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雜亂的狂喜過後,看到了曙光的衆人,終於平靜了情緒,繼續聽珈漣整理着思路、籌劃着步驟。
“這件事,有兩個難點。”摸着有些發燙的面頰,珈漣隱約覺着一絲羞意。方纔,在確定這個計劃的可行性之後,激動得難以自抑的石不語,狠狠的親了她一口,直看得一旁的妖魎瞠目結舌……
“第一點,你們無須擔心。”妖魎卻也聰明,直接點頭道,“我西廬一族,併入師尊門下,絕無問題,密雲妖族的南蘭族長,與師尊的關係又很……很複雜,至於其他三族,即便存在、些疑慮,但有殿下坐鎮,相信應該也是能夠說動的。”
“雖然如此,最好也先和他們說明,只是名義上的合併!”石不語補充了一句,轉頭望向珈漣,“那麼,第二個難點,是否就是指……”
“是!”珈漣的神色中,隱隱露出了一絲憂慮,“我所擔心的,便是那些宗門,究竟肯不肯承認御獸宗的宗門地位……”
“晤,這倒的確是個問題!”石不語敲着手中的羽扇,望了眼身旁同樣面色凝重的凝寒。
事實上,自從被驅逐出穆崑山脈之後,在絕大多數的宗門眼中,本就微弱的御獸宗,已經等於自行解散了。這一點,很容易便能從莫鍾翁的態度中看出,否則,此次各宗會盟,也不會連張帖子都沒發給凝寒了。
也正因如此,此次大張旗鼓前往會盟的衆人,與其說是去爭取自己的名分與權力,倒不如說是去負氣鬧騰一陣,便連最爲不滿的石不語,也根本沒指望各大宗門能夠承認御獸宗的繼續存在。
但是,在目前的這種突變之下,此次的會盟卻突然變成了關係到妖族存亡的頭等大事。這給本來並無所謂的凝寒與石不語,帶來了很大的心理負擔——遊說各個頑固的、帶着有色眼鏡的宗門,似乎是個很難解決的問題……
“人質?遊說?賄賂?”片刻之間,帶着後世不良習慣的男子,已在心頭走馬燈一般的轉過無數念頭,不過,事實上,這些方案,更適合電視劇而不是現實。
“音、心、文幾個小宗的問題不大。”凝寒在心中衡量許久後,淡淡道,“他們與我宗往日關係尚可,只需動之以情,應當能夠接受……”
“是,其實,小宗本來就無野心,我們回不迴歸,對他們將來的利益也沒什麼影響。”石不語附和道,“真正擔心我們分走一杯羹的,其實還是符、陣、術這些大宗。”
“說到符宗,或許,那位莫鍾翁能夠有些用處……”躊躇片刻,莫愁指了指遠處的囚牢,“如果,他懂得知恩圖報。”
“罷了,這些到時隨機應變吧!”石不語搖了搖頭,在心中恨恨道,“咱家上輩子的舌頭,便能將死人說得活轉過來,區區一羣宗士,有什麼可怕的,無非挑撥離間外加利誘罷了!”
此時,天色已晚,衆人又議得片刻,見再無新的提議,石不語便乾脆拍拍雙掌,示意就此解散。畢竟,能夠盡力的,都已盡力,餘下的難題,只有待事到臨頭時,再做打算。
散去之際,清荷望着妖魎離去的身影,忽的輕喚住他道:“阿魎先生,我這裡,有些憑藉母皇記憶留下的上古妖術與吐納之法,雖然並不是很完整……若不嫌棄,今夜我便將其整理撰寫出來,留供西廬一族參考如何?”
“好!最好不過!”聞得此言,原本憂心崇崇的某妖登時精神一振,滿面歡笑,幾乎便要將那句“不如現下就寫”脫口而出了。
雖然,妖法的修煉,並非朝夕之間便能速成,但有了這份修煉的訣竅在手,相信一段時間過後,整個妖族的實力都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不過,一心爲了妖族奔走的妖魎,倒也沒有藏私的念頭,他心中早已有了打算,若其他幾族也願聯合,這本秘法,自然也要借與他們分享參考,從這點上來說,比起某些自詡大公無私的宗門來,這位西廬族長實在可以稱爲爲聖人了……
次日清晨起身,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待到石不語等人在妖族的護送下,離開流雲山澗時,已是晌午時分。在反覆推敲了言辭,確定沒有漏洞之後,他們便一一解開了莫鍾翁等人身上的束縛,不到片刻,這幾位昏迷了一日一夜的“俘虜”便先後醒來……
趁着他們神智未復,石不語自然指派最爲清純可愛的漪靈出馬,以療傷的名義,有意無意吐露着編造的劇情。可憐莫鍾翁幾人,本來腦子就不清醒,又對上了漪靈那張純潔得彷彿從未說過半句謊言的面頰,不消半個時辰,便徹底相信了“妖族內亂——石不語與凝寒乘機發難——將衆人救出”的俗套劇情。
也正因如此,在之後數日的旅途中,那位一向擡着頭顱斜視御獸宗的符宗長老,不免在態度上發生了大大的轉變。再加上石不語的可以逢迎,待到一干人等遙遙望見北洛的城郭時,這一老一少之間的關係,便是用忘年之交來形容也不爲過。心懷大暢的莫鍾翁,甚至開始在心頭不住盤算,應該如何遊說凝寒,以便讓那位言語投機的小友脫離毫無前途的宗門,轉入自己門下……
不過,比起他難以啓齒的小小煩惱來,石不語卻有着更大的尷尬。那位青蘭小姐,在生死之間走過一遭之後,高傲的性子轉變了許多,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在深信了漪靈的誇張言辭後,她對那位身陷重圍卻仍不肯捨棄自己的年輕男子,產生了相當濃厚的好感,時時便要以切磋元術的名義過來交談。
要知道,對於這位一向自視清高的矜持女子而言,此種行爲幾乎已等於赤裸裸的表白了。怎奈俏也做給瞎子看,自知情債再多並且心中有愧的石不語,卻如同見了老虎一般,能躲多遠便躲多遠。
不料,如此一來,一向被師兄弟們捧在手掌心中的青蘭更是幽幽自憐,每每便以哀怨的目光注視着那狠心的男子。直看得一旁的凝寒諸女忍俊不住,也叫某位男性好生懊惱,早知如此,便不該由着漪靈瞎編亂造,惹出這不必要的麻煩來……
行行停停,在種種狀狀的尷尬中,衆人終於抵達了北洛。這座臨近邊界的城池,一向以來都是做爲抵禦北戎的要塞而存在,因此,在城市的繁榮與華麗上,根本無法和南方的各府相比。不過,若是談到建築的大氣雄偉、城牆的固若金湯,以及民風的剽悍尚武,卻也是南方的府縣拍馬不及的。
在帶着新鮮的心情遊覽片刻後,吳可玄便令着典、許二將前往竇世充的王府,石不語與凝寒商議片刻後,也決定一同前往,順便與早幾日到來的秦暮等人匯合。至於莫鍾翁,他的護送任務已然完成,又自恃身份,並不願進入世俗人家,便出城暫於符宗的分所中安歇,等待數日之後的宗門會盟。
臨別之際,他也再三囑咐石不語有空過來攀談,而對於凝寒隱隱流露出的觀摩會盟之意,也微微頜首表示歡迎。皆大歡喜之中,只有那位始終得不到迴應的青蘭,猶然用略帶幽怨的目光注視着石不語,逼得後者匆匆告辭之後,便忙不迭的逃離現場,後腳跟幾乎便要踢到屁股上,可見其速……
半個時辰後,當一干人等抵達王府時,事先已然得到消息的程行烈等人已然站在門外等候,兄弟相見,自有一番親熱。待到擁抱過後,秦暮便拉過石不語,爲他介紹身旁的幾位陌生漢子。
“逝兄弟,這位,便是北洛王竇世充。”被秦暮推到幕前的那條漢子,生得五短身材,消瘦之極,一望之下,皮包骨頭的身形,彷彿被風一吹便要飄走,哪裡有什麼諸侯氣度。
不過,形象雖然不佳,這位北洛王的言辭卻是極爲豪邁,又隱隱藏着幾分霸者氣勢,聽秦暮介紹了石不語的來歷後,他當即便抱拳道:
“孤家在北方聽聞,有位年紀極輕的俊逸之士,談笑間便滅了李道宗十萬人馬,一向企慕在心,今日得見石不語兄弟的風範,實是感佩!”
“不敢!不敢!小弟也只會玩些陰謀詭計罷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聽得這一番恭維,石不語自然是對其好感大增。事實上,別的恭維他倒不在乎,只是那一句“俊逸之士”,卻是鐵定要收下的。
寒暄之間,雙方已攜手把臂行入府中,竇世充乃是江湖豪傑出身,自然也不講究什麼繁文瑣禮,當日便在堂中擺開酒宴,爲建川、濱海二王洗塵,其間陪同共飲的,還有北方的幾路諸侯,至於南方的列位反王,想必是因爲路途遙遠的緣故,直至今日,還未抵達。
酒過三巡,吳可玄一路車馬勞頓,便當先告辭,歸去王府中準備的庭院中歇息。秦暮幾人見狀,也正欲拜別,卻被竇世充輕輕按住手腕,微微一笑道:“莫忙!我這,還有一人,想見見諸位……”
石不語微微一怔,忽的會過意來,當下朝着房間的屏風處,朗聲笑道:“李大哥,你若是再裝神弄鬼,我便去楊廣處告發你的不臣……”
話音未落,只聽得屏風後撫掌之聲傳來,三人隨即轉了出來。當先一人,神態威嚴,卻又笑容滿面,不是那位太原留守李淵,更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