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雲荻順手就扔掉了手中的帕子,並且拍拍手,似乎覺得自己剛纔給慕容楓擦臉這一舉,將她的手都弄髒了。
她皺皺眉頭,對他道:“你等着,我去叫人來照顧你。”
她剛準備下馬車,卻覺得自己的衣袖被拽住。
“郡主——”慕容楓的聲音很是沙啞,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傷剛好些,你便不要說這麼多話了,好好休息昂!”
說着便甩開慕容楓下了馬車,一個趟子跑到正在餵馬的李墨面前,看着他道:“裡頭的那位,你猜怎麼着了?”
李墨見她神情詭異,忙道:“是不是死了?”
虞雲荻搖搖頭道:“他醒了,還和我說話了。”
“呵,這個老先生的藥方不錯。”
說完,便又給馬兒添了幾把草道:“那你還愣着做什麼?趕緊燒點熱湯熱飯什麼的,今日便讓他自個吃。”
“唉——他是我的仇人,我幹麼要這樣照顧他?”虞雲荻顯得很是無奈,而且有些焦躁。
“因爲他必須被名正典刑,你若想光明正大殺了他,從現在開始,就要步步都比他厲害才行。”
虞雲荻又道:“要是萬一我做不到呢?我無法將她名正典刑呢?”
李墨扶着她的肩道:“你一定能做到,我會支持你的!”
說完,他便轉身往馬車方向行去。
進入帳內,果然見到慕容楓正大張着眼睛,看到他進來,似乎很高興。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李墨問。
“除了手腳僵硬,身體沉重,幾乎沒有什麼別的感覺。”他的表達還是很清楚的。
“這就好,你知道嗎,你這次差點便沒命了。”
又問,“你到底是怎麼受這樣重的傷的?”
“是那次,跳入通天龍泉,其實起初的時候,只是感覺很寒冷——但是並沒有什麼大問題,沒想到的是,會越來越嚴重——”
“想必,龍天龍泉之下,極陰極寒——”
“謝謝你們救了我。”
慕容楓道。
大恩不言謝,被自己的要殺的人,和要殺自己的人救了,其實並不是很舒服,除了道聲謝,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李墨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休息,一會兒藥煎好了,給你送過來。”
說完,他便也走了出來。
慕容楓躺了那麼多天,此時實在已經躺不住,他掙扎着起身,掀開馬車車簾往外面看,只見正是夕陽夕下時,不遠處搭一個土竈,竈上的罐子裡應是正熬着藥,撲撲地往外冒着熱氣,夕陽下虞雲荻的身形顯得更加纖細,正熟練地扇着火。
李墨則在小河邊刷馬毛,這一刻,就好像是處於最普通的農家生活,一切那麼自然和安逸。
慕容楓只覺得胸腹間還是很悶痛,忍不住輕輕地咳了起來。
害怕被虞雲荻發現,趕緊將身子縮了回來,不知道爲什麼,他只覺得眼眶忽然紅了,自從跟隨了陰山老人學藝至今,他幾乎從未流過淚……
茫茫人海,滾滾紅塵中,似乎早已經沒有了能夠令他流淚的東西。
可是這時候,他只覺得胸口更爲悶痛,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使他心情極不激盪。
他腦海裡回憶起,第一次見到虞雲荻的情景——
她的眼眸那樣的純淨美麗,他從未見過那麼清澈透明的眼神。
那時候他有個念頭,那就是,付出一切,也要保護這個女子,讓她永遠都有這麼清澈透明的眼睛和無邪純厚的天真笑容。
然而這個念頭閃過後,並沒在他心裡停留多久。
因爲不久之後,他就親自帶人,殺了她所有的親人。
若時光輪迴流轉,若重新回到當初相遇的時刻,他保證會實現自己心中的諾言。
如今,只見她在不遠處,卻如同天涯海角般遙遠。
人海川流,明光荏苒,她與他變成了隔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
他靠在馬車內,久久地沉默着。
直到李墨又掀開了馬車簾子,端着藥碗進來,看到他並沒有躺着而是靠坐在馬車內,不由道:“是真的大好了?”
他接過藥碗,嗯了聲。
李墨又道:“之前發生的事情,還記得嗎?”
慕容楓點點頭,一口氣喝下了碗中的藥。
道:“靜王殿下一定很奇怪,爲什麼我的大哥忽然與我翻臉,不但囚了我身邊的人,甚至在我救人不成的時候,還乾脆追殺於我?”
“是很奇怪,按道理說,你們兄弟二人,一個從商,一個從仕,將來若是配合得當,彼此都會助益不少。就算有些小小的矛盾,也絕不至於發展到血濺當場的地步。”
這個問題看似很簡單,但若想合理的迴應卻很難,一個弄不好,就會引出更多的事情。
慕容楓不由捂着胸腔咳了幾聲,就在李墨以爲他會找藉口不回答的時候,他卻又喃喃地說道:“其實,其實都是因爲鳳凰。我與大哥是早就認得鳳凰,在跟隨顧相之前,我們兄妹三人流浪的時候,得到了鳳凰的幫助,她也只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兒,卻總是偷偷地將家裡的食物偷出來送給我們兄妹三人。”
這一點,倒也鳳凰來到他身邊前,埋下的身世是合上的,爲了避免被人挖出真實的身份,鳳凰買通了整個村子的人,讓自己“落戶”於村中一戶獵戶家。
“那時候,還不懂得男歡女愛,只是對這個小姑娘充滿了感激之情。”
這也應該算是有青梅竹主之情了。
但這畢竟亦是假話,慕容楓曾經說過無數個謊,如今再說一個謊,亦能做到面不改色,仿若是真的一般。不過,因爲不知道鳳凰此刻安危如何,心裡到底還是擔憂的,倒能看得出些許真情實感,以至於李墨竟信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