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似是一把輸光了一切,懊惱的回過身來,看向衆人張了張嘴,露出一口黃板牙,讓人看着有些噁心。
葉知雨厭惡的退了兩步,施雨霏皺眉握上刀柄,元十三娘倒是顯的很從容,淡漠道:“我們走吧!”
“別動,誰也別動!”駱成君道:“他心境得悟!”
駱成君揮手攔下衆人的時候,葉屠蘇正站在原地,雙眼有些茫然無神,似是陷入自我空明的狀態,那男人說着話的時候,每一個字都像是雷擊一般深深烙印進葉屠蘇的心間,讓葉屠蘇的意識不由自主的便如現在這般,不斷的回味起那男人的話來。
那話間似有隱意,卻又是什麼?
葉屠蘇似乎明白了,似乎又不明白,似乎感受到,似乎又沒感受到。
其餘人也許還未覺得什麼,駱成君卻感覺到了天地靈氣不斷的以葉屠蘇爲中心流動,偏偏並不劇烈,而且很安寧,沒有違和之感,葉屠蘇向是融進了天地靈氣之中。
片刻後,葉屠蘇睜開眼睛,朝着那邋遢的男人稽首道:“謝謝!”
邋遢男人道:“你謝我做什麼?”
葉屠蘇道:“不知道,但我總覺得自己悟到了什麼,我的心境似有變化,或者你可以告訴我,你想讓我悟到什麼。”
“悟了就悟了,沒悟就沒悟,哪來的想不想。”男人拉開口袋看看,然後嘆息一聲道:“兩袖清風成麻袋,賭不起,走了。”
那邋遢男人說走就走,直接繞開葉屠蘇幾人,便向着賭場外走去。
“喂,等一等。”葉屠蘇朝着那背影喊了一聲,隨即衝着其他人道:“我走開一下,你們不用等我。”
葉屠蘇急匆匆的追着那邋遢男人離開賭場。
那邋遢男人走的不開,也不怎麼慢,這看起來似是句廢話,卻又是最好的形容,男人的步子始終不大,卻不顯的慢,身旁的路人有些走的比他快些,有些走的卻比他慢,男人即不比所有人慢,也不會因爲有很多人比他快,而讓自己走的快些,那感覺似是渾然天成,讓葉屠蘇心中那依舊莫名的感覺變的更清晰些。
於是,葉屠蘇一言不發的跟上,也不上前尋問那邋遢男人,只是默默的跟在邋遢男人的背後。
男人似乎很窮。
這很正常,賭鬼一般都很窮,賭瘋了能夠壓上老婆孩子,也能壓上自己的命。
但是,那男人即便很窮,還是想着吃飯,即便不吃飯也不會覺得餓。
所以,男人走進了一家酒樓,要了酒,要了菜,要了肉,大吃大喝,然後當他吃完的時候,便被酒樓裡的夥計給暴揍一頓,直接從酒樓裡被丟了出來,丟進酒樓後面那髒兮兮的巷子裡,男人卻不以爲意,笑着拍拍衣服,便就此離開。
葉屠蘇很莫名,他不清楚這男人爲什麼要作踐自己,他很清楚那男人如果出手,酒樓裡沒有人能夠打的過他,也許自己也一樣打不過的。
可是,那邋遢的男人終究沒有出手,所以,葉屠蘇決定繼續跟下去。
男人在無人的巷間過夜,也不冥想修煉,而是倚靠在牆角睡覺,葉屠蘇想要修煉,雖說他並不在意偶爾讓自己放鬆一下,如同既然來了棲鳳城,便去那賭場見識一下也無妨,但是,葉屠蘇討厭浪費時間,比如說站着一動不動的看着一個邋遢的中年男人,有這樣的時間還不如苦心修煉,可他又不敢修煉,深怕自己只要閉眼冥想,當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邋遢男人就會消失不見,
葉屠蘇只能安靜的在邊上等着,等着那邋遢的中年人一覺睡醒,庸懶的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然後開始新的一天。
眼前的男人似乎永遠是漫無目的,他無聊的在大街上閒逛,然後拐出兩個街口的時候,手裡多出兩個布囊,裡面裝的是魂飲碎晶。
葉屠蘇當然知道那魂飲水晶是怎麼來的,那男人路過兩紈絝子弟身邊的時候,四周的天地靈氣化成靈念,而那靈念割斷了布囊的繩子,那邋遢男人跟他們擦身而過之時,迅速的將那兩個布囊撈進了自己掌中,那出手速度讓人驚歎,甚至連殘影都未留下,兩個袋子已經到了他手中,而葉屠蘇讚歎之餘也不由無語,就像駱成君說的那般,似他們這般人物,不至於用自己的本事跑去賭場贏那麼點魂飲,既然如此,似那邋遢男人這般的本事,更不該用自己那一身無雙的本領去幹那偷雞摸狗的事情。
可是,那男人偏偏這麼做了。
而有了魂飲之後,那邋遢男人自然去了賭場。
男人似乎很喜歡賭,但賭運卻非常的爛,他不用自己的本事作弊,自然是十賭九輸,當輸到最後幾枚魂飲碎晶的時候,那賭場裡來了幾個公子哥,恰好是被那男人偷了魂飲的兩人,見到那布囊在男人的手裡,二話不說便是一頓毒打,然後丟出賭場,男人卻依舊不以爲意,恭身道着歉,換來幾個巴掌後,穿着那件油膩膩,此刻更是沾染着灰的衣服離開。
傍晚的時候,男人用藏在鞋裡,僅有一的枚魂飲碎晶,或者說是碎末換了兩個饅頭跟一碗涼皮,讓老闆多加了許多蔥末,拿到巷子的角落吃着,似乎很滿足,卻也在這時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幾名乞丐撲向男人,搶了那涼皮跟饅頭便想要跑。
葉屠蘇覺得那男人依舊不會在意,因爲他就是像對什麼事情都不在意的樣子。
但是,葉屠蘇猜錯了,那男人不光很在意,還動手了,不光動手了,還殺人了!
眼前這男人動手殺人的速度一點都不比他在賭桌上把魂飲輸光要來的慢,他只出了一掌,那幾名奪食的乞丐便魂飛魄散,只留下幾具漸漸消散的靈體落在無人的巷子中。
男人看着地面沉思許久,丟了涼皮,拿了饅頭,塞進嘴裡繼續吃着。
夜晚,男人鼾聲如雷。
葉屠蘇悄然靜立,看着熟睡的男人,想着男人做的一切,心中越加的迷惘,也越加的看不懂,只是心中的感覺越加清晰。
只是,葉屠蘇還是不懂。
一夜無話。
天色大亮的時候,男人迷迷糊糊的醒來,似要重複着過那無趣的日子,雖然口袋裡又空空如也,男人卻又走進了酒樓打算蹭吃蹭喝,了不起便是吃完後再被揍上一頓。
葉屠蘇嘆口氣,讓人送了個幾個肉膜到男人的跟前,自然也將賬給結了。
男人也不曾客氣,沒有絲毫表達謝意的念頭,撕扯着肉膜就大口吃了起來,然後剔着牙在酒樓裡看着街道過往的行人,半個時辰後才離開酒樓,依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閒逛,直到正午的時候又走進一間酒樓。
吃,喝,睡覺,再吃,再喝,再睡覺,偶爾多一個賭字。
葉屠蘇哀嘆,這得是多無聊的人生?
無奈的跟着那邋遢男人進了酒樓,葉屠蘇在男人落座時便吩咐讓店小二準備了幾個小菜送到邋遢男人的跟前。
邋遢男人將那些菜色嚐了一遍,卻端起最後的那盤魚,狠狠的丟了出去,砸在臨桌的一人腦袋上,自然引來對方的怒喝,卻也在這剎那,邋遢男人突然舉掌將對方的桌子給拍成了粉末,細碎的如同沙屑一般,驚的對方不敢大聲說話,隨即抓起對方的衣領,將他們一個一個的丟出酒樓。
葉屠蘇依舊不懂眼前這男人,卻知道了他不喜歡吃魚。
而將那些人丟出酒樓後,邋遢男人便也走出酒樓,卻並沒有漠然的向前,而是等着葉屠蘇走上前來。
“你跟了我快三天了。”邋遢男人道:“你想跟到什麼時候?”
葉屠蘇恭敬道:“跟到我懂了的時候。”
邋遢男人道:“你懂了麼?”
葉屠蘇搖頭道:“不懂!”
“豬,你就是一頭豬。”邋遢男人指着葉屠蘇的鼻子大罵道:“不,你不是豬,因爲你比豬還笨,我就想不明白爲什麼有人比豬還笨?你能不能告訴我?像你這麼笨的傢伙爲什麼不去死,爲什麼還活下來……”
男人就站在街上指着葉屠蘇的鼻子破口大罵,絲毫不留任何餘地跟情面,惹的街上不少人都駐足看着葉屠蘇的笑話,如果換成平時,葉屠蘇會直接扭斷男人的手指,然後告訴他自己不喜歡有人指着自己的鼻子說話,上一個如此做的人,早已經不知道死到哪去了。
可是,葉屠蘇不能那麼做,甚至不由的想,自己也許真的比豬還笨?
男人罵了許久後,似乎是罵累了,終於停下那破口大罵。
“看來你真的不懂。”邋遢男人道:“這很好,懂了就應該懂了,不懂就該說不懂。”
男人說完後,便又無視了葉屠蘇,繼續向前走着。
葉屠蘇趕緊跟上,他從來不是那種輕易就會放棄的那種人,何況,只不過是被罵幾句,又不會少塊皮肉。
而那邋遢男人終於沒有再向往日那般漫無目的在街上閒逛,或是去賭場轉悠,而是去見了一個人,或者說是帶葉屠蘇去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蹲在一處小攤的邊上,手裡拿着一碗牛肉麪片湯,紅色的辣油裡飄着白色的面片跟薄薄的牛肉片,看起來很是誘人。
邋遢男人向着葉屠蘇伸手,葉屠蘇很自覺的將一袋魂飲遞了過去,男人便走到旁邊的小攤上買了一碗牛肉麪片湯,學着那人的樣子蹲到了街邊,一邊擡頭看着,一邊用筷子撈着面片往嘴裡送去。
撈了幾口後,那邋遢男人向着葉屠蘇道:“來吃!”
葉屠蘇道:“我不愛吃牛肉麪片。”
邋遢男人道:“那裡還有羊肉的。”
葉屠蘇道:“我也不愛吃羊肉的。”
邋遢男人怒道:“你白癡啊,買你喜歡吃的不行啊!”
“好!”
葉屠蘇想了一會兒,隨即轉身進了旁邊的酒樓,片刻的功夫,幾名夥計就擡了桌椅出來放在那邋遢男人的身邊,擦抹乾淨之後,便迅速的又跑回酒樓裡端出幾盤菜餚放在那桌子上,看的邊上那邋遢男人目瞪口呆。
……