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石不語忍不住低喝一聲,以二斗一也就罷了,居然還要乘機暗算,這卻着實有辱武將風範。
說話間,那箭矢早已到了阿吉面前,眼見便要刺入眼中,那位看似鹵鈍的大漢忽的大喝一聲,猛然揮舞鐵球,擊飛了箭矢。只是如此一來,被格擋的槍芒登時沒了阻礙,長驅而入,已然刺中對方的身體。
“成了!”申公義輕呼一聲,還未露出笑容,便登時愕然閉嘴。是的,沒有錯,槍芒已毫無疑問的擊中對手,然而奇怪的,在進入對方胸口不到幾寸之後,便似乎遇到了極大的阻礙,再也無法進得一步。
“怎、怎麼可能!”在愕然的驚呼完全出口之前,巨大的鏈球已帶着寒風再度襲來。無法抵擋的力量面前,那位甚至來不及拔出長槍的武將,便登時倒飛出去,成了第七位陷入昏厥的不幸者。
而下一刻,第一次察覺到疼痛的阿吉,已仰天長嘯一聲,猛然拔出了胸口的長槍,任由鮮血噴灑着,撲向另一位罪魁禍首。
怔怔而立的沈通,顯然已被這一幕驚得徹底呆了,眼見對方合身撲來,竟然毫無反應的立在原地,直到風聲呼嘯而過時,方纔下意識的一個魚躍,避了開去。
見得愛子危急,沈達面色一片蒼白,急急躍入場中,大聲喝道:“吉兄弟,手下留情!我等認輸便是!”
然而,他倉促之下,已然忘記了對方的不通世事。被痛感刺激的阿吉哪會在乎身後男子的呼喝,眼見一擊不中,登時又是一聲長吼,鏈球揮舞數圈,猛然呼嘯而出,再度擊向倒地翻滾的沈通……
“停手!”危急之際,便在石不語出手之前,術宗行列之中,已有一人當先躍出,袍袖揮過,一道威力並大大的火浪疾射而出,堪堪擊上阿吉的手臂,雖然並未造成何等的損傷,卻已成功的令其一顫,隨即使得鏈球斜斜偏出,落在沈通不遠處。
得此良機,沈達急忙扶起呆若木雞的獨子撤入陣中,隨即向着身旁的淨塵子躬身道:“多謝宗長出手相助!”
淨塵子微微頜首,淡淡道:“敝宗既已與蘇陽結成盟友,這等事便是理所應當的,千歲無須如此客氣!”
二人說話間,那位淨塵子的門人已經藉着元術,將阿遠遠逼了開去。阿吉雖然力大無窮,卻終究抵不過對手的元術神通,好在那宗士也沒有傷他的意思,只是藉着火浪不斷將他逼向角落,看那意思,半是戲耍半是藉機殺殺西原的傲氣與威風。
不過,以宗門的神通與尋常武將相鬥,終究不是什麼值得得意的事。那門人玩了片刻,也覺得無聊,當下發出一道火蛇,打算將阿吉逼回陣中,解決了此事。只是這一次,被他騷擾戲耍得無處發泄的阿吉,卻忽的厲吼一聲,猛然撲入了火蛇之中。
“笨蛋!不要進去!”眼見他衝入熊熊烈火之中,石不語登時跳起身來,還未來得及施救,便見異象突起。本應即刻倒在火焰中的大漢,不知怎的,周身銀光微微閃動,竟已毫髮無傷的衝了出來,手中鏈球更不停歇,如同雷霆一般砸向那術宗門人……
要知道,宗士向來修習元術,於自身的肉體鍛鍊,卻是極不關注的,加之那門人絲毫未曾防備,大意之下,登時被鏈球一擊即中。千餘斤的重量壓將上來,便是強壯的武士也承受不住,更何況他着柔弱的聲音。只聽得一聲悶哼,血光飛濺,這宗士已化爲一灘肉泥。
“怎、怎麼可能!衆人愕然之中,淨塵子門下幾位弟子已齊聲怒喝,同時飛上臺去,五六道元術齊齊攻出,直逼那殺死同門的罪魁禍首,饒是阿吉力大無窮,亦在這無法抵禦的元術攻擊下不住後退,不消片刻,便已多出十幾道傷口來。
見得此景,秀寧登時面上變色,信手一揮,數百名士卒齊齊迎將上去,將阿吉護在陣中。那幾名宗士雖有不甘,卻不願對尋常士卒下手,只得暫時停步,厲聲喝道:“爾等速速退開,我們要對付的,只是偷襲我師兄的那廝!”
秀寧神色一凜,在德容耳邊說了幾句,後者當即向前幾步,沉聲道:“陣前廝殺,難免死傷,況且,先行出手的,也是那位宗士!再者說,你們五六名宗士,一起攻擊普通的武將,也未免過分了些!”
“普通?”話音未落,淨塵子已面色鐵青的出列,指着阿吉道:“這廝身有銀鱗,分明是半妖之身,哪裡算得普通了?”
衆人愕然,齊齊擡頭望去,果見阿吉憤怒之下,身上果然隱隱現出銀色薄鱗來,難怪他能在方纔的火蛇中存活下來。各路諸侯中,本來便有大半心中不服,當下紛紛附和道:“宗長說得極是!西原王,你縱容半妖行兇,傷了我等七、八員武將,若非宗長慧眼,險些被你騙過!”
一片呼喝中,那幾名宗士更無遲疑,眼見師尊有默許之意,當下再度催動元術,逼開一干士卒,攻向流血不止的阿吉。危急之際,只聽得一聲低喝,數道身影從陣後飛來,青光閃過,幾名宗士身形齊齊一滯,向後倒飛出去。
而幾乎同時,那幾道身影已立在阿吉身前,堪堪將他護住。石不語本已向前奔了幾步,見狀登時鬆了口氣,倒是那位淨塵子一見之下,登時喝道:“翰墨先生,你們幾位要替西原出頭麼?”
那擋在阿吉身前的幾人,正是翰墨先生、嘉音、邏迦以及葉翟。他們先前奉了鈞鴻之命照看器宗門人,因此未曾到來,秀寧先前見得情勢不妙,便已暗中捏破了示警的靈符,召喚幾人趕來,救了阿吉一條性命。
事實上,正如術宗與蘇陽、金提結盟一樣,音、文、心、念四宗已早在石不語的策劃下,與西原結成盟約,自然沒有不傾心盡力的道理。眼見淨塵子怒氣衝衝,葉翟當即出列,拱手微笑道:“宗友不必着惱!待我等問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做決斷如何?”
淨塵子怔了一怔,旋即喝道:“這又有什麼可問的,我徒兒不忍下手,卻被那廝趁機偷襲!”
他二人對話之際,秀寧已將情形一五一十的告知嘉音等人。此時。聞得淨塵子的控訴,翰墨當即上前幾步,輕輕搖頭道:“宗友,此事阿吉固然不對,但貴宗弟子也有不妥之處。一來,他既然救下了沈通,便該及早罷手,何必再多做戲耍挑釁;二來,雖說我輩是宗門中人,但對上尋常武將,也不能太過大意……”
事實上,方纔的事本就很難分辨對錯,翰墨如此解釋,倒也不全是歪理和強辯。只是,淨塵子傷心愛徒的喪命,又被翰墨這麼一頂,登時更是大怒,顫聲道:“好!好!好!果然勢大欺人!自從貴宗得了西原的助力後,說起話來,倒比以往硬了許多!如此下去,只怕我術宗也不在你們眼中了!”
這句上綱上線的話中,實際上已包含了數年來各宗的矛盾,可謂厚積薄發。向來脾性直爽的葉翟,聞言當即回敬道:“宗友,我等就事論事,何必拿宗門出來壓人?若是當真傷了和氣,只怕會誤人誤已!”
淨塵子聞言,面色更是漲的得一片通紅,還未來得及答言,一旁的陣宗宗主琨羅已上前一步,微微皺眉道:“葉宗友,術宗向來領袖各宗,淨塵亦是德高望重,你說他以宗門壓人,似乎有些過了吧……”
淨塵子得人附和,自然氣焰又盛三分,當下冷笑道:“宗友說得極是,只怕是某些人,自恃羽翼豐滿,打算取我術、陣二宗而代之……”
他二人一唱一和,倒叫葉翟起了心火,也是一時收口不住,同樣冷笑應道:“世易時移,宗門也是更替不止,說什麼取而代之!五百年前,術、陣二宗也未必是什麼大宗,等到他日楚廷覆滅,新朝建立之時……”
這後面的話,卻因了嘉音的及時示意,而沒有再說下去,但其中的意思,淨塵子與琨羅又怎會聽不出來。這十餘年來,因了各路諸侯的蓬勃興起,彼此間的摩擦也日間增多,而作爲其背後身影而存在的各個宗門之間,雖然還維持着表面的和諧,但也暗流涌動,時不時產生一些小小的爭執。
而音、文、心、念四宗,本是宗門中的小派,但自從依託了勢力強悍的西原與濱海之後,自然也水漲船高,在法宗中日漸強盛,隱隱有聯合對抗幾個大宗、與之平起平坐的趨勢。眼見如此,術、陣、符三宗自然極不甘願,暗中難免有些打壓排擠的手段,一來二去,雙方的矛盾日間明顯,終於藉着此次西原奪取玉璽的突發事件,公開爆發出來。
一時之間,這些往日平和相處的宗門,竟然徹底拋開了各路諸侯,徑直爭論起種種隱藏的矛盾與問題來,到得後來,便連那些本是隔岸觀火的其他宗派亦被捲入其中,情勢越發混亂。
羣雄在旁見了,不由得面面相覷,半晌做聲不得。那程樑王李執昆更是嚥了口唾沫,向着身旁的吳可玄嘟囔道:“日他孃的!老吳,這奪玉璽的,到底是我們,還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