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龍從牀下抽出一個木盒子,裡面放着從小到大,進入研究院之前的研究資料和設計稿。那是應龍手上關於機械智人最原始的研究資料。
這些資料裡記載的機械智人的硬件機體構造部分,只有機械手臂跟研究院的有一點關係。而軟件設計部分,只有大腦系統最初的兩個模塊(世界認知和記憶模塊)跟三型的軟件部分很相似。因爲那是最初的設計,現在已經進行過數次改進,只能說看起來還有點兒像,因爲基礎是一樣的。這個木盒子,就是應龍最初做的那個機器人。曾被安裝過四條木腿,現在已經沒有了裡面的發動機。被應龍改造成了木盒子,用來裝那些過去的研究資料和設計稿。應龍想,這些資料,在不知情者的眼裡,會被認爲是相當完整的早期設計,一定以爲跟現在的機械智人有很多相似xìng。事實上,現在的三型已經跟資料裡的設計相去甚遠,只是還留有一些痕跡罷了。
因爲怕張副院長和柯志傑他們偷走自己的設計和構想,應龍只把主要的機械智人研發構想,記在腦子裡。而這些舊資料則做爲一份紀念品,被保留在了宿舍。應龍把這些舊資料拿給安安,大概說了說來龍去脈。要安安把裡面的東西拿去交差。
安安草草翻看了一下,字跡從幼稚到成熟,紙張從老舊到較新,各式各樣。甚至有幾張明顯是兒時的畫作,充滿童趣。這些東西對應龍來說一定無比看重,所以這麼多年他都一直收在身邊。可爲了讓自己回去好過些,卻要交給自己帶走。安安的眼睛又溼潤了,應龍願意爲她着想,比什麼都讓她感動。有幾張上面寫了rì期,最早一張竟然是十七年前的。“十七年來的手稿?就這麼交給我?”
“不,是二十年。”
安安說:“不行。我不能帶你的資料回去。那會影響到你,我不想你有事。小小的處分我還擔得起,大不了不做這行了。”
“已經交給你了,由你安排吧。我也不怕被人查。這些是進入研究院之前的研究資料,屬於我個人,不是國家的。我沒有做出任何有損國家利益的事情,只是把我人生中最有價值的紀念品,交給我未婚妻保管。”
“不行。我帶不出去,會被海關沒收掉。那你的心血和回憶就沒有了。再說,這對你來說太珍貴了。”
應龍說:“再珍貴,也只是份回憶。對於我來說,還能有什麼比你重要嗎?”
安安咬了咬嘴脣,如果一點成績都沒有,回去rì子確實不好過。只是經年累月的調查她有沒有通敵,就會嚴重影響她的正常生活。就算爲了孩子着想,自己也要帶一些資料回去。安安說:“好吧。我先看看,用腦子記一些,只要回去能交差就行了。這些東西我不會帶走。”安安收拾心情,開始一張張翻閱。這些設計圖和手稿,差不多半尺厚,安安坐在牀上,盡力背頌。一切都是爲了孩子。
應龍從食堂打了飯回來,安安已經看完了全部手搞。安安記憶力非常好,儘管最近非常疲累,記憶力有所減退,仍然用很少的時間掌握了其中的主要資料和數據。只是有幾張圖她完全記不住。那圖太複雜了,是最早期版本的機械手臂設計圖。她用一種特殊的方法把設計圖做了複製,應該可以帶出海關。這樣憑她的記憶和帶出去的圖紙,安安就有成績可以上報組織,回國後rì子就能過得好些……
夜晚來臨,安安和應龍擠在一張小牀上,沒有家裡那麼舒服。兩個人只能面對面側躺才能不掉下牀。安安摟緊應龍,像害怕失去他一樣。她睡不着,這有可能是她和應龍在一起的最後一個夜晚,心情好複雜。要是能和應龍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安安輕輕地問:“龍。你肯不肯跟我去M國?這樣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應龍沉默之後回答:“不。”他嘆了口氣,緊緊地摟着安安,像怕失去她:“這裡有我的家,有我的國,有我的親人,有我的朋友,有我的心血。走出去很容易,但卻不能再回頭。我也會終生悔恨。我走了,將會變成名符其實的叛國者。雖然這個國家現在還不夠好,但我仍然愛她。其實我也一直想讓你留下來,但那樣太自私,對你來說很危險。所以我也不攔你,我會送你走,然後耐心等待,等你歸來。也許事情很快就過去了,比我們能想像的都要快。”
安安親吻他。安安了解他的倔犟,知道他不肯走,誰都勸不動。
靜了一會兒,安安突然爬起來,開始脫衣服。應龍在黑暗裡呆望着安安,想不到這種情況下,安安還有這份心情。黑暗中,一絲不掛的安安摸到應龍的右手,輕輕按在自己柔軟的Ru房:“龍,我們就要分開了。你能給我留一份美好的回憶嗎?”
應龍在黑暗中默默地哭了。他明白,這是安安想給他留一份美好的回憶。他努力不哭出聲,輕輕地說:“好。”
安安伏在應龍身上,摸索着輕輕吻幹應龍溢出的眼淚,在他耳邊悄悄說:“龍,你必須對我溫柔,不能像以前那樣用力。”應龍摟着她的玉背,輕撫她腦後的長髮,非常溫柔,像是在回答她。安安坐起身來,用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裡對寶寶悄悄說着對不起,萬分小心地慢慢坐了下去。這一夜,沒有狂風驟雨,沒有激情燃燒,只有極致的溫柔。就像應龍說的那樣:他們兩個本就是一體,無法分開。
安安和應龍來到機場,阿曼達已經等在那裡。安安想到應龍以後的生活,突然提醒應龍,將來一定要小心馮輕揚。他能爲了自己出賣應龍一次,就會出賣第二次。應龍說:“當初要不是他拆散我跟小若,也不會成全了我們。我倒有些感謝他所做的。他這個人雖然小節有虧,也還算個好人。說到底他也只是爲勢所逼吧,我已經原諒他了。”安安嘆息,應龍看來不聽自己的,那就說什麼都沒用了。
這時三損友和馮葉二人都趕來了。應龍只告訴他們安安姐妹有急事要回M國一趟。他們就自發跑來送行。小若跟安安私下已經翻臉了,估計就是知道了也不會來。
應龍和安安面向而立,應龍輕撫着安安的額邊長髮。兩個人眼中都是離愁。馮輕揚覺得不對,小別一下至於這麼哀怨嗎?他有些懷疑,就裝作拿出手機看東西,悄悄拍了兩個人深情對視的照片。齊遇他們過去跟安安寒暄了一下,真誠祝福安安一路順風,早去早歸。齊遇也發現情形有些不對。葉新和馮輕揚一起過來和安安阿曼達話別。安安和葉新在一起時,乘着馮輕揚不注意,安安悄悄地告訴葉新:“你一定要當心馮輕揚背叛你,他不像你想的那麼好。別說出來,我不想讓他知道。”葉新有些生氣地看着安安,她一直把安安當朋友,沒想到安安會這樣詆譭自己的男朋友。安安嘆了口氣,葉新竟然和應龍一樣,都不聽自己的。馮輕揚真有一套,因爲他能讓所有人都相信他是個人畜無害的大好人。
馮輕揚走過來時,安安客氣地打了招呼,謝謝他專程來送行。馮輕揚說:“早去早回吧,我還等着看應龍的下一次求婚呢。一路順風。”看來上幾次的事情他也已經聽說了。
這時航班的通知廣播響起,該過安檢了。安安站在安檢門口,遲遲不捨得走,與應龍相偎而立。兩個人四手相疊,額頭相抵,就算思雨和小chūn兒又起鬨又調笑,都捨不得分開。還有十分鐘就要關艙門了,安安不得不鬆手,一步一回望地過了安全門。安安消失在應龍的視線裡,可能已經上了飛機。應龍等了一會兒纔不舍地離去。
小chūn兒一把摟住應龍的肩膀:“別垂頭喪氣的。分開幾天,又不是不回來了。真看不得你這樣婆婆媽媽的。一點兒也不爽快。”齊遇笑笑,嘴裡叼着沒點着的煙往外走,他煙癮快犯了,可這裡不讓吸菸。他笑的是小chūn兒。根本就不算愛過,怎麼會懂分開的痛。馮輕揚摟着葉新,跟着齊遇向外走去。思雨從另一邊搭着應龍的肩膀:“安安不在家,晚上是不是就有空唱K了?最近你水平有進步,不再深造一下了?”
應龍沒回答,只是邊走邊看着不遠處的一對男女,腳步也稍稍放慢了。
兩人不明所以,一起看去。
原來是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估計也是來送別的情侶。
男的說:“我很快會回來,你別擔心嘛。”
女的說:“我愛你。”
男的說:“我知道。”
女的又說:“不行,你得說你愛我。你從來就沒認認真真地對我說過這句話。”
應龍立即頓住腳步。他甩開兩人的胳膊,轉過頭去,瞪大眼睛看着安檢門的方向。兩人嚇了一跳,問:“龍哥,你怎麼了?”
齊遇和馮葉二人聽到叫聲,紛紛回頭觀看。應龍正在拼命翻口袋。
齊遇拿下嘴裡的煙,走回來,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應龍的右手抓着什麼東西,像癡了一樣往安全門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齊遇一驚,低叫“不好”。他把手上的煙用力一摔,大步向應龍追去,同時大叫:“靠~!你們兩個還愣着幹什麼?攔住他!這小子想闖安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