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子一記一記,重重的落在林西的屁股上,鑽心的疼。手緊緊抱着條案,她依舊咧着嘴,脣角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一聲不哼。
血腥味漸漸濃重,眼角慢慢泌出了淚意。前塵往事接踵而來,淡薄如雲霧,無邊的暗色襲過,林西的腦子漸漸混沌。
她心底暗暗輕嘆——
老爹,丫頭好疼啊。
師姐,小西快撐不住了。
師弟,你快來救我啊!
……
林北心頭莫名跳了幾下,持白子的手一鬆,棋子陡然而落。
趙暉眼前一亮,隨即落下一子,洋洋得意道:“小北啊小北,你也有下錯棋的時候,這一盤總該我贏了吧。”
林北默然不語。
趙暉等了半天,沒人應聲,擡頭睨了他一眼,笑道:“小北,要輸棋了,臉色也不必這麼難看吧,老子我輸給你的,還少嗎?”
林北淡淡道:“老趙,你打算幾時動身回去?”
趙暉緊着眉頭不悅道:“才陪老子十來天,便想着要回去,這話聽着,老子都想哭。”
林北脣角溢出苦笑:“不知爲何,我今兒總覺得心慌,有些放心不下兩位師姐。”
趙暉氣罵道:“老子與你多年未見,也沒聽你說過,不放心我。你小子,就是個重色輕友的。”
林北但笑不語,只用眼睛看着他。
趙暉最恨林北這副要笑不笑的模樣,偏又最喜歡林北笑眯眯的看向他,他擰了擰眉頭的川字,罵道:“老子對你這般好,你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王八蛋。罷了。罷了,這礦山也瞧過了,事情也辦妥了,臨沂的姑娘老子也玩過了,沒甚可留戀的,兩天後,咱們打道回府。”
“明天午後吧。晨起。我再陪你到山裡轉轉。”林北道。
修長的手狠狠的朝林北的面上指了幾下,趙暉翻了個白眼,氣道:“再陪老子下三盤棋。今日不戰個你死我活,休想走。”
林北深吸一口氣,忍下胸口的不適,對着酒壺飲下幾口酒。落下一子。
……
“老爺……別打了……別打了……老爺……”
朱姨娘見兒子下身處隱隱有血跡滲出來,再也忍不住。撲倒在高則誠的腳下,苦苦哀求。
高則誠腿一甩,奈何朱姨娘抱得極牢。
“老爺,他是你的兒子啊。你要是把他打死了,打殘了,我也就不活了。”
“滾開!”
朱姨娘大哭道:“你索性把我也打死得了。正好眼前落個乾淨,反正我們母子倆礙着你的眼。你心裡巴不得。我苦命的眈兒啊!”
“老爺!”
夏氏見那板子落得又狠又準,怕打出了人命,柔柔的喚了一聲:“夜深了,動靜這般大,怕擾了街坊四鄰的清靜,不如等明日再說。”
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高則誠一聽這話,心下有些鬆動,正欲開口,卻被那朱姨娘搶了先。
“滾開,誰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自己生不出兒子來,就巴不得老爺打死了我們娘倆,你好稱心如意。我呸,做他孃的春秋大夢。我的兒啊,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啊,你若是託生在夫人的肚子裡,誰敢動你一根毛啊……我的兒啊!”
夏氏氣得臉色一沉,紅着眼撇過臉不說話。
高則誠眼角看得分明,怒意更盛,厲聲道:“三十板子,一板也不能少。誰若敢包庇,統統攆出府去。那丫鬟明日一早,送到官府。”
陳平二人齊聲應下,手上又使出幾分勁。
朱姨娘話一出口,便有悔意。又聽得男人說了恨話,捂着嘴巴不敢再言,只那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落下來。
一絲波瀾沉進高子瞻眼底,漸見寒涼,交握的手筋骨微微泛白,俊美的面上似籠着一層淡霜。
她居然一聲不吭?
她爲什麼一聲不吭?
高子瞻緩緩垂下眼簾,隨即猛的又擡頭,眼中的深沉似要眼那弱小的身影穿透。
……
春夜風清,涼意淺淡。
長門宮寢殿裡傳出一聲驚呼。
春陽披了衣裳,撩起帷帳,見太后喘着粗氣,虛汗淋漓的坐在牀上,臉色蒼白無比,忙道:“太后,這是怎麼了?”
李妍緩緩的移過臉,目光落在春陽臉上,默然半晌。
“替我倒杯熱茶來。”
春陽拿起衣裳,輕輕替太后披上,轉身也未去倒茶,令宮女們打了熱水來,絞了帕子拭汗。
“太后,夜深了,喝了茶怕又難入睡,奴婢給您倒杯溫水,潤潤喉吧。”
李妍擺擺手,緩住心神道:“剛剛做了個惡夢!”
“太后夢到什麼了?”
“夢到……”
李妍語塞,嘆了口氣道:“不說也罷!幾更了!”
“回太后,四更的更鼓都已過了半晌了。奴婢扶您睡下吧。”
李妍沉緩了氣息,靜靜道:“一晃先帝過逝,都快半年了。”
“太后原來是夢到了先帝啊,可不是快半年了。”
李妍胸口一滯,想着剛剛的那個夢,心底隱隱作痛。
“姚家的人都安置好了?”
春陽沉聲道:“太后放心,安置的極爲妥當,無人知曉。四周都有護衛守着,不會有什麼意外。”
李妍深看了春陽一眼,緩緩道:“你心裡定是奇怪,這姚家是哀家的什麼人?”
春陽深吸一口涼氣。
她十四歲進宮,便一直在太后跟前侍候,一晃已二十多年了。除了逍遙侯府外,未曾聽說過太后還有其它的親戚,心裡早就存着疑慮,只是不敢問。
“奴婢只知道把太后吩咐的事情做好,旁的,不敢多問一句。”
“很好!”
李妍滿意的笑笑。道:“這深宮之中,藏着許多的秘密,不聞不問方纔能活得長久。你去吧,幫哀家把燈熄了!”
春陽心頭一跳,笑道:“太后,留一盞吧,萬一太后有什麼事。有它照着奴婢也好跑得快些!”
“那……就留一盞吧!”
輕柔的聲音緩緩響起。
……
夜闌。微冷。
月光涼沁沁的灑下,似一張織得密密的網悄無聲息的撒落。庭院裡高懸的燈籠隨着夜風搖曳。
夜,越發的深沉了!
呼吸間有錐心的焦痛。痛徹心骨。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割裂般的痛楚。
林西趴在草跺上費力的睜開眼睛,四周黑漆漆,陰森森。沒有一絲聲響。
她艱難的伸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上。心中籲出一口氣。還好,麪皮還在。
犀利的疼痛一陣陣的涌上來,浮到四經八脈,鼻尖隱有血腥的味道。
爺爺的。老子的屁股真的開出了花,天旋地轉的痛啊。林西眼中滲出淚意。
手指輕輕動了動。果然是流年不利,命犯太歲。林西心中涌出悔意。
想她幾個時辰前。還是玉樹臨風,八面玲瓏。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二少爺跟前威風凜凜的大丫鬟,怎的幾個時辰後,便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蟊賊了呢?
若不是身後那一涌上來的疼痛,林西忍不住想,這會不會只是個夢啊!
抑制住心底無助的蒼茫,林西咧嘴輕輕一笑。
套用一句男人中的流行語——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這下可好,她不僅溼了鞋,說不定還要失了命。老爹啊,混到這個地步,女兒無地自容啊!
林西斂了心神,慢慢閉上了眼睛,這一日的經歷似幻燈片一般,一張一張的在腦海中展現。
許久,那緊閉的眼睛陡然迸發出如箭的目光。林西咬牙切齒,當真不能小覷閨中女子的智商,爲了對付她這個小小的丫鬟,居然連三十六計都用上了,高手啊!
高手二字尚未感嘆完,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林西凝視靜聽片刻後,悄無聲息的閉上了眼睛。
……
柴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微胖的身影閃了進來,迅速走到林西跟前,伸出兩跟手指頭,在她鼻間探了探。
“媽媽……還留着一口氣!”林西冷不丁的輕語。
熟悉的味道在鼻間縈繞,不用睜眼,都知道來人是誰。
“作死了,你個死蹄子,嚇死我了!”
劉媽媽拍着胸口,驚魂不定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林西艱難的動了動身子,虛弱道:“深更半夜,能摸到這裡,又不驚動老爺跟前的人,除了媽媽有這個能耐,還會有誰?”
劉媽媽咬着牙沉聲道:“這會子能的你,被人算計的時候,聰明勁到哪裡去了?”
林西眼中閃過驚色,發了一會愣,有氣無力道:“媽媽……信我?”
劉媽媽一屁股坐在林西身側,長出一口氣,嘆道:“你跟了我四年,什麼得德性,我怎麼不知道。通靈閣那些個珠啊寶的,你從來都不會多看一眼,又怎麼會去偷二小姐和如玉的首飾,那才值幾個家當啊?”
“媽媽英明!”林西哽咽。
原來在這個府裡,最瞭解她,最相信她的人,竟是眼前這個婦人。
“我問你,那兩千兩銀票是怎麼回事?”劉媽媽半句羅嗦的話都沒有,直奔主題。
“媽媽……都知道了?”
“你們前頭動靜這麼大,我若再不知道,也就白在這相府裡混了這麼多年。說,那銀票如何來的?”
林西心裡掙扎。若實話實說,勢必又要牽扯到她爲何進府,若偏個謊言,只怕劉媽媽未必會信。
劉媽媽見她不說話,巴掌重重落在林西肩上,沉聲道:“不會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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