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妹妹,莫要爲這種人生氣。”紅拂也安慰了漪靈幾句,轉頭對石不語道,“弟弟,我剛剛替清荷檢查一番,卻發現些異樣之處。”
“是那個烙印嗎?”衆人一起望向清荷手腕上的烙印,似乎上面有點淡痕,想是方纔施術的結果。
“不錯。”紅拂忽的收斂起笑意來,“據我看來,這烙印並非天生。”
“啊!”漪靈輕輕低呼一聲,“紅姐姐,你是說,有人在她手上烙上這痕跡?”
“什麼人如此狠心?”這次,連凝寒也不由動容道。
“並非如此……方纔我以秘法探入這烙印之中,竟然隱隱覺察一個微型陣法……”
“陣法?”
“不錯!”紅拂的面色越發凝重起來,“換句話來說,這烙印似乎是件元器,被人生生的拍入清荷的體內。”
“……”
“等一下,爲什麼要把一件元器拍入她的體內?“石不語聽得有些糊塗,元器,似乎是很貴重的東西,難道就這麼浪費?
“問的好!我又向那法陣內輸入些元力,結果,如泥牛如海,毫無反映。”
“也就是……”
“也就是說,這個法陣,似在禁錮着某些物事,例如……”
石不語心中一顫,想起那日清荷將手伸入陣法,引得妖力激盪的場面……
“妖力!”他與漪靈對視一眼,同時吐出這個詞。
“難道說……”莫愁一向最喜愛清荷,此時不由顫聲道,“清荷體內有隻妖?那……那她的性命,豈不是……”
“不一定。”凝寒忽的皺眉道,“也許……清荷本身就是…………妖……”
“不,凝寒妹妹,你錯了。”衆人正聽得一片駭然,紅拂及時出聲打斷了越發偏離的想象推測,“難道你忘記了,凡是妖者,不但要有妖力,還必須要有妖魂,而清荷體內,卻只有前者。”
“……的確如此,是我考慮不周。”
“還好……”莫愁鬆了口氣,她雖註定一世爲妖,卻很不希望面前的可愛女娃兒也實爲同類。做人,其實比做妖幸福多了。
“那麼唯一的解釋是,清荷的體內,藏着只被封印的妖魔。”石不語也鬆了口氣,臉色忽又驟變道,“那她,豈不是隨時有可能喪命?”
“暫時不會。”紅拂搖頭道,“我方纔測試過,這法陣牢固得很,幾年之內,絕對脫落不了。”
“那幾年後呢?”漪靈也有些急了,眼眶漸漸變紅。
“別急。”石不語連忙安慰道,“姐姐既然說出來了,必然會有辦法。”
“法子倒有一個。接下來的幾年,我們儘量搜索些可以驅逐妖力的丹藥,逐漸給清荷服下,時日長久後,或許能除盡妖力。等到妖力盡滅,那妖魔就算有天大本事,也休想掙脫出來。”
“可行嗎?”
“我也不知,不過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姐姐,你知道什麼叫善意的謊言嗎?”
衆人一起無語,陷入了沉默,只有清荷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依舊咿咿呀呀的輕嚷着。
“不論如何……”過了片刻,石不語帶着笑容,抱起了清荷,“她始終是我的女兒,我不會讓那些白癡妖怪搶去她的身體。”
“逝……”衆女一起望來,顫抖的聲音顯示了彼此的激動,而最爲脆弱的漪靈,甚至開始流淚了。
“如果一定要搶佔身體的話……”石不語握着拳頭道,“就把漪靈的身體給它吧!”
“……”
這頓飯,因爲種種變故,足足吃了半個時辰,光菜餚,就上了十七八道。最令石不語心痛的是,這六位散財童子哪裡是在吃菜,分明是在挑菜,一條魚,總共夾上三口,便放在一旁自然風乾,看得人眼中冒火。
不過,雖然如此奢侈浪費,到得結帳時,卻並未花掉多少銀子。石不語忍耐不住好奇,輕聲向小二詢問起來……怎奈對方任他發問,只是笑而不語。到最後,還是紅拂滿足了某人的好奇心——
“大興商鋪的規矩,誰能讓宇文惠及倒黴,日後一切花費一律半價。”
“……還有這種好事?”
“民憤難填,以此泄憤罷了!”
“那我要是幹掉他……”
“全部免費。”
“漪靈……”
“恩?”
“你想爲民除害嗎?”
不知不覺間,時日穿梭而過,已到了大興慣例的“花燈”盛慶之日。按照大興往年的慣例,這日晚間,家家戶戶都須結綵懸燈,大街小巷各要通宵長燭,勳將宰臣、黎民百姓,一律放下平日裡的差異懸殊,同在街上擁擠慶祝。
新皇楊廣又恐氣氛偏於冷清,壞了他的名聲,居然下道聖旨,要求上至一等宰輔、下至九品小官,均要在家門前紮起燈樓,以示喜慶,如有燈不明,花彩不鮮者,俱以軍法處置。如此一來,就苦了那些家中貧寒又清正廉潔的官員……
然而,情願也好,不情願也好,到了這日傍晚,夜幕初臨之時,只聽得四城一聲炮響,無數花燈同時亮起,伴着醉人花香,將整座城市點綴得如在畫中,而那天穹之上,又有朵朵煙火燦爛綻放,襯得那星明月都失去了光澤……正如前人詩詞所說: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遊妓皆農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而如此的良辰美景之中,石不語一行人等,便由紅拂引導,齊齊外出遊玩。出發之時,衆人還能勉強聚在一處,前後相綴不過十來步。只是到得街口,被洶涌而來的人潮一衝,頓時散得七凌八落。本就瘦弱的男子被人浪裹着捲了半日,等到脫身開來時,身邊只剩下珈漣、漪靈與秦暮,至於凝寒、紅拂幾人,已全然不知所蹤。他在附近尋覓了片刻無果,乾脆放棄努力,自顧自遊玩起來。
“儘管放開胸懷!”路途之中,他見珈漣始終抓着自己的衣袖,一幅拘謹模樣,便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只當補償小時的辛苦吧!”
“你怎麼知道……”對方吃了一驚。
“這個嘛……”石不語還沒來得及回答,戴着花冠的漪靈,已從前面雀躍着回來,拉着姐姐去看難得一見的戲法。珈漣掙扎了幾次,終於認命的跟了過去,臉上也不覺帶上了稚嫩的笑意。
“這樣纔對,本來就是個年輕的女孩子,何苦被“天才”與“族長”的頭銜壓着……“石不語搖頭笑道,“那麼,看美女的時間到了!秦……”
令人詫異的是,不知何時起,秦暮已直勾勾的盯着某條巷子,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可見那處圍了不少百姓,更有陣陣嘈雜傳來。
“逝兄弟,我去看看,似乎有些不對勁。”
“……”石不語看着對方小跑而去,不由嘆得一聲,“好漢,果真不是人當的!”
剛嘆息到此處,卻見遠處的漪靈、珈漣都已歸來,手中還分別握着幾個糖人,不知是從何處得來的。漪靈問起秦暮所在,石不語便帶兩人去尋,好不容易擠進巷口,卻見一老婦正跪坐在地上,以頭搶地、哭喊連天。旁邊幾位女子攙扶着她,不斷安慰道:“大娘,小聲些,若讓官兵聽到……”
“逝兄弟,你來得正好。”秦暮站在一邊,虎目之中盡是怒意,見他進來,便拉至一邊,輕聲道,“我正有用你之處。”
“秦大哥,何事如此……”漪靈與珈漣一左一右抓着石不語的手臂,信口問道。秦暮有些詫異的望了珈漣一眼,後者面上一紅,卻依舊沒有鬆手。
“又是那宇文公子乾的好事。”
原來,這老婦人姓王,一向孀居在家。今日不合帶着小女兒上街觀燈,卻恰巧撞上那色中惡鬼宇文惠及……怨就怨那小女兒生得貌美如花,宇文惠及一見之下,便淫心大作,也不多話,一聲呼喝,早有手下人將那女子搶回別院,尋歡作樂去了。老婦人一路追逐,苦苦哀求無果,反被惠及手下踢了幾腳,丟在這巷口,至於那女兒,估計已是凶多吉少……
“淫賊!”漪靈跺跺腳,便欲朝巷中的宇文別府衝去,石不語一把沒拉住,急忙跟在後面,遠遠望去,卻見她正繞着圍牆,四處轉圈,打算翻越進去。
“還真是急脾氣……”習慣了掃尾的男子嘆了口氣,轉頭問道,“珈漣,你懷裡可帶着紗巾?”
蒙上面紗後,幾人悄無聲息的翻進牆去。剛剛入內,便見遠遠兩個僕人,提着燈籠朝此處行來,衆人連忙蹲下身子,隱在草叢之中。
只聽得其中一人說道:“可惜這麼如花似玉的姑娘,便這麼……唉!”
另一人接口道:“誰叫她死死不肯依從少爺,還咬了少爺兩口……莫說閒話,你我快快把這屍體處置了,好去看燈。”
“你倒憑的冷血,還有心情看燈?”先前那人一面咕噥,一面走至牆邊,搬弄一陣,竟從牆上卸下一塊來,另一人揹着具屍體上前,打算拋進去。
石不語向秦暮使個眼色,後者會意的點點頭,悄無聲息的摸過去,猛的化掌爲刀,瞬息之間,擊暈了那兩個僕人。
轉過身來,他朝牆內探望片刻,忽然低呼一聲,面上滿是恐怖之色,急忙張開雙臂,攔住正要探頭過來的漪靈。
只是這時,小姑娘早已撅着嘴,從他腋下偷偷瞄去,只看得一眼,便一聲尖叫,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到泥地上,若不是石不語及時制止,只怕整個別府的人都要涌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