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幽姬攀附着化身爲金烏的石不語,疾飛於高空之中。寒風鼓盪,吹得衣帶獵獵做響,也令一直沉吟不語的她有些心驚,手上微微用力,抓緊了鳥羽……
“幽姬,不要那麼用力好麼?”這無心的舉動,登時引得身下的石不語抗議不迭,呼籲道,“首先,你抓的並不是羽毛,而是我的皮膚;其次,就算那是羽毛,我也沒有打算送它給你當毽子……”
這明顯屬於插科打諢的玩笑話,倒叫若有所思的女子莞爾一笑,略微舒緩了心情。實際上,自從得知要返回天照召喚同族之後,幽姬的心頭始終掩着一層陰霾。那些同族的稟性,她自然很清楚,或許在短時間之內不會鬧事,但時日一長,誰有能保證他們會一直安分下去?
“不必擔心!”彷彿知道她的心思,石不語稍微減慢了飛行的速度,安慰道,“依我看來,你那些同族只不過是被關押得太久,有些精神失常罷了,出來見見世面,漸漸也能溶入這個世界的!”
幽姬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希望如此吧!只是,如果出了紕漏,你莫要怪我纔是……”
石不語呵呵笑了幾聲,應道:“這個自然!不過,我總覺得問題不大!想當初,你在那島上時,不也嗜殺成性,並且冷冰冰的象塊石頭麼?嘿嘿,誰又能想得到,眼下你卻與我……”
此言一出,幽姬登時雙頰暈紅,重重扯了把鳥羽,帶着三分薄怒道:“不許說!我不過是照着荷兒的吩咐,保護你罷了!”
被她這麼一扯,石不語吃痛之下,險些失去平衡,連忙收攝心神,穩住了身形,這才死皮賴臉的繼續糾纏道:“好吧!那就只是保護好了!白日裡你保護我,到了夜間,我保……”
話音未落,他已愕然閉嘴,怔怔望向前方。難以計算的距離之外,一道劍光忽的沖天而起,劃破了夜空的寧靜,而又急速落回地面,下一刻,伴隨着廝殺聲的驟然響起,妖術的光華在剎那間映照了半個天空。
“那是……升雲港!”只是遲疑了那麼一瞬間,彼此對視的石不語與幽姬,已收斂了笑意,急急趕上前去。雖然無法確定距離,但從那激斗的方向來看,毫無疑問,那便是升雲港的所在。也就是說,守株待兔的紅拂等人,果然逮到了那隻自以爲聰明的蠢兔子……
“該滿!此次卻要看你往何處逃遁!”與此同時,升雲港口的的淺灘附近,數百妖靈齊燃火把,將這陰雲密佈的黑夜映得如同白晝一般。跳躍的火光中,站於土坡上的漓家姐妹,正與紅拂並肩而立,冷然注視着數十丈開外的數百名海妖。
彷彿無法忍受火把帶來的煙味,立於海妖羣中的該滿,不住扇動手掌,眯着眼睛打量四面的狀況。雖然歸還海中的路徑已被妖靈堵塞,但這位生性殘暴而狡詐的沉淵族長,並無絲毫懼意,依然冷笑道:“漓微、漓渺,我只道你們這對叛徒已縮頭藏身,卻想不到你們竟幫着外族……哼!如此爲虎作倀之舉,便不擔心丘酌受得牽連麼?”
聽他提起父親,而又隱含威脅之意,漓家姐妹不禁面色微變,齊聲喝道:“該滿!莫要牽扯他人,我等早已叛出海妖族,與那丘酌毫無關係!”
該滿冷笑一聲,斜眼道:“若無關係,你又何必如此擔心?漓微,我勸你們還是收手爲好,莫要爲了你那情郎,斷送了老父的性命!”
漓渺神色一凜,便欲開口,卻被漓微輕輕扯住,反而冷靜了下來,微微笑道:“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逃跑罷了!色厲內荏的伎倆,當我識不破麼?”
被她一語揭破,該滿的面色在瞬間變得極爲難看,好在他也是一方梟雄,只稍微亂了亂分寸,便即收攝了心神,朗聲笑道:“笑話!便憑你這裡數百妖靈,便想困住我等不成?誰勝誰負,還未……”
“可知”這兩字尚未出口,正在仰天大笑的該滿,便已驟然騰空躍起,青光暴漲而出,光芒中,他已陡然化身爲數十丈的海蛇,背後骨翅突兀而出,竟然漂浮在虛空之中。長尾一閃,早已將數十位促不及防的妖靈盡數擊倒在地……
那幹海妖似已接到指令,亦在該滿變身的剎那之間,猛然撲向附近的妖靈。這些海妖,本就是族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戰士,雖然在當初剛剛踏上陸地時,因了不熟悉的戰法而吃了些虧,但經了連日來戰事的錘鍊,他們卻已漸漸通曉作戰之道,此時便依仗着詭異的水術與充沛的妖力,與妖靈纏鬥在一處,將戰局攪得混亂不堪。
紅拂立於土坡之上,身形巋然不動,口中不住呼喝,指揮着妖靈協同作戰,又間或以飛劍出擊,救援同伴。而漓家姐妹,早已在戰局開啓之時,便已合體化爲數丈長短的猙獰海妖,揮舞着雙劍撲入戰場之中,打定了“擒賊先擒王”的念頭。
“來得正好!”該滿全然不懼,長尾一掃,振開幾名逼身近前的妖靈,身軀一振,已驟然撲向漓家姐妹,口中嘶嘶獰笑道:“手下敗將,還敢言勇!今日,便是爾等葬身之地!”
“這句話,應當我對你說纔是!”便在雙方即將撞擊在一處時,數道妖旋忽從空中驟然射來,捲起凌厲的氣勁,重重擊在該滿的背脊之上。原本滑膩而帶着彈性的蛇皮,在此時居然沒有起到完全的防禦作用,被那妖旋侵襲而入,登時激得血肉橫飛。
吃痛之下,該滿長嘯一聲,長尾重重掃出,將同樣走神的漓家姐妹擊退數丈,爾後掉轉蛇頭,嘶鳴着望向天空……
在他散發着森森綠芒的目光中,盤旋在半空中的金烏,忽的搖身一變,化爲年輕男子的模樣,負手笑道:“該滿!今日,便是你葬身之地……抱歉!搶了你的臺詞!”
“弟弟!”一片愕然中,卻還是立在土坡上的紅拂當先反應過來,欣然呼道:“你果然沒死……”
石不語輕搖羽扇,避過幾道不知從何射出的水箭,摩挲着下巴道:“姐姐大人,我聽你的話,怎麼似乎很希望我死掉的樣子……”
紅拂微微一怔,忽的笑罵道:“你這混蛋!若是沒死,便趕緊替我解決了這裡的亂局!然後,把這幾年的行程,給我一五一十的道出來!比如,你又騙了幾個女子的芳心……”
他二人一問一答,便彷彿身旁的衆人都是傀儡一般。那該滿做慣了主角,哪裡甘心被人搶戲,當下長吸一口氣,桀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那叛徒的姘頭!區區一人,也敢妄稱取我性命,可笑之極!”
“區區一人?”石不語撓了撓頭,輕嘆一口氣,拍手道:“好吧!我本來不想羣毆的,既然你如此說,那麼……”
話音未落,他已輕輕擊掌。三聲輕響過後,悠白、小白、小濟、金烏、玄墨已齊齊現身,不待落地,便已化出最爲猙獰的獸形,撲入戰局之中。只可憐那羣海妖,哪裡是這羣生力軍的對手,被這“異獸五人組”如摧枯拉朽一般撞入陣中,瞬息之間,便已丟下十餘具屍體。
該滿看得雙目幾乎跳出膛來,愕然呼道:“你、你哪來的許多異獸?前次在海中,我明明見你……”
“你也知道是在海中麼?”石不語冷冷掃了他一眼,忽的挽起袖子道,“說起來,咱家前次卻是吃了你的大虧,今日便做道蛇羹來嚐嚐!”
該滿微微一怔,才積累起的怒氣頓時又減了幾分,只是他在海中向來稱霸,自恃極高,此時卻仍硬着頭皮吼道:“笑話!區區幾隻異獸罷了,本尊來去自如,又豈會……”
“晤!區區幾隻異獸麼?”石不語忽的莞爾一笑,輕輕搖動身軀,淡然道:“那麼,這有如何?”
話音未落,在該滿難以置信的神情之中,半空中略顯單薄的身影,已伴隨着輕脆的響聲,驟然化爲三首六臂之形,分持着銀盾、管城子、雙劍、長槍,三首齊齊笑道:“那麼,眼下我這裝束,還可入得閣下法眼麼?”
該滿此時早已驚愕得如同石化一般,便連不住拍打的長尾也有氣無力的垂落在地。望了眼身後雙首四臂的漓家姐妹,又望了眼面強三首六臂的男子,他忽的喃喃道:“你、你們,果然是天生一……”
“對”字未出,巨大的蛇身已藉着骨翅的力量驟然騰空而起,獠牙齊開,從那蛇口中陡然噴出一道綠氣,直撲石不語而去,便隔着老遠,也能聞見那氣體中帶着的腥臭之味。
“又是偷襲?對聖鬥士而言,同樣的招數,是沒有意義的……”在冒出這句莫名臺詞的同時,飛舞而出的銀盾,已猛然膨脹了近倍,將那綠氣盡數抵擋在外。
只是那該滿,似乎早已預料到這種場面,長尾橫掃,於那盾面上重重一擊,藉着反彈之力,帶動着蛇身射向遠處。在那裡,閃動着微微波光的,正是一望無垠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