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
夏氏心中並無半分害怕,道:“只要太后拒了魏國的和親,我保證,太后的秘密無人知道。因爲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李太后搖搖頭,眼中沒有相信。
“你一介婦人,怎麼會查到這些。你的背後站着的是高相,你知道了,高相如何一定知道?哀家怎麼才能相信你?”
夏氏淡笑:“老爺他……一無所知。”
李太后大怒,這個女人信口雌黃,把她當三歲小兒一樣哄騙。高則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相不相信,哀家現在就可以殺了你。”李太后語調輕輕。
夏氏緩緩而立:“太后可否聽一個故事,聽完這個故事,你就知道此事,唯有我知道。”
……
半個時辰後,李太后滿臉驚色地看向夏氏。
“你是說……你是說”
夏氏點點頭:“太后,這回你總該相信了吧。林西她纔是我的女兒,而你的親人,則是高鳶尾。”
夏氏說完,起身跪在地上,垂淚道:“太后,我這輩子唯一虧欠的,便是林西。所以願以命換命,求太后成全。”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針落可聞。
“當年的那個婢女呢?”
夏氏直言道:“回太后,她並不知曉此事,而且十幾年前,我就已放她出府了。”
許久李太后緩緩站起來,聲音悲慟而深沉:“看在你曾救她一命的份上,哀家答應你。”
“君無戲言?”
“君無戲言。”
“如若反悔?”
“如若反悔,哀家萬劫不復。”
夏氏緩緩拜下:“多謝太后成全。”
……
夏氏離去。李太后無力倒在塌上,春陽上來侍候,她將人推了出去。
冤孽啊冤孽……
爲難了半天,算計了半天,掙扎了半天,痛苦了半天,原來真相竟然如此。
那林西竟然……竟然不是她的孩子。
而她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卻白白賠上了李英傑的性命。該死。真真該死。
李太后這輩子掉的眼淚,合起來都沒有這樣多。李英傑最後說的那些話,就是刀一樣插在了他的心裡。徹夜難眠。
結果到頭來……哈哈哈哈……
李太后仰天長笑。她猛的把佛珠往地上一砸,早已萬劫不復,還怕那些虛無的誓言。
夏氏啊夏氏,我若順着你的意思。我便不是李妍。
……
相爺的夫人突然死了,飲毒酒而亡。死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她穿了一身新衣,面容宛若活着時候的模樣。
待下人發現時,身子已經涼了。
高則誠聽聞後,身子一晃。噴出一口血,人直直的倒了下去。
魏國的使臣許意聽聞後,掩面而泣。
而關在公主府的林西。則一無所知。她甚至不知道,她的親生母親。爲了她,已入黃泉。
她剛剛與祖父留給她的人接恰上,因爲這十五人的頭,竟然是禁衛軍的一個小兵衛,姓張名朝中。
她忽然覺得天無絕人之路,也許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那麼此時的她,就應該順應天意,讓一切變得水到渠成。
……
相府此時,亂作一團。
高則誠把身子冰涼的夏氏,摟在懷裡,死死不放,任是誰說,也不肯將她入斂,
短短數個時辰,一向風度偏偏的高則誠,竟然像換了個似的,面色看上去有些猙獰。
老太爺氣得臉色發白,卻也無可奈何,索性來了眼不見爲淨。一屋子的丫鬟,僕婦無人敢上前,只敢在外間垂頭靜立。
……
高子瞻領着一衆弟妹,走至屋內,袍子一掀,紛紛跪下。
高子瞻擡頭道:“父親,人死不能復生,請父親讓母親走得安寧。”
高則誠恍若未聞,只擡起了眼睛淡淡的看着底下的兒女,目光讓人膽寒。
高子瞻心中微痛。生母去逝,父親雖也哀哀欲絕,卻未曾像今日這般行事出格。
“父親,請讓母親入斂!”
聲音拔高了幾分,帶着微冷的氣息。相爺夫人去世,世家好友,朝中百官很快就會上門,若是父親一意孤行,只怕會丟相府的臉面。
“父親,請讓母親入斂!”身後少爺,小姐齊聲高呼。
……
雪在黃昏時候,一片片飄下,這是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冬天如期而至。
李太后站在大殿前,看着這漫天的飛雪,臉色凜然。
“皇上最近在做什麼?”
“回太后,貴妃孕吐,皇上他在……”
李太后心中怨恨滔天,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個林西攪得莘國天翻地覆,一個貴妃攪得皇室不得安寧,都是禍害。
自李太后得知林西不是她的骨血後,想着往昔的那些被矇在鼓裡的日子,恨的不行。
“去把皇后叫來。”
“是,太后。”
……
高鳶尾對夏氏的死震驚不已,母女一場,傷心難免,她默默垂淚。她不明白的是,母親好好的,爲何要服毒自盡。
“娘娘,太后請娘娘過去。”
高鳶尾收了淚,整理好儀容,扶着紫薇的手去了長門宮。
李太后遠遠的看着她來,眼中有光射出。
如果夏氏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纔是她李妍真正的後人。那而個林西,只是李鬼。
李逵?李鬼?
她付出的代價是追隨了她一輩子的李英傑,這個代價是實在是太大了。
高鳶尾行過禮,柔聲道:“太后,下雪了,太后仔細鳳體。萬萬不可着涼。”
李太后看着她,嘴角兩個酒窩盈盈,與她的一模一樣。
“你母親走了,你……節哀。”
高鳶尾紅了眼眶,泣聲道:“多謝太后關懷,生死有命,母親命中該有這一劫。”
李太后眉心一動。道:“聽說。你與她不甚親厚?”
高鳶尾思了思道:“母親長年吃齋唸佛,我從小在先夫人跟前長大。先夫人待我視如己出。”
看來這夏氏說的是真的了。只是不知道除了她以外,還有沒有人知道當年的底細。
這高家……
李太后心思微動。輕聲道:“貴妃有了身孕,皇后也要加把勁啊。”
高鳶尾心中一驚,太后素來不喜歡她,怎麼這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太后淡笑:“你是一國之後。皇長子理當由你而孕。皇后啊,心萬萬不可太軟啊。”
意有所指的一句話。讓高鳶尾如遭雷擊。太后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難道……
高鳶尾迅速垂下了眼簾,掩住了驚色。
李太后看着她面龐,心中浮上痛意。
李鬼也好。李魁也罷,都是冤孽,比起我劉妍的一世英明。誰都不重要。絕不能再心軟了,沒有人可以拿捏她。
皇后。倘若領會得哀家的意思,做得到心狠手辣,那便是哀家的骨血,若不然,哀家一樣不認你。
……
深夜。
高府靈堂。
高則誠跪坐在棺木前,一臉的憔悴,目光有些忡怔。
朱姨娘,何姨娘一左一右的守着男人,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夏氏這人,要真論起來,其實沒做過幾件對不起她們的事,一向是和和氣氣的,你若不欺到她頭上,她絕對不回還手。
如今她死得這樣慘,兩人想起往日一同做姨娘的情份,倒也忍不住傷心落淚。
只是日子過得好好的,她怎麼就服毒自盡了呢。
“老爺,夜深了,去歇一會吧。”朱氏心疼男人,忍不住小聲說。
高則誠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中沒有焦距。
“滾!”
朱氏淚如雨下,哽咽道:“老爺,我是……”
何氏忙上前拉住,輕聲道:“姐姐,我們先走吧,讓老爺一個人靜靜。”
朱氏尤自不知:“放開我,老爺都一天一夜沒閤眼了,壞子身子怎麼辦?”
何氏怕她再說,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低聲歇道:“姐姐,你沒看到老爺的眼神要殺人嗎。”
朱氏嚇了一跳,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
高則誠確實想殺人。
夏氏死了,服毒自盡,正陽消失不見,轉眼間天翻地覆,爲什麼?
高則誠滿腔的怒意,悲憤,竟連找個發泄的人都沒有,他甚至想一頭撞死在這棺木前,隨夏氏而去。
一天前,她還在他懷裡柔聲細雨,她的脣是溫熱的,眼睛黑白分明,幽幽的看着他,眼中的柔情能滴出水來。
心空了,空蕩蕩,無處可依,無處可落,眼前的榮華富貴,庭臺樓榭對他來說,不過是雲煙。
如果沒有那個人在,他就算是位及人臣,權勢滔天又有何用。
陳平悄無聲息進來。
“老爺,查到了,夫人前些天去了一處別院,後來請旨去了宮裡,見了太后。再後來就……”
別院,宮裡,太后?高則誠目露兇光。
夏氏在莘國,無親無眷,這些年深居簡出,從不往外跑。更何況以她的性子,又怎會輕易去宮中見太后,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
陳平又道:“正陽是夫人放走的。夫人親自把人送到門口,有人看到正陽走時,眼睛是紅的。”
高則誠心中涌上悔意,這些日子,他忙着朝庭的事,竟然對此一無所知,倘若他能細心一些……
一拳砸向青石地面,血流如注。陳平嚇得忙喊來丫鬟,給老爺包紮。
高則誠一把推開,厲聲道:“欠債還債,欠命還命,柔兒,我一定會把你的死,弄個水落石出的,我絕不會讓你白死。”
……
“哥,我怕。”高茉莉伏在高子瞻的懷裡,看着靈堂前的燈火通明,不敢挪步。
高子瞻眸色一沉,目光不知飄向何入。
這是一個多事之秋。瑾辰被打,差點喪命,林西被困,即將和親,侯爺死了,夏氏死了,林北不見人影……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瞬息之間,天地就變了。
“哥,她死了,我是不是要守孝三年啊。三年以後,我可就十八了。”高茉莉擔心自己的親事。
高子瞻收回思緒:“此時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哎啊,這女人,好好的服什麼毒啊,誰委屈她了啊?”高茉莉跌足嘆道。
“不可亂言。先回房,無事不要到處亂走,安心備嫁。”高子瞻難得的聲色厲疾。
高茉莉不敢有違,三步一回的離去。
高子瞻待他離開,撂了衣袍往靈堂前去。
……
“小南,你怎麼樣,好些沒有?”趙靖琪一臉的焦急。
林南伏在他懷裡,有氣無力道:“趙靖琪,都是你害的我,我恨你。”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下次咱們再也不生了,就這一個。”
林南蒼白着一張臉,強忍着心中的不適,忽然,胃起又泛起噁心,她又幹嘔起來。
趙靖琪臉都綠了:“太醫,快宣太醫。”
林南忙拉住了她,搖搖頭道:“不用,我歇一會就好了。”
春夜在邊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整整十天了,貴妃吃什麼吐什麼,再這樣下去,可怎麼是好。她心道要是世子和林姑娘在就好。
林南緩過氣來,胸口上下起伏,趙靖琪慢慢的撫着她的胸口,一點一點幫她順着氣。
林南嘴角揚了揚:“我想喝一口醉仙居的竹葉青,還想吃醉仙居的菜,宮裡的菜太油膩了,聞着就想吐。”
趙靖琪想也未想,便道:“想吃什麼都可以,我讓春陽出宮,不就是醉仙居嗎?”
林南輕聲道:“太后不會允的。”
趙靖琪道:“小南放心,我雖是個無用的皇帝,可你,我是護得住的。若是連點吃食都不能幫你弄來,我這皇帝做來何用?回頭等你身子大好了,咱們再想辦法把林西救回來。還有,我已經暗暗派人去找林北了,你別急,一定別急,先把身子養好。”
林南心中感動,忽然滴下淚來,她把手撫上趙靖琪的臉,輕輕婆娑,一字一句道:“靖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是我幾輩子的冤孽?”
趙靖琪用手覆上她的手,柔聲道:“下輩子,我還是你的冤孽。”
林南眼角微斜,朝春夜輕輕掃了一眼。
春夜會意,在邊上小聲道:“皇上,宮裡森衛嚴密,奴婢如何出宮去。”
趙靖琪搖出腰牌,遞到春陽手裡,不假思索道:“讓小松子領着你去找張一,避着些人。”
春陽臉色一喜,迅速與林南交換了一個眼神。
“是,皇上。”
……()
ps:感謝:平淡涼白開,小盤子,愛拿耗子的狗的月票。
特別要謝謝88同學,捉刀小能手。一字之差,簡直能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