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與英吉暢談良久,英吉才離開。宋錚在牀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從英吉的傳話來看,逄檜顯然對自己很看重,想培養自己。不過,以逄檜的地位來說,犯不上對自己這麼關注。何況自己年齡太小,即便有些才能,也不可能驟至高位,對逄檜的幫助並不大。
宋錚被英吉一句“大好處”撩撥得無法安歇,乾脆重新坐在牀上苦思。宋錚也知道,像逄檜這樣的當世大奸,如果這麼容易讓你猜到他的想法,也稱不上巨梟了。
“該不會認自己當乾女婿吧?”宋錚恨恨地道。逄檜只有一女逄葳,比茗兒小一歲。當然,宋小郎同學也只是YY一把,他可不敢真的去當逄檜的東牀快婿。
真正令宋錚爲難的是,聽英吉的意思,顯然不想自己參與到李元震的事情當中去,自己需要做的,只是安安心心考武進士就行。但厲紅娘的樣子卻總是在宋錚眼前晃悠,宋錚考慮的是,如何既能對付李元震,又能給英吉及其身後的逄檜解釋過去。
天無絕人之路。第二天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宋錚便起身,找到二黑和虎子,如是這般地囑咐了一番。
陸弘也早早起來,用過早飯後,便拉着宋錚,說什麼也要把宋錚拖進軍營中去。宋錚無奈,只好答應。宋錚也知道,自己必須到江寧武院去露個面了。不然的話,真對不起一直關注自己的辛棄疾及辛羽、楊動、石存寶等人。
在離開之前,宋錚鄭重地向父母及陸嬙、瑟兒等人道別。祝氏自然是千叮嚀、萬囑咐,陸嬙等女子也是戀戀不捨。武進士考試顯然和山東路的武院大比不同,不允許閒雜人等觀看,只有一定級別的將領和特定官員才能進入場地。所以,祝氏等人無法到江寧武院爲宋錚加油。
磨蹭了一段時間後,衆人將宋錚和陸弘送出家門。兩人跨上馬,沿街向東城方向行去。
剛剛轉了一道彎,二黑和虎子從路邊閃了出來。宋錚微笑着點了點頭,向陸弘道,“你先回武院,我要去看看我三叔宋瑜,他離這裡不遠。你告訴辛羽、祖傑他們,今天中午之前我必到!”
“你又要跑!”陸弘連連搖頭。
“跑你個頭!”宋錚沒好氣地道,“你見過我說話不算話嗎?”
陸弘被宋錚拿得死死的。見宋錚不耐煩,他只好努了一下嘴,“小郎,這可是你說的,以午時正點爲限,如果不到,你說怎麼辦?”
“真羅嗦,到不了賠你一百兩銀子!還不快滾!”宋錚佯怒道。
陸弘全身一抖,連忙揮了一下馬鞭,一溜煙地向東跑去。
這一幕讓二黑和虎子看得目瞪口呆,虎子笑道,“公子,陸公子不是你的大舅哥嗎?幹啥這麼怕你?”這二人都知道宋錚曾是密州武院的臨將,卻不知道宋錚與陸弘之間的故事。宋錚只好把往事講了一遍,惹得虎子豎大拇指,“咱們家公子,就是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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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錚領着二人,尋着昨日的舊路,向着東南方向皇城司的據點行去。在去武院前,不親眼見一見厲紅娘,宋錚怎會甘心!
到了厲紅娘養傷的院子,宋錚拍開了院門。開門的秘卒看到宋錚,嚇得一哆嗦。就在昨日,宋錚闖進院子,在他的胳膊上戳了一下,讓秘卒麻痹了大半天。
宋錚笑着向其點了點頭,邁步而入。跟在後面的二黑和虎子則拿出自己的腰牌,證實身份。
宋錚的速度何其之快,幾個呼吸間,便進了裡屋。
“啊!宋公子!”正拿着空碗向外走的向清,差點與宋錚撞個滿懷。驚慌躲閃之際,被宋錚一把攔腰撈住。
“宋公子!”向清天人般的美目忽閃着,渾身僵硬,手一鬆,碗便掉下來。
宋錚擡腳一掂,接着卸力,那隻碗便穩穩地落在腳上,他皺着眉問道,“向清姐姐,厲姐姐可是用過了飯?”
向清卻彷彿沒有聽見一般,神情木木的。
“向姐姐,你不要緊吧?”
“啊?”向清慌忙站直身子,哈腰拾起碗,“厲姐姐醒了,剛纔還說你呢,你快進去看看吧!”
說完,她一扭身子向門外逃也似地出了門。
向清這是怎麼了?以前沒這麼靦腆啊!宋錚有些摸不着頭腦。他自然不知道,就在剛纔厲紅娘用飯的時候,與小圓、茗兒及向清談論的,就是宋錚。當時,厲紅娘感謝向清的照顧,向清表態願意跟着厲紅娘一輩子。茗兒卻忽然插言,說厲紅娘將來要嫁人的,向清是否也要嫁過去。
向清跟隨厲紅娘一年多,早就明白了厲紅娘與宋錚的情意,自然想到自己以後也要嫁給宋錚,這讓她弄了一個大紅臉。現在,宋錚的突然出現,讓向清又想起剛纔的那些話,故爾有些驚慌失措。
宋錚的心思稍稍在向清身上略一停頓,便立刻轉向裡屋。他嘴裡喊着“姐姐”,便撩開門簾,進了房間。
厲紅娘斜倚在牀上,正怔怔地望着宋錚。她的臉色雖然蒼白,卻泛着一股驚喜交加的神情,清澈的眸子看過來,眼底分明閃着一分晶瑩的光。
“姐姐!”宋錚又呼了一聲,緊走兩步來到牀前,半蹲下身子,握住厲紅娘的手。茗兒和小圓相互看了一眼,知趣地退出了屋子。
宋錚與厲紅娘,分開了整整一年,此時相見,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姐姐,爲了我,讓你受罪了!”感受到了厲紅娘的虛弱,宋錚的眼圈也發紅了。
摸上宋錚的臉頰,厲紅娘笑了,連連說了幾句,“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宋錚心裡暖暖的,嗓子卻好像堵住了一般。往日裡的伶牙俐齒,根本派不上用場,除了喊一聲“姐姐”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厲紅娘知道宋錚的心意,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眼波也愈發柔和。一邊摸着宋錚的臉,她一邊輕聲道,“一年不見,長高了,只是瘦了些,這臉上都摸不到多少肉了。”
宋錚輕咬了一下嘴脣,把厲紅娘的手緊貼在自己臉上。久久之後,他才憋出一句,“別有情愫愛意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琵琶行》裡的“別有幽愁暗恨生”被改成了“別有情愫愛意生”,厲紅娘卻沒有說宋錚胡鬧,只是把鼻子蹙了一下,竟然帶出了幾分可愛。
從來沒見厲紅娘有過這樣的表情,宋錚腦子有些暈暈乎乎,身上卻如同遇到一股電流,讓他情不自禁地微微顫了一下。前世的經驗告訴他,如果一個端莊的女子在你面前扮可愛,說明愛情的丘比特之箭,已經射中了她。
徜徉在這分愛意中,宋錚感覺輕飄飄的。
……
在厲紅娘的屋裡溫存了半個時辰,宋錚走了。臨走前,宋錚將虎子留下來。他的理由也充足,歷城的舊人,總比江寧的秘卒用着放心。二黑則在問候過厲紅娘後,返回了宋府。宋錚既然回了家,宋府的安全還是要有人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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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是大齊的都城,武院的規模也是全國最大的。河南路舊東京汴梁武院、山東路歷城武院,佔地都很大,但均比江寧武院小了一小半。
江寧武院大則大矣,只是由於地勢原因,修建了甲乙丙三個大小差不多訓練場。三個訓練場如同品字,中間圍着一座小山。小山原無名,因武院建在這裡,而得名百勝山,以應“百戰百勝”之意。
山東路、河南路以及京畿道,算得上實力最強勁的武舉隊伍了,分別駐紮在三個訓練場。大齊全國十一路一道,正好十二個,每個訓練場四支隊伍,倒是沒有糾紛。
時間已經近午時用飯的時間了,各訓練場都停了下來,絕大部分武舉開始向南行,到武院大飯莊用飯。
佔據小山正東方向的甲字訓練場上,十幾個武舉聚在一起,圍着中間一人。
“陸弘,你不說錚哥中午就能到嗎?現在都快到正點了,他怎麼還沒來?”說出這句話的大嗓門,自然是石存寶。
“你小子是不是騙人哪?”楊動沒好氣地道,“我還打算和小郎過過手呢!”
“你真的見到小郎了?”辛羽平靜地問道。
在中間的陸弘咧了咧嘴,“我再說一遍,小郎真的回來了,他在歸途中遇到了一夥劫匪,他不能力敵,只好跑進了深山,連馬匹和盤纏也丟了,最後靠步行到的江寧。我昨天見到他了,只不過今天他要去看看他三叔,他答應今天中午肯定來,不然會賠我一百兩銀子!”
中途遇劫匪的藉口,半真半假,是宋錚解釋給陸弘聽的。以宋小郎同學的口才和“聲望”,陸弘深信不移。
“一百兩銀子?你吹牛吧!”石存寶卻不買賬。一百兩銀子對宋錚來說不算什麼,但對絕大多數十幾負的少年來講,可是個大數目。正因如此,陸弘的話愈發不太可信了。
陸弘無法,乾脆在耳朵一捂,蹲在了地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其實,這廝心裡卻恨恨地道,“小郎啊,你若再不來,我明天,不,今晚就去宋府搶銀子!”
眼看太陽馬上到正南方了,訓練場北邊的路上,卻出現了兩個人影。前面的一人是夥計打扮,正費力地推着一個獨輪車,車上裝滿了六七個食盒。後面的人則一身白衣,長衫飄飄,安步當車。他嘴角微翹,一邊賞景,一邊吟着什麼詩句,顯得風流瀟灑。
訓練場上,一個仍然在揮汗如雨的傢伙,看到這一幕後,不禁罵了一句,“媽的,還是讀書好啊,最起碼不用天天累得像死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