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很久很久以後
很久很久以後,在一切的戰爭都結束之後,方瞬華再次回到委羽山與我相伴。
但我一直沒有將粉紅的小鳥還給他,因爲有些事總是覺得不再提及反而更好。
唯一讓我覺得有些苦惱的是,方瞬華還是不喜歡它,還給它取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名字,什麼“阿呆”,什麼“胖胖”,唯一比較好聽的是“小粉紅”,那也是在我爲他過生日的時候,他一時心情好纔信口取的。
褪去了堅強冷峻外表的方瞬華很有些孩子氣,所以十分不高興我成天把小粉紅帶在身邊。有一次甚至問我,“你到底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它?”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喜歡它,不就是喜歡你?
但這樣的話卻沒辦法出口,因爲說出來的結果就必定是露餡。
實際上,我也很煩惱,因爲小粉紅真的越來越胖了。
彷彿是中了方瞬華給它取名“胖胖”的賭咒。
不過,說到底我是高興的,因爲我知道小粉紅髮胖的原因。
它不是真的鳥類,所以絕不會因爲貪吃而肥胖,唯一的可能是……方瞬華心中同源的愛情越來越多,越來越充盈,就會直接導致小粉紅越來越胖,越來越大……再這麼下去……
有一天,我又抱着小粉紅,坐在噬神殿外曬着四季不變的陽光。
小粉紅趴在我身上,我終於覺得被這樣的“沉重的愛”壓得胸口有些透不過氣來,我挪動了一下位置,想要調整一下姿勢,身上卻驀地一輕,那胖胖的小粉紅已經被人拎了起來。
現在連方瞬華也不能將它單手提起來,所以只能抱住它,把它拋在地上。
小粉紅畢竟是鳥類的形狀,反射性的撲了撲翅膀,還好沒有摔個肚子朝天,不過它掙扎了沒幾下就跌下去,粉紅的毛弄髒了些,看起來灰頭灰腦的,好不可憐。
我正要又去抱它,卻被方瞬華壓住,他不高興的看着我,鐵青着臉色,修長的眉快皺到一處。
相處了這麼久,我自然知道又是某人快要醋海生波了。
哎……畢竟是小孩子,還是有人越活越回去了?
這種話當然絕不能出口,於是我坐起身,捧住方瞬華的臉,在他臉頰上輕輕的親上一口,果然看見他臉色稍霽。
“星主……”他現在只有在特別高興或者特別不高興的時候才叫我“沉音”。一邊順勢壓上來,一邊輕輕抽開我的腰帶,嘴脣在我耳邊廝磨,“我們好久沒有……”
“好久?那昨天晚上我們是在蓋着被子聊天?”我毫不容情的道。
對他心軟的結果就像我現在這樣腰痛得厲害,我從來沒有小看過他,但是隨着小粉紅的長胖,他也越來越厲害,現在真讓我有些吃不消。
“是星主說總有一天要我相信你愛我的。”人類青年還是頗理直氣壯。
我捉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臉蛋,“我是說過這句話,可是不是讓你每次都在這個時候用。”
方瞬華的眼神閃了閃,忽然望了一眼旁邊還在撲騰的小粉紅道:“那隻胖胖……星主什麼時候纔打算告訴我它究竟是什麼東西呢?粉紅色?從來不吃東西的鳥?嗯?”
我心中一驚,手上自然就是一鬆,完全方便了青年趁機將我推倒。
……
等到我們能再次平靜的說話,已經是幾個時辰以後了。
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開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方瞬華撫摸着我又不小心蹦出來的原羽,我想拍開他的手,他卻又鍥而不捨的摸過來,直到我收起原羽。他的表情略有些失望,又翻過身抱住我道:“我什麼也不知道,你不想我知道,我就不知道。不過……”
“什麼?”這話彷彿還有下文,聽他這麼說我就覺得十分不安。
“它越長越大,會不會有一天……”方瞬華歪着頭想了一會兒,“也許有一天我們能像騎着翳鳥一樣,騎着它出去。”
“嗯?!”
我震驚的回過頭,觀察了好一會兒才確定這個人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在認真的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能性。
“嗯……也許有可能吧。”
我不忍心毀滅他的想象,模棱兩可的道。
在與青年又開始親吻的間隙中,我又看了看剛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飛上椅子,正在梳理自己羽毛的小粉紅。
呃……要騎着這胖嘟嘟的東西出去……
那真的要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番外——晨曦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一生中最絕望的時候。
那時我已經來到永夜城四年,失去了心愛的人,她曾說過要與我一起逃離這個地方。
永夜城是一個足以消磨任何人的希望和生命的地方,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我曾經信誓旦旦的決定,總有一天會離開,而如今看起來,要實現這樣的願望實在是太過渺茫。
與許多來到這裡其他人類一樣,我開始彷徨,開始動搖。
也許我一輩子也只能在這裡度過了,永遠再不能看見太陽。
我比其他人幸運的地方,是因爲我的容貌。他們說不能輕易出售,一定要找個適當的機會賣一個最好的價錢。
這大概就是絕望的感覺,四周都是一片黑暗,而你可能永遠不知道出口在何處。
許多人在這樣的等待中逐漸崩潰,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我身邊發生,而我也正在經歷着,也許明天就是極限。於是我只能反覆去想那個逝去的女孩的笑靨,想着我們說過的那些幼稚的甜蜜的話,還有彼此許下的心願。
我曾經答應她,總有一天會帶她去能看見陽光和月光的地方。
我不能就此放棄。
我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她,但在時光的消磨中,忽然有一天,在自己的記憶中,她的容顏已經模糊。
她留給我的,就只剩下了愛情的甜蜜和離開永夜城的信念。
或者,這兩者又是相等的。
都是讓我還記得自己是一個人的憑證。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慢慢的,我學會的僞裝,學會了虛以委蛇,我知道該怎樣從他人的臉色去揣測他們的內心,怎樣的調情手法才能讓對方獲得最大的快感,怎樣的逢迎語氣才能讓他人放下防備。
在我十七歲的時候,我的虛情假意再沒有人能看透。
他們覺得時機已經成熟,決定將我拍賣出去。
這時,我已經被稱爲永夜城中的第一美人了,儘管並沒有多少人真的看過我的臉。
我站在高臺上,聽着他們大聲宣佈,誰能買下我的**,就能第一個見我到我的臉孔,下面人聲鼎沸,叫價的聲音一個接着一個,金額越來越高,是真正的天價。
人們因爲興奮或者沮喪全部漲紅了面孔,只有我冷靜異常。
我並不是女人,不會因爲失身而覺得痛苦,只是今夜一旦過去,必然每晚都不得安寧,離開永夜城也會更加困難。
而且,就算肉體被踐踏,尊嚴被人踩在腳底,又有什麼關係?
只要心是完整的,我就永遠不會在乎。
那天晚上買下我的是天風城中著名的海商,已經接近五千歲的年紀,就算對仙族而言也已經是風燭殘年。他被人攙扶着進入我的房間,我則早已被喂下了麻藥,只能勉強端坐在牀上。
衆人退去,關上房門,我看着那個垂暮老人朝我一步步走來,其實心中十分好笑。
我雖然只有十七歲,卻已經比這個仙族高上許多,男性的特徵也十分明顯,從來不會讓人覺得如何柔媚可人,和那些十二三歲就開始接客的男女莫辨的孌童實在大大不同,不知道他摘下我臉上這個可以稱之爲“噱頭”的面紗後,會不會覺得倒盡胃口。
正這樣想着,那仙人已經顫巍巍的將我面上蒙着的輕紗取下。
他渾身一震,忽然直了眼睛似的望着我,臉上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面喃喃,“竟然……竟然有人能長成這……”話還沒有說說完,他忽然全身抽搐,一頭栽倒在地上,眼看着掙動了幾下就沒有了呼吸。
原來容貌長得好,還有這樣絕妙的用處。
我很想放聲大笑,卻連躺下睡覺的動作都不能做到,只能等到深夜,在全身肌肉僵硬,坐姿失去協調時,自行倒下,進入了睡夢中。
就在這天晚上的夢中,我第一次聽到了那個聲音。
神秘,強大,平靜,威嚴,擁有蠱惑人心的力量。
他問我願不願意離開永夜城,問我是不是不想再這樣生存下去,只要我也能達成他的心願。
我當然答應。
於是那個聲音又說,他會留下我現在需要的東西,希望我能儘早成爲他需要的人。
當第二天清晨,我身上的麻藥消退時,繞開倒在地上的仙人,拿起桌上憑空多出來的小盒子。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很快的將裝飾精緻的盒子打開。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盒子其實名叫“時之鑰”,乃是一件上古的寶物,能留駐已經逝去的影像。
開啓時之鑰之後,我就看到了“他”。
“他”騎在一隻巨大的鳥身上,手裡握着的長劍滴下鮮血,表情狠絕,淚水卻從眼眸中不斷涌出,又異常的脆弱。
這個場景彷彿發生在高空中,那人的背後,清晨的太陽正在徐徐升起。
七年來,這是我第一次能夠再見到陽光,儘管是虛幻留存的影像,卻也彌足珍貴。
我無法忘記這樣的光明,也一起記住了“他”。
那個有着黑色長髮,紅色眼睛的人。
神秘的聲音告訴我,這個人就是我的目標,他被這個“他”那裡取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所以需要我把這件東西從“他”手裡拿回來。
時之鑰中還存有幾套劍法的演練圖像和怎樣使用術法的演示,我開始利用一切可以獨處的時間學習,而在我夢中,那個聲音也時常對我進行指點,我進步神速。
那晚那個仙人的死亡,並沒有對我的聲譽造成影響,反而引起了更多人們對我容貌的猜測,使我聲名更盛。
於是他們不再急着將我出售,而是掉足人們的胃口,半年後才重新讓我出現在衆人面前。
僅僅是半年而已,這時候的我卻已經同以前迥異。
即使劍法和修習的術法並不熟練,但已經擁有自保的能力,對付一般的仙人和蛟龍族也綽綽有餘。
在知道了我的能力後,依靠我賺取金錢的人們不敢再對我橫加逼迫,但也加強了防衛,想將我繼續軟禁。
我小心的與他們周旋着,終於在三年後籌備好所有的計劃,逃離了囚禁了我十年的城池。臨走時,我帶走了女孩的屍骨,我把她葬在一個並不起眼的小山坡上,那裡有清泉碧水,每天都能沐浴到日光和月光。
沒有了她,離開了永夜城,我的生命忽然失去了任何目標。
等有一天完成那個聲音要我達成的任務,也許我的一生就該結束了吧。
這時,滄溟之野上人類奴隸的處境越來越艱辛,許多地方都發生了起義,卻因爲沒有完備的組織和領導一一敗落。
相對於人類,仙人和蛟龍族都太強大了,想擺脫他們的殘酷對待,幾乎是不可能的。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在一支人類義軍中見到了兒時的朋友——喻澄夏。
他曾經替我去了永夜城,我對他充滿了感激和愧疚。但沒有想到在經過了十多年後,澄夏卻還是原來那樣開朗豁達的個性,在得知了我的經歷後,一直罵我太傻,說我根本後來就不應該去永夜城。
他又邀我參加義軍,我也正有此意,剛好答應下來。
我既然已經沒有生存的目標,那麼能幫其他人完成他們的心願也是好的。
在我加入義軍的這段時間,那個聲音都沒有再在我的睡夢中出現,也沒有告訴我那個“他”究竟是誰,身在何方。
我學到的東西畢竟有用,經過了大半年,我們這支軍隊已經成爲了衆多人類義軍中的翹楚,我也漸漸在人類中聲名大噪,許多逃逸的人類奴隸都前來投奔,隊伍越發壯大,漸漸引起了仙族和蛟龍族高位者的注意。
他們開始派出正規的軍隊和更有才能的將領,讓澄夏和我倍覺壓力。
在這樣的作戰過程中,我發覺澄夏也會一些劍術和術法,雖然沒有我所學精湛,但路數與我如出一轍,在相互印證後,我們發覺對方在夢中都曾經聽見過那個神秘的聲音,但又對他的來源全無頭緒。
正在我們的軍隊陷入窘境時,那個聲音又再次出現,並且這一次只在我的夢中。
他說時機已經成熟,他要我去到滄溟之野大陸最西端的委羽山,設法留在噬神殿,帶回被人從他這裡奪走的櫪莣花,還說這對人類義軍大有助益。
那時候情勢危機,我沒有選擇的餘地,第二天醒來後,我同澄夏說明了情況,決定由他扮成我的模樣,我前去委羽山,並且由他的情人幫我按照那個聲音的囑託改變了眼瞳的顏色。
其實在很小的時候,我就聽過很多關於委羽山中噬神殿的傳說。
據說那裡住着一位可怕的魔星,以人類的靈魂爲食;還有人說那裡住着一個相貌美豔的魔女,生着雙翼,長着蛇的尾巴,誘惑路過的人們交出心臟,換取實現的願望。
曾經有人在走投無路時到達委羽山,但那些人至今都毫無音訊。
從這樣的描述中,幾乎所有人都認爲委羽山是一個邪惡而恐怖的地方,足以將一切埋葬。
澄夏非常反對我前往委羽山,卻無法改變我的決定,於是我在自己二十二歲時從廣都之原的東面出發,整整花了三年時間,纔到達了大陸最西面的委羽山。
這三年中,我親眼目睹無數與我去往同一個地方的人死於非命。廣都之原中仙族和蛟龍族的追殺,日月山的嚴寒和雪崩,洹流中的流沙、兇惡的陵魚、吞噬人類血肉的妖族和吸取人類魂魄的魔族……無數次我都險些死在艱險的路途中。
到達了委羽山,在經過了最後的考驗後,我終於來到噬神殿,見到了傳說中邪妄的魔星。
然而,在看清楚他面貌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卻彷彿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分明是……我在時之鑰中看到的,那個無助哭泣的人。
在永夜城中無數個無法見到陽光的白日,我一次又一次的將時之鑰打開,去看其中留駐的朝日景象,而每一次,也都會看到看到這個人。
原來他叫做沉音。
我開始努力的接近他,除了儘快找到櫪莣花,還有連我自己也說不上來的原因。
他總是看起來陰鬱又喜怒無常,幾乎所有人都害怕他,畏懼他。
但我知道,事情並不是如此。
我見過他的眼淚,我知道他的痛苦和悔恨,在我眼裡,他那麼可愛,卻又很可憐。
所以當他相信我,要把生命交付在我手中,讓我去取回櫪莣花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照做,首次違背了那個神秘聲音發出的指令。
我再次擁有了自己真心想得到的東西。
我想愛他,也想要他一樣也愛我。
當他告訴我,要我從此陪伴他身旁的時候,我的心熔岩般的熾熱,又彷彿變得不是自己了。
我會因他的高興而高興,因他的悲傷而悲傷,當看到他與其他人親密的時候,我會抑制不住的生氣甚至憤怒。
我不該這個樣子。
我是懷有特定的目的而來,卻忍不住一再的表現出自己真實的情緒,甚至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原來是這樣一個霸道又小心眼的人。
但澄夏還在等我,我終於決定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向他坦白我的過往,包括來到這裡的目的,卻最終發現,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變心了,或者根本就沒有動心過吧。
是我自己陷得太深,所以生出了根本就不應該存在的妄想。
我拋棄了絕不愛上任何人的誓言,所以受到了懲罰。
其實我早應該知道,沒有人會對我們這樣的人認真的。
更何況他是高高在上的星魁。
這真的太尋常,也太應該了,甚至可能講述出來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
在掙扎了這麼久,努力了這麼久之後,我終於發覺自己毫無進步,仍然只是那個看着自己愛情逝去卻毫無能力挽救的傻瓜而已。
但我仍然很對不起他。
愛與不愛一個人都是他人的自由,但我取走他懷念喜愛的人的東西,依然會讓他覺得難過。
爲了換得魔族暫時不加入戰爭,也是出於愧疚,我又回到了委羽山。
並且這一次,我真正的失去了自己的愛情。
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痛苦。
所有的甜蜜都不見了,你擁有的只是那段回憶中的痛苦,記憶如果沉重的枷鎖讓人透出不過氣來,雙重的痛苦幾乎要把人逼瘋。
澄夏很擔心我,卻毫無辦法。
那個神秘的聲音則教導我如何將櫪莣花的力量運用到極致,他的目的是讓我找到一個名叫蘇意瀾的人,但蘇意瀾住在神樹若木的附近,是仙族重兵把守之地,周圍設有“七星魁”強大的結界,如果要找到這個人,必須攻下漓都。
那個聲音還說,如果過度使用櫪莣花的力量會導致可怕的結果,叫我量力而爲。
我卻已經不在乎了。
那些屬於自己的,我真正想得到的東西,都已經不再可能擁有。
那麼,就讓更多的人能夠得到他們想要的一切吧。
至於我自己會有怎樣的結局,我是真的不再在乎。
就在此時,我遇見了一個奇怪的人,他說他叫“小榕”,是因爲喜歡我,所以纔會來到這裡,想要留在我身邊。
他的身份很可疑,又知道了太多不應該知道的秘密,可我還是選擇了保守的方法,只是把他帶在身旁,就近監視。漸漸的,我發覺他很有趣,也很可愛。
明明是一張生嫩的臉龐,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會關心我,也會教訓我。明明原本的劍法已經很不錯,我教他的招式卻怎麼都學不會,非要我一遍一遍手把手的教導才能勉強學會。
他的一切都和我腦中那段被剝奪了色彩的記憶重合起來。
彷彿那些不能想通的事情現在都能理解了。——我爲什麼會喜歡上那個人,爲什麼會愛上那個人,爲什麼會爲了他放棄自己的自尊和驕傲。
不由得我不懷疑小榕的身份。
初戀的那個女孩忌日的時候,在那樣恍惚的月光下,我說出了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出的話,那是沉澱在心底、死了也會與我一同埋葬的心聲,但我卻在他面前說了出來,我不知道是要說給沉音聽,還是要說給小榕聽,或者真的只是想找到一個人傾訴而已。
但那個夜晚卻又讓我害怕。
我確定了他的身份,而且發覺自己又一次心動了。
我幾乎要憎恨自己,爲什麼這樣下賤,要一次又一次愛上那個根本就對你毫不在乎的人。
這樣的情緒如鋒刃一般割着我的心肺,我終於利用揭破他身份、逼迫魔族與人類合作的機會將他趕走。
我不想再看到他。
不想再愛上他。
在永夜城的時候,即使尊嚴被踐踏,即使肉體有一天也會被踐踏,我仍然能驕傲的告訴自己,至少我的心是完整的,任何人都無法將它毀壞。
如今,我真的不想看見那顆真心被再次摔成碎片。
錯一次,只是糊塗而已;錯兩次,就是真的愚蠢。
沉音離開後,我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攻打仙族與蛟龍族的聯軍身上。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我漸漸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出現異樣,我的髮色和瞳色開始改變,原本只存在於手背上的櫪莣花也慢慢向手臂延伸,我不得不採用術法掩飾自己的外貌。
因爲不是使用禁術,所以我擔心自己外貌上的改變騙不過澄夏,而琳琅靜方面又出現了一樣不能讓他知道的事件,必須立刻把他支開。
我正想着應該怎樣合理的把澄夏弄走,一天晚上,那許久沒有出現的神秘聲音又再次顯現,告訴了我到達曇華城的方法,並且讓我在攻陷漓都後,務必找到蘇意瀾,將這個方法告訴他。
醒來後,我思考良久,終於叫來澄夏,將自己編排好的說辭告訴了他。他起初有些疑惑,但出於對我的信任,還是很快答應,並在準備了一些必要的物品後就離開。
爲了他的安全,我爲他準備了好幾匹快馬,又交代他從我以前去往委羽山的路途進發,相信憑藉他現在的本事,三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
看着澄夏離開的身影,我的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低聲嘲笑——是你還想再見他一面吧,你還是不能忘記他,所以總是不能放棄,到底還是想在自己臨死前再一次見到他。
我想努力忽略那個聲音,但是我知道自己其實只是無法面對。
我真的不該再想了,世界上的事情本來就不能有所謂的完美,能何況是人的感情這樣虛無縹緲的存在。
再見他的時候,我應該能裝作若無其事吧。
我心底的秘密,再也不會讓人有窺探的機會。
我永遠不會告訴他,現在,我還是一次又一次的打開時之鑰,這一次,不是爲了看那背景中冉冉上升的朝陽,而是爲了看到那個曾經傷心哭泣的身影。
他在我的生命中,大概永遠都只是永夜城的晨曦吧。
如此嚮往,而又從來無法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