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陶文林帶着糕點和吃食來了。
他進門就是一襲黑色長衫,戴着一頂黑色帽子,倒是正統得多了。就連邁出的步子和之前那個吊兒郎當模樣真的差太多了,簡直像是一個換了一個人一樣。他將東西放在桌上,起身來就看見大敞着的窗戶,他走了過去,將窗戶關得嚴實,又問着涼若玖,“窗戶怎麼不關好?”
涼若玖笑了下,答言道:“有些熱,不忙關。”
陶文林又緩步走了過來,坐在涼若玖對面,還是一副兄長模樣似教育道:“你呀。身體緊要。外頭這雪剛下了厚厚一層,冷氣都往屋子裡頭鑽呢。好不容易屋內暖和,被冷氣襲來,屋內就涼了。感冒了可怎麼辦?”
涼若玖聽着,倒是淡然,言道:“現在感冒隨時都可以治好的。不似從前,一個風寒就會死人。”
陶文林眼底多了幾分憂心來,無奈道:“還是那麼固執。”
陶文林從前可沒有這麼嘮叨,她乾脆撇開話題,問道:“你都給我帶了什麼好東西?”
“你愛吃的桂花糕,還有芸豆糕。這芸豆糕,可是從前宮裡頭師傅做的。你嚐嚐。”陶文林說着,就將那包着芸豆糕的油緩緩打開,小心翼翼拿出一塊來,遞給了涼若玖,笑顏道:“嚐嚐。”
涼若玖輕輕咬了口,先嚐了嘗味道,點了點頭,滿意道:“味道真的不錯,不愧是從前在宮裡頭做事的師傅。”
陶文林也放了放心,一直看着涼若玖言道:“你這嘴可刁鑽的很,就怕你說個不好。”
涼若玖笑着說,“小時候母親養的嘴太刁了。”
這次提起來涼夫人,一個難過的不是涼若玖,而是陶文林了。他眸色黯淡了下來,鼻子一酸,說着,“提起涼姨來,不免心底哽成一團。猶記得涼姨的笑貌音容,浮現在我的眼前。”說着,陶文林眼眶也泛紅了起來。
涼若玖本來好好吃着東西的人,被陶文林這麼一說,心底也就哽成了一團。她放下那半塊還沒有吃飯的芸豆糕,擦了擦手,看向陶文林,罵道:“你來就高高興興的來,陪我好好說一會子。提這些做什麼?豈不是又讓人傷心去了?陶文林你真是個壞事根子!”
陶文林觸景生情,也是難免的。他低了低眉,認錯道:“我錯了,我錯了。快吃吧。吃些東西心情就好了。”
涼若玖乾脆側過首去,就連陶文林看都不看,怒道:“被你氣的吃不下去了!”
陶文林見涼若玖真的生氣了,趕忙起身來,立馬走到涼若玖面前來俯下身子,求饒道:“哎呦喂,我的大姑奶奶,你看我這麼費盡心思給你拿回來熱的糕點,就是想讓你嘗口熱的。您就看在這個份上原諒我吧?成嗎?我的大姑奶奶?”
涼若玖現在心裡頭哽成了一團,又想起陶文林剛纔說的那句話來。越發覺得這心裡頭堵得慌,還是笑了下,說道:“算了算了,原諒你了。”
陶文林聞言,笑着說,“快吃吧,不然待會涼了。”
涼若玖點了點頭。
她將剩下的那半塊芸豆糕吃完,就已經沒有胃口再繼續吃了。心裡頭堵得慌,若陶文林沒有說那個話,或許涼若玖還可以吃兩三塊。可陶文林說了那樣的話,她真的是多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兩人便坐着說了一個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陶文林忽然輕聲喚道:“若玖。”
涼若玖微微皺了下眉頭,問着陶文林,“怎麼了?”
只見陶文林從背後拿出一個精緻的木盒子來,放在了涼若玖面前,言道:“我挑了串耳墜,不知你喜不喜歡。你先看看。”
涼若玖看着剛纔陶文林從背後拿出來的模樣,倒真的是有些想笑,不免打趣道:“你也真是藏得夠久的。”
陶文林淡淡下了下,又道:“打開看看。”
涼若玖執起那個精緻的木盒子來,打開來看,裡頭是一對格外精緻的翡翠耳墜。她喜笑顏開,道:“真好看。”
陶文林也跟着笑了下,道:“你喜歡就好。”
涼若玖是真的喜歡的。論送起禮物來,陶文林真的還要比約翰更甚一籌。他以前那些花花心思,可是讓大半個綿州的姑娘都排隊等着。這心思,可真是比不過的。其他姑娘都喜歡,涼若玖就是不喜歡陶文林的那些花花腸子。
不過,現在他倒是安分了些。
涼若玖真真是喜歡這對翡翠耳墜的,眉梢眼角都帶着笑,語氣也不免高興了些,說道:“這對翡翠耳墜是裝飾在耳畔的風景,搖曳生姿。你可真是會挑,也會買。恐怕,花了不少錢吧。”
陶文林聽涼若玖這麼一說,故作生氣,道:“你什麼沒見過,問價錢倒真的是讓我難堪了。”
陶文林這麼一說,涼若玖皺了皺眉頭,回憶起從前來,不免感嘆道:“平日裡頭只有三姨太和清韻,還有五姨太,四姨太喜歡買東西。倒真的是懂得享受的人,我就不怎麼喜歡了。除非有些時候二姨娘帶我去綢緞莊扯幾匹上好的料子做上幾身新衣服。其他時候,真的沒怎麼買過東西。”
陶文林聽着,心底默默記下了,款款道:“想要什麼,你說就是了。我給你買。”
涼若玖笑了下,道:“你可別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了。我要什麼,我自己會買。更何況,現在的我倒是見着什麼喜歡的都會買。只是,那段時日縱然那樣,卻是美好的。沒這麼多的紛爭,也沒這麼多的勾心鬥角。所有人都在。可惜現在,我已經不想提起現在了。”
涼若玖說着,無奈搖了搖頭,“最痛的代價換來了這些,留下了一道傷疤就是要讓我永遠記着。”
陶文林凝視着涼若玖,沉聲道:“你不要怕,還有我在。”
他說的格外篤定又格外誠然。
涼若玖沒有再言什麼,只是道:“瑛仁和仇鈴的婚事怎麼樣了?”
陶文林回答道:“父親是挺看重仇鈴的。可母親,就不答應了。她總覺得仇鈴是風塵女子,不適合做賢妻良母。所以,一直都不同意。”
涼若玖皺了皺眉頭,言道:“伯母本來就出身於滿清漢軍旗,自然一直抱着這樣根深蒂固的想法。也是在舊式家庭中長大,所以對仇鈴有些看法也是情理之中。可仇鈴,並非伯母想的那般。在上海灘那個地方,仇鈴或許是一個可以覆手爲雨的人了。”
陶文林也蹙着眉,有些無奈道:“可母親一直不同意,大哥和仇鈴的婚事也只好耽擱了。就連之前確定下來訂婚的日期,都推了。”
涼若玖只好道:“試着再說說吧。”
陶文林點了點頭,沒在說什麼。涼若玖看了一眼時間,和陶文林又說了一會子話,已經快到晚膳時間了,她便開口道:“這個點了,留下來用晚膳吧。我吩咐方叔一聲,給你添雙碗筷。總不能讓你飢腸轆轆的回去吧?”
陶文林笑了聲,道:“你這麼一說,倒真的是有些餓了。”
涼若玖剛想說什麼,電話聲響了起來,她起身來對陶文林道:“今晚就留在涼家用晚膳吧。我先去接個電話。”
陶文林點了點頭。
涼若玖去接了電話。
“喂,您好?”
“好些了嗎?”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是蘇佩清的。
涼若玖答言,“好多了。”
“這月初一我就要同蒲濛成親了。”
聽蘇佩清的聲音是極其不滿意的,他又怎麼能夠滿意呢?他所有心思都在那位珠簾小姐的身上,自然不在蒲家小姐身上。
她倒是高興道:“那快了,還有八天了。”
“聽你的聲音,你怎麼很是高興?”蘇佩清聲音裡頭似乎多了些陰冷和不滿來。
涼若玖依舊是笑了聲,道:“喜事不高興難道要喪着張臉嗎?蒲家小姐是個好姑娘,你可別負了人家。既然人家嫁給了你,你就應該負起那份責任來。”
蘇佩清那邊忽然沉默了下來。
“說中心坎了是嗎?既然說中了你的心坎,那就好好聽表叔的安排吧。”
“請柬明天就會送到,記得收。”
“一定會收的。”
掛掉電話後,涼若玖無奈嘆了口氣。陶文林聽見,蹙眉問道:“怎麼了?你嘆氣什麼?”
涼若玖緩步走了過來,慵懶靠在沙發上,言道:“這俗話說的好啊,寧毀一座廟,不毀一樁婚。不知道那蒲家小姐嫁給蘇佩清會如何,我只希望蘇佩清可以待蒲家小姐好些。”
陶文林也很是無奈,說道:“若母親可以和你一個想法倒是好了。記得小時候,母親總讓我和大哥叫她額娘,一直一直額孃的叫着。多少年了,母親是接受了一些新鮮東西。可現在,還總是讓我叫她額娘。恐怕,是真的改不過來了。”
涼若玖依稀中是記得小時候去陶家的時候,聽過陶瑛仁叫陶伯母額娘,陶伯伯就不是很開心了。她也有所驚奇,言道:“額娘?陶伯母那樣的思想真的已經根深蒂固了。也只有好好跟她說說了,着急是沒有用的。畢竟,你知道陶伯母的脾性。”
陶文林抿了抿脣,道:“但願可以說的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