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地這麼晚纔回來?身上都溼透了!快進來。”喬言剛剛到憩然居的門外,就被丫鬟萍兒和黃鶯一起連拉帶拽的拖進屋子。
無奈小印子一直抓着她的一條胳膊,她是想順從的跟着她們進屋也是不能,只得被她倆拽的踉踉蹌蹌。
等到她們七手八腳將她的溼衣服換下,重新穿上一套嶄新的棉袍,萍兒才舒了口氣的拍着手笑:“還好三小姐不在,不然我可又要捱罵了。”
喬言朝她笑笑,對着小印子說“不去換衣服麼?”
小印子點點頭,自己出去了。
她掩住嘴角輕笑,要說狼狽,小印子比自己倒是狼狽十分,誰叫他剛纔替自己當風來的?這會兒全身都是水,他剛剛走過去的地面上尚且有清晰的水漬腳印……
還有黃鶯追隨的糾纏目光……
喬言再次輕笑起來,接過萍兒泡好的薑茶,“別忘了給小印子盛一碗,黃鶯記得給他端過去。”
黃鶯一愣,點點頭。
裡間屋裡簾攏一挑,一個鬚髮飄飄的道人走出來,和他身上莊重的衣衫裝扮不符的,是他一臉戲謔和不正經的表情。
喬言嚥了口唾沫,手指點着他的鬍子,“真真難看的要死。”
道人嘿嘿一笑,直接將手指託在她的下巴上,輕佻的一笑:“嘿,小娘子,何不與貧道來個合歡雙修?”
“呵呵”萍兒在旁邊已是忍俊不禁,而黃鶯則駭然的看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道士,驚詫的瞧她和喬言輕浮的舉止。
喬言眉毛動也不動的拍掉他作祟的手掌,不客氣的推了一把:“哪裡來的野道士,萍兒揍他!”
“哎呀,小姐,奴婢纔不敢嘞。”萍兒掩着嘴角笑得喘不上氣,對着道士說“您也好歹正經點吧。”
喬言瞥了眼傻在一旁的黃鶯,道士卻早已先了她一步,身形一晃便到了她的近前。
黃鶯被他突然的動作唬了一跳,下意識的翻掌相迎,然而……
然而他的單手已經鉗住她的脖頸,拇指壓在她的大經脈上,頓時壓迫感和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壓的黃鶯臉色白了幾分。
他的身上明明沒有兵器,也還是帶着和喬言說話時殘留的笑意,而他的一對眼睛卻是放出了兩道迫人的殺氣!
他開口在她面前,帶着十二分的倨傲,看着她卻是對着喬言發問,“就這麼放着她不管了?”
喬言慢悠悠的說:“殺了她……樑筠那裡不好交代。”她站起身,挪到她倆身前,看着黃鶯越發慘白的臉頰,莞爾一笑,伸手拿開道士鉗制她的手掌,“何況我早說過,我留在身邊的人都是相信的,你又何必嚇她?”
道士陰冷着一張臉,帶着剛纔的殘存笑意,在黃鶯眼裡看來說不出的詭異和恐怖,他的一隻手就將他送到了鬼門關前,而她卻連事情的原委都沒有搞清楚。
死了也是冤死鬼,黃鶯默默從他的掌心滑出來,單膝跪倒,對着喬言卻並不看她,只是單純的望着地面,似乎要把眼珠釘進去一樣,目不轉睛。
“奴婢黃鶯見過虛鼎真人。”
她說的是黃鶯,她說的是奴婢,她說的是虛鼎真人。喬言淡淡的看了眼地上的人,對着道士挑眉道:“一來就喊打喊殺,不能讓我清靜幾天麼?”
見她發怒,道士趕緊賠笑,方纔一身的緊張和殺氣全數退去,笑呵呵的湊過去說:“貧道知錯,少傅卿不要介懷。”
“纔沒生氣,”喬言轉臉看她,正經的說“找你來可有大事。”
“唔,是樑楓的事兒?”
“今日連雨,南方諸縣怕是撐不了幾天,照着這個雨勢發展,沒多久那個川布縣就要大難臨頭了。”她幽幽一嘆,坐回椅子上:“可惜,可惜滿朝文武竟是沒有一個人上書進諫,要防洪修堤壩,南郡啊……”
“你倒關心起南郡的事兒來了?幾時轉了性子?”
“不關心也不成啊,曉,這次咱們的成敗就靠這場及時雨了。”喬言勾起含義不明的笑意,看得道士一驚一乍的叫喚:“你這妮子好大膽子了,連老天你都敢算計?”
笑,她的臉上還是泛着溫吞的笑意,卻是帶了不少的張狂,隱隱有傲然之氣顯現,她抖了抖袖子,揮出一道華美的弧線,笑容款款:“我不算計他,他便來算計我,這老天永遠沒有公道可言。”
“好吧,說說你的計劃。”道士挨着她坐下,拿起茶盞,黃鶯利索的過來給他添水,道士擡眼看她,沒說話。
“雨水連日,道路肯定泥濘難行,勵王雖是急脾氣也無可奈何,只能延期進京,所以在這裡就有了我們的時間,你看。”她說着從旁邊抄起一卷畫軸,展開是一副精緻的地圖,上面描描畫畫的盡是山巒水系,建築城郭。
她纖細的手指停在一處:“按這些人的腳力看,他們三天以後會到達這裡,大概在傍晚以後的時辰,會入住周圍最近的一家驛站,到時候,就叫秦箏自己看着辦吧,務必要知道那東西到底藏在哪裡。”
“就三天?”道士摸摸鬍鬚,“不見得夠用了。”
“不,足夠了,因爲……”喬言又開始那種深淵般又寒冷的笑容,“因爲明兒早上,勵王爺就會因腹痛不止而歇下人馬,整休待發。”
“腹痛不止?你又怎知?”
不止是她,連同萍兒和黃鶯,以及剛剛回來的小印子都愣了一愣。
“呵呵,你忘了他臨行前來過我這裡,我只是悄悄送了他一點東西。”
“哎?他又沒有在你這裡吃喝,你下藥下在哪裡?”道士越發驚奇的望着她,問。
“在我這裡吃喝之後才發病,我不是自己給自己惹麻煩麼?”喬言嬌嗔似的說了一句,那神態的慵懶叫道士一呆,似乎看到了那個從前貌似出塵仙子的林夕……
“啊?難道你給他下了巴豆?”道士掩嘴驚呼。
喬言眉頭略皺:“巴豆?你想勵王歸天麼?”
“一點大青葉的粉末而已,撣在他的袖管裡了。”她說的漫不經心。
道士不依不饒的發問:“他就那麼乖的不換衣服就吃飯了?”
“哎,”喬言再次嘆氣,好像是在說他怎麼這麼不爭氣一樣,好心的解釋道:“你忘了?他那天從我這裡離開,可是趕着要去慕王爺那裡告辭,勵王善飲,慕王肯定要有美酒相贈,明白了麼?”
道士張着嘴,傻在那兒,半晌才呆呆的說一句:“好厲害的手段!以後從你這裡走,我死也要換衣服!”
喬言似乎心情特別好,挑逗似的往他身邊一蹭,點着他的胸襟:“你怎麼知道我現在就不是給你添了點東西?”
“哇!”道士見鬼似的怪叫起來,往後退。
一衆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萍兒更是笑得直擦眼淚,“好了,好了,快走吧,時間耽誤夠久了。”
道士漸漸收回笑意,看着喬言說:“我就只找東西這麼簡單?剩下的呢?”
“剩下的?”喬言揚手,手指間多了一封信,遞給她“交給三娘,剩下的自然是給她做咯。”
目送道士的身影快速離開,小印子耳朵微微顫動,他出聲提醒:“小姐,有人來了。”
“咦?今天來的人還真是不少”喬言坐回心愛的圈椅之中,手指慢慢在椅背上敲着,疊起雙腿,懶懶的說“你們猜會是誰來?猜對有賞啊。”
難得她有好興致,小印子看着她有絲笑意從眼底傳出,重新換了杯熱茶遞給她。
萍兒很積極的回答說,“奴婢猜是某位大人。”
“你這丫頭真會討巧,這裡來的可不都是大人?”喬言笑出聲,轉臉問黃鶯“你說呢?”
黃鶯堪堪將目光從倒水的小印子身上移開,嚥了嚥唾沫,“奴婢,奴婢不知道。”
“小姐已經知道是誰來了?”萍兒好奇的站到門口,往外張望。
“我也猜不到,所以才叫你們猜的。”喬言搖了搖頭,很正經的說。
小印子眼裡的笑意徹底溢了出來,盪漾了一臉的柔情。
萍兒嬌嗔似的回頭看着喬言,跺跺腳:“小姐真是,愛耍弄人。”
喬言一臉無辜的說:“我是真不知道。”
而黃鶯此時卻在暗暗佩服小印子的耳力,除了他,這屋裡會武功的人還有兩個,而她和萍兒卻是誰都沒有聽到有人靠近的聲響。並且,此時,站在門口遙望的萍兒還沒看到那來客的人影……
這是怎麼樣的功力才能到達的境界?她帶着佩服的眼光看着他,而他的目光始終追隨着那椅子里正無甚可做的喬言身上。她和他差的太遠,立場根本就是敵對,再說,他也不曾知道,自己早就在幾年前的一次江湖爭鬥中對他芳心暗許……
只是這些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萬事只得皆休。想着想着,她的眸光開始黯淡下去,方纔那兩團簇簇跳動的火焰漸漸平息。
他與她又是一段說不清楚的糾葛了吧,喬言默默將這一幕收進眼底,在胸臆裡發出一聲悲涼的嘆息。
愛與被愛都是一種無盡藏的糾纏,藤蔓的兩端的都被牢牢的束縛,不得解脫……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門外的萍兒發出一聲驚呼,“小姐,是慕王殿下來了!”
慕王?喬言噌的擡頭,驚詫的訝問:“這麼快就找上門興師問罪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