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門外傳來充滿驚懼的長呼,緊隨其後的,是一陣微微的輕響,以及從縫隙中透露出來的紫、青光芒。半晌過後,青色的光芒漸漸的弱化下去,終於徹底的被紫芒所替代,詭異的寂靜中,腳步聲忽的輕輕響起,神情輕鬆的逆尊,帶着心滿意足的笑容,從石室中徐徐步出……
在望見他周身耀眼奪目的紫芒之後,侍立在門旁的雨晴與冬暮齊齊一怔,旋即不約而同的跪下身來,恭謹道:“恭賀君上,又恢復得幾分念力……”
逆尊朗聲大笑,心中亦是頗爲自得。那妖皇堪堪結成魂魄,妖力雖然充沛,卻苦於沒有軀體,施展不出半點的妖術,因此被他輕而易舉的擒下,盡數吸取了魂魄中的妖力,便等同於再度吞食了幾顆元魄珠,大大增強了實力。
“君上,風影已被屬下與冬暮聯手擊殺,只是那位蠶女目前並不在揚洛……”待得妖皇略微冷靜之後,雨晴在旁沉聲稟報,“是否需要屬下派遣逆者……”
逆尊微微頜首,並無異議,沉吟片刻,忽的輕輕送出兩道紫芒,鑽入雨晴、冬暮額頭的紫晶之中。兩人略一愕然,便即齊齊跪伏於地,顫聲道:“多謝君上爲我等增添念力,屬下感激不盡,萬死不能報!”
逆尊拂袖帶出一陣清風,將他二人一併扶起,嘆息道:“不必如此!你等爲救本尊,奔走數十載,也着實辛苦!這點念力便當作一點補償,助你二人增加幾分實力,也好盡心爲本尊辦事!”
聞得此言,二人自然感激不盡,齊齊躬身道:“是,屬下定當竭力效命,助君上重奪這神州大地!”
“如此最好不過,只要你二人竭心盡力,日後自然更有一番好處!”逆尊沉吟片刻,又徐徐開口道:“本尊雖已吸取了妖皇的妖力,但還需要些時日來消化,因此今後一年之內,諸事都由你二人負責!你們,可擔當得起麼?”
雨晴望了身旁的冬暮一眼,上前一步道:“君上儘管放心!屬下定會依據君上的意思,一面示敵以弱,一面繼續挑動各路諸侯內鬥,設法各大宗門也捲入其中……”
逆尊淡然一笑,似乎頗爲滿意他的舉措,頓了頓,又指點道:“不過,只讓各宗捲入還是不夠,最好,也要設法讓他們鬥上一鬥……恩,過得幾日,你想法放些風聲出去,便道楊廣已然身染重病,楚廷搖搖欲墜,總之,要讓那些諸侯覺得,揚洛這邊已是岌岌可危,根本構不成威脅!”
“屬下明白,相信經得此次戰敗,那些諸侯應當已不將楚廷放在眼中!”雨晴微微而笑,躬身領命,又道:“幾日前,屬下安排在蘇陽王沈達軍中的逆者,已順利完成計劃。相信數月之內,蘇陽、濱海兩處便會開戰,而各路諸侯與宗門都會被捲入其中。到了那時,屬下再發動宗門中的棋子……”
逆尊聞言,頗爲愉快,欣然道:“如此最好不過!希望一年之後本尊醒來時,天下已然亂做一團……如此一來,便是我等……”
他說到此處,忽的沉默下來,但目光中,卻隱隱映射出難以抑制的興奮之情,隨即大步向前,信手送出一道紫芒,登時將那石室轟爲廢墟。
只是,三人遠去之時,卻未曾留意到,煙塵瀰漫中,一道極爲稀薄的青流,正順着石間的縫隙,徐徐流淌而出……
便在揚洛城中發生這一連串異變的同時,正沿路返回濱海的石不語,卻在明媚的陽光下,享受着大戰後的悠閒與愜意。也許對於他來說,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不必再爲這塵世中的種種雜事而煩惱,而可以專心的將注意力轉到“返回前世”的正途上來……
幾日前,在與西原軍的主力順利匯合之後,重新接管了軍隊的秀寧,便放棄了繼續攻擊楚軍與揚洛的念頭,轉而班師返回西原。至於新近歸順於她的瑞陽王楊信,則被任命爲武衛將軍,依舊鎮守京都,其子楊許跟隨軍隊抵達西原,暫時跟隨在秀寧身邊——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爲秀寧對於楊信不信任而刻意扣留人質。事實上,那位楊世子自從見得秀寧一面之後,便陷入了瘋狂的單相思之中,幾乎是跟着秀寧的馬車,一路追蹤到了西原,自告奮勇的上演了一出“人質”大戲……
西原軍既然依然班師,玉璽的爭奪也便暫時告一段落,意興索然的各路諸侯也沒有興趣再去進攻揚洛。一來。堅固的城牆與尚存十萬的楚軍不是什麼好啃的骨頭,二來,根據傳播的流言,那位在戰場上脫逃的昏君已然身負重傷,而其依仗的宇文父子亦是昏迷的昏迷、失蹤的失蹤。換而言之,只要耐心等上幾個月的工夫,揚洛,這塊楚廷最後的遮羞布,便將不攻而自潰,徹底宣告瓦解……
然而,伴隨着楚廷的漸漸覆滅,新的戰爭陰影卻又開始籠罩在神州大地之上。龍珠已經被毀的謠言傳播得越來越廣,到得最後便是路旁的三歲孩童也能有板有眼的說上一段;諸侯軍沉默的返回各自的駐地,與意料中的休養生息不同,他們再度開始囤積糧草物資、徵兵訓練,那種熱情似乎還要遠勝於從前;無數的信使奔走於全國的官道上,面色嚴肅的傳達着一個又一個的信息,或結盟、或脅迫、或宣戰、或歸順……
沒有人能夠準確的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有一點好無疑問,在新的王朝建立之前,在安定與秩序重新降臨之前,恐怕還有一段非常漫長的難熬歲月,在等待着早已受盡煎熬的的天下黎民……
而這一切,對於行進在返程途中的石不語而言,並沒有任何意義。自從得知那位該死的楊皇帝已經陷入重病的昏迷之後,歡喜鼓舞的男子除了每日高呼“蒼天有眼”之外,便是磨刀霍霍,猶豫着是否要偷偷摸入揚洛,搶在楊廣翹辮子之前,狠狠的來上那麼一刀……
不過,在聽聞宇文父子的重傷與失蹤之後,本來應當爲掃除了對手而喜悅的石不語,卻無論如何也興奮不起來,隱隱之中,反倒生出一些唏噓與感傷來。比如,對於那位曾經數次與自己發生衝突的宇文君集,石不語便很難恨得起來,反倒存着一分欣賞與敬畏。
事實上,捫心自問的話,石不語也不得不承認,那些所謂的衝突,其實大可以理解爲自己猛地裡殺出,破壞了對方的好事。而即便如此,在數次佔盡優勢的局面下,宇文君集也沒有斬盡殺絕,而是放任自己離去,這種做法,絕不是真正的死敵所應該做的……
至於他的獨子,宇文來呼,則與石不語的關係更爲複雜與“曖昧”。嚴格來說,曾經數次代表着各自勢力在戰場上拼死搏殺的雙方,毫無疑問是生死對手的關係。然而,除了戰場廝殺之外,他們二人之間卻又彼此惺惺相惜,在私交上頗爲不錯,更能坐下身來喝上幾杯、聊些知心話語。這樣的敵人,說句實在話兒,若是可以選擇的話,石不語寧願拿一堆所謂的“朋友”去換……
也正因如此,對於眼下傳到耳中的這種新聞,石不語除了疑惑之外,便只剩下了感慨與憂慮。不過,很快的,在望見諸女面上盛開的笑容時,他的心情也很快變得如同天氣一般晴朗。
伴隨着楚廷的不斷崩潰,在塵世中辛苦折騰了十幾年的男子,開始越來越清晰的意識到,自己很快便能卸下肩頭的擔子,拋開王圖霸業與深仇大恨,重新按照自己的計劃去安心的度日。比如,帶着諸女漫遊天下,比如,儘可能的收集適合合成的異獸,比如早日到達妖匠之境,以便返回前世……
“所以,也不必要親手殺死楊廣!”某日午後,在溫暖的陽光下,靠坐在樹幹上的石不語,一面漫不經心的拔着身旁的野花,一面向身旁的幾位玉人如此解釋道,“等到確認他已掛掉,我打算返回建康祭拜一下瑩姐姐……”
“然後呢?”漪靈捧着被曬得紅撲撲的小臉頰,在凝寒、莫愁諸女的注視下,如此輕聲問道,對於她們來說,比起濱海和整個塵世來,眼前的男子,纔是真正值得關心的核心……
“然後?”石不語微微仰起頭來,野花在他手中不斷變化着形狀,“我聽說,東海還有座叫做修寧的島嶼很美,一年四季都盛開着美麗的桃花……”
“所以,逝哥哥打算去那嗎?”漪靈歪着可愛的腦瓜子,略帶幾分俏皮的問道,“那麼,要一起嗎?”
石不語愛憐的撫着她的黑髮,將手中剛剛編成的花環佩在她的髮髻上。片刻的沉默後,溫煦的微笑在他的臉上徐徐綻放開來:“傻瓜!當然一起了……我們,一起……”
輕輕的呼吸中,淡淡的陽光帶着金色的希望,播灑在這片清新的草地上。對於靜靜依偎的諸女而言,這是她們一輩子,聽過的最美妙的話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