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閒憑藉建始帝手書的血詔,成功激怒武昌守備將他們納入旗下後,便急急準備輜重船隻,往京都進發。
他們的行軍速度必須趕在消息傳遞的前面,若讓朝廷有充足時間準備,說不定建始帝會幹出遷都逃走的事情,一旦讓他們穩定下來變成拉鋸戰,後後果不堪設想。
嶽季恆醒來之後大局已定,他不想造反也不行了,再說他被父仇刺激的頭腦發熱,恨不得現在就去京都手刃的建始帝,怎麼可能不造反。
於是,守衛武昌近百年的大軍,首次全部撤出,浩浩蕩蕩的順流而下,開向了京都。大軍行進不可能沒有聲息,一路上還有許多知曉情況的關卡,回京都報了信。
就在趙閒意氣風發,沿途將周邊城池的守將傳喚與架前,推心置腹的做思想工作時,同一片天空下,京都的氣氛也漸漸開始發生變化。
夜色凝重,小亭初荷。
月色如華灑在池塘中,映照出絕色佳人的麗影,如那空谷幽蘭般寧靜。幾隻魚兒似乎也被吸引,偶爾躥出水面帶起圈圈漣漪,給獨鳴的琴聲伴奏。
石廊盡頭,沈雨坐在長琴前,靈巧的手指緩緩撥弄琴絃,俏臉顏色淡然,眸子卻有些出神。斷斷續續、韻律唯美的琴音傳出,身着翠綠宮衫似是飄渺仙子,讓人只可遠觀卻不忍輕易褻瀆。面前一張古琴,上好檀木質地,琴身雕龍紋鳳,琴絃緊若遊絲。
與去年那清麗的少女相比,她長大了不少。身上金色宮袍華麗精美,額上鳳簪點綴數顆晶瑩珍珠,青雉的小臉變得高高在上缺乏人情味,讓人只可遠觀不敢輕近。
琴音微止,後方的石廊轉出幾位家丁,前方是年約四旬的婦人,提着燈籠緩步來到石亭中,緩緩行了一禮:“民女參見皇后娘娘……”
沈雨不食人間煙火的臉頰頓收,換上那如同往日那般甜美的笑容,起身拉着婦人的手,搖頭嗔道:“孃親,你也這般笑話女兒,那有母親給女兒請安的道理。”
婦人面露笑容,與她一同在琴案前坐下:“雨兒,既然已經成婚,便是大梁母儀天下的皇后,你老在孃家住着,讓外人怎麼看?哎!你爹他算計了一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個兒子,你若能早些懷上龍種,他後繼有人也高興不是。”
沈雨輕輕撥弄琴絃,全然沒有聽進耳裡。婦人幽幽一嘆,拿這個自幼聰慧的女兒無絲毫辦法,也安靜了下來。
泉水清澈,琴音叮咚。
沉默了半晌,沈雨柳眉間才少有的顯出失望之色,淡淡笑道:“女兒並非不想進宮,只是在等一個人罷了。”
等人?婦人不明所以,疑惑問道:“誰?爲娘去幫你把他找來,那有讓堂堂一國皇后苦等的道理。”
“不用了,他估計回不來了。”沈雨幽幽一嘆,美眸間閃過許些失落,忘事淡淡浮現在心頭……
花神節剛過,同在這石亭之內,沈雨提着劍緩步前行,在那自稱‘老夫’的黑衣人前蹲下,笑嘻嘻的道:“對於一個死人,我也不介意透露這個秘密,不過,得先讓我先看看你是誰家的狗……”
拉開那黑衣人的面紗,她表情呆住了,雖然心中早有猜測,卻依舊沒料到來人是誰。怎麼會是他?
趙閒面紗被拉下,胸口的疼痛讓他面色稍微扭曲,瞧見面前長大嘴巴的少女,臉上尷尬了起來。怎麼這妮子會武功,死了死了,玩脫了……
“趙閒!?”沈雨看着那熟悉都沒面孔,俏臉微疑,莫名其妙的道:“趙閒公子,你這般喬裝打扮,潛入府中跟我提那般大膽的提議,意欲何爲?針對嶽平陽、徐銘也罷,怎麼連你自也算計其中,若非小女子會些拳腳功夫,還真中你的套了。”沈雨思前想後,也想不通趙閒爲何要捨生取義幫他爹除掉對手,不過方纔心中的殺心已消。
瞧見他被自己打成這般,肩膀上還插着那隻袖箭,沈雨輕輕搖頭,這個傢伙,功夫不行膽子倒是不小。她秋水寶劍仍在他的肩膀上,問着自己的答案。
趙閒臉上時紅時白,這小妞在弱不禁風跟林黛玉似得,武藝爲何如此高強?沈凌山沒事教一個女子武藝作甚,不是禍害人嘛。
他輕咳了幾聲,左思右想,突然眼前一亮:“沈雨姑娘,你方纔說我很優秀,你看上我了。還說要讓我幫你做一件很瘋狂的事情,不知是什麼事情?”
‘趙閒是個很優秀的男人,至少比那無能的太子優秀,本姑娘看上他了…’這是她剛剛說出口的話,哪想到話音剛落,趙閒就變成了眼前這個神神秘秘的老頭子。
沈雨俏臉稍稍一紅,長劍依舊駕着他的脖子,咯咯笑道:“你沒聽明白嘛?我這句話只有死人能聽到,被人曉得就失去了意義。我說了太子殿下的壞話,恰巧又被趙閒公子你聽到了,你說我該怎麼弄死你了?”
沈雨從剛纔那殺人和殺雞一般的眼神來看,就知道不是一個省油的燈,絕非外表這樣純潔無暇。
趙閒踢到的釘子,不禁搖頭苦笑,掙扎着靠在牆上,攤開手掌道:“沈雨姑娘,咱們方纔都把話說開,現在就不要帶着面具演戲了。你看樣子不是個純潔的小女孩,身爲太子妃卻對太子不滿意,想讓我幫你做一件很瘋狂的事情。而我也有個計劃,需要藉助姑娘的手幫忙。這樣一來,我們合作豈不是更好嘛?”
既然說破,沈雨也不願再裝清純,似有似無的瞟了他一眼,搖頭冷笑道:“方纔,我是想利用你來幫我達成目的,現在都已經說開了,你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我不喜歡與人合作,你走吧,當我今天沒看見你。”說罷,她便起身欲走。
“等等!”趙閒相當錯愕,你有沒搞錯,我被打成這樣你讓我走?沒有解藥我能活着走出沈府嘛?
他忍着胸口疼痛站起身來,輕輕笑道:“沈雨姑娘,讓我猜猜,你是不喜歡太子殿下,想讓人帶你遠走高飛對不對?只要你肯幫我,我目的達成,你隨便選夫君都可以的。”
“呵呵呵……”沈雨禁不住‘嗤’的笑了幾聲,花容亂顫,回過身冷笑道:“趙閒公子,你當我沈雨是那種沒腦子的女人,需要接住男人的肩膀才能遠走高飛?”
不是嗎?古來不願意嫁給皇帝的女子,不都是這個套路嘛?趙閒疑惑不解,輕聲問道:“既然如此,你那瘋狂的事情,到底指的是什麼?”
沈雨柳眉間晃過淡淡不屑:“趙閒公子,你覺得我會將把柄告訴你,讓你威脅我嘛?”
說的也是,趙閒略一轉念,便道:“你就不想知道我這計劃把自己都包含進去,到底要做什麼?”
“不想!”沈雨輕輕搖頭,反正這件事情要利用她,她不同意什麼都是瞎想。
方纔趙閒被她打的夠嗆,又中了袖箭,臉色越來越蒼白,有氣無力的道:“好吧!沈雨小姐,你現在就是刀,我是案板上的魚肉。你既然不願意聽也罷,把解藥給我自己出去,今天晚上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沒有解藥。”沈雨輕輕搖頭,俏臉上帶着不忍,無限惋惜的道:“趙閒公子,這袖箭上塗的是我秘製的毒藥,雖然不會致死,但不及時醫治的話,會留下後遺症的。而且你方纔中了我一招,氣血翻騰只會讓毒性加快,你…你好自爲之吧……”
這個女人,看起來清純可愛,怎麼這般腹黑?趙閒大爲苦惱,袖箭上有倒刺他又拔不出來,只能道:“沈雨姑娘,我們在常州相遇,彼此也算是老相識。當年合鳴一首‘詠梅’,其浪漫讓趙某現在也無法忘懷。現如今想借姑娘之手達成我的計劃,卻沒有謀害姑娘之意,你怎麼可以這般絕情。”
“哦?!”沈雨咯咯輕笑,幽幽道:“那你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計劃了?你沒誠意在先,就不要怪我絕情在後了。”
趙閒眼中發苦,和小夢在馬車裡面愛愛不是很舒服嘛?鬼使神差的跑到這裡來作甚,算計別人果然不是我的強項啊。
沈雨明理和趙閒扯皮,心中卻在苦思趙閒的打算。躊躇良久,她突然眼前一亮,笑道:“趙閒公子,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趙閒不明所以。
沈雨若有所思的道:“你在花神節上知曉了自己是國公之後的身份,而安國公掌控大梁七成的兵馬。所以你想圖謀篡位,什麼丞相徐銘都是藉口,你真正想要做的,是吞併嶽平陽的兵馬,將大梁兵馬盡數收歸旗下,然後篡位稱帝,對不對?”
我天,好漂亮的藉口。趙閒睜大的眼睛,沒想到沈雨竟然如此簡單的幫他解了圍,連忙尷尬道:“額……姑娘果然聰慧,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趙閒本來的目的,自然是去武昌鎮守,然後找個機會‘被謀害’掀了大梁,讓沈凌山僞造的遺囑就是重要道具,事實上卻是派上了大用場。不過他可不敢當着沈雨說出來,因爲他當時的心是向着北齊的。
“趙閒,你好大的膽子。”沈雨咯咯笑了幾聲,望的趙閒有些後背發寒,她冷笑了半晌,才點頭道:“不過,你到是和本姑娘想道一塊兒。實話告訴你,我想成爲萬人之上的皇后,卻不喜歡現在的太子,所以了,只能換個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