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淵的髮色與瞳色都是近於黑的幽藍,眉形硬挺,眼似深海,在成年後更加顯得高大而英俊。只是此刻他神情陰鬱,全身都似乎充斥着壓抑的怒氣。
宵明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爲什麼煩心,只是扯了扯嘴角卻沒有說話。
燭光拉他坐在自己身邊,也沒有說什麼。
除了從來沒有來過的蘇意瀾,“七星魁”已經齊聚,而這次會議的主題,是這幾年來新一輪的人族叛亂。
人類的抗爭由來已久。
即使仙族與蛟龍族創設出各式各樣矇騙人類的傳說,但殘酷的統治終究會引來反抗。
只是這一次人類叛亂隊伍的首領有些奇特,是永夜城中擁有着“天下第一美人”稱號的伎人,名叫方瞬華。
永夜城是大陸上著名的□之都,由於位置在日月山以北,恰好被掩蓋在高大山脈的陰影當中,終年不見陽光。每年滄溟之野都要選出各式各樣美貌的人類奴隸,將他們販賣到永夜城,在這個晝夜需要燃燈的地方出賣着自己的**和靈魂。
永夜城,對許多人來說是大陸上最美麗的所在,但對另外的一些人來講,則是大陸上的最骯髒之地。
方瞬華此人在永夜城成名並不算太久,但的確名噪一時,連深居簡出的我也聽過一些關於他的傳聞。據說他能歌善舞,常年輕紗覆面,但凡是見過他真面目的人,無不被他絕代的風姿折服,還有人甚至覺得,他極致的美貌能夠灼瞎人的雙眼。
我見過的許多人都可以稱得上極其美麗或者英俊,如陸明琛,如宵明和燭光,如從淵,如折丹。但要讓其他人因爲一個人的容貌而對其頂禮膜拜,這樣的人迄今爲止我只見過一個,那就是這個世界的創世之神——星臨。
我不認爲有人能比他更美,擁有比他更令人沉醉的風姿,所以我從來也沒有對這個方瞬華加以關注,倒是他居然能夠成爲這次叛亂的首領,似乎更讓人感到意外,畢竟這些伎人總是纖細而柔弱的,似乎一陣風都能將他們吹得飛上天去。
一直以來,人族的叛亂雖然頻繁,鎮壓起來卻很容易,他們畢竟還是太弱小了,無法擁有強大的力量,就永遠無法擺脫被奴役的命運。
如何消滅方瞬華所組織的人類很快就有了結果,仙族和蛟龍族又一次成立了聯軍,對從海上和陸地對這支人類武裝進行圍剿。對這種微小勢力的剿滅行動根本不需要魔族參與,正式的會議很快結束。
燈火初上之時,奢華的宴會在靜天無想殿中舉行。
夜宴的地點安排在一片花圃之中,滿園名貴的牡丹開得富麗堂皇,在晚風中搖曳生香。適逢十五,皓月當空,桌案上散落的蛟珠卻比月光更加明亮,鮫人的歌聲伴着仙女們的舞姿,確是一幅人間仙境。
我靠在陸明琛懷中,吃下他用雙脣銜過來的葡萄,在酒精的麻醉中,一時有些恍惚,索性拉下青年的脖子,與他輾轉親吻,只覺得他口中微甜,似乎也是葡萄的味道。
“原來沉音大人竟比我們蛟龍族還要放得開些。”一個甜膩輕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率的言語很有幾分挑釁的意味。
我轉過頭,果然看見宵明持着一隻翡翠酒杯,風情萬種的立着,距我不過幾步之遙。只是一兩個時辰不見,他竟然又換了一套衣服。這次是紫色的緞子衣裳,比白天的紅色禮服輕薄許多,上面繡着白色的水波紋樣,越發顯得他腰細腿長,麗色逼人。
我看了看他身旁,“燭光呢?”
蛟珠的光暈中,宵明的臉色似乎一黯,隨即擡手指道:“我蛟龍族的衆多美人,難道只有哥哥入得了沉音大人的眼?”
他所指方向,盡是蛟龍族爲此次宴會安排的侍從男女。這些人大概都是經過一番精心挑選,果然個個眉目如畫、身材窈窕。
“我只是對安排好的東西沒什麼興趣。”我抿了一口琉璃盞中的酒。
“對安排好的沒有興趣?”宵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身後,“那麼說……這一個是您親自挑選的?”
我順了順陸明琛垂到我臉側的銀色長髮,“沒錯。”
陸明琛順着我的動作偏了偏頭,對着宵明微微一笑,引得宵明臉色一變,
“這麼多年了,您的喜好依舊沒有改變啊……”
宵明又走近了幾步,似乎還要說些什麼,卻突然被一陣急促的奔跑聲打斷。
一個個子嬌小的蛟龍族侍從神色驚惶的來到我們面前,他近乎透明的耳翼微微翕動,身體也禁不住的發抖。
“沉音大人!沉音大人,請您趕快隨我過去……”蛟龍族少年的聲音帶着哭腔,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頭。他的舉動過於急切而魯莽,打斷了鮫人們纏綿的歌聲,原本薰香迷醉的夜宴也因此戛然而止。
宵明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出什麼事了?如此驚慌?”
少年完全沒有覺察到本族神祇不悅的語氣,急促的說道:“沉音大人,是從淵大人命我前來,白商大人、白商大人他……”
“白商怎麼了?”我立刻脫開陸明琛的懷抱站起來,心中疑慮頓生。
蛟龍族少年仰起的臉上滿是淚痕,“白商大人他……大概是……不成了。”
***
在趕去從淵下榻之地的路上,我腦中閃過許許多多的猜測。
白商是當年神族“諸方四君”中的西君殿下,擁有着高貴的地位和傲人的外貌,但同時也是四君中用度最爲奢華、行事最爲鋪張專橫的人,當年他豢養過許多龍姬和仙人,貌似極盡寵愛,但我卻總覺得在內心深處,他大概是深深厭惡着這兩族的。
星臨受到重創後,由於缺乏他的力量澆灌,神族的本命花盡數枯萎,倖存的神族們失去了相當於人類靈魂的本命花,少數的幾個力量較強者靠吸食人類的魂魄生存,異化成爲魔族,而剩下的大部分則立即死去,但白商卻是其中十分特殊的一個。
他失去了本命花,又不願意靠吞噬人類的生魂活下去,原本註定要銷亡,卻被蛟龍族的從淵擒獲,被逼食用生魂,一直存活到現在,成爲從淵的禁臠。
我不太清楚白商和從淵的過往,據說早在白商還是神族西方之君時,兩人就已經認識,並且在當時,宵明、燭光、從淵都曾是白商的寵愛。
雖然當年曾同爲諸方四君,但白商出生的年代比我晚上許多,彼此也並不熟稔。實際上在我眼裡,除了星臨,其他人的生死際遇都無關緊要,所以對於白商前揚後抑的人生,我僅僅是知道和旁觀而已。
只是在我還是諸方四君的記憶中,他一直是一個本質純真略顯任性的晚輩。
這樣的一個人也快要消逝了麼?
星臨用盡心血創造的一族是真的將消失殆盡了吧。
進入從淵的臨時居住的宮殿,空曠的大殿燈火全無,只有穿堂的北風將鮫綃帷幕卷得狂舞。四周一片死寂,預想中的混亂場面並未出現。
帶路的蛟龍族少年似乎對這裡的路徑極爲熟悉,一刻不停的領着我們向宮殿深處走去,卻在急速的行進中踩上了什麼,被絆倒在地。
跟隨而來的宵明立刻上前,從懷中掏出隨身攜帶的鮫珠。米粒大小的珠子立刻暈得滿室生光,地上已經死去的屍體從黑暗的背景中浮現出來,屍體面部安詳的表情在這種幽藍的光線下越發顯得可怖。
“是當作侍從使用的人類奴隸。”宵明將手中的明珠輕輕一轉,鮫珠光華更盛,周圍頓時明亮了許多。
我沿着幽暗的小徑往前走了幾步,目光所及處又發現幾具橫在地上的奴隸屍體。
宵明將明珠湊近一具屍體的面部,死者臉上空茫而幸福的表情清晰生動,彷彿是心甘情願的走向死亡。
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起來,因爲大家都看出了這些人死去的原因。
他們是被抽取了魂魄而死亡。
事實上,魔族要吞噬人類的魂魄,並不像大陸上那些不着邊際的傳說那樣簡單,而是要進行特殊的儀式。因爲如果魔族進食的魂魄帶有極致的憎恨和怨念,就會像人類吃下了有毒的食物,會對魔族帶來極大的傷害。所以魔族在食用生魂時,會用特殊的手法消除人類的一切記憶,並讓他們在死前看到一生最想實現願望的幻象,使他們在極致的快樂中被分離出魂魄。
而現在我們在這座宮殿中看到的這些屍體,分明就是這樣失去了生魂的人類**。
“星主,這是……”陸明琛就站在我身後,看到這些景象,他皺緊了眉頭。
“快!再不去就真的晚了。”來不及回答他,我拿過宵明手中的珠子,率先向宮殿深處趕去。
等我們一齊到達從淵和白商所在的寢殿,卻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懾,無法再向前踏出一步。
光線黯淡的寢殿中到處飄浮着半透明的白色光球,每個光球中都有一個微笑的人臉,它們隨意的飄動着,偶爾碰撞在一起又彈開,還會發出細微的呼痛聲。
剛纔向我求救的蛟龍族少年被這鬼魅的景象嚇得驚叫一聲,立刻躲在了宵明身後。
“只是人類的魂魄而已。”宵明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卻仍是安慰般拍了拍他。
我沒有去看這些飄浮的魂魄,卻一直盯着腳下,地上流動的黑色**緩緩蔓延過來,浸溼了我的鞋底。
真神的血液爲金色,神族、仙族、人類的血液都是紅色,蛟龍族體溫冰涼,血液是藍色。魔族因掠奪他族的生命而存活,連血液也被染作罪惡的黑色。
我擡腳走開兩步,避開那仍在流動的黑血,順着蜿蜒的血跡向前走去,來到帷幔低垂的大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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牀上似乎有人正在進行着萬般親密的行爲,激烈的動作使牀帳都在微微震動,似乎還伴有輕微的喘息聲。
這些□的聲響襯着從牀上留下的黑色血液和滿室人類飄浮的生魂,卻有說不出的詭魅和恐怖。
我抓住牀幃,正要掀開,卻被人捉住了另一隻衣袖。
我回頭一看,宵明青着臉,似乎是不由自主的拉住了我的衣袖,蛟龍族少年則把頭埋在他身後,只有陸明琛稱得上鎮定,抿着脣角站在我另一側。
我回過身,再不猶豫,將緊緊密閉的牀幃一把揭開。
鋪滿綾羅的大牀上兩具□的身體緊緊交纏。
位於上方的男子背對着我們,披散着深藍的長髮,身形矯健,四肢修長有力,腿間粗長的事物一次又一次頂入身下的人體內,並隨着這樣的動作發出斷斷續續的喘息。
他身下的人皮膚蒼白,金色的長髮一直垂到榻下,五官深刻俊美,我立刻便認出是白商。此時他的雙腿被大大打開,膝蓋幾乎被頂在胸前,雙丘間深紅的穴口吞吐着巨大的**,進出間時而有白色的**被帶出。
面對這樣**的畫面,我卻覺得心底有些發涼,宵明捉住我衣袖的手已在微微顫抖。
白商美麗的頭顱向一旁無力的低垂着,原本生動的五官已經隨着生命的逝去凝固在微笑的形狀,脣角的殘血點綴在蒼白的容顏上,如同刻意繪染的花瓣,竟顯得異樣的悽慘與豔麗。
由於剛剛死亡,他的皮膚透出石膏般的質感,□的身軀彷彿還是極柔軟的,鮮豔的嘴脣,粉紅的乳首都還保持着生前的色澤,整個人彷彿一尊顏色生動的玉雕。
隨着另一個人的動作,他雪白癱軟的手腳隨着身上的人激烈的動作而輕輕晃動,散發着致命的誘惑。
這樣詭異而□的氣氛,竟使定力稍差的蛟龍族少年暈紅了雙頰。
大量的血液從他背後流出,淡色的牀單已被染成黑色,濃烈的血腥氣味也隨着敞開的牀帳飄散而出。
而依舊伏在他身上的人卻似乎絲毫沒有察覺這一切。
他將白商翻過身,勾住他已經綿軟的腰身,把死者改作趴跪的姿態,重新從後面又一次進入他。
白商的身體柔若無骨,溫順的按照需要的姿勢移動成各種形狀。
隨着姿勢的改變,他背後致命的傷口呈現衆人眼前。
那是一左一右分別在兩邊肩胛骨處的傷口,傷口周圍血肉模糊,白骨森森可見,彷彿是有什麼東西被從皮肉深處被連根拔起。
這樣的傷,這樣的位置,我一看便知是由於元羽被生生剝除。
如果說神族的本命花相當於人類的魂魄,那麼元羽對神族的重要性則與人類的心臟相當。當神族失去本命花成爲魔族,要延續生命還可以通過吞噬人類的靈魂,可一旦沒有了元羽,不論神族還是魔族都必死無疑。
我垂下視線,已在瞬間想通了眼前一幕的前因後果,心中的蒼涼已遠遠大於初見之際的違和感。
宵明在呆愣了片刻之後,撲上前緊緊抱住牀上那個仍在動作的人,一面叫道,“從淵,從淵,你知道你在做什麼?!他已經死了!這個人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