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被狂風席捲着,不時澆入這片乾燥的地帶,雨水之中,那位剛剛斷氣的沐蘭仍然睜着眼眸,或許,直到臨死之時,她都無法相信自己親眼目睹的一切……
陰巫冷笑一聲,隨意踢飛了那具屍身,便彷彿丟棄垃圾一般。下一刻,他慢慢蹲下身來,用那隻枯瘦的手撫過安素的玉頰,淡淡道:“現在好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族長,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安素死死咬着嘴脣,目光中的熊熊火焰,足以將目前的卑鄙男子焚成灰燼。片刻之後,她終於鬆開了失血的雙脣,冷然道:“陰巫,如果讓大巫知道這件事,你明白會有什麼後果嗎?”
“知道,不過,那也要他有命知道纔可以……”陰巫輕撫着那張白皙的容顏,癡癡的發出囈語:“多美的人兒,我見猶憐……可惜,爲什麼這樣的美人兒,卻不喜歡男人?”
安素壓抑着心頭的陰影,冷笑道:“爲什麼?那還要謝謝你才行……多謝你讓我看清了男人的面目!”
“恩?你是在怪我麼?”陰巫似乎並沒有被激怒,依舊保持着舒緩的語氣,“你知道的,當一個男人被拒絕並且被嘲笑時,很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事……就象,十二年前的你和我……”
安素微微一滯,沒有開口,或許,她的心中也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幕。這位一向被自己鄙視的男子,竟會在那時荒唐的表白,隨後又做出禽獸般的舉動,如果不是母親及時趕到……
“你也想起了嗎?”陰巫淡淡問道,突然之間,他的神色變得無比殘暴,雙手猛然發力,一片衣襟登時破裂開來,那對白玉般的椒乳,便如此毫無遮掩的暴露於空氣之中。那種奪目的魅力,令得面目猙獰的侵略者,亦是不由得嚥了咽喉嚨,呆滯於當場。
安素緊緊閉目,別過了頭去,令人窒息的黑暗,在她的心頭瀰漫開來。在這種情況下,失去了反抗能力的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唯一可以期待的,便是也許永遠也不會出現的救兵……
“你知道嗎?我一直夢想着這一天!”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陰巫,又恢復了那種惡毒的平靜,嘆着氣道,“我真該感謝自己的巫師天賦,若非如此,或許十二年前,我便已在火刑柱上燃成灰燼……不過,人生真的很奇妙,誰能料到,最後的求生本能,卻讓我被大巫看中,成爲他的繼承者……或許,我也該感謝他!”
安素微微一震,從他的語氣中,聽到了最後的希望,冷然道:“那麼,你便是這麼報答大巫的?暗中偷襲他,並且如此對付他一直要保護的人?”
這番話,沒有任何效果。陰巫顫抖着伸出了雙手,向着那片潔白探去,他口中的喃喃自語,或許只有他自己才能聽懂:“多美……十二年了,我做夢都在等着這一幕……族長?那個該死的老傢伙,他真的以爲我很想做什麼族長麼?”
看着那雙手爪的逼近,一寸又一寸,安素的心徹底沉了下去。第一次,她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不是什麼頂天立地的男人,而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弱質女子……
她在心頭呼喚着救兵的到來,即使那種希望是如此的渺茫,隱約之中,她甚至沒有發覺,自己所期盼出現的那個人,並不是保護了自己十二年的大巫,而是那位將自己逼入如此境地的年輕男子……
然後,她的祈禱成真了……雷聲之中,一道修長的身影,輕咳着出現在暴雨之中。安素猛然轉頭望去,登時涌上一陣令人暈厥的驚喜,只是,這驚喜之中,卻又藏着淡淡的失落……
“不,不是他……”在望清大巫的矍鑠面容後,安素突然發出瞭如此的嘆息。這嘆息,顯得那麼莫名其妙,甚至讓她覺得自己有些瘋了……
恍惚之中,陰巫已收回了邪惡的雙手,徐徐轉過身去,顫聲道:“大巫,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大巫的神色顯得很平靜,他便那麼靜靜的立在雨水之中,淡淡道:“如果我告訴你,古涅是我派在你身邊的,你會相信麼?”
陰巫的神色登時顯得古怪之極,過得半晌,他忽的仰頭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我錯了,我還以爲,你真的是一個已經沒用的老頭子!”
“沒用的老頭子,是坐不到我這個位子的……”大巫便那麼淡漠的望着他,搖頭道,“投降吧,我會留下你一條性命……”
“投降?”陰巫喃喃的自語着,下一刻,便如所有喪心病狂的瘋子一樣,他猛然舉起了人頭權仗,衝向了對手。然而,早有預料的大巫在他起步的剎那間,已以老年人無法具備的速度向外飄去。撲得一空的陰巫呆了一呆,隨即再度撲了出去,兩人在瓢潑大雨中纏在一處,漸漸隱沒於黑暗之中……
雨,越下越大了,嘈雜的雨聲,甚至蓋過了遠處不斷傳來的呼喝。許久之後,伴隨着重重的喘息聲,一個模糊的身影,開始向這面行來……
安素獨自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心頭充滿着希望,卻又藏着深深的憂慮。再過片刻,決定自己命運的那個身影便將出現。而這位勝利者,究竟會是……
一道雷電劃破長空,讓這漆黑的深夜在剎那間明亮起來,一閃即逝的光亮間,安素的神情經歷了從迷茫到驚愕直至歡喜的變化。她沒有看錯,那道喘息着立在崖前的身影,正是周身盡溼的大巫……
“大巫,那廝死了麼?”放下心來的女子心頭一鬆,幾乎暈厥過去,旋即又關切問道,“您沒事吧……”
大巫重重的喘息着,似乎在方纔的激鬥中耗費了太多的氣力,他扶着石壁,徐徐向着安素行去,終於艱難的蹲下身來,顫抖着伸出了手掌……
雖然知道對方要爲自己解除定神,雖然對方是自己視爲父親般的人物,但半裸着上身的安素,仍然羞怯的閉上了眼睛,勉強壓抑着,等待肌膚上傳來的冰冷感覺。然而,彷彿經過了漫長的時間,除了那沉重的呼吸聲外,竟然沒有任何的事情發生……
隱隱覺察到了不妥,安素忍着羞意,微微睜開了眼眸。模糊的視線中,那位老者正如石像般蹲在自己身前,目光癡癡迷迷,只有不住顫抖的嘴脣說明他還活着。
“大巫……”安素心中一驚,輕輕呼道。然而,在她的話音落下之前,那隻枯瘦的大手已輕輕撫上了她的面頰,且伴隨着一句幽幽的嘆息:“安素,你和你的母親象極了……”
這句話,並不是大巫第一次如此說起。只是,在如此的環境下,平常的話兒,卻帶上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安素微微一怔,壓抑着那種不祥的預感,勉強笑道:“孃親比我美多了,我哪裡及得上她……大巫,雨越下越大了,您先幫我解開定身,我們回營再談,如何?”
“回營?不,不必了……”大巫向來肅然的面頰上,忽的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他的目光,開始從安素的玉容上緩緩下滑,落在那花朵一般的潔白雙峰上,越來越沉重的呼吸,或多或少的顯示出這位老者的邪念。
“你知道嗎?”枯瘦的面頰泛出迴光返照般的潮紅,大巫的聲音彷彿帶着黑暗的魔力,讓安素的心徐徐沉入深海,“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三十六年零八個月……不過,這種等待真的很值得,你和你的母親,象極了……”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如此感嘆,安素聽在耳中,不覺心頭一驚,顫聲道:“你、你的意思是……難道,你對我母親……”
“不!不是我對她,是她對我……”這句話,似乎觸動了大巫的傷疤。他的神色突然扭曲得無比猙獰,歇斯底里的嘶吼在空氣中迴盪着,“安馨!你爲什麼要那麼對我?爲什麼?爲什麼你不選我?爲什麼你要選擇陽業那個傻瓜?”
所謂的“陽業”與“安馨”,或許在他人聽來並沒有什麼意義,但安素聽在耳中,卻不自覺的微微顫抖,因爲這兩人,正是她的父親與母親。看起來,眼前這位已陷入瘋狂的老者,似乎在當年與自己的父親一樣,苦苦追求着母親,而最後得到芳心的,卻並非大巫。或許,正是因爲如此,亙亙於懷的他竟然隱忍了……
“不,不止是隱忍……”安素突然想到了許多往事。爲什麼自己的父親會在盛年時突然去世;爲什麼母親會在之後染上無法開口的奇症,這一切,都突然有了答案,可怕的答案……
又一道雷電劃破長空,轟鳴的聲響,瘋狂中的大巫忽的冷靜下來,低頭望向了無助的女子,徐徐道:“這麼看來,你已經明白了?可憐的陰巫,他一直以爲我是老糊塗了……那個傻瓜,我只是藉着他的手,去剷除那些擁護你和你母親的蠢貨!然後,等你慢慢長大,卻突然發現,自己身邊唯一能夠依靠的,只剩下我……”
“你究竟要做什麼?”安素無法抑制的厲聲喝道,話方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問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在這種情境下,對方要做什麼,還用值得詢問麼?
大巫靜靜的望着她,目光中充滿了譏諷、貪婪,還有一絲憐憫。他的手微微顫抖着,卻仍然堅定的伸向那對玉峰……
安素絕望的閉上了眼睛,滂沱的大雨在崖外沖刷而下,轟鳴的電光交錯着,然而這一切,都不如眼前這老者的喃喃低語來得可怕——“要做什麼?首先,得到你,然後,族長的位子……”
“最後,在這兩點之前,你已經被我一腳踩死……”黑暗之中,一個聲音忽的幽幽響起。一團火光徐徐蔓延開來,跳躍的光亮,映襯出年輕男子的消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