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話,悠白已遠遠眺見凝寒身影,石不語大喜,連忙催促它飛去,連莫愁的譏諷之言都忘了還擊。
原本一直和他糾纏的莫愁,眼見身旁男子如此神情,幽幽嘆道:“看來,你與你師父的感情,倒是很好。”
“這是自然,所謂……別胡思亂想,我師父不是阿吉,我也不是你。”
“奴家並無他意,你心虛什麼?”
“誰心虛……”
兩人一來一回的爭辯間,遠處的人影,已逐漸清晰起來。石不語竭力望去,卻見凝寒正獨立在雪崖邊上,罡風夾着雪粒捲來,那單薄的身影搖搖欲墜。
“老天!她該不會打算……”石不語想到此處,臉色頓時煞白,連忙叮囑悠白,從一旁側滑飛去。
等到彼此距離將近,他緩緩起身,站在悠白脖頸處,猛然喝道:“師父!”
凝寒一怔,下意識的轉過頭來……眼見她望向這裡,石不語一個魚躍,攔腰抱住對方,死不鬆手,兩人一起跌在雪地之中。
“放手!”凝寒反應過來,玉臉微紅的拼命推着石不語,只是拳頭卻沒什麼力氣。
“師父!千萬別尋死,萬事好商量!”石不語哪裡敢放,死命的將她按在身下,怕她掙扎,乾脆整個人都壓了上去。
“你們覺不覺得,這畫面,有些象……”兩人正亂成一團,卻見莫愁在熊背上,用玉指支起下巴,若有所思道。
“咳……”石不語尷尬不已,急忙爬了起來,再看凝寒那模樣,玉頰生霞,也好不到哪去。
忙亂一陣,石不語才得知,凝寒並非如他所想,打算以身殉派,只是一時無奈,迷茫間偶至崖邊罷了。只是,任誰見着如此一幅場景,都會往那方向上想去。
“況且,師父不是剛剛遭了……”爲了證明並非吃豆腐,石不語一時口快,多說了半句。
凝寒聽他說起這事,頓時臉色陰沉許多,幽幽嘆道:“或許,我宗真的維持不下去了吧!”
“師父,凡事不破不立,丟了穆崑山這塊基業,也未必是壞事。”罪魁禍首連忙安慰道,“何況終日在術宗眼皮下受氣,也沒什麼意思!”
他一面說道,一面向漪靈使個眼色。後者倒也乖巧,見狀連連附議,拉着凝寒的手,立刻使出小女兒的可愛手段來。
勸說許久,凝寒終於略解心結,拂着漪靈的髮梢,輕嘆道:“罷了,想是命數!”
就在此時,一旁的莫愁卻出聲打岔道:“命數?可笑!這世上又哪有註定之事,無非強者便是天理。”
“這位是……”因爲那件六陽青靈衫,莫愁的妖氣也一併被遮掩,凝寒自然辨認不出。
“漪靈的拐帶人口。”石不語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來。
凝寒一怔,臉色不免有幾分變化。好在她一向冷靜,很快安下心來,與對方寒暄幾句。只是眼神之中,始終帶着些疑惑,這千年夜叉,又如何會被自己的弟子拐帶出來?
或許是看出她的疑惑,莫愁微微笑道:“無他,寂寞罷了!”
凝寒一笑,卻也有些明瞭對方的心境,再不多問。一旁的石不語見狀,便將話題引回道:“師父,莫愁說的卻也沒錯。這世上,只有弱者才談什麼命數天理,強者嘛,卻只看拳頭說話!”
他知道,凝寒如果不解開“天理”這個心結,只怕很難振作起來,所以,特意說得如此偏激。再說,這話也沒大錯,要知道那些電視劇裡的惡霸,都喜歡露着胸毛自豪道:“老子就是王法!”
“不錯,正是如此。”莫愁大起知己之感,一對杏眼滴溜溜的打量着石不語,身子已情不自禁的貼了過去……
“咳!阿吉!”有心無膽的男子及時報出人名,跳開兩步,繼續道:“所以我們現下要做的,就是下山遊歷,若有機會再尋個新基業。至於其他的,等日後門派壯大後也不遲。”
凝寒聽他所言,在原地徘徊半晌後,終於徐徐點頭道:“有些道理,也只能如此了。”
石不語一喜,趁熱打鐵道:“何況,我宗也不弱,好歹也有四人。喂!莫愁!可有興趣入社?”
“恩?”原本因爲阿吉而走神的夜叉,聞言又是一怔,“入社?你,讓夜叉,入宗?”
“你是夜叉嗎?”石不語頗有深意的望去。
“這……不,我當然……是……人。”莫愁望着他,片刻後徐徐綻放笑容,“我是人,是人。”
“你是豬!”石不語白了她一眼,轉頭對凝寒道,“師父意下如何?”
“你做主吧。”凝寒的精神好了很多,微微笑道,“我們這裡,真能算人的,也只有你了。”
“看那!”就在這裡,漪靈忽的驚道,指着東南方天宇。
只見夜色之中,那處星空一片通紅,隨即有數顆巨大的紫色星辰發出耀眼的光芒,在數十赤紅流星伴隨之下,滑破長空,向地平線飛去……
石不語吃了一驚,愕然問道:“那是……”
“那是紫薇星!”莫愁肅容道,“阿吉曾與我說過天象……”
“紫薇?皇帝?”
莫愁沒有回答,只望着東南方,默默無語。過了半晌,她忽的輕聲嘆道:
“天下,要亂了……”
“天下要亂了……”帝都的觀星臺上,仰首而望的宇文君集,幽幽嘆道。在不遠處的夜空中,紫色的星辰正劃破長空,漸漸消失於地平線上。
“豈有此理!”楊廣重重擲出了手中的酒杯,怒聲喝道,“只不過殺了個無恩無義的老頭子,穹天便要罰我不成?”
“陛下,並不只是因爲你……”宇文君集緩緩轉過身來,沉聲道,“之前的那位在位時,又何嘗不是窮兵黷武?百姓早已怨聲載道了吧!”
楊廣怔了怔,冷哼了一聲,沒有反駁。宇文君集微微一笑,淡然道:“陛下又何必氣惱,此事不正合我們的意思麼?天下將亂,龍珠便會出世,我們大可遣人前去尋找。只要誅了神龍,奪了龍珠,那些降世的星宿又能成得了什麼氣候,天下終究還是大楚的!”
聞得此言,楊廣怒氣平息了幾分,沉吟道:“這些事,便由你來安排!只不過,那龍珠中蘊藏的星力,真的能救活菡兒麼?”
“單單一顆龍珠,自然是不夠的。我們還需收集那些降世星宿的星力,此外還有高階異獸的妖丹……”宇文君集徐徐道,“所以,天下不但要亂,而且還要大亂、亂的越快越好!只有那樣,衆多星宿纔會及早降世,數量也會更多!”
楊廣低頭不語,沉默了良久,終於擡頭應道:“明白了,如此說來,這幾年寡人便做個無道昏君,先把這天下攪亂了再說……只是,如何才能使局勢不脫離我們的控制?這玩火之舉,極爲危險!”
宇文君集微微躬身,沉聲道:“陛下放心,只要將軍隊握在手中,又何懼天下紛亂?不過,那些心向廢太子或者老頭子的不穩定因素,還是儘早剷除爲好!”
楊廣輕輕頜首,目中閃過一絲寒光,緩緩道:“我明白,我已命人收羅朝中幾名舊臣的罪狀,至於被老頭子提早任命爲西原留守的李淵,我也已派人於中途……”
“普通的刺客只怕不夠!也罷,我正要派幾名宗士去捕殺異獸,順便也讓他們出份力……”宇文君集沉吟着,卻又擡頭望了楊廣一眼,徐徐道,“不過,陛下,還有一人,卻比李淵和這些老臣要緊的多!”
楊廣微微愕然,不覺擡頭望向東南,低聲道:“宇文,你的意思是……不!不可!比起老頭子來,二叔他向來待我極好!此次我登基,也靠他在外聲援支持,我又如何能……”
“陛下!據說老頭子死前,曾經派遣了一名內侍出宮……而到現在爲止,這名內侍還未被捕獲!”宇文君集冷笑一聲,徐徐道,“陛下不妨猜上一猜,那位內侍身旁帶着什麼東西?而靠山王見到這東西后,又會有何種反應?”
楊廣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許久無語,宇文君集亦不開口,只在旁抱臂觀望。兩人如此默默相對,終於聽得楊廣輕嘆一聲,起身離去,步伐間竟然有幾分紊亂。
只是行到門口,他卻忽的停下身來,沉寂得如同雕像一般。過得許久,方纔聽得幽幽一聲:“朕,什麼都不曾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