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戰局當前,石不語倒不知該做些什麼,略一沉吟,便開始徐徐滑翔,竭力去尋找濱海軍的陣列。不消片刻,便被他尋到秦瓊等人的所在,當下收起羽翼,落下身來,堪堪立在安素的馬頭上。
見得不明物體從天而降,雙目早已殺得通紅的安素,下意識的便欲一刀揮出,好在及時望見那張熟悉的可惡笑臉,方纔堪堪收刀,免了這自相殘殺的慘劇。
雖然如此,石不語亦已大受驚嚇,當下反轉身子,落在安素身後,與她共乘一騎,微微笑道:“你便殺了我,前日欠的那些麻將錢也是要還的……”
高速奔馳中,隱隱察覺背後傳來的男子氣息,向來厭惡異性的安素卻隱隱覺得慌亂失措,玉頰微紅,順手斬殺了一名奔逃中的楚軍,低聲喝道:“你莫要妨礙我,自己尋匹馬去!”
石不語在她身後,早已望見那通紅的耳根,不覺心中莞爾,奇道:“怪了,你莫非殺人殺多了,興奮到連脖頸都紅了麼?”
兩人便就貼得極近,他說話間,淡淡的呼吸免不了吹入玉人耳中。安素只覺着渾身一軟,險些跌下馬去,急忙把持着心神,怒喝道:“你管我那麼多,若讓楊廣跑了,豈不可惜!”
“什麼!”正存心戲弄的男子聞言一震,登時抓住對方的玉肩,沉聲喝道:“此言當真?楊廣在敗軍之中麼?”
他震驚之下,氣力未免大了一些,安素被捏得生疼,不禁輕呼一聲。石不語自知失態,急忙收手,正欲再問,卻見身後一騎加速趕上,馬上的羅瓊接口應道:“逝兄弟,方纔前軍傳來消息,言道於一駕尋常馬車中望見幾位貴人,四面更有禁軍保護,正在加速撤離。試問這天下能夠令禁軍保護的,還能有誰?”
“不錯!秦老大你說的極是!”石不語雙掌重重一擊,卻又恨恨道:“可惡,那傢伙居然換了輛尋常馬車,早知如此,我方纔便直接出手……”
想到此處,他哪裡還忍耐得住,當下輕輕躍起,當即喚出玄墨,雙腿重重一夾,高聲喝道:“兒郎們,隨我來!擒了楊廣那廝,爲天下黎民報仇!”
這聲音在運足了妖力之後,登時遠遠傳播開去,遍佈戰場的每一個角落。數十萬諸侯軍聞言,齊齊高呼,如旋風一般席捲而過,奔馳於平原之上,直逼楚軍後陣。楚軍驚懼之下,陣勢更見潰散,許多士卒乾脆便放棄了逃跑的念頭,抱頭蹲下,等待收編。諸侯軍此時也顧不得他們,徑直一越而過,只將目標放在最誘人的獵物身上……
追擊之中,石不語惟恐迷失了方向,中間不斷從玄墨背上躍起,飛上高空,瞻望戰局,如此數番之後,終於被他尋到西北方向上,有一駕馬車正帶起滾滾煙塵遁去,而其周遭更有數千禁軍正苦苦廝殺,以血肉之身抵擋如潮水般洶涌撲來的追兵。
見得如此,石不語更不疑惑,當下不住朝着那方向揮舞妖力,於半空中凝聚成青色光芒,指揮着諸侯軍的前進。如此片刻之後,原本有些散亂的聯軍終於統一了方向,各路諸侯紛紛帶了數千親衛,匯合成數萬人馬,當先向着馬車所在殺去。那數千禁軍,雖然捨生護主,卻哪裡抵擋得住這如狼似虎的豪傑,半晌過後便已倒下大半,眼見馬車便在前方,羣雄更是大喜,紛紛指揮着部屬衝殺,個個存了獲取頭功的念頭。
石不語多年來,無不夢想着這親手雪恨的一日,當下見得禁軍已無法構成威脅,便舍了玄墨,高高飛騰而起,徑直朝着馬車衝去,口中厲聲喝道:“楊廣小兒,可記得昔日建康城中的舊事麼?今日,便叫你爲我姐姐償命!”
只是,不待他靠近,兩名護衛着馬車的宗士已沖天而起,沉聲喝道:“宗友,宗門中人不得干涉俗事!請宗友……”
話音未落,石不語已驟然獸化,兩條蛇藤橫掃而出,登時將兩名宗士緊緊捆縛,重重摔在泥中,口中呵斥道:“喵喵的!若按你們所說,他要殺我姐姐,我便站着看他殺麼?今日之事,乃是私仇,穹天即便要降下雷霆,也是先幹掉那個混蛋!”
說話間,他早已運足周身妖力,隨着實力不斷增強亦變得日漸強悍的妖華息爆,在此刻更是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勢,噴薄而出,如同燃燒的火海一般,罩向奔馳中的馬車,下一刻,已重重撞在車路的前方,轟鳴聲中,馬車於煙塵中翻滾着,被氣浪徹底掀翻在地,一道白光平地升起,直射天際,耀眼的光芒中,更可以隱約望見兩行翻騰起伏的金字……
衆人愕然中,石不語卻絲毫不理會這等異象,徑直縱身撲上,踏入馬車之中,巡視數眼,卻見一片狼籍中,何曾有那楊廣的身影……
“楊廣在哪?”怔得一怔之後,他當即扯起一名高官裝扮的男子,妖力輕輕送出,猙獰吼道,“你可以不回答,如果你不在乎先走一步的話!”
那官員顯然沒有那種臨危不懼的骨氣,不待妖力及身,便已顫聲應道:“陛、陛下已於半日改裝混入禁軍,與丞相離來……”
“離、離開?”石不語腦中一片空白,不由得雙手一鬆,目光過處,見那道白光竟然越發強盛,不禁問道:“那、那是什麼……”
很快的,在他的話音落下之前,諸侯軍中,已有人搶先一步,驚呼道:“玉、玉璽?”
此言一出,全場登時一片寂靜,無數道目光齊齊投向那白光之中,翻騰不止的八個金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不用懷疑,這等異象,正是傳說中玉璽的獨特徵兆,便是旁人仿造,也仿造不出來的。
幾乎在同時,數十聲吞嚥唾沫的聲音,在齊齊勒馬的諸侯軍中,先後響起。玉璽,一件象徵着皇權的貴重品,竟然出乎意料的在此地現身,這將意味着什麼?意味着穹天已經拋棄了楊廣,還是意味着得到它的人,將成爲真正的天命之主……
“千歲,龍珠據說已然被毀,那麼,得到玉璽的話……”
“千歲,若是得到玉璽,至少可以擁有繼承天命的正名,那麼日後問鼎之爭中……”
“千歲,玉璽在手,天下豪傑良臣必會蜂擁來投……”
“千歲,據臣所知,玉璽與龍珠並稱兩大神物,其中亦蘊藏着上天恩賜的神力……”
幾乎在同時,數十名謀臣猛將紛紛擁至自己的主公身旁,以同樣充滿鼓惑的語氣,低聲進言。下一刻,原本協力並進的羣雄,無不面色凝重的勒住了坐騎,數十雙目光齊齊投向散落在土中的那塊白玉印璽。
在此刻,楊廣的生死再也無人關心,楚軍已然被盡數擊潰,苟延殘喘的皇朝再無回天之力,等待他的只是或早或遲的死亡。倒是面前這塊意義大於價值、其涵義幾乎等同於龍珠的白玉,成了衆人注目的焦點……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與遠處喧囂的廝殺聲相比,這方圓數十丈裡的氣氛,顯得無比的凝重與詭異。每位諸侯的心頭,都轉着同樣的念頭,然而,又有誰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當先揀起這方玉璽?
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石不語微微皺眉,拋下了手上的官員,儘量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淡淡道:“諸位王兄,玉璽乃是神物,有德者居之,依小生之見,眼下不如暫且收起,待戰事平定後,再行分配如何?”
諸侯面面相覷,終究無人敢冒着成爲衆矢之的的危險,喊上一句“給我”,只得齊齊點頭,只是,說到由誰來暫且保管,便又成了一個大大的難題。石不語嘆息一聲,只得再度開口道:“諸位王兄若是信得過,便由我轉交給宗門,等……”
話音未落,那方纔被他隨手扔下的官員,忽的就地一滾,左手輕扯,已將玉璽擁入懷中,隨即高高躍起,跳上一匹空馬奔馳而去,口中笑道:“丞相計謀果然不差,便知道爾等會因此羈絆!如今陛下已然去遠,在下也要告辭了!”
這一連串的舉動,只在瞬息之間,待到諸侯反應過來時,那匹快馬早已奔出數十丈。剎那間,不待石不語呼喝,各路諸侯早已催動馬匹,率着一干部屬緊追而去,到了此時,說什麼分配協商都是廢話,誰人能當先下手,這玉璽便是誰的!
瞬息之內,煙塵之中,唯有濱海羣豪仍然停留原地,秦瓊上前幾步,遲疑道:“逝兄弟,我們是否也應……”
石不語低頭沉吟,勉強驅散心頭的一絲陰影,遲疑道:“楊廣已然逃脫,我們還是暫且跟着各路諸侯去看看,或許還有什麼變化……”
秦瓊微微頜首,呼哨一聲,策馬而去,三十九路盟友緊隨其後,遙遙追蹤着那遠處奔騰的馬羣,不消片刻,便已消失於地平線上……
漸漸平息的煙塵中,空無一人的馬車旁,一具屍首忽的爆裂開來,沾滿血跡的逆者從中一躍而出,桀桀笑道:“玉璽?神物?恐怕,只是催命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