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辛苦弟妹了,多謝!”許老二笑着起身接過東西,然後打開罐子看了看裡面的蘿蔔條,“也不知道弟妹是怎麼醃的蘿蔔條,比別人家的可好吃多了。只不過諾諾把這蘿蔔條看得緊,平時居然還都所在屋裡,這馬上要回老家了還能拿到一罐子蘿蔔條,我倒是佔便宜了。”
許諾諾聽了這話,眉頭一挑,若有所思地說:“二大爺,你咋知道我把鹹菜罐子鎖在家裡?我家平時都有人在家,只有去姥孃家的那天,家裡沒人才鎖門的,而且那天……有人翻杖子進了我家,在後院子留下了好幾個腳印……”
許老二聽到這話頓時變了臉色,趕緊強笑着生硬地玩笑說:“我小時候還真翻過杖子,那會兒想溜出去玩兒或是在外頭玩瘋了回來晚了,怕你爺奶打我,就從後院翻杖子進屋,如今可好多年都沒翻過了。”
許諾諾早就猜到這件事是許老二做的,如今聽到這話再看到他的反應,只不過是更加印證了這件事罷了。
她勾了勾嘴角對許老二說:“二大爺,以前的事兒已經過去了,如今你也要回老家了,祝你一路順風,以後日子越過越好。”
許老二剛纔着實驚出了一身冷汗,見許諾諾沒有揪着不放,這才鬆了口氣。
第二天一大早,之前僱好的牛車到家門口來接許老二,許老太太把準備好的東西一樣樣地放在車上,然後拉着許老二的手,小聲說:“糧食什麼的都給你放上去了,之前李家還回來的一吊錢,我跟你爹商量了,也給你帶着,家裡還另外給你拿了一吊錢,還有房契地契、戶籍和路引都在這個包袱裡,你自己路上一定要看好了,莫要丟了。”
許老太太說着把一個小包袱塞進許老二手裡,還是拉着不捨得放開,一邊哭一邊說:“老家那邊親戚都也有宗族,你可不能再像在家這樣胡鬧了,不然若是再出什麼事兒,那麼遠的地方,家裡可是再顧不到你了……”
“娘……”許老二雙膝落地,一把抱住許老太太哭道,“兒子不孝,以後怕是不能在爹孃身邊盡孝了。”
許英子頭天晚上就已經哭了一頓,兩隻眼睛腫得跟爛桃似的,這會兒又撲到許老太太懷裡大哭起來。
許老頭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說:“老家那邊,族長如今是你叔公,咱家已經分家了,但是若是有什麼大事兒,是你三叔當家。你三叔那人是個熱心腸,你若是有什麼事兒可以去找他,不過能自己做的儘量自己做,別總去給人家添麻煩。”
許老二給老兩口磕了三個頭,又對英子叮囑了幾句,然後起身上了牛車,抹了把臉說:“大家都回去吧,大冷的天,別送了。”
車伕一揚鞭子,牛車慢慢地開始行進,全家人站在門口目送着牛車,直到車在大路口轉彎再也看不到了,許老太太用力摟住英子,祖孫倆抱頭痛哭。
許老二走後,許老太太連着涼帶心火,一下子就病倒了。
大夫來看過也沒什麼好法子,開了些靜心祛火的藥,讓好生養着,說最要緊的是把心結打開,其他都是次要的。
但她這回的病是打許老二身上來的,又不能去把他追回來,只能儘量寬慰些,讓她把注意力轉移一些,雖說效果不是很顯著,好在是慢慢地好轉了。
陳氏懷孕三個多月了,正是最折騰的時候,她之前生兩個丫頭都十分順當,這回又吐又難受,心情卻越發好了,覺得這次一定懷得是個兒子。
這裡兩個人都指不上了,家裡女人的活計,就都落在了葉氏和許玲子身上,好在這兩個人脾氣性情相投,在一處做活氣氛和諧,即便有些累至少不會鬧心。
如今天兒涼了,許諾諾也已經不再每日進城賣鹹菜,只隔幾日就給城裡送貨,在面鋪掌櫃的介紹下,城裡又多了幾家店鋪找她訂蘿蔔乾,所以今年秋收之後,家裡的蘿蔔基本都被切條晾曬起來,還從村兒裡別的人家收了不少放在菜窖裡。
她每日看着桃子,照顧兩個小的,其餘的時間都用來細讀吳老三給的兩個冊子,直看到幾乎倒背如流,這才把冊子放在一旁,開始回憶自己所知道的種植知識,與書裡的一一對應,難得有個空閒,便去纏着許老四學寫字。
許老頭知道這件事,並沒有說什麼,算是默認了。
許老太太卻並不這樣想,每日也瞧不見小兒子在家,每次都是跟着許諾諾出去,不是識字就是鞋子,一個女娃兒,這到底是要幹啥。
想到這些,第二天,許老太太趁着葉氏過來收拾屋子的時候說:“諾諾娘,諾諾過了這個年就十一歲了,你可有什麼打算了沒有?”
葉氏聽了心下奇怪,難得多留了個心眼道:“諾諾年紀還小,而且還有英子在上頭,英子生得比諾諾好看,又做得一手好女紅,有她比着,誰能瞧得見諾諾那個黃毛丫頭。”
許老太太最愛聽這種話,她以前本來就最偏心英子,如今這孩子沒了娘又離了爹,她更是把對許老二的所有感情,全都移情到了英子身上。
“是呢!”許老太太笑着說,“這孩子的確是招人疼,年紀也不小了,該是要給她張羅親事的年紀了。”
“好在英子跟諾諾還差着幾歲,娘用不着太着急,得精挑細選才好。”玲子跟着幫了個腔,把手裡最後兩個凍蘑串到粗線上,拎起來比比長短,打了個結,叉出去掛在房檐下。
“你爹幹啥去了?”許老太太歪在炕上問。
“跟大哥和三哥上山去了。”許玲子繼續串凍蘑,頭也不擡地說。
“老四咧?”徐老太太又問。
葉氏知道許老四肯定又是被諾諾叫了去,剛要開口。
許玲子卻向搶先道:“四哥一大早就出去了,哪個知道他去哪裡了,說不定是見沒什麼事兒,找什麼同窗說話兒去了。”
“有空也不知道在家多待會兒。”許老太太嘴上埋怨道,語氣裡卻沒有太多的不滿,盤算道,“老二如今回老家了,倒是把院子空了一個出來,好生拾掇拾掇,給老四成親正好。”
“到如今連個人都沒相中呢!跟誰成親啊?”許玲子對親孃的挑三揀四早就有些不滿,但這種事兒,她一個沒出門子的姑娘,在旁邊聽着甚至還說話,就已經很不合適了,抱怨了一句見老太太臉色沉了下去,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麼,趕緊閉嘴繼續幹活兒。
許老太太自己細細琢磨,猛地一拍大腿道:“我之前還奇怪,怎麼就沒人再來提親,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許玲子在心裡吐槽,還不是因爲你上次得罪了程婆子,人家走了以後還指不定怎麼編排呢!
“之前老二事情鬧得太大,人家都覺得咱家如今要錢沒錢、要房沒房的,這樣好一點的人家肯定瞧不上的。”許老太太越說越覺得自己想得沒錯,精神頭都一下子足了不少,坐直了身子道,“可如今老二已經分出去了,還空出房子和院子,咱家的饑荒也都還完了,今年的收成也還不錯,只要把這個消息放出去,還怕沒人來給老四提親?”
葉氏聞言有些目瞪口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只能扭頭去看許玲子。
“娘,咋把這消息放出去啊?總不能上路上,看見誰就拉着誰說一遍吧?”許玲子問。
許老太太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拍着大腿遺憾道:“哎呀,可惜鎖兒和栗子的百日都過去了。”
葉氏聞言心裡那個彆扭,幾乎翻了個白眼出來,如今總算是知道,爲什麼諾諾每次來老屋都是一臉那樣的表情。
“不過沒事兒,左右也沒過去多久,咱們補辦一個就是了,給兩個小的一起辦。”許老太太也說越高興,“到時候好生做幾桌菜,讓他們也看看咱家如今日子又寬裕起來了,到時候就把老二那院子收拾出來擺酒,這樣一來,既能收禮金,又能把給老四找媳婦的這件事傳出去,到時候不就好辦了麼!”
“娘,這……”許玲子想要阻止,但是說破了嘴脾氣,許老太太還是鑽在自己的那個牛角尖裡不肯出來。
葉氏飛快地穿好手裡剩下的凍蘑,拉着許玲子到院子裡,一邊假意晾蘑菇一邊低聲說:“娘這可是病糊塗了?栗子是四月二十一生的,鎖兒更早,是三月十四的,哪怕咱能靠上一邊兒呢?”
“打從二哥走了以後,娘就一直這樣,想起一出就是一出。”許玲子也是一腦門子官司,她每日與許老太太朝夕相對,日子可比葉氏還要難熬得多。
“兩個百日全都過去那麼久了,這會兒無緣無故地弄什麼補辦,還要擺酒收禮,這還不讓村裡的人笑話死?”
葉氏聽了這話越發着急,不管是誰的主意,酒可是給自家兩個孩子擺的,到時候還不得讓人戳着脊樑骨,說自家想錢想紅了眼啊?
許老太太決定的事兒,葉氏是沒辦法也不能反駁的,但又着實不想讓兩個孩子被說閒話。
她心裡着急,手裡的活兒也做不下去了,跟徐玲子交代了幾句,丟開手回家去,想找許老三商議商議。
進門見許諾諾正在炕上哄着兩個小的玩兒,鎖兒咿咿呀呀地去抓許諾諾的手指,栗子小肚子滾圓地躺在炕被上,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諾諾,你爹呢?”葉氏問。
“爹上山去了,帶了餅子上去,說是要傍晚纔回來。”許諾諾給兩個小的輕輕打着扇子。
葉氏一臉的糾結,坐在炕邊上,眼神發直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娘,出什麼事兒了?”許諾諾見她不提,便開口問道。
葉氏心裡頭不得勁,便把前後的緣故都與許諾諾說了,
“奶奶當真糊塗,就算她這樣算計,難道爺就能聽她的不成?”許諾諾說,“如今二叔走了,奶奶這是有事兒慪在心裡不自在,總想找點兒什麼事情折騰,想事情也不周全,可是爺是要臉的人,肯定不會應的,娘放心就是了。”
葉氏琢磨着諾諾這話有道理,心裡頓時放寬了些,這纔想起回家來沒見到許老四,便問:“你四叔呢?”
“他日日被我問來問去早就煩了,近日跟人出去逛去了。”許諾諾見葉氏還想回老屋去幹活兒,看看外面的天色,翻身下地道,“娘,我出去有事,你在家看着兩個小的。”
“你又要去哪裡?”葉氏話沒說完,就看見許諾諾已經一溜煙的跑了,只好自個兒留在家裡。
許諾諾跑到上下山必經的路上去,不多時就等到許老頭跟兩個兒子下山來。
“爺,爹,大伯。”許諾諾跑上去,“今個兒都弄了什麼東西?”
“你怎麼在這兒等着?”許老三拉着女兒,“可是家裡有什麼事。”
“沒事,我在家看了一天小的,剛纔娘回家了,我才得閒兒出來逛逛,沒什麼好玩兒的又不想回去,乾脆過來等爺爺和爹下山。”
許老頭抓了個帶皮的毛榛子遞給許諾諾:“今年收榛子和松子,如今還差點兒時候,再過幾日就可以進山多弄些了。”
榛子外頭是一層帶白毛的綠外皮,新鮮的摘下來,有一個的,也有幾個並在一起的,倒吊着像個小燈籠模樣,只是毛茸茸的看着可愛,卻不敢亂抓,不然弄得一手的毛刺,雖是軟的不疼,卻容易掛在油皮兒上,癢得人難受。
許諾諾拎着梗接過來,剝開一看,三個圓滾滾的榛子,將裡面的空檔撐得滿滿的。
“爹,你明日再去多弄些吧,回家炒了正好招待客人用。”許諾諾故意把話往自己希望的地方引。
“這榛子看着圓滾,其實裡頭還是水分大的,等一曬乾就得癟了不少,還是再長几日才更成一些。”
許老三解釋了幾句,這纔想起來問:“家裡好端端的待什麼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