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此次會盟,各路反王的一大目的,便是尋求與某個宗門結盟,以其爲臂助;反之,各大宗門亦是如此,便如企業挑人才,人才也挑企業一般。也正因如此,對於反王與宗門而言,能夠挑選到越強的盟友,自然效果也就越好。反王可以憑藉強大的宗門爲靠山,宗門亦可藉助反王勢力的擴大來增強本宗的影響力,甚至還有可能借機成爲新王朝的國教。這種道理,便是最沒智略的莽漢,也是心中有數的。
那麼,身爲“天下五魁”之一的濱海,其實力之強,隱隱有冠絕各路反王之勢,必然會在此次會盟中受到各大宗門的親睞,說不定,還要出現幾大宗門爭相搶奪的場面。從私心上來說,石不語也不是沒有想過讓御獸宗與濱海結盟,只是本宗實力實在太弱了些,只怕根本起不到輔佐的作用,倒會拖了濱海的後腿,況且,若是自己以兄弟情誼逼着行烈等人接受,也未免太卑鄙齷齪了一些……
因此,根本沒有心理準備的他,在突然聽到徐世績的這番話時,纔會顯得如此的吃驚與難以置信,以至於沉默了半日,才斷斷續續的言道:“老三,你們這麼照顧我,我自然感激。不過,御獸宗實在太過弱小了些,我只怕,到時候各路諸侯蒸蒸日上的時候,你們卻被我拖了後腿。”
“胡說八道!”此言一出,徐世績還未答言,單知雄已拍着桌子吼道,見得周圍幾桌客人吃驚,這才尷尬的壓低了聲音道:“老不語,你莫說胡話!什麼你你我我,我們兄弟三十九人,本便是一家,說起來,老程不也是你們宗門中人麼?”
“我?”程行烈正皺眉看着碟中的素食,聞言一怔,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老二,我記得我也入過御獸宗的。”
“這……”石不語聞言又是感動,又是無奈,一時無言以對。
“說起來,我等並無奪取天下的大志。”秦暮見狀,拍着他的肩膀道,“只是亂世之中,尋塊地盤苟安罷了,御獸宗實力再弱,我等兄弟齊齊聯手,保住濱海這塊地盤,總是沒問題的。”
石不語嘆息一聲,心中一股暖流隱隱涌動,微微擡起頭來,卻見王伯當衝着自己眨了眨眼,顯然也頗有鼓勵之意。
“我看,便這麼決定了吧!”羅瓊對着手中明鏡,整理着頭上的冠冕,忽的冷笑道,“那些宗門,也不是什麼好貨色!我等兄弟拼死拼活時,也沒見他們有什麼援助,如今見楊廣氣數已盡,卻又跳出來抱大腿,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便在此時,只聽得樓梯一陣亂響,一名伴當急急衝了上來,滿面通紅,大汗迭出,見得衆人坐在桌邊,連忙呼道:“不、不好了!清、清荷小姐她……”
話音未落,石不語身影一閃,已提着他衣襟,沉聲道:“說清楚些!”
“是!是!清荷小姐與漪靈小姐,被幾名男子攔在西街上調戲……”那伴當顧不得喘息,急急應道,還未說罷,便跌倒在地。再看石不語,遁千里頃刻發動,已然躍到了大街之上。
“日他孃的!誰人如此大膽!”程行烈一掌便將桌子拍成兩截,順手抄起身邊腰刀,當先衝了出去,羣豪卻難得如此聽從王命,紛紛緊隨其後而去。
須知,行烈、秦暮等人忙於征戰,三十出頭卻仍無妻無子,一向便將清荷看做自己的女兒,寵愛無比,便是重話也捨不得說一句,如今聽得有人如此大膽,個個大怒,恨不得即刻便將那吃了豹子膽的登徒子砍成狗肉之醬……
且不說這邊的幾人在醞釀着如何輕毆,卻說石不語自躍出茶樓起,便顧不得驚世駭俗,展開青藍雙翼衝上天去,不消片刻便已遙遙望見清荷與漪靈被幾名漢子擁裹在西街中段,不知在說些什麼。
他當下也顧不得多想,清嘯一聲,當即收起雙翼衝了下去,倒將在場衆人駭得紛紛後退數步。那幾名漢子微微一怔,卻被清荷與漪靈突出包圍來,急急奔至石不語身旁,兩個小妮子受了半日委屈,當下二話不說,便撲入他的懷中,哭哭啼啼起來。
被她二人如此一攪,石不語更覺怒火中燒,只是他一向死要形象,雖然熱血沸騰得厲害,卻仍壓着滿腔怒火,轉向那幾位仍未反應過來的漢子,沉聲道:“幾位當街攔人,究竟意欲何爲?”
那幾人對視一眼,卻都有些尷尬之色。只是此時,忽聽得一聲輕咳,一名年輕男子從中施施然行了出來,收起手中摺扇,微微躬身道:“這位兄臺,不知如何稱呼?”
“我麼……”石不語定睛望去,不由得一怔。卻見這人一身白袍,眉清目秀,兩頰帶着淺淺酒窩,一身斯文柔弱之氣,若不是喉下生着明顯的喉結,只怕大多數人都以爲是哪家小姐扮了男裝出門。
“咳!荷兒,你確定,是他欺負你麼?”微微一怔過後,男子不由得低下頭去,向懷中的女兒問道。須知,象對方如此人物,只怕應該歸到被欺負調戲的那一類中去吧……
“爹爹,他……他把我的衣裳……”清荷哪肯罷休,當下便哽咽着,展開破損的衣襟來。這幾年,她雖在虎面等妖族面前頗有威嚴,但一遇到石不語,便恢復了小兒女的心態,處處依賴,與小時一模一樣。
石不語低頭望去,果見清荷衣襬處缺了一大塊,當下確信無疑,正欲發難,卻聽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卻是在隔壁街上購物的凝寒、莫愁諸女聞訊趕到。十餘名麗人聚於一處,端的是豔色無邊,一時映得這條小街也明亮了起來。
清荷卻是無比狡猾,見得諸女到來,當下便綴泣着撲了過去,有意無意的抱住脾氣最爲火暴的莫愁,二話不說,脫口便是一句遠勝於甜言蜜語的“孃親”。而後,自然也少不了傾訴,自己如何受到對面那男子的反覆糾纏……
果然,一聽“孃親”二字,莫愁登時紅暈滿面、顧盼生色,一時豔光之盛,引得四面男性齊齊嚥了口唾沫。不過,很快的,在聽得清荷的哭訴之後,這位夜叉麗人登時微微變色,一面將清荷送入珈漣的懷中,一面已移動蓮步,向着對面那位男子柔聲道:“這位公子,敢問方纔撕下我女兒衣襟的,可是你麼?”
那男子微微一怔,躊躇片刻,方纔有些結巴道:“是……不過,並非夫人你想……”
“無妨!無妨!”莫愁擺擺手,忽的咯咯一笑,直教人銷魂斷魄。石不語卻是知她性情的,一聽得如此嫵媚的笑聲,便知不妙。正要阻攔,卻見方纔還立在原地的麗人,已經化作一道紫影閃出,左袖一揮,藏在袖中的玉掌變爲毒爪,朝着對方的頭顱凌厲抓去,其勢竟是要一擊取其性命。
“莫愁!不要傷他性命!”石不語在後高呼,卻哪裡來得及,眼見那男子便要斃命於爪下,他卻忽的翻身一躍,騰在空中,伸手在腰間一拍,佩帶登時迎面化爲軟劍,帶起一片青影,迎上了翩翩而來的長袖。
衆人驚呼聲中,只聽得莫愁一聲冷哼,爪刃藏在衣袖之中,不退不避,徑自探入那劍幕中,只聽得金鐵交鳴聲中,那人一個踉蹌,倒退了十餘步,方纔在同伴的扶持中站定,一隻手臂軟軟垂下,那柄軟劍卻不知是何材料製成,在夜叉的雷霆之爪下,竟無半點破損。
“都給我住手!”見得雙方一僵之後,又要開打,石不語乾脆運起妖力,一聲高呼,震得那幾名漢子怔於當場,莫愁卻也不原違背戀人的意思,瞪了那男子一眼,冷笑數聲,躍了回去。
只是,莫愁怕他,清荷卻不怕他,當下便挽着他的手臂,帶着淚痕嗔道:“爹爹,荷兒都被人欺負了,你怎麼反倒幫他?”
被她這麼一嗔,石不語登時便軟了骨頭,撫着小妮子的香肩,微笑道:“不急不急,待到問明瞭情況再說!”
“還有什麼好問的!”漪靈瞪了他一眼,嘟囔道,“那個無賴纏了荷兒兩個時辰,一直說些文縐縐的傻話,還要強留我們下來……”
“兩個時辰?”石不語心道,若有兩個時辰,我早將民女搶回府去了,又何必在街頭廢話,當下更是起疑,不顧清荷的怒意,向那人微笑道,“閣下不打算解釋一下麼?老實說,我身後這幾位美人兒,脾氣卻都不太好……”
只是,如此宛轉的提醒,卻仍然如同耳邊風一般,沒有絲毫效果。那位年輕男子不住顫抖着身子,指着石不語,難以置信的結結巴巴道:“你……你是她爹爹?”
“恩?有問題麼?”石不語卻是一向被人置疑得習慣了,當下伸出手臂,將清荷攬至身前,微笑道,“莫非,我們父女生得不象麼?”
天知道他們二人生得象不象!只是,那男子聽得石不語這番話,卻是不住喃喃自語道:“原來……原來……宗門中人真的可以駐顏有術……”
“不錯!”石不語卻是戲噱慣了,當下也不解釋,輕咳一聲道:“我宗秘術,可令年過五旬之人,猶然保持着二十年華的容貌,我這幾位夫人,不皆是如此麼?”
聽得石不語將自己稱爲夫人,諸女均是面帶紅霞,眼波流動,不過,抿嘴輕笑中,卻無一個開口否認的。
那人本就半信半疑,又會憶起清荷方纔的確稱呼莫愁爲孃親,當下更無疑惑,躊躇片刻,忽的收起軟劍,大步向前跨出。
石不語吃得一驚,笑容頓斂,正要防備,卻見那男子忽的掀起衣襬,推倒玉山,跪於地上,朗聲道:“小生吳可玄,拜見伯父,特向伯父求親,願娶清荷小姐爲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