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有想好應變之策,萬一竺紫琴是藉着替洛王行事而欲達其他目的,正如顧幸所言,他還甘於和她一起共危難嗎?答案自然是否定,也絕無此種可能,他肩上承載的,是遠比洛王個人的生死榮辱更重大的責任,怎麼能爲了一個小丫頭捨本逐末?
所以他是想拖延些時間,拖延到自己有了應對的方案,有另一手準備,在必要時能當機立斷抽身離去,以避免在一棵樹上吊死全盤皆輸。
然既不能在竺紫琴的藥中做手腳,竺紫琴就不會安於靜養,他也就必須得在面對竺紫琴時,有足夠充分的理由強硬地拒絕她,藉口竺紫琴有傷在身不應勞費心神雖算是不錯的理由,不過他要是真指望對方能聽他的,那他就是蠢不可及了,必須,還有讓對方更無可奈何,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竺紫琴實則很早就起來了,腿部腫痛得厲害,讓她根本沒法安穩地睡上一覺,也由於腿疼她沒下樓,只在門廊外站了站,正巧不久沈椴就送來了洗漱用的熱水,竺紫琴遂讓他順便幫自己找一根柺杖,另再帶些紙筆墨硯來。
沈椴去了半晌未回,竺紫琴閒坐不住,便又挪出了屋子,她的這棟小樓和鳳墨的雖只是前後之隔,然由於樹林的遮蔽,也只能隱約看到鳳墨是半開了窗子,屋裡的情形卻一點都瞧不清。
但這一回出來,竺紫琴竟意外地看見了勾玉展。
勾玉展緩步行來,已是一身藏藍繡青花的長袍,他先經過了鳳墨的屋子,略略停頓了一下,隨即便直直地走向竺紫琴。
竺紫琴初始以爲勾玉展是要找自己有事,正欲在樓廊上就招呼勾玉展一聲,向他道個萬福,誰知脣未張,勾玉展擡首望向她的目光,讓竺紫琴立刻就打消了問安的念頭,勾玉展眼底的恨意非但未減絲毫,還頗有些殺氣,好像恨不得立即除竺紫琴而後快。
竺紫琴冷了臉,挺直了脊樑,任何威脅都別想嚇到她,何況勾玉展這麼一個躲在山裡的半老頭子。
兩人相互凝視,誰也不示弱,很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直到遠處響起另一串腳步聲,
兩人才各自移開了目光。
沈椴帶來竺紫琴需要的東西,不過他似乎也未料到會遇上勾玉展,勾玉展向他打了個手勢,又盯了竺紫琴一眼,轉身離去,離去的速度比來時稍快。
“先生跟你說什麼?”竺紫琴一邊試着柺杖一邊問沈椴,沈椴的比比劃劃她基本能看懂個大概,然勾玉展剛纔的手勢十分簡略,與其說手勢,更像是和沈椴約定的某種暗號。
沈椴比劃着解釋了一番,竺紫琴似乎明白了,勾玉展是要去哪裡,且一天都會在那裡。
跟着沈椴又比劃着問竺紫琴柺杖是否舒適合用,竺紫琴遂笑着謝了他,自己拄着在屋裡走了幾步給他看。
鳳墨在巨石老松下坐了約一個多時辰,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才折身往回走,敲開竺紫琴的門,他把藥盤放在了桌上,“喂,不好好躺着,寫什麼呢?”
竺紫琴背向他,伏案執筆的身影讓他感到有些奇怪。
“就好了,馬上!”竺紫琴隨口應着,放下了手中的筆。
拄杖挪回桌邊,竺紫琴把手中的兩頁紙遞給了鳳墨,鳳墨狐疑地接過,飛快地掃視了一遍,“怎麼個意思,這是?”
“需要你幫我查實的信息啊。”竺紫琴緩緩在桌邊坐下,端起藥碗來,皺着眉頭嗅了嗅。
“平梁王一家子?”鳳墨跟在也在對面坐下,搖動着紙頁道,“竺大小姐啊,你到底想幹嘛,人家是皇叔,連先皇都要讓三分的平梁王你也敢動?”
“還有這些!”鳳墨抽出第二頁,幾乎是快杵到竺紫琴鼻子尖地問,“平梁王的幕僚隨從,他們的秉xing擅長,以及都曾爲平梁王做過哪些事兒,因什麼而得到平梁王的擢拔或是貶斥,你清楚查清這些得花多少銀子多少時間多少人力嗎?噢,就憑你隨隨便便寫兩筆,說一聲讓我去辦,我就能立馬給你辦到了?”
竺紫琴不理鳳墨,默默地喝着藥。
“怎麼啦,難道我說的有錯嗎?抱歉,恕在下無能,姑娘還是另請高明吧!”鳳墨將紙頁拋下,起身便欲走。
“鳳大人,何必那麼着急?”竺紫琴嘆了口氣,放下藥碗,“紫琴再無知無理,也不敢輕慢鳳大人啊,鳳大人又不是我的手下,紫琴哪有資格差遣鳳大人?”
“你不用說這種差遣不差遣的話。”鳳墨回過頭來,“我又不是小氣,就算跑跑腿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能跟你一介女流計較嗎,可事兒也得分辦得到、辦不到,欲想收羅齊你要的這些,請恕我實在無能爲力。”
竺紫琴笑笑,“要把單子上羅列的所有信息都收集齊,短時間內恐怕還真沒誰能辦到,特別是在人手缺乏的情況下,可我有說過一句非得收集齊嗎?”
“你……那是什麼意思?”
“坐,鳳大人!”竺紫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沈椴剛來添過熱茶,不妨喝一杯潤潤舌,再走也不遲啊。”
鳳墨轉念一想,自己也是太心急了,得了,先聽聽她怎麼說吧。
重新坐下,鳳墨仍是沉着臉,撇開收羅消息很費時費事不談,單就竺紫琴先將目標放在平梁王身上,他就相當不敢苟同,和勢力雄厚的平梁王作對,簡直是無異以卵擊石,開什麼玩笑!
彷彿看穿了鳳墨的心事,竺紫琴再次嘆了一聲道,”你以爲我不知死活嗎?平梁王賀蘭遙雖一直未取皇位,但他要想當皇上,怕根本就沒懷王賀蘭棠什麼事兒了,權勢財帛軍隊土地,他是要什麼有什麼,還有一種傳言說他的財富是永元朝國庫的三倍之多,扳倒他只怕比對付賀蘭棠還要大費周折。”
“那你還打平梁王的主意?”
“問題在於這塊大石頭必須搬開。”竺紫琴蹙眉道,“他是當今皇上賀蘭棠最強有力的支持者,而且據我所知他早些年還是支持洛王的,後來卻轉了陣營倒戈相向,其中的原因我暫不欲深究,只說一點,他選擇了當時的懷王,這是他在權衡利弊之後的最終選擇,是深思熟慮而非一時頭腦發熱,所以一旦洛王和皇上再起任何爭端,平梁王也必是會站在皇上一邊,我們現在不動他,就等於將來要跟他硬碰硬,硬碰硬鳳大人覺得我們有幾分勝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