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導,今天是一定要拍外景嗎?”薛螢拎着食品袋,小心翼翼的插了句話。
陸皓擡眼瞥了眼薛螢,只覺得她的問題蠢到沒邊。
“廢話!你以爲那麼多工作人員是無聊到將設備儀器搬擡着玩麼?!”陸皓因私事離開劇組,不但沒按時返回,回來還弄傷了臉,這讓副導演李立秋早就想發火了,但礙於陸皓男一號的身份,他一直在心裡憋着,難得這新手小助不分場合的插了嘴,他當即就接了話頭兇了回去。
“我記得後面有一場戲,男一號石見墨被碧落宮的師兄弟們追殺……”
“那場戲要拍晚霞,統籌安排在後天。”李立秋不耐煩的打斷道。
陸皓卻突然明白了薛螢話裡的意思,當即從化妝椅上站起來:“張導人在哪裡?”
“在……集芳館跟攝影師講鏡頭。”李立秋不明所以的看着陸皓。
“我馬上回來。”陸皓轉首對化妝師說了一句話,隨即匆忙走了出去。
李立秋急道:“陸少,你幹嘛去?”
“也許,陸少是想調換一下拍攝場次。我記得那一場戲裡,石見墨身受重傷。”薛螢輕聲道。
李立秋回頭詫異的看了薛螢一眼,隨即追了出去。
一刻鐘後,陸皓回到了化妝間。他成功說服了導演,將集芳館的外景戲換成了河灘追殺的外景戲。雖然拍攝器材需要重新佈置調試,但因爲要等待日落時分,整個劇組的準備時間都很充裕。
待陸皓換上戲服再次坐上化妝椅時,薛螢將牛奶和麪包遞了上去:“我剛纔問了徐姐,她說最好先吃東西,不然上了妝就沒胃口了……”
陸皓愣了愣,隨即接過了食品袋。
這一場追殺戲,只怕是要泡在血水裡拍了,想着那黏糊糊的噁心場景,陸皓就覺得手裡的牛奶都帶着些血腥味兒了。他將牛奶盒放回化妝臺,皺眉大口啃着麪包片。
“我吃好了。”嚥下最後一口麪包,陸皓對薛螢道,“把我包裡的洗漱袋拿過來,我去盥洗室。”
薛螢卻拿起化妝臺上的牛奶盒,輕輕搖晃了一下,隨即道:“你還沒喝完呢。”
“喝不下了。”陸皓站起身來。
薛螢擋在他面前將牛奶盒遞給他道:“陸少,你今天都沒吃什麼東西呢。牛奶能補充能量和水分,一會兒開拍了,你滿面血污的,想喝水都會很困難……”
“囉嗦。”陸皓瞥了她一眼,一把搶過牛奶盒,皺眉喝了起來。
囉嗦就囉嗦唄,這是生活助理該做的事。
薛螢轉身拉開陸皓隨身攜帶的那個褐色牛仔包,驚訝發現裡面分門別類的裝滿了各種生活用具,小到指甲刀、鼻毛剪,大到電吹風、充電小檯燈,她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都應有盡有,難怪拎起來死沉死沉的!
行李包都能準備得這麼充分,這讓薛螢懷疑陸皓他究竟需不需要生活助理。
“磨蹭什麼,左邊第二隔裡就是洗漱包。”
旁邊的陸皓喝完牛奶,一臉不耐煩的催促道。
薛螢又是一愣:劇本看到了多少頁,洗漱包裝在第幾格,這個男人的腦子怎麼這麼清楚?!
陸皓又道:“一會兒化妝用不上你,出去把飯吃了。”
正巧化妝師徐沫抱着個黑色皮箱走進來,就笑道:“陸少對薛助真好。”
陸皓卻拿着洗漱包訕訕道:“沒辦法,她蠢得不讓人省心。”
去死吧你!薛螢在心裡狠狠咒罵了一句。
薛螢去外面吃了碗麪條回來,陸皓已經戴上了古裝頭套,徐沫正彎腰用油彩和眼影在他臉上畫出紅腫青紫的效果。
“我覺得傷口應該畫在左邊。”
“這沒什麼關係吧,再說畫右邊我順手一些。”徐沫笑道。
“一般人都是右手握劍,對方刀劍砍劈過來,右側的防禦抵擋肯定會比左側嚴密,左側更容易受傷……”
徐沫聽得一愣,隨即點頭道:“好像是這樣的啊,那我重畫吧。”
“辛苦徐姐了。”
“陸少太客氣了。”
聽見陸皓用客氣而謙遜的語氣與化妝師聊天,詫異之餘,薛螢甚至錯覺化妝椅上髮髻高束的男子不是陸皓。
“回來了?”陸皓從化妝鏡裡瞥了眼薛螢,“給我念念劇本,長河灘那一段。”
薛螢從行李包裡摸出劇本,邊翻邊道:“我記得追殺場景那段沒什麼臺詞。”
“讓你念個劇本哪來這麼多廢話!”
原來剛纔果然是錯覺!
這之後,薛螢發現,陸皓對劇組的工作人員態度都是極好的,在他們面前表現得既謙遜又禮貌,唯獨面對自己時一臉的頤指氣使。要說是生活助理這工作地位低得讓他看不上眼吧,他對劇組裡地位最低的茶水工和羣衆演員卻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聯想到在她之前辭職的那幾位助理,薛螢只能認爲陸皓可能是得了一種喜歡虐待助理的變態性心理疾病。比如,他經常會把那個彩色魔方甩給她,要她隨意打亂方塊的花色,若他十秒鐘內還原了魔方,就會義正言辭的指責她做事敷衍……該是什麼樣的變態,纔會想出這種折磨助理的法子來?!
而最令薛螢惱怒的莫過於,看着費盡心思打亂的魔方在他指尖“嘩啦啦”幾下就神奇還原時,自己竟會莫名其妙的發出驚歎之聲……於是,惱怒之後,她就會安慰自己:能把魔方玩到這個程度的,也只有陸皓這種變態了。
第一次參觀拍戲現場,薛螢才知道原來拍戲並不簡單。一場看似簡單的碧落宮弟子追殺石見墨的場景,換了機位反反覆覆的拍了十幾條。
配角突然笑場,羣衆演員表演不到位,機位推移時畫面意外穿幫……種種意外的後果都要扮演男一號的陸皓來承擔。看着滿身血污的陸皓,一次次在河灘的蘆葦叢裡摔倒爬行,薛螢突然就覺得心裡有種“小樣你也有今天”的平衡感了。
場記第十四次在攝像機前打板時,西天的那抹晚霞已經所剩無幾,手握長劍的陸皓緊抿嘴脣,再次以痛苦的表情跑進監視器的畫面之中。薛螢覺得他的這個帶着隱忍和痛苦的表情,已經不像是演出來的了,真實得令人叫絕。
“Cut!”坐在監視器前的導演卻突然喊停,“他身上的血已經幹糊了,化妝師去補一下。”
待徐沫將一盒豬血用刷子在他身上臉上密密刷過後,薛螢感覺陸皓眼中的痛苦明顯又增加了一分。
這一條拍完,一身血腥味的陸皓眼巴巴跑過來問:“張導,這次行了嗎?”
導演擡頭看了眼暮色初降的天空,又埋首看着監視器裡的回放畫面,好一陣後才搖頭道:“天色不行,看來還是得用第十二條。”
薛螢聽得一愣:既然十二條可以用,爲何還要拍後面兩條?!
導演這句話一出口,旁邊的副導演李立秋便起身對劇組工作人員喊道:“好了,今天收工了!”
“謝謝張導。”陸皓朝導演致謝後,轉身便往衛生間大步跑去,看樣子是內急憋不住了。
跑了一段路,他突然轉身朝薛螢大聲喝道:“傻愣着在幹嘛?你出門都不帶腦子嗎?!”
那滿是血污的臉,竟是前所未有的猙獰可怕。薛螢嚇得一個激靈,當即拎着那重得要命的行李包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