粉末樣。”
一經楊兵耐心的科學解釋,老嫗紅着眼但是平靜的出了門。
楊兵送老嫗出了門,一直下了臺階。這個現場讓社長親見親歷,大爲感慨,社長決意要把這位很人性很細心的人才弄走。
省城晚報社長找到了殯儀館長,館長想了想說:“楊兵的專業已經丟到腦後,他現在的專業是殯議專業。”
“餘館長,我就是看您的部下有殯儀專業特長。臺灣有個很能辦報的人,您的本家,名叫餘紀忠,他挑選人才不挑新聞專業的,而是有別的專業底子的,有鑽研精神的年輕人,至於新聞技術比較容易上手。餘紀忠的觀點值得參考。但我以爲假如有新聞專業底子,還能有別的專長,不是更好嗎?我看重楊兵的正是這些。”
“你們可真想要楊兵?但是不能搞借調也不能搞試用,工齡從他在我們這裡幹算起。我們可以考慮放他走。”
“工齡從他上大學時算起,還有什麼條件?”社長問。
“社長你既然到我這一畝三分地上,不能白跑一趟,得給我們寫個長一點的報道。另外,請社長設法給楊兵寫的《論殯葬工作者的修養》出版,作者楊兵的前面要署上我們殯儀館的名字。”
“你們這個地方我看搞的就是不錯,你不講我也打算寫的。至於楊兵的文章,找家出版社出版是不費勁的,署上貴館的名字,我想不會有什麼問題。”
“社長,我佩服你的眼力,你們是省城裡的大報,是發揮他才能的地方。上回他想去一家縣市級小報,我沒讓他去,廟小了弄不好屈了他這個人才。當年我就是看楊兵是個人才,要下他的。我這殯儀館銷燬許多人才,那是沒可奈何的事啊!活着的人才你發現了,一定要愛護,不能屈了他,更不能毀了他!我當年要下他,是爲社會儲備人才,我也沒打算讓他一輩子窩在這不小也不大的地方。你看,小夥子三十出頭了,堂堂一個漢子,可到現在也沒找上一個稱心的對象,前一陣,聽說楊兵處上了一位漂漂亮亮的女友,可這好一陣又不見兩人往來。去了你那裡後,別忘給他物色一位好女孩。”
就這樣楊兵戲劇性的調到了省城晚報社。
艾椿教授知道楊兵調動的細節是從市報總編那裡獲得的,總編是艾椿的老學生。爲此艾椿還責問了他的老學生:“人才就在你們身邊,你們幹啥不用?”
“楊兵是我的師弟,我們有聯繫,他去省晚報的事,對我說過,開始好像無所謂,可去可不去的樣子,後來突然又去了,搞不清楚什麼原因。至於我們市裡的新聞單位哪家不是人滿爲患?沒過硬的關係能進得來嗎?上次來了個讀新聞研究生的,也進不來。再說,我們市報記者的收入哪能同殯儀館骨幹楊兵的收入相比?”
想到這裡,艾椿教授嘆了一口氣,爲現在的人才遭遇,也爲眼前梔子的遭遇。
“當了記者也不影響你們來往?”艾椿說。
“艾伯伯,我同他的關係已經畫上句號。這可能難爲了你,這些東西只有你交給他最好,我不想到了這時候再去傷害人。”梔子抿了一口龍井。梔子說,一直在考慮由誰退還定情物,纔不至於刺激楊兵。艾椿有些感動了。
“一定要這樣嗎?”艾椿的問話說出口又後悔了,他了解梔子這個烈性女孩,一旦考慮好是不會改變主意的,就像當初她決定不願修補處女膜,以及不願再在受到欺負的高幹病房當護理員,是說走就擡腿走的人,她的決斷力和行動力遠遠超越同輩年輕女孩。
“伯伯,我並不責怪楊兵 。我們準備領證了,我想到我和他處朋友時間不算短了,到現在他都沒有吻過我,我沒有往別處想,媽建議我們婚前去醫院做一次檢查,我沒有同意,我理解這是楊兵在處理彼此的大事上的嚴肅吧,這樣我覺得有必要在婚前向他毫無保留的講清我的過去。他聽後很痛苦,之後是沒有了每晚的問候電話,不接聽我的手機,之後是他的突然調動,我一無所知。”
“你到外面去透透氣也好,是否不急於把東西退還?”艾椿教授用商量的語氣,但說完這句話,艾椿自覺有些迂腐。
“伯伯,務請你儘快的物歸原主。至於我離開這裡,不是因爲楊兵,我送媽到小苟那裡後,還要去經營我的美容店,我的女友還希望和我合股幹,另外我要帶去一個女孩打工,她家太困難。”
“是否允許我同楊兵見了面再說呢?我一直沒能見到他。”艾椿說。
“伯伯,這誰跟誰在一起是有緣安分的,勉強不得的!比如你同我媽,我知道,你在俺媽心裡分量很重很重,而你,看得出你至少不討厭俺媽,你們是能談得來的朋友。但是你們不會走到一起,雖沒夫妻緣分,可你們這樣相處不也很好嗎?人在世上,愛情不是最主要的,更是不能勉強的!我已經下了決心,我同他的感情生活絕不能再有絲毫延伸了!”梔子說得很決絕,這是烈性女孩的本色。
“這樣吧,我近期同楊兵見一次面,讓我弄清他是怎麼想的?”艾椿教授真的弄不清自己的弟子怎麼想的,眼前這個女孩秀骨珊珊,韻致蔚然,心地善良,應該是君子好逑的上佳對象。愛情,需要胸襟和智慧,看來楊兵的胸襟不夠寬大,可他是個聰明人啊。也許聰明同智慧是兩回事。
“伯伯,千萬別去做楊兵的工作,我不願意做那種拼死拼活糾纏一個所謂優秀男人的女人,不值!”
艾椿教授有點弄不懂自以爲一向很瞭解的楊兵,一個女子的好不好就一定盯準在哪一處嗎?他很爲楊兵遺憾,梔子其實是難得的好女孩啊,重要的是她保持了人格上的尊嚴和完整。什麼是女人的完整?僅憑那一點說事,這是對女人的侮辱。
許多時候,無論是好壞男人,都有優秀的女人心歸屬於他們,但是隻有很少的男人的心歸屬於女人,並時刻準備着迎接她們。
艾椿望着桌上安放金項鍊金戒子的盒子,盒子已有些損耗,不禁長嘆一聲,包裝盒雖損壞,項鍊的金質可是一點沒有損耗啊!梔子的金質人格難得,楊兵爲什麼斤斤計較外包裝的一點破損?
梔子從坤包裡取出一個小本本:“伯伯,我這一走,不知何時能同你見面,請你給我留幾句話。”
艾椿教授揭開墨盒,拿起毛筆,舔好墨,想了想,翻開本子寫上:
好女孩者,寄身於人格,見意於真情,不假處子之寶,不託財富之勢,名自正於世。
寫完後又慎重的蓋上章。梔子似懂非懂的收起了本本,艾椿教授相信她以後會懂的,她其實現在就在實踐着。
“伯伯,我想問您,這愛情到底靠什麼丈量?”梔子亮着水汪汪的眼。
艾椿一時語塞,他避開了梔子的眼。是啊,伴隨着人類進化的愛情,古老又的愛情,最歡樂又最痛苦的愛情,到底能不能丈量?他的標準是什麼?啊——啊,誰又能說得清!
“伯伯,你不要爲我難受,誰不能離開誰?奶奶說過,命是人的,病也是人的,該來會來,該去會去。權當我得了一場病。”梔子瀟灑的站了起來,去了廚房。
德國有個短命博物館,展示了各式各樣讓人短命的原因。世界上還應該有個情侶分手博物館,像梔子這樣勇於面對殘酷分手的個案,要進入這個博物館。
怨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艾椿爲這對**的分手心裡塞滿了遺憾,他不想責怪弟子楊兵,他深深理解的梔子的哀怨。
說話間很快到了六點,窗外已有絲絲暮色,梔子忙去廚房打理,響起了鍋碗瓢勺奏鳴曲,梔子的麻利能幹使艾椿想到柳留梅的廚房功夫,就像她的講課一樣,有條不紊。艾椿實在想不通這麼貌美能幹且有理性的大女孩,楊兵爲什麼要斤斤計較她的所謂的不完整?何況她的不完整是不受監督的執政黨內的那個書記,一個腐敗分子造成的。
再說今天又去那裡尋覓水土保持完整不受一點污染的處女地?人的完整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完整。一個大學生畢業生還兩眼死盯着那一層膜,實在是教育部高度統一辦學以及片面追求升學率的悲哀。正是楊兵腦子裡封建的腐朽的理念基因割破了恩愛。我們的教育該如何辦?如何才能培養出身體健康、心態良好、理念高尚、胸襟開闊、業務過硬的現代人才呢?教育體制教育理念某些方面大大落伍於時代!
紫蛾按時來到,她一向的按約準時給愛椿留下很好的印象,這是一般女人不容易做到的。許多女人在年輕時約會時,故意遲到,社交場合也往往遲到,以顯矜持高貴。紫蛾的後面跟着個細高細高的眉眼頗俊的女孩,靦典的低着頭。
“快叫人!”紫蛾對女孩說。
“伯伯好!”女孩紅着臉,眼沒敢看艾教授。
“以後要叫爺爺!”紫蛾糾正道。
不少孩子稱呼艾椿爲伯伯,這給了艾椿不少自信。他輕輕地拍了拍女孩的瘦削的肩膀,這麼年輕的小女孩,就外出打工,太早了。
“老艾,你別看他的個子快趕上我,可她才十五歲。”紫蛾說。
“上初中了吧。”艾椿示意她坐下。
“沒有,上六年級。”女孩答。
梔子從廚房過來,親了親女孩,又給自己杯裡兌了些水,端給母親。
“家裡窮,還要帶妹妹,上學就遲了,村裡像她這麼大的女孩沒上學的不是一個兩個。”紫蛾喝了幾口水,又遞給女孩,“你也渴了吧,一個勁趕車趕路,又累又渴。”
原來紫蛾昨天就去了女孩家,要坐半天的車,今下午又往回趕的。
三人喝了一瓶”女兒紅”,女孩喝了小瓶果汁,梔子的廚藝很不錯,燒製的菜色香味俱佳,就像她本人一樣。梔子膚色膚質特好,袖口領口總像柳留梅透出淡淡的膚香,人品亦佳。梔子做的一桌菜幾乎全部掃光,艾椿見梔子胃口好很高興,上次在她家吃飯她就吃的很少,但願她很快走出情殤的陰影。
艾椿教授望着面前的空酒壺,這是柳留梅從地攤上買來的陶瓷小酒壺,有點古色古香,柳留梅對艾椿調侃地說,自從艾上了一個老頭,對古董也發生了興趣。每次家宴,艾椿都愛用這個小小的陶瓷酒壺。餐桌應該是個賞心悅目的地方。
“這個酒壺挺好玩,應該有個蓋子。”梔子望着古色古香的酒杯。
杯蓋是有的,讓柳留梅給帶走了,她說:“到安居樂業的時候再讓壺蓋合上酒壺。”
“是啊,應該有個壺蓋。”艾椿感慨一聲。這時艾椿忽然想到中華國寶“皿方lei”,是古時商代的酒器,上有八個珍貴的銘文,加上造型出神入化,2001年在蘇富比拍賣會上,被法國人以924萬美元買走。法國人買走只是一個杯,杯蓋正在湖南省博物館靜靜的躺着,當然,這杯蓋再也不會流落國外。
梔子就是一隻“皿方杯”,至少也是一個杯蓋,雖所謂殘缺,但很珍貴,不知自己的高足楊兵爲何棄置?艾椿半閉着眼,思緒翩然。
“梔子,艾伯伯困了,你們先回去,到家就把狗肉放冰箱。讓小妹早點睡,這裡我來收拾。”
艾椿把梔子她們一直送到校門口,然後又在話吧給柳留梅通了個例行電話,回到家見紫蛾已經把桌子碗筷收拾乾淨,而且給他泡上了一杯淡淡的龍井,少許幾片茶葉正在歡快的舞動。
“給你帶了個人來,沒給你打招呼,不會介意吧。”紫蛾給艾椿一把熱毛巾。
“你不會當人販子吧,這麼好的女孩從哪裡弄來的?她可正是上學的時候。”艾椿說。
“不瞞你說,女孩是餵過我奶的表姨的長孫女,她爸這一橫死,全家在村裡擡不起頭,生活更是困難,販毒沒撈到好處,還把小命搭進去,一家老少四口真的很可憐的,表姨一定要我把她的長孫女帶走,梔子說由她帶出去跟着她幹。”
“不上學太可惜啦。”艾椿一臉的惋惜。
“還上什麼學?她也不願上了,說奶奶太苦,她說要掙錢養活奶奶,還要供兩個妹妹上學,很懂事的丫頭。”
“跟着梔子幹,倒是可以放心的。”
“帶個小女孩責任重,可是我不幫他們誰能幫呢。我那姨是我半個媽,小時吃俺姨半年奶水,人是不能忘恩的。”
“她爸出事之前,到這個城市你知道嗎?”
“誰能知道?他壓根就沒有上我這個表姐家。”
“是這樣嗎?她可認識你家?”
“我能不對你說實話?他多年前來過我家一次。他要是見了我,我絕對反對他販毒。”
艾教授心裡有了底,他知道她不會對他說假話。
艾椿想,紫蛾的表弟看來還是有頭腦,沒有害她表姐。
“那你按計劃早點走吧。”公安找上門來調查,即使沒事也光榮不到哪。
“我這一去怕一時兩時回不來,這個地方使我的男人成了廢人,讓我女兒失去童貞,也失去了愛情,沒想到我的姨表弟也死在這裡呢!”紫蛾的語調生出悲哀。
“你還應當看到,你的女兒真正成人了,她是個好女孩。而你的付出也得到了回報,小苟成了有良心的大男人了。”艾椿安慰道。
“你總是一個人,不知道你心裡讓誰佔着,往後生活上有不便的地方,需要我照應,一個電話我就會來的。我知道我傷害了嫂子,就是你心裡有我也不會要我的。”女人就是女人,說時眼淚就往下掉。這時梔子來電話說:“媽,你早點回來,小妹非等你回來才睡呢。”
艾椿送紫蛾出門,一路兩人默默無語,有的時候,沉默比說話好,沉默可以表達語言,語言難以表達沉默。
紫蛾一家走後的第五天,來這個城市相親的辜教授駕到,他的學生、甄伊的同鄉、藝術系的那位女教師負責接待。艾椿這纔想起還沒有履約同甄伊談談辜教授,但一想不談也好,許多人夫妻一輩子彼此都還了解,你不過是同辜教授一般的共事才若干年的人,又能瞭解人家多少呢?何況這相親一類的事,全憑感覺。
第二天辜教授就登門拜訪艾椿,同來的還有一位年輕姑娘,艾教授估計是老辜同紋的那位私生女。剛一見面就使艾春大爲愕然,這女士同柳留梅高矮胖瘦長相以及風韻幾乎如同一轍,她顯然比她的生母紋更具時代性。這使得艾椿有點惶恐。
“這是我女兒。”辜教授又對女兒說,“這位就是我的先前在大學共事的艾教授,也是一位有造詣的作家。”
艾椿主動的給辜教授的女兒伸過手去,感到她的手溫沒有柳留梅的熱,手心涼的是更柔性的女性。屋子裡頓時瀰漫着淡淡的清澀的香味,艾椿辨別出是柳留梅一再讚美的sunflower伊麗莎白-雅頓香水味,但柳留梅爲了積錢買房,哪敢用高級化妝品。
“我女兒同我們是一條戰線的,不過她教的是中學。”辜教授接過艾椿一杯龍井。
艾椿教授又給女賓遞上一杯:“請問教的那門課?”
“大學的專業是政法,出了校門找不到飯碗,應聘到中學教語文。”辜教授代爲回答。
“這中學語文可是累人活。”艾椿想起柳留梅的辛苦。
“這教學本身到並不怎樣的苦,只要你多讀些書,勤于思考。就是教育局名堂太多,像娛樂場所選美,選什麼教學新秀、教學能手等等,這裡面還要做試卷,同高考的試卷一樣的模式,你說累不累啊,我讓女兒不要參與,可不參與又影響評職稱,另外還要東拼西湊寫論文,評職稱沒有論文不行啊,你看這麼個折騰中學教師,他們哪有時間去讀書,這語文教師不讀書怎麼提高?”辜教授大發一通議論。
“爸,我去圖書館查個資料,你們老友見面好好談吧!”
“那你用我的借書證吧,管理員要問,你就說是我的學生。”艾椿把形似柳留梅送出小院門,指給她看去校圖書館大樓的路徑,目視着她的扭動有致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女兒在攻讀在職教育碩士研究生,有半個月的脫產聽課時間,要不她怎麼能陪我來你們這裡?另外,她一定要我帶着他去她出身的地方。”辜教授點了一支菸,“現在就這個女兒時時記掛着我。”
艾椿想,當初辜是很不希望他的**紋生下這個私生女的,因爲壓力實在太大,而且面臨着兩人雙雙被開除的風險。他決然沒想到這個生不逢時的女兒,成了他晚年生活和精神依靠。而如今許多父母懷着生兒防老的願望生下的孩子,辛苦撫養大了卻形同路人,甚至虐待父母。這大概也是屬於有心栽花花不活,無意插柳柳成蔭。人的造化說不清。
“你當年的辛苦總算沒白費。”艾椿教授說。
“可是讓我操心的是,女兒到現在不願結婚,她說結了婚就不能照應我。我同她媽分開後,本不想再找的,現在看來我得找個老伴,讓女兒放心成家,要不我那有這千里相親的勇氣!”
這一下觸動了艾椿教授的神經,現在自己已屬高齡身體每況愈下,不忍再拖累柳留梅,希望她離開自己組建家庭,可柳留梅會生氣地說:“這不是要我不仁不義嗎?”
晚上,艾椿盡了地主之宜,在大學梅香墅賓館的酒店便宴款待辜教授父女,辜的學生、藝術系那位女教師以及甄翊陪同,有意思的是宴請正是上次艾椿同紋及她的年輕的夫君共飲的那張酒桌上,生活總愛搞笑。
辜教授看來對甄伊頗有好感,不斷給她夾菜,而他的女兒,反客爲主,也不斷給緊靠她的艾椿添酒夾菜,艾椿也不推諉,喝得很爽快,今晚他需要酒,一則是辜教授的形似柳留梅的女兒在身邊。二則是她想到甄伊可能要成爲別人的妻子,如果不是柳留梅,他很大可能會同甄伊在一起過比較平靜的生活,他不會像現在過得這樣的累。
飯後,艾椿把辜教授送到賓館臥室後,才步履沉重的回到空空的家,同柳留梅通話沒人接,可能又在開始麼會,自從當上黨支部宣傳委員後,她的會議時間多了,真是國民黨的稅多,公產黨的會多。給她發了條短信:“已睡,晚安!”,這就免受睡後電話干擾。
雖然有些疲倦,還是打開了電腦,看下柳留梅有無寫新的博客,見她的博客沒上新的。柳委員真成忙人了。再打開郵箱,赫然見“杜憲”又來的一篇“說鬼”
篇名是《以往歲月裡的鬼》:
我在學生時代當過一次鬼。我們殯儀專業的獨立教學樓,在校後面的山坡上,是學校的深腹部地帶,那裡也是全校樹木最多最幽靜的地方。自從有了我們的專業,這裡就不再是青年男女談情說愛的精神上樂園。但是初戀者喜歡幽靜的場所,還時而有一對兩對的稚氣男女進入我們的領地。其實,瞭解歷史的人知道,我們的殯儀教學樓下,原是百年亂葬崗,不知有多少平民和賤民埋骨此處黃土下。歷史和現實使得大多數學生和教職工家屬,視我們的殯儀樓爲禁區。
那是我大二的時候,國慶長假以後,天氣突然降溫,秋風陣陣。晚飯後宿舍區停電,我正準備去上七點的《死亡學概論》,母親來了電話,要我抽時間回去一趟,同一個小老闆男人見面,我說我還沒畢業,不見。母親說,你以爲你好找對象啊?才從家回來就要再回去?而國慶幾天假期也不讓我安逸,忙給我介紹男友,就怕我以後沒男人。
母親這個電話弄得我心緒不佳,我一看時間已是六點四十,便隨便撈了件衣服離開寢室。快到殯儀專業大樓時,碰到兩位牽手的小男女,只見男孩叫了一聲狂奔下了坡,女孩跌到地上。我去扶她時,她竟喊“鬼,鬼”的昏了過去。好在這時教我們的《死亡學概論》的老師,身高力大,抱起地上的女孩上了教學樓。到了燈光下,我見自己身上穿的是國慶前全校文藝演出時我穿的舞蹈演出服,這可能嚇着了那對小年輕,原來兩人是才入學的新生。才進高校就戀愛啊,男的這麼沒有膽氣,還談什麼戀愛?而且拋下女的逃跑,這樣的傢伙給我都不要。
男的必須勇於承擔。不怕陰間的鬼,不畏陽間的權勢。
看完“杜憲”的這篇短文,艾教授一點睏意沒有。他及時反饋:
讀了你的這篇文章,如飲醇酒。按照你的真實感受寫吧,不矯情不做作。文字看似不言不語,但它有生命。你能感覺到逝者有生命,你也一定感到文字的生命。你尊敬逝者,尊敬文字,尊敬萬物,萬物一定呵護您。
時鐘的長針已快指向十點,艾椿歪在牀上,不想洗腳也洗手,酒味和sunflower伊麗莎白-雅頓香水味,以及網上那篇文字的清香味,都是很好的催眠氣味。剛要迷糊,電話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